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吹起蒲公英
第5章 百团大战的惊鸿一舞
图书馆那场无声的“救援”之后，林溪心里那层厚厚的、名为“顾屿恐惧症”的坚冰，似乎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文档失而复得的庆幸，压过了之前所有的尴尬和社死。
那句冷冰冰的“定期保存”，在她听来，竟也带上了一丝别扭的、属于顾屿式的“关怀”。
虽然回到宿舍，面对赵小宁“文档找回来啦？
脸怎么这么红？”
的追问时，她依旧含糊其辞，只说是重新熬夜赶出来的，但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松动。
周末两天，林溪强迫自己忘掉所有与顾屿有关的“事故”，全身心投入即将到来的社团招新——百团大战。
这是青南大学一年一度最热闹的盛会，所有社团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新人，也是像林溪这样有明确兴趣爱好的新生们寻找同好的最佳时机。
古风社的展位设在林荫大道最显眼的位置。
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洒下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展位前的小片空地，平添了几分诗意。
展位布置得古色古香：竹帘半卷，悬挂着社员们亲手绘制的花鸟工笔画和飘逸的书法作品；长桌上铺着靛蓝染布，摆放着精致的缠花、绒花、点翠首饰，还有几架造型各异的古琴和琵琶。
最引人注目的，是展位后方临时搭建的一个小小的、铺着红毯的舞台。
林溪早早就被热情的古风社学姐们拉来帮忙。
她穿着自己改良过的淡青色齐胸襦裙，裙摆上绣着疏落的翠竹，长发半绾，斜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清新脱俗得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她负责在展位前发放宣传册，介绍社团活动，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声音清亮，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新生驻足询问。
“学妹，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汉服模特队吗？
这气质，这身段，不展示出来太可惜了！”
负责服装的学姐又一次拉着林溪的手，眼睛发亮地劝说。
为了吸引眼球，古风社下午安排了一场小型的汉服走秀和才艺表演，模特队人手有点紧。
林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学姐，我真不行，我最多会跟着外婆扭两下秧歌，上台表演…会紧张的！”
“哎呀，试试嘛！
就穿着你这身，上去走一圈，亮个相就行！
给我们撑撑场面！”
另一个学姐也加入游说，“你看那边舞台都搭好了，总不能空着吧？”
林溪被几个学姐围在中间，软磨硬泡，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再看看那个小小的、在阳光下泛着红光的舞台，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就只走一圈哦！
不表演才艺！”
“太好了！”
学姐们欢呼起来，立刻簇拥着她去后台准备。
百团大战的气氛在午后达到了顶峰。
林荫大道上人山人海，音乐声、吆喝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青春的喧嚣与活力。
各大社团奇招迭出：动漫社的COSER们造型夸张，引来阵阵尖叫；街舞社的成员随着动感音乐即兴斗舞，引爆全场；吉他社的弹唱声悠扬，吸引着文艺青年驻足…空气中弥漫着烤肠、奶茶和爆米花的香气，热烈得如同沸腾的锅。
就在这片喧嚣的中心，靠近古风社展位不远的地方，周扬一手搭着顾屿的肩膀，一手挥舞着刚从篮球社领到的免费运动手环，嗓门洪亮：“我说顾神，你整天泡图书馆不腻啊？
出来感受一下青春的气息不好吗？
你看这多热闹！
妹子多…啊不是，社团多丰富！”
顾屿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将周扬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挪开。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套头卫衣，身形在拥挤的人潮中依旧显得挺拔而疏离。
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浅褐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纯粹是被周扬以“帮忙搬新领的队服”为名，生拉硬拽拖过来的。
“看完了？
东西搬完了？
可以走了？”
顾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扫过周围花花绿绿的社团旗帜和攒动的人头，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过于“青春”的噪音海洋。
“急什么！
来都来了！”
周扬一把拽住他。
“你看那边！
古风社！
好像有表演！
听说他们社新来了个超有气质的小学妹！”
周扬踮着脚，兴奋地指着古风社展位后方那个小小的舞台。
顾屿兴趣缺缺，目光随意地扫了过去。
舞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金黄的银杏叶偶尔飘落。
他正想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展位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是冒冒失失、把他书撞飞、在课堂上画他侧脸、又在图书馆忘了保存文档的女生，林溪。
她今天没穿常服，一身淡青色的古装，正被几个穿着同样风格服饰的学姐围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她微微低着头，侧脸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颊边带着一丝窘迫的薄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宽大的衣袖。
和平时那个迷糊慌张的样子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沉静和…属于那身衣服的古韵。
顾屿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大约一秒，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他移开视线，准备再次提出离开。
就在这时，古风社展位方向传来一阵清越悠扬的古筝前奏，如流水淙淙，瞬间涤荡了周围的喧嚣。
人群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开始了开始了！”
周扬兴奋地拽着顾屿往舞台方向挤了挤。
舞台后方，竹帘轻启。
