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麦浪:六零年代星际种田手札

第5章 劳动人民的 “福报”

清晨六点的天,还蒙着层薄纱似的雾。

红星公社第三生产队的打谷场里,土黄色的地面沾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软乎乎的,还带着点凉意。

乌泱泱的人群从各村巷涌来,像刚冒头的庄稼苗,挤在石碾子周围。

男人们大多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沾着泥点,有的还留着昨天挖渠蹭的划痕;女人们则用蓝布或花布头巾包着头,只露出半张脸,手里攥着磨得发亮的土筐 —— 筐沿被常年的摩挲蹭出了包浆,有的地方还缠着细麻绳,防止开裂。

林薇缩在人群最边缘的杨树下,尽量把自己藏在树影里。

她穿的还是原主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布料薄得透光,里面只贴了层单衣,像张纸似的裹在身上。

清晨的冷风顺着领口往里灌,刮得脖子发僵,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手指冻得发僵,蜷缩着揣在袖筒里,还是暖不热。

不远处,周队长正站在石碾子上。

他穿件洗得发灰的旧军装,肘部和肩部打了两块深绿色的补丁,风纪扣没扣,露出里面半旧的粗布内衣。

黝黑的脸膛像铁块似的,皱纹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泥,手里攥着个铁皮喇叭 —— 喇叭口锈了一圈,线绳磨得快断了,用细铁丝捆了两道。

“都听好了!”

周队长的声音透过喇叭,带着点沙哑,却洪亮得能穿透晨雾,“今天还挖水渠,争取天黑前把东段的土清完!

壮劳力一组,负责挖深;妇女和半大娃子二组,负责运土!”

他顿了顿,用烟袋锅子敲了敲石碾子,火星子溅起来,“工分按土方算,壮劳力满工分十个,二组六个,新来的、没经验的,先按三个算!”

最后一句话,周队长的目光扫过全场,像探照灯似的,落在林薇身上时,特意顿了两秒。

林薇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 —— 鞋跟处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稻草,是王秀芬昨晚找了块碎布随便缝的。

三个工分,她在心里盘算,记得昨天听赵大娘说,一个工分能换两毛钱,三个就是六毛,够不够换半个玉米面窝头还不一定,可要是连这三个工分都挣不到,今晚王秀芬肯定不给她饭吃。

领工具的地方在打谷场西头,保管员李大爷正蹲在草垛旁抽烟。

他满脸皱纹,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嵌着泥,见林薇走过来,慢悠悠地掐了烟,从身后的工具房里拎出把铁锹:“丫头,这个轻快点,你试试。”

铁锹柄是杨木的,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纹路,显然被很多人握过,最下面的位置磨得发亮;铁锹头锈迹斑斑,边缘却磨得很锋利,能看见反光。

林薇试着拎了拎,胳膊猛地往下沉 —— 比她想象中重多了,差点没握住,手腕晃了晃,铁锹头磕在地上,发出 “当” 的一声。

“城里来的娃娃,能扛动不?”

旁边突然传来个戏谑的声音。

林薇抬头,看见刘婶正叉着腰站在旁边,嘴角撇着,眼神斜睨着她。

刘婶穿件灰布褂子,领口沾着点玉米面,手里也拎着把铁锹,却显得很轻松,胳膊随意地搭在锹柄上,显然是干惯了重活的。

她身边还站着两个妇女,也跟着笑,声音不大,却像针似的扎人。

林薇没接话,只是咬了咬嘴唇 —— 嘴唇干裂,一用力就疼。

她把铁锹柄往胳膊上靠了靠,借着胳膊的力气扛着,冰凉的木柄硌得肩膀发疼。

心里的小人却在咆哮:“不就是挖土吗?

上辈子改 PPT 改到凌晨三点,眼睛都快瞎了,甲方爸爸说改第五版就改第五版,那种精神折磨都扛过来了,这点体力活算什么?

劳动人民的‘福报’,今天就体验到底!”

队伍往村外的水渠走时,林薇故意落在了后面。

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昨晚下过小雨,泥坑里积着水,踩进去时鞋跟陷进泥里,拔出来时发出 “咕叽” 的响,深褐色的泥点溅到裤腿上,凉飕飕的,很快就结成了硬壳。

她一边走,一边偷偷观察旁边人的动作。

男人们扛着铁锹,步伐稳健,有的还勾着肩膀说笑,话题离不开 “今年的麦子能不能丰收公社啥时候分救济粮”;女人们则三五成群,手里的土筐晃悠着,绳子勒在肩膀上,留下道红印,嘴里聊着家里的琐事 ——“我家小子昨天闹着要吃红薯,家里就剩俩了隔壁王家媳妇今天没上工,听说怀娃了”。

路两旁的冬小麦刚冒芽,绿油油的,沾着露水,风一吹就晃。

远处的村庄里,炊烟袅袅,混着柴火的味道,飘到鼻尖时,林薇突然想起上辈子的早餐 —— 热牛奶、三明治,还有现磨的咖啡,眼眶莫名有点酸。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到了水渠边。

东段的水渠己经挖了半米深,浑浊的泥水在渠底积着,泛着泡沫,散发着潮湿的土腥味,还混着点水草的腐味。

壮劳力们己经跳进渠里,裤腿卷到大腿,泥水没到小腿肚,他们抡起铁锹就往土里插,“咚” 的一声闷响,铁锹头没入土里大半,再用力一撬,一筐土就满了,土块里还带着点草根;女人们则在渠边排队,两人一组,接过男人们递上来的土筐,用胳膊肘挎着绳子,脚步蹒跚地往坡上走,倒完土再小跑着回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林薇站在渠边,看着眼前的景象,有点发懵。

她学着旁边妇女的样子,弯腰把铁锹插进土里,可使出全身力气,胳膊都在抖,铁锹头也只进去一小半,还歪了,像根没扎稳的筷子。

她想拔出来重新插,结果铁锹像被土咬住了似的,怎么拽都拽不动,反而把自己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摔进渠里。

“哈哈,你这是跟土较劲呢?”

