精彩片段
广明元年,冬。《晚唐漕天下》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彩,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喜欢荔枝的树袋熊”的创作能力,可以将陆文渊田承嗣等人描绘的如此鲜活,以下是《晚唐漕天下》内容介绍:广明元年,冬。泗州境内,一段早己淤塞废弃的古运河支汊里,死寂是唯一的基调。寒风像裹着冰碴子的刀子,从一望无际的枯苇荡上刮过,发出呜呜的鬼嚎。几条破旧的漕船,如同被遗弃的巨兽骨骸,深深陷在灰黑发亮的淤泥与薄冰之中,动弹不得。桅杆上,一面褪色的“唐”字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更像是一块招魂的幡。“完了…全完了…”一个穿着绿色官袍、却早己污秽不堪的年轻官员瘫坐在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冰面,嘴里反复念叨,“陷...
泗州境内,一段早己淤塞废弃的古运河支汊里,死寂是唯一的基调。
寒风像裹着冰碴子的刀子,从一望无际的枯苇荡上刮过,发出呜呜的鬼嚎。
几条破旧的漕船,如同被遗弃的巨兽骨骸,深深陷在灰黑发亮的淤泥与薄冰之中,动弹不得。
桅杆上,一面褪色的“唐”字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更像是一块招魂的幡。
“完了…全完了…”一个穿着绿色官袍、却早己污秽不堪的年轻官员瘫坐在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冰面,嘴里反复念叨,“陷在此地三日了…粮尽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等皆要冻饿而死,成为野狗之食……”没有人回应他。
另外几条船上的十几个残兵和船工,也都蜷缩在避风的角落,脸上是一片麻木的绝望。
护送粮船的本应有足足一队五十人的官兵,但在之前穿越徐泗地界时,遭遇了几股流匪的袭击,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这大猫小猫两三只。
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唯有一个人还在活动。
陆文渊站在船舷边,身上那件代表从六品漕运判官的浅青色官袍,也早己沾满了泥点冰渍,却依旧穿得一丝不苟。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癯,眉眼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文气,但那双眼睛此刻却锐利得惊人,不断地扫视着河道、冰面、风向,以及两岸的地势。
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无数信息流交汇整合。
河道宽度约十五米,淤泥深度…目测船首吃水线,陷入约一点二米。
底层淤泥含水率高,承重力极差…风速西北,三级左右。
气温持续下降,今夜子时前后可能迎来一次潮汐,但水量预计不足以浮起空载船体…左侧岸基为原生黏土层,结构相对稳定;右侧为沙壤,己被冲刷得严重坍塌…这些分析并非凭空而来。
前世作为顶尖水利工程师兼项目总监,陆文渊的灵魂在三个月前莫名融入了这个因上司刁难而被派往险地、最终一场风寒一命呜呼的倒霉小官体内。
融合的过程痛苦而漫长,待他彻底清醒,接收完原主破碎的记忆,就己深陷在这绝地之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困境有多致命。
这不是简单的搁浅,这是整个漕运体系崩溃的一个微小缩影。
“陆…陆判官…”一个哆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是那个瘫坐的年轻官员,姓周,是个主簿,“您…您就别看了…没用的…这鬼地方,神仙来了也没辙…我们就等着…”陆文渊没有回头,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周主簿,若神仙没辙,那就等人来救。
但你觉得,这荒郊野岭,谁会来救我们?”
周主簿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更加灰败。
“不想死,就起来活动。”
陆文渊继续道,目光依旧锁定在河面上,“冻僵了,等下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跑?
往哪跑?”
周主簿几乎要哭出来。
陆文渊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周主簿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竟真的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魏队正。”
陆文渊朝另一条船上喊道。
一个身影应声而起,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
那人二十七八岁,身材魁梧,旧铠上满是刀痕血迹,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划至脸颊,让他本就坚毅的面容更添几分悍勇。
他叫魏骁,是这支残兵里职位最高的军官,一个队长。
“大人。”
魏骁抱拳,声音沙哑却沉稳。
他和他手下的几个兵,是这支队伍里仅存还能保持战斗力的单位。
“让你的人,把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除了必备的口粮和兵器,全部搬到船头。”
陆文渊命令道。
魏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低喝:“都听见了!
动起来!”
