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囚鸾
第4章 夜探寒苑
夜幕再次降临，如同沉重的墨色绒布，严丝合缝地覆盖了整个谢府。
疏影苑内，死寂无声。
白日里劳作的疲惫像铅块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沈知微的西肢百骸，寒冷和饥饿则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她的意志。
她蜷缩在冰冷的板床上，裹紧了那床薄得可怜的旧棉被，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唯一的光源是窗棂缝隙里透进的、惨淡清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破败的轮廓。
风声在窗外呜咽，如同鬼哭。
昨晚那诡异的“嚓嚓”声和呜咽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让她神经紧绷，睡意全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知微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没有炭火，她熬不过这个冬天。
没有热水热饭，她迟早会累垮病倒在这座冰冷的囚笼里。
她必须想办法弄到最基本的东西。
可是，向谁开口？
那个高高在上、视她如无物的谢侯爷？
张嬷嬷和那些仆妇？
她们巴不得她早点冻死饿死。
那个叫陆骁的护卫？
萍水相逢，贸然求助只会引来更多麻烦和非议。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接触到更高层、或许还有一丝怜悯之心的人的契机。
沈知微的思绪飞快转动着，在冰冷的绝望中艰难地寻找着一线微光。
谢危……谢危深居简出，行踪难测，府中大小事务似乎都由那位深得他信任的管家谢忠打理。
谢忠……这个名字在沈知微脑中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窗外风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
来了！
又是那个声音？
她全身僵硬，竖起耳朵。
然而，这一次传来的不是那诡异的“嚓嚓”声，而是一阵极其轻微、极其规律的脚步声。
很轻，很稳，落地无声，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这间正房的门外。
不是昨晚那个“东西”！
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在月光下泛着灰白冷光的门板。
会是谁？
张嬷嬷？
还是……更可怕的人？
“笃笃。”
两声极轻、极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死寂。
沈知微没敢应声，身体绷得更紧。
门外沉默了片刻，一个刻意压低的、略显苍老但还算平和的声音响起：“沈姑娘？
老奴谢忠。”
谢忠？！
沈知微心中剧震。
谢府的大管家？
他怎么会深夜来这偏僻的疏影苑？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疑和一丝莫名的恐惧，掀开薄被，赤着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却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板警惕地问：“谢管家？
深夜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门外的谢忠似乎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姑娘不必惊慌。
老奴奉侯爷之命，来给姑娘送些东西。”
侯爷？
谢危？
沈知微的心跳得更快了。
那个冰冷如同雕像的男人？
他怎么会突然想起她？
还派人深夜送东西？
这不合常理！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是试探？
是新的折磨手段？
还是……“姑娘？”
门外的谢忠等不到回应，又低声唤了一句。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
无论如何，门必须开。
她小心翼翼地拔开门闩，将沉重的木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褐色绸面棉袍、身形清瘦的老者，面容严肃刻板，眼神却并不像张妈妈那般充满恶意，反而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身后并无他人。
月光下，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盖着厚布的竹篮，脚边还放着一小筐上好的银霜炭。
谢忠的目光透过门缝，落在沈知微冻得发青的脸上和单薄的衣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将手中的竹篮递过来，低声道：“姑娘受委屈了。
侯爷吩咐，天寒地冻，这些炭火和吃食，给姑娘应应急。”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炭筐，“这炭耐烧，省着些用，能顶些时日。”
沈知微接过竹篮，入手沉甸甸的，隔着厚布也能感觉到里面食盒的热度，还有……似乎是厚实衣物的触感？
她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低眉顺眼地屈膝行礼：“多谢侯爷恩典，有劳管家。”
谢忠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屋内冰冷的黑暗和简陋的陈设，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姑娘初来乍到，府里人多眼杂，难免有怠慢之处。
有些事，侯爷未必尽知。
姑娘……且安心住下，保重身子要紧。
老奴告退。”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清冷的月色中。
沈知微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脚边那一小筐珍贵的银霜炭，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竹篮，只觉得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谢危的命令？
他为何突然施舍这点微不足道的“恩典”？
是良心发现？
绝无可能！
是谢忠自作主张？
他方才的话又分明点出“侯爷吩咐”……她关上房门，插好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她将竹篮放在桌上，掀开厚布。
里面果然是一个双层食盒，上层是热气腾腾、熬得浓稠的白米粥和两碟精致小菜，下层则是一件厚实柔软的深青色棉斗篷。
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勾起了她胃里强烈的饥饿感。
沈知微却毫无食欲。
她盯着那件深青色的棉斗篷，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细密的针脚。
这颜色，这质地……绝不是府里给下人用的。
更像是……护卫们冬日当值穿的？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陆骁？
那个爽朗热情的年轻护卫？
是他？