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踩着舒缓的筝音，缓缓步上红毯铺就的舞台。
是林溪。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淡青色的襦裙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光。
裙摆上疏落的翠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如同被清风拂过。
她没有浓妆艳抹，素净的脸上只薄施粉黛，长发半绾，斜插的白玉簪折射着温润的光泽。
与周围浓墨重彩的喧嚣相比，她像一株空谷幽兰，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清丽。
顾屿的目光，几乎是瞬间被钉在了那道身影上。
舞台很小，红毯不过几步长。
林溪按照学姐临时教的，努力挺首背脊，放慢脚步，试图走出一点“端庄”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台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手心也沁出了汗。
她根本不敢看台下，只能死死盯着红毯尽头，心里默念：快点走完！
快点走完！
筝音流转，节奏渐快，加入了清越的笛声，旋律变得灵动起来。
就在林溪快要走到舞台尽头，准备松一口气转身时，脚下宽大的裙摆不知怎么的，轻轻绊了一下！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啊！”
台下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
林溪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
完了！
又要当众出丑了！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还是在…她慌乱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台下，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眸里。
顾屿就站在离舞台不远的人群外围。
他个子高，即使在人群中也很显眼。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惊讶或担心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平静样子，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没有嘲笑，没有波澜，只有纯粹的、专注的注视，像在看一个运行中的程序，冷静地等待着下一步输出。
就是这一眼，让林溪心头那股慌乱猛地一滞！
不能摔倒！
尤其是在他面前！
一股莫名的倔强从心底涌起，压过了所有的紧张和羞耻。
在身体即将倾倒的千钧一发之际，她凭借着从小练舞（虽然只是业余兴趣班）的底子，腰肢极其灵活地一扭，足尖顺势在地上轻轻一点——那原本狼狈的趔趄，竟被她生生扭成了一个流畅的旋转！
淡青色的裙摆如同被风骤然吹开的莲叶，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而飘逸的圆弧！
阳光透过翩跹的裙裾，洒下细碎的光斑。
她纤秀的手臂随着旋转自然舒展，像迎风舒展的柳枝。
发间的白玉簪折射出一道清亮的光弧。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仅完美化解了危机，更平添了几分意料之外的灵动之美！
台下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
“哇！
好美！”
“这旋转绝了！”
“学妹厉害！”
林溪稳稳地站定在舞台中央，微微喘息，胸口起伏。
她自己也有些懵，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脸颊因为刚才的惊险和用力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也因为激动和些许后怕而显得格外明亮，像落入了星辰。
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顾屿的方向。
他依旧站在那里。
周扬在他旁边激动地拍着巴掌，嘴巴张合着似乎在说什么。
但顾屿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依旧落在舞台中央，落在林溪身上。
然而，林溪清晰地捕捉到了不同。
他脸上惯常的、那种隔绝外界的漠然，似乎被什么东西短暂地打破了。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浅褐色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意外”的涟漪。
像是精密运行的代码突然遇到了一个无法解析的变量，又像是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瞬间漾开微澜。
虽然那涟漪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沉静，但林溪无比确定，她看到了。
他微微侧着头，下颌线似乎比平时绷紧了一点点，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身上，似乎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不再是看一个麻烦的“Bug”，而是在审视一个…有趣的、出乎意料的“新程序”。
筝音渐歇，笛声袅袅。
林溪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强作镇定地按照排练好的动作，对着台下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有些生涩但诚意十足的古礼。
然后，在学姐们鼓励的目光和台下持续的掌声中，像只受惊的小鹿，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下了舞台，瞬间消失在后台的竹帘之后。
首到那道淡青色的身影完全消失，顾屿才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睛。
周围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重新涌入他的感知。
周扬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看见没顾神！
我就说这小学妹绝了吧！
那一下旋转！
神来之笔啊！
哎？
顾神？
发什么呆呢？”
顾屿没有回答。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
他抬起手，似乎想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走了。”
他淡淡地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一些，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再看舞台一眼，转身拨开人群，朝着与喧嚣中心相反的方向走去。
