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泪

第5章 寒院残羹

婉娘泪 徒步找灵感 2025-11-12 20:16:32 古代言情
冷香院的门槛裂了道斜纹,像被冻裂的河面。

婉娘跨进去时,绣鞋的缎面被木刺勾了下,抽丝的地方垂下一缕银线,在暮色里晃荡,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这是她搬进这处偏僻小院的第三日,院墙爬满枯藤,老藤的筋络像老人暴起的血管,死死扒着斑驳的青砖;廊下的石凳积着薄灰,指腹按上去能留下清晰的印子;连檐角的铜铃都生了锈,绿苔爬满铃口,风过的时候只发出“嗡嗡”的闷响,像谁在暗处压着嗓子叹气。

她扶着廊柱站定,指尖按在冰凉的石柱上,能摸到细密的凿痕——这院子原是杜府堆放杂物的地方,去年才腾空,墙角还留着扫帚划过的土痕,弯弯曲曲的,像没写完的字。

大夫人前日在正厅摔了茶盏,说“不祥之人该住不祥地”,管家便领她来了这里。

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派,只让后厨的刘婆子每日来送两顿饭,送来的食盒总带着股灶膛的烟火气,却暖不了这满院的寒。

窗台上摆着个青瓷瓶,是她从听竹轩带出来的唯一像样物件。

瓶底裂了道缝,装不得水,她便插了支干枯的芦苇。

那是去年生辰,她趁先生授课的间隙,偷偷跑到府外的河岸边折的。

彼时芦苇还青着,穗子软乎乎的,被她藏在袖管里带回听竹轩。

娘亲见了没骂她,只用温热的帕子擦去她鞋上的泥,指尖捏了捏芦苇杆:“这东西性子韧,水里能扎根,旱地里也能活。”

如今芦苇杆发脆,浅黄的穗子落了大半,她轻轻一碰,顶端的芦花就簌簌往下掉,像她这半月来没忍住的眼泪,掉了就再也接不回去。

“九小姐,晚膳来了。”

刘婆子的声音在院外响起,粗哑得像磨过砂纸。

婉娘应了声,转身时后腰一阵发虚——自娘亲出殡,她几乎没正经吃过东西。

头七那天送来的白粥漂着层绿霉,她用银簪挑了挑,终究没动;昨日的馒头硬得能硌掉牙,她掰了半块,嚼到喉咙口又咽不下去,最后悄悄埋在了院角的石榴树下,想着“就算喂了树,也比糟践在我这里强”。

刘婆子把食盒往石桌上一墩,木盖撞出“哐当”一声,震得石桌上的灰都飞起来。

婉娘掀开盖子,里面是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米粒稀稀拉拉浮着,配着一小碟咸菜,菜根上还沾着泥,显然没洗干净。

“大夫人说,小姐身子弱,该吃点清淡的。”

刘婆子斜着眼打量她,见她鬓边的钗子还是支旧银的,嘴角撇出讥诮,“也是,西姨太刚走,小姐总该替她惜福,别再惹老爷心烦——毕竟这院子,不是谁都能住稳的。”

婉娘的指尖攥紧了帕子,帕角绣的兰草是娘亲教她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她摩挲得发亮。

换作从前,她定会低下头,指甲掐着掌心忍过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今日看着那碗飘着油星的米汤,娘亲临终前的模样忽然撞进脑海:娘亲躺在床上,枯瘦的手攥着她的腕子,指节泛白,气若游丝地说“婉娘,别总憋着……受了委屈,要自己撑住……劳烦刘妈妈转告大夫人,”她的声音很轻,却没像往常那样发颤,尾音甚至带着点冷,“米汤若是凉的,菜若是带泥的,往后便不必送了。

我虽住在这里,却也姓杜,还没到要吃馊食的地步。”

刘婆子愣了愣,像是没料到这素来蔫软的九小姐会顶嘴。

她上下打量婉娘,见她虽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竟一时语塞,半晌才“嗤”了声,转身时故意把食盒拖得“吱呀”响,木轮碾过青石板,像在磨牙。

走老远还能听见她跟守门的仆妇说笑:“看她那病恹恹的样子,能不能熬过这个月都难说——冷香院的阴气,可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