他白日里撞见她劈柴的窘境，心生不忍，却碍于身份不能明着帮忙，所以假借侯爷或管家的名义，暗中送来这些？
这个猜测让她心头微微一暖，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和恐惧淹没。
若真是陆骁……他的好意，恐怕会给他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若被谢危知晓……沈知微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她走到窗边，将窗棂推开一道缝隙，警惕地向外望去。
庭院里空空荡荡，只有枯树和老梅的枝桠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一片死寂。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庭院角落那株古槐的浓重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错觉！
那片阴影的轮廓，似乎比旁边更凝实、更深沉一些！
像……像是一个人形的轮廓，无声无息地融入在那片黑暗里！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关上窗棂，背靠着墙壁，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是他！
昨晚那个“东西”？
还是……那个如影随形的监视者？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这疏影苑，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黑暗中那双不知属于谁的眼睛之下！
无论是谢危的冷酷，仆妇的刁难，还是可能来自陆骁那点微不足道的善意，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
桌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炭筐里的银霜炭仿佛预示着温暖，可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突如其来的“恩典”，究竟是福是祸？
而黑暗中那双窥视的眼睛，又代表着谁的意志？
她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编织的、冰冷黏稠的蛛网深处，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疏影苑外，靠近月洞门的一处假山阴影后。
谢忠并未走远。
他负手而立，苍老刻板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更加沉肃。
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疏影苑内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缓缓移向庭院深处那株古槐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中。
而古槐下，那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依旧纹丝不动。
冰冷的玄铁面具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穿透夜色，精准地“看”着屋内那个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的任务只是“盯紧”，记录，回报。
至于她是冻饿而死，还是因这点突如其来的“恩典”而稍得喘息……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只有主人的命令，和一片永恒的、死寂的冰冷。
疏影苑内，死寂无声。
白日里劳作的疲惫像铅块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沈知微的西肢百骸，寒冷和饥饿则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她的意志。
她蜷缩在冰冷的板床上，裹紧了那床薄得可怜的旧棉被，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唯一的光源是窗棂缝隙里透进的、惨淡清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破败的轮廓。
风声在窗外呜咽，如同鬼哭。
昨晚那诡异的“嚓嚓”声和呜咽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让她神经紧绷，睡意全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知微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没有炭火，她熬不过这个冬天。
没有热水热饭，她迟早会累垮病倒在这座冰冷的囚笼里。
她必须想办法弄到最基本的东西。
可是，向谁开口？
那个高高在上、视她如无物的谢侯爷？
张嬷嬷和那些仆妇？
她们巴不得她早点冻死饿死。
那个叫陆骁的护卫？
萍水相逢，贸然求助只会引来更多麻烦和非议。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接触到更高层、或许还有一丝怜悯之心的人的契机。
沈知微的思绪飞快转动着，在冰冷的绝望中艰难地寻找着一线微光。
谢危……谢危深居简出，行踪难测，府中大小事务似乎都由那位深得他信任的管家谢忠打理。
谢忠……这个名字在沈知微脑中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窗外风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
来了！
又是那个声音？
她全身僵硬，竖起耳朵。
然而，这一次传来的不是那诡异的“嚓嚓”声，而是一阵极其轻微、极其规律的脚步声。
很轻，很稳，落地无声，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这间正房的门外。
不是昨晚那个“东西”！
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在月光下泛着灰白冷光的门板。
会是谁？
张嬷嬷？
还是……更可怕的人？
“笃笃。”
两声极轻、极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死寂。
沈知微没敢应声，身体绷得更紧。
门外沉默了片刻，一个刻意压低的、略显苍老但还算平和的声音响起：“沈姑娘？
老奴谢忠。”
谢忠？！
沈知微心中剧震。
谢府的大管家？
他怎么会深夜来这偏僻的疏影苑？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疑和一丝莫名的恐惧，掀开薄被，赤着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却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板警惕地问：“谢管家？
深夜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门外的谢忠似乎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姑娘不必惊慌。
老奴奉侯爷之命，来给姑娘送些东西。”
侯爷？
谢危？
沈知微的心跳得更快了。
那个冰冷如同雕像的男人？
他怎么会突然想起她？
还派人深夜送东西？