步伐依旧沉稳，背影依旧清冷。
周扬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哎？
这就走啊？
不再看看别的社团？
顾神？
等等我啊！”
后台，林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捂着依旧滚烫的脸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学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小溪！
你太棒了！
刚才那一下救场绝了！”
“是啊是啊！
效果比排练还好！”
“我就说你有天赋！
加入我们模特队吧！”
林溪只是胡乱地点头应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台上的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唯有台下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那瞬间掠过的、清晰的“意外”和专注的审视，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看到了。
他看得很认真。
他甚至…有点惊讶？
这个认知让林溪的心跳不仅没有平复，反而跳得更快了，带着一种陌生的、酸酸胀胀的悸动。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淡青色的衣袖，柔软的布料在掌心揉皱。
“林溪？
林溪？”
学姐的声音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
“发什么呆呢？
外面有人找你！
说是你室友！”
林溪回过神，掀开竹帘一角望出去。
只见赵小宁像只兴奋的小鸟，在古风社展位前跳着脚朝她挥手，旁边还站着气质温婉的苏晓雅。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掀帘走了出去。
金色的银杏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百团大战的喧嚣依旧在继续，热闹非凡。
而在林荫大道的另一端，顾屿独自一人走在渐渐稀疏的人流中。
周扬被他打发去拿遗忘在篮球社的东西了。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的额发。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被踩碎的、金黄的银杏叶。
脑海里，某个瞬间不受控制地反复闪回——不是那化解危机的漂亮旋转，而是更早之前，那个穿着淡青色衣裙走上舞台时，明明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眼神却清澈又倔强的身影。
图书馆里慌乱地压着键盘，课堂上偷偷画着侧脸又惊慌失措地逃跑，还有那颗…被塞进书页里的、裹着糖霜的梅子。
这些画面碎片般闪过，最后定格在舞台上她站稳后望过来时，那双亮得惊人的、带着一丝后怕和更多倔强的眼睛。
顾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黑色卫衣口袋的位置，那里平整如初，空无一物。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像是被过于强烈的秋阳晃了一下眼，又像是被脑海里那些纷乱无序的“数据”干扰了思绪。
随即，他抿紧了唇线，加快了脚步，仿佛要将身后那片喧嚣的、充满了不可控变量的“青春气息”，彻底甩开。
文档失而复得的庆幸，压过了之前所有的尴尬和社死。
那句冷冰冰的“定期保存”，在她听来，竟也带上了一丝别扭的、属于顾屿式的“关怀”。
虽然回到宿舍，面对赵小宁“文档找回来啦？
脸怎么这么红？”
的追问时，她依旧含糊其辞，只说是重新熬夜赶出来的，但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松动。
周末两天，林溪强迫自己忘掉所有与顾屿有关的“事故”，全身心投入即将到来的社团招新——百团大战。
这是青南大学一年一度最热闹的盛会，所有社团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新人，也是像林溪这样有明确兴趣爱好的新生们寻找同好的最佳时机。
古风社的展位设在林荫大道最显眼的位置。
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洒下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展位前的小片空地，平添了几分诗意。
展位布置得古色古香：竹帘半卷，悬挂着社员们亲手绘制的花鸟工笔画和飘逸的书法作品；长桌上铺着靛蓝染布，摆放着精致的缠花、绒花、点翠首饰，还有几架造型各异的古琴和琵琶。
最引人注目的，是展位后方临时搭建的一个小小的、铺着红毯的舞台。
林溪早早就被热情的古风社学姐们拉来帮忙。
她穿着自己改良过的淡青色齐胸襦裙，裙摆上绣着疏落的翠竹，长发半绾，斜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清新脱俗得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她负责在展位前发放宣传册，介绍社团活动，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声音清亮，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新生驻足询问。
“学妹，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汉服模特队吗？
这气质，这身段，不展示出来太可惜了！”
负责服装的学姐又一次拉着林溪的手，眼睛发亮地劝说。
为了吸引眼球，古风社下午安排了一场小型的汉服走秀和才艺表演，模特队人手有点紧。
林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学姐，我真不行，我最多会跟着外婆扭两下秧歌，上台表演…会紧张的！”
“哎呀，试试嘛！
就穿着你这身，上去走一圈，亮个相就行！
给我们撑撑场面！”
另一个学姐也加入游说，“你看那边舞台都搭好了，总不能空着吧？”
林溪被几个学姐围在中间，软磨硬泡，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再看看那个小小的、在阳光下泛着红光的舞台，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就只走一圈哦！
不表演才艺！”
“太好了！”
学姐们欢呼起来，立刻簇拥着她去后台准备。
百团大战的气氛在午后达到了顶峰。
林荫大道上人山人海，音乐声、吆喝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青春的喧嚣与活力。
各大社团奇招迭出：动漫社的COSER们造型夸张，引来阵阵尖叫；街舞社的成员随着动感音乐即兴斗舞，引爆全场；吉他社的弹唱声悠扬，吸引着文艺青年驻足…空气中弥漫着烤肠、奶茶和爆米花的香气，热烈得如同沸腾的锅。