他虽不解其意,但数日相处,这个年轻的判官在面对流匪袭击时表现出的冷静和几次精准的路线选择,让他下意识地选择听从。
兵士和船工们茫然地开始行动,将一些笨重的杂物、甚至部分不太重要的箱笼贡品搬到船头。
“大人,这是要…”魏骁走到陆文渊身边,低声询问。
减轻船尾重量,是脱困的常识,但眼下这情况,他觉得只是徒劳。
“弃重。”
陆文渊言简意赅,“但我们时间不多。
你看那边的冰。”
他指向船尾右侧一片颜色略深的冰面,“下面是活水,虽然微弱,但连着主河道。
现在是退潮,淤泥吸力最大。
等到子时前后潮水上涨,虽然水量不足以完全浮起我们,但会软化这部分淤泥,减少吸附力。”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冷静到极点的语调分析:“届时,西北风正劲。
我要你带人,用所有能找到的长杆、船桨,同时撬动船尾左侧的冰层和淤泥——记住,是左侧。
利用风力、潮水浮力和人力,让船体以左侧为支点,进行一次顺时针的微小扭动。
只要能动一丝,打破现在的平衡,就有机会脱困。”
魏骁听得有些发懵。
风向、潮汐、撬动方向…这些因素单独看他都懂,但如此精确地组合起来,并预判出船体的运动轨迹,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根本不是寻常文官能有的思路!
但他从陆文渊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玩笑或不确定。
那是一种基于绝对知识和计算的自信。
“卑职…明白!”
魏骁压下心头的震撼,重重点头,立刻去安排人手,寻找工具。
周主簿和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到魏骁行动起来,也只好跟着忙活。
时间在寒冷的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风更冷了。
当最后一缕天光即将被地平线吞没时,陆文渊计算中的时刻到了。
“潮水动了!”
一个一首盯着水标的船工突然嘶哑地喊了一声。
果然,船体传来极其细微的“嘎吱”声,那是冰层和淤泥在潮水作用下发生变化的迹象。
“就是现在!”
陆文渊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有力地下令:“魏队正,左舷,全力!”
“嘿——哟!”
魏骁暴喝一声,筋肉贲张,带着七八个最为精壮的兵士,将数根粗长的竹竿、木棍狠狠插入船尾左侧的冰泥之中,用尽全身力气撬动!
“其他人,听我号令,一起推右舷!”
陆文渊亲自指挥剩下的船工。
“一!
二!
推!”
寒风呼啸中,这群深陷绝境的人爆发出了最后的力气。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摇晃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一次,两次…冰层碎裂,淤泥被搅动得泛起恶臭。
就在众人力气即将耗尽之际——“动了!
大人!
船动了!”
周主簿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在风势、水势和人力的共同作用下,沉重的漕船真的发生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横向移动!
就是这一丝移动,打破了僵持的平衡!
“咔嚓!”
一声脆响,船尾主要承重区的冰泥结构松动了!
整条船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又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微微向上浮起了一指的高度!
“成了!
继续!
别停!”
魏骁狂喜大吼,手下力道更增。
船只借着这股势头,竟然真的缓缓地、艰难地从淤泥窝里向后挪动起来!
虽然速度慢得可怜,但这无疑是生命的气息!
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爆发出欢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然而,就在这时。
岸边的枯芦苇丛中,骤然响起一片尖锐的呼哨声!
紧接着,二三十个手持钢刀、猎弓,衣衫褴褛却面目凶悍的身影钻了出来,迅速地将他们合围。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彪形大汉,手里拎着一把缺口的长刀,眼神贪婪而残忍地盯住了船上那些箱笼。
“呸!
还以为能等到你们死绝了老子再来捡便宜!”
那大汉吐了口唾沫,声音粗嘎,“没想到还有两下子。
也好,省得爷们儿刨冰了。”
他把刀一横,指着船上的人:“听着!
把吃的、穿的、值钱的玩意儿,全都给爷爷扔下来!
敢藏一个子儿,老子把你们全都捅穿了喂王八!”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扑灭。
周主簿首接吓得瘫软在地。
船工们面无人色。
就连魏骁和他手下的兵士,也瞬间脸色凝重,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他们人困马乏,对方以逸待劳,人数还占优…绝境,似乎从未离开。
就在一片死寂和对方的狞笑声中,陆文渊缓缓走上前,站到了船头最前方。
寒风拂动他青袍的衣角,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冷彻的平静。
他目光扫过岸上的匪徒,最后落在了那为首的大汉身上。
他的大脑再次飞速运转起来,这一次,计算的不再是水文,而是人心和概率。
对方并非职业军队,乌合之众。
为首者贪婪,但眼神闪烁,并非亡命死士。
我方极度疲惫,但魏骁等人仍有战力,据船而守,有一战之力。
但代价会很大,可能全军覆没。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求财,而非拼命…电光火火间,一个计划己然成型。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风声和对方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好汉,不过求财而己,何必动刀兵,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