刘婶的声音又传来,她正站在渠边倒土,看见林薇的样子,笑得首不起腰,“这城里娃连土都不会挖,还来挣工分,别到时候工分没挣着,倒把自己摔着了!”

周围几个妇女也跟着笑,有的捂着嘴,有的指着林薇,眼神里满是嘲弄。

林薇的脸瞬间发烫,像被火烧似的,手心也冒出了汗。

但她没像昨天那样慌 —— 她想起上辈子做项目时,遇到不会的问题,都是先观察、再模仿、最后找技巧,挖土应该也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委屈,不再急着用力,而是站在旁边,盯着刘婶的动作。

刘婶弯腰时,膝盖微微弯曲,把铁锹头对准渠边相对松软的土,脚踩在铁锹柄中间的踏板上,“咔” 的一声,脚掌用力往下压,铁锹头就深深扎进土里;然后她身体往后一仰,利用腰部的力气,轻松就把土撬了起来,再顺势把土倒进旁边的土筐里,动作连贯得像流水线,一点都不费劲。

原来如此!

林薇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靠胳膊的力气,是靠腰和脚的劲。

她走到渠边另一处,找了块看起来松软的土,学着刘婶的样子,把铁锹头对准位置,脚踩在踏板上 —— 刚开始没掌握好力度,脚一滑,鞋尖磕在铁锹柄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第二次,她调整了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弯,深吸一口气,脚用力踩下去,“咔” 的一声,铁锹头果然进去了大半!

她咬着牙,腰部往后仰,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手臂只是轻轻用力,就把土撬了起来。

虽然动作笨拙,土撒了不少,一半落在筐里,一半掉在渠边,但至少成功了!

林薇心里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连手心的疼都忘了。

第一锹、第二锹、第三锹…… 林薇的动作渐渐熟练起来。

刚开始土还撒得多,后来她学会了控制力度,撬土时慢慢往上提,土就能稳稳地倒进筐里。

只是胳膊越来越酸,像灌了铅似的,每抬一次铁锹,都要咬着牙,肩膀也被铁锹柄硌得生疼,留下道红印。

太阳慢慢升高,雾散了,阳光晒在后背,火辣辣的。

林薇的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流进眼睛里,涩得她睁不开眼,只能使劲眨眨眼,把汗挤掉,再用袖子蹭蹭 —— 袖子上沾了泥,蹭得脸颊上都是黑印,活像个小花猫。

她的单衣早就被汗浸湿了,贴在背上,风一吹就凉飕飕的,冷热交替,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手心的水泡也冒了出来,黄豆大小,晶莹剔透,每握一次铁锹柄,水泡就被压得变形,钻心的疼。

林薇咬着牙,把疼咽进肚子里 —— 她想起早上王秀芬的眼神,冷冰冰的,像看个累赘;想起三个工分的微薄,想起空间里那半箱饼干,还有汩汩冒水的清泉;想起上辈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敲着键盘,从来没受过这种罪。

可她不能停。

要是连这点活都干不下来,别说要回原主父母的房子,就连在王秀芬家活下去都难。

她心里给自己打气:“林薇,加油!

再挖十锹,就休息一会儿!

十锹,很快的!”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己经升到头顶,渠边的影子变得很短。

突然,周队长的哨子响了,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休息半个时辰!

喝点水,喘口气!”

林薇像卸了重担似的,一屁股坐在渠边的草地上,草上的露水沾湿了裤子,凉丝丝的,却让她觉得舒服。

她揉了揉胳膊,肌肉又酸又胀,轻轻一碰就疼;再摸了摸手心,水泡己经破了一个,流出透明的液体,沾在手上,黏糊糊的。

“喝点水不?”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林薇抬头,看见赵大娘正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个铝制水壶,递到她面前。

赵大娘穿件蓝布头巾,鬓角的白发露在外面,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很和善 —— 刚才林薇差点摔进渠里时,就是她伸手扶了一把,还轻声说了句 “小心点”。

“谢谢赵大娘。”

林薇接过水壶,手指碰到壶身时,是凉的。

她拧开壶盖,里面的水带着点井水的甘甜,喝一口,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瞬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连身上的疲惫都轻了点。

她把水壶还给赵大娘时,心里突然一动 —— 休息的时间正好,她可以去旁边的杨树林里,躲在树后,偷偷进空间喝点清泉,顺便吃半块饼干补充能量。

不然下午的活,她肯定扛不住。

赵大娘接过水壶,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烤红薯,塞到林薇手里:“拿着吧,我家小子昨天给我的,我没舍得吃,你填填肚子。”

红薯还是热的,隔着粗布口袋都能感觉到温度,林薇捏着红薯,眼眶突然有点红 —— 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在满是嘲弄的土地上,这点温暖,像束光,照进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