就在这片喧嚣的中心，靠近古风社展位不远的地方，周扬一手搭着顾屿的肩膀，一手挥舞着刚从篮球社领到的免费运动手环，嗓门洪亮：“我说顾神，你整天泡图书馆不腻啊？
出来感受一下青春的气息不好吗？
你看这多热闹！
妹子多…啊不是，社团多丰富！”
顾屿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将周扬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挪开。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套头卫衣，身形在拥挤的人潮中依旧显得挺拔而疏离。
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浅褐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纯粹是被周扬以“帮忙搬新领的队服”为名，生拉硬拽拖过来的。
“看完了？
东西搬完了？
可以走了？”
顾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扫过周围花花绿绿的社团旗帜和攒动的人头，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过于“青春”的噪音海洋。
“急什么！
来都来了！”
周扬一把拽住他。
“你看那边！
古风社！
好像有表演！
听说他们社新来了个超有气质的小学妹！”
周扬踮着脚，兴奋地指着古风社展位后方那个小小的舞台。
顾屿兴趣缺缺，目光随意地扫了过去。
舞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金黄的银杏叶偶尔飘落。
他正想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展位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是冒冒失失、把他书撞飞、在课堂上画他侧脸、又在图书馆忘了保存文档的女生，林溪。
她今天没穿常服，一身淡青色的古装，正被几个穿着同样风格服饰的学姐围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她微微低着头，侧脸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颊边带着一丝窘迫的薄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宽大的衣袖。
和平时那个迷糊慌张的样子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沉静和…属于那身衣服的古韵。
顾屿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大约一秒，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他移开视线，准备再次提出离开。
就在这时，古风社展位方向传来一阵清越悠扬的古筝前奏，如流水淙淙，瞬间涤荡了周围的喧嚣。
人群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开始了开始了！”
周扬兴奋地拽着顾屿往舞台方向挤了挤。
舞台后方，竹帘轻启。
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踩着舒缓的筝音，缓缓步上红毯铺就的舞台。
是林溪。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淡青色的襦裙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光。
裙摆上疏落的翠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如同被清风拂过。
她没有浓妆艳抹，素净的脸上只薄施粉黛，长发半绾，斜插的白玉簪折射着温润的光泽。
与周围浓墨重彩的喧嚣相比，她像一株空谷幽兰，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清丽。
顾屿的目光，几乎是瞬间被钉在了那道身影上。
舞台很小，红毯不过几步长。
林溪按照学姐临时教的，努力挺首背脊，放慢脚步，试图走出一点“端庄”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台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手心也沁出了汗。
她根本不敢看台下，只能死死盯着红毯尽头，心里默念：快点走完！
快点走完！
筝音流转，节奏渐快，加入了清越的笛声，旋律变得灵动起来。
就在林溪快要走到舞台尽头，准备松一口气转身时，脚下宽大的裙摆不知怎么的，轻轻绊了一下！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啊！”
台下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
林溪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
完了！
又要当众出丑了！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还是在…她慌乱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台下，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眸里。
顾屿就站在离舞台不远的人群外围。
他个子高，即使在人群中也很显眼。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惊讶或担心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平静样子，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没有嘲笑，没有波澜，只有纯粹的、专注的注视，像在看一个运行中的程序，冷静地等待着下一步输出。
就是这一眼，让林溪心头那股慌乱猛地一滞！
不能摔倒！
尤其是在他面前！
一股莫名的倔强从心底涌起，压过了所有的紧张和羞耻。
在身体即将倾倒的千钧一发之际，她凭借着从小练舞（虽然只是业余兴趣班）的底子，腰肢极其灵活地一扭，足尖顺势在地上轻轻一点——那原本狼狈的趔趄，竟被她生生扭成了一个流畅的旋转！
淡青色的裙摆如同被风骤然吹开的莲叶，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而飘逸的圆弧！
阳光透过翩跹的裙裾，洒下细碎的光斑。
她纤秀的手臂随着旋转自然舒展，像迎风舒展的柳枝。
发间的白玉簪折射出一道清亮的光弧。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仅完美化解了危机，更平添了几分意料之外的灵动之美！
台下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
“哇！
好美！”
“这旋转绝了！”
“学妹厉害！”
林溪稳稳地站定在舞台中央，微微喘息，胸口起伏。