这不合常理！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是试探？
是新的折磨手段？
还是……“姑娘？”
门外的谢忠等不到回应，又低声唤了一句。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
无论如何，门必须开。
她小心翼翼地拔开门闩，将沉重的木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褐色绸面棉袍、身形清瘦的老者，面容严肃刻板，眼神却并不像张妈妈那般充满恶意，反而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身后并无他人。
月光下，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盖着厚布的竹篮，脚边还放着一小筐上好的银霜炭。
谢忠的目光透过门缝，落在沈知微冻得发青的脸上和单薄的衣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将手中的竹篮递过来，低声道：“姑娘受委屈了。
侯爷吩咐，天寒地冻，这些炭火和吃食，给姑娘应应急。”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炭筐，“这炭耐烧，省着些用，能顶些时日。”
沈知微接过竹篮，入手沉甸甸的，隔着厚布也能感觉到里面食盒的热度，还有……似乎是厚实衣物的触感？
她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低眉顺眼地屈膝行礼：“多谢侯爷恩典，有劳管家。”
谢忠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屋内冰冷的黑暗和简陋的陈设，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姑娘初来乍到，府里人多眼杂，难免有怠慢之处。
有些事，侯爷未必尽知。
姑娘……且安心住下，保重身子要紧。
老奴告退。”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清冷的月色中。
沈知微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脚边那一小筐珍贵的银霜炭，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竹篮，只觉得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谢危的命令？
他为何突然施舍这点微不足道的“恩典”？
是良心发现？
绝无可能！
是谢忠自作主张？
他方才的话又分明点出“侯爷吩咐”……她关上房门，插好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她将竹篮放在桌上，掀开厚布。
里面果然是一个双层食盒，上层是热气腾腾、熬得浓稠的白米粥和两碟精致小菜，下层则是一件厚实柔软的深青色棉斗篷。
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勾起了她胃里强烈的饥饿感。
沈知微却毫无食欲。
她盯着那件深青色的棉斗篷，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细密的针脚。
这颜色，这质地……绝不是府里给下人用的。
更像是……护卫们冬日当值穿的？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陆骁？
那个爽朗热情的年轻护卫？
是他？
他白日里撞见她劈柴的窘境，心生不忍，却碍于身份不能明着帮忙，所以假借侯爷或管家的名义，暗中送来这些？
这个猜测让她心头微微一暖，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和恐惧淹没。
若真是陆骁……他的好意，恐怕会给他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若被谢危知晓……沈知微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她走到窗边，将窗棂推开一道缝隙，警惕地向外望去。
庭院里空空荡荡，只有枯树和老梅的枝桠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一片死寂。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庭院角落那株古槐的浓重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错觉！
那片阴影的轮廓，似乎比旁边更凝实、更深沉一些！
像……像是一个人形的轮廓，无声无息地融入在那片黑暗里！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关上窗棂，背靠着墙壁，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是他！
昨晚那个“东西”？
还是……那个如影随形的监视者？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这疏影苑，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黑暗中那双不知属于谁的眼睛之下！
无论是谢危的冷酷，仆妇的刁难，还是可能来自陆骁那点微不足道的善意，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
桌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炭筐里的银霜炭仿佛预示着温暖，可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突如其来的“恩典”，究竟是福是祸？
而黑暗中那双窥视的眼睛，又代表着谁的意志？
她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编织的、冰冷黏稠的蛛网深处，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疏影苑外，靠近月洞门的一处假山阴影后。
谢忠并未走远。
他负手而立，苍老刻板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更加沉肃。
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疏影苑内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缓缓移向庭院深处那株古槐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中。
而古槐下，那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依旧纹丝不动。
冰冷的玄铁面具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穿透夜色，精准地“看”着屋内那个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的任务只是“盯紧”，记录，回报。
至于她是冻饿而死，还是因这点突如其来的“恩典”而稍得喘息……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只有主人的命令，和一片永恒的、死寂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