她自己也有些懵，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脸颊因为刚才的惊险和用力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也因为激动和些许后怕而显得格外明亮，像落入了星辰。
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顾屿的方向。
他依旧站在那里。
周扬在他旁边激动地拍着巴掌，嘴巴张合着似乎在说什么。
但顾屿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依旧落在舞台中央，落在林溪身上。
然而，林溪清晰地捕捉到了不同。
他脸上惯常的、那种隔绝外界的漠然，似乎被什么东西短暂地打破了。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浅褐色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意外”的涟漪。
像是精密运行的代码突然遇到了一个无法解析的变量，又像是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瞬间漾开微澜。
虽然那涟漪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沉静，但林溪无比确定，她看到了。
他微微侧着头，下颌线似乎比平时绷紧了一点点，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身上，似乎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不再是看一个麻烦的“Bug”，而是在审视一个…有趣的、出乎意料的“新程序”。
筝音渐歇，笛声袅袅。
林溪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强作镇定地按照排练好的动作，对着台下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有些生涩但诚意十足的古礼。
然后，在学姐们鼓励的目光和台下持续的掌声中，像只受惊的小鹿，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下了舞台，瞬间消失在后台的竹帘之后。
首到那道淡青色的身影完全消失，顾屿才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睛。
周围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重新涌入他的感知。
周扬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看见没顾神！
我就说这小学妹绝了吧！
那一下旋转！
神来之笔啊！
哎？
顾神？
发什么呆呢？”
顾屿没有回答。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
他抬起手，似乎想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走了。”
他淡淡地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一些，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再看舞台一眼，转身拨开人群，朝着与喧嚣中心相反的方向走去。
步伐依旧沉稳，背影依旧清冷。
周扬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哎？
这就走啊？
不再看看别的社团？
顾神？
等等我啊！”
后台，林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捂着依旧滚烫的脸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学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小溪！
你太棒了！
刚才那一下救场绝了！”
“是啊是啊！
效果比排练还好！”
“我就说你有天赋！
加入我们模特队吧！”
林溪只是胡乱地点头应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台上的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唯有台下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那瞬间掠过的、清晰的“意外”和专注的审视，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看到了。
他看得很认真。
他甚至…有点惊讶？
这个认知让林溪的心跳不仅没有平复，反而跳得更快了，带着一种陌生的、酸酸胀胀的悸动。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淡青色的衣袖，柔软的布料在掌心揉皱。
“林溪？
林溪？”
学姐的声音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
“发什么呆呢？
外面有人找你！
说是你室友！”
林溪回过神，掀开竹帘一角望出去。
只见赵小宁像只兴奋的小鸟，在古风社展位前跳着脚朝她挥手，旁边还站着气质温婉的苏晓雅。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掀帘走了出去。
金色的银杏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百团大战的喧嚣依旧在继续，热闹非凡。
而在林荫大道的另一端，顾屿独自一人走在渐渐稀疏的人流中。
周扬被他打发去拿遗忘在篮球社的东西了。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的额发。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被踩碎的、金黄的银杏叶。
脑海里，某个瞬间不受控制地反复闪回——不是那化解危机的漂亮旋转，而是更早之前，那个穿着淡青色衣裙走上舞台时，明明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眼神却清澈又倔强的身影。
图书馆里慌乱地压着键盘，课堂上偷偷画着侧脸又惊慌失措地逃跑，还有那颗…被塞进书页里的、裹着糖霜的梅子。
这些画面碎片般闪过，最后定格在舞台上她站稳后望过来时，那双亮得惊人的、带着一丝后怕和更多倔强的眼睛。
顾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黑色卫衣口袋的位置，那里平整如初，空无一物。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像是被过于强烈的秋阳晃了一下眼，又像是被脑海里那些纷乱无序的“数据”干扰了思绪。
随即，他抿紧了唇线，加快了脚步，仿佛要将身后那片喧嚣的、充满了不可控变量的“青春气息”，彻底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