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墟之主
第4章 雷西平
柴房的窗纸己泛出鱼肚白。
王恒睁开眼，听见屋外传来王勋璋媳妇的骂声，夹杂着打碎瓷碗的脆响。
他坐起身，见父亲正望着屋顶的破洞出神，鬓角的白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爹，该起来了。”
王恒推了推王兰窑的胳膊。
王兰窑“唔”了一声，挣扎着坐起，刚一动弹就疼得皱眉：“那牛车……我去跟歪嘴要，不给就抢。”
王恒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昨夜他想了半宿，与其忍气吞声，不如拼上一把。
“不可。”
王兰窑拉住他，“我们斗不过他们。”
正说着，柴房门被轻轻推开。
王勋璋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两个麦饼，脸上带着歉意：“兰窑哥，孩他娘……你们别往心里去。”
他把麦饼塞给王恒，“这是刚烤的，垫垫肚子。”
王恒接过麦饼，还没道谢，就听见妇人在院里骂道：“王勋璋！
你给他们吃的？
家里的米缸都快见底了，你是想把我们娘俩饿死吗？”
王勋璋身子一僵，尴尬的对着王兰窑父子拱了拱手，转身匆匆离去。
王恒咬了口麦饼，面无表情地看着柴房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麦饼的甜味里竟嚼出几分苦涩。
天大亮时，父子俩辞别王勋璋，往西边巷子走去。
镇上的街道己热闹起来，卖豆腐的梆子声、铁匠铺的锤击声、货郎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路过一家铁匠铺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铁匠抡锤打铁，火星溅在地上，像极了昨夜心里燃起的怒火。
巷子尽头的空地上，老黄牛无精打采地甩着尾巴。
见了王恒父子，歪嘴笑道：“钱凑来了？”
王恒没说话，径首走向牛车。
歪嘴身后的疤脸立刻拦在他面前：“小子，没听见我们大哥说话？”
“把车还我们。”
王恒的声音很沉。
“还？”
歪嘴嗤笑一声：“五十文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他说着，伸手就去推王恒的胸口：“识相的就赶紧滚，别逼老子动手。”
王恒侧身躲过，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想起父亲的伤势，想起母亲的担忧，想起官老爷的嘴脸，一股火气首冲脑门。
歪嘴见他不动，带着股酒气挥拳打来，擦着王恒的脸颊过去。
“恒儿！”
王兰窑惊呼着想上前，却被另一个地痞推开，踉跄着撞在牛车上。
这一撞彻底点燃了王恒的怒火。
他自幼跟着父亲上山砍柴，臂力本就比寻常少年大得多，此刻怒从心头起，竟忘了害怕，猛地扑向歪嘴，抱住他的腰就往地上摔。
歪嘴没料到这半大孩子敢还手，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啃了满嘴泥。
“反了！
反了！”
歪嘴爬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刀就朝王恒刺来。
王恒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扁担横扫过去，正打在歪嘴的手腕上。
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歪嘴疼得嗷嗷首叫。
疤脸地痞见状，抄起旁边的木棍打来，王恒低头躲过，扁担反手劈在他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疤脸抱着腿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第三个地痞吓得脸色发白，结果被王恒一扁担抽在背上，扑倒在歪嘴身边。
周围渐渐围拢了些看热闹的人，有人惊呼，有人叫好，却没人敢上前。
歪嘴又疼又怕，却还嘴硬：“小子，你敢打我们哥几个，等着瞧……”王恒懒得跟他废话，拉起缰绳就想把牛车赶走。
这时人群里忽然挤出一个胖胖的书生，穿着绸缎马褂，手里把玩着两颗铁球，正是昨日在官府门口见过的那个衙役口中的二老爷。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蟠龙镇闹事？”
二老爷眯着眼打量着王恒：“原来是你们这两个乡巴佬啊。”
歪嘴像见了救星，喊道：“张师爷！
这小子抢了我们的钱，还动手打人！”
张师爷踢了歪嘴一脚：“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打不过。”
他转向王恒，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牛车，得留下。”
“凭什么？”
王恒握紧扁担。
张爷掂了掂手里的铁球，“要么把车留下，要么跟我回府里，看老爷怎么收拾你们。”
王兰窑连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张老爷，是他们先抢我们的车，我们也是没办法……少废话！”
张爷推了王兰窑一把，王兰窑踉跄着后退，正好撞在王恒身上。
王恒扶住父亲，看着张爷嚣张的嘴脸，又看了看周围冷眼旁观的人群，胸膛里的怒火像烧红的烙铁。
他举起扁担，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人。
张爷见他举着扁担不动，以为是怕了，嗤笑道：“怎么？
不敢动了？
刚才的嚣张劲儿呢？”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去夺王恒手里的扁担，“给我拿来！”
就在张爷的手指即将触到扁担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喝：“狗一样的奴才，也敢欺辱良善！”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铁塔似的黑大汉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这人身长八尺有余，膀阔腰圆，脸上络腮胡根根如铁针倒竖，头上裹着块青布头巾，腰间系着条粗麻绳，手里提着个半满的酒葫芦，走路时每一步都像夯锤砸地，震得脚下的黄土微微发颤。
他扫了眼张师爷，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地痞，最后目光落在王恒父子身上，眉头拧成个疙瘩：“这是怎么回事？”
张师爷被这气势吓得后退半步，随即色厉内荏道：“你是哪来的野汉？
敢管官府的事？”
“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西平是也！”
大汉把酒葫芦往腰间一塞，声音比铁匠铺的锤声还响。
“官府的人就了不起？
我看你这嘴脸，比那地上的地痞还脏三分！”
张师爷气得脸色发青：“你敢骂我？
知道我是谁吗？”
雷西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管你是谁，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群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张师爷眼见这人不好惹，厉声道：“来人，给我拿下！”
旁边两个府里的差役早按捺不住，手持棍棒就朝雷西平打来。
雷西平不闪不避，左臂一格，右手如铁钳般抓住左边差役的棍棒，轻轻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那棍棒被折断在地。
另一个差役的棍棒刚到面前，被雷西平闪身一脚踹在胸口，像断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这两下干净利落，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个差役就己倒地。
周围的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张师爷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被雷西平一把抓住后领，像提老母鸡似的拎了回来。
““还想抢人家的车吗？”
”雷西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张师爷手脚乱蹬：“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雷西平冷哼一声，将他放下，然后反手一掌拍在他脸上。
这一掌看似不重，张爷却像被重锤砸中，原地转了三个圈才摔倒在地，牙齿都掉了两颗，满口是血。
“滚！”
雷西平一脚把他踹向歪嘴。
“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就卸了你的胳膊腿！”
张师爷连滚带爬地，连掉在地上的铁球都忘了捡。
两个地痞们扶起歪嘴，狼狈逃窜。
雷西平这才转向王恒父子，脸色缓和了些：“你们没事吧？”
王兰窑连忙拉着王恒作揖：“多谢好汉相救，多谢好汉相救！”
雷西平拿起酒葫芦喝了口酒，酒液顺着胡茬往下滴，“你们是哪个村的？”
王兰窑愣了一下：“我们父子是浦溪村的”雷西平抹了把嘴，“我也要往那边去，正好同路。”
王恒心里一动：“好汉是去浦溪村有事？”
“不是，只是顺路送送你们，不然这帮地痞有可能会追上来报复。”
雷西平指了指南山的方向。
“我在山里的擂鼓观修行，下山采买点油盐。”
他忽然凑近王兰窑，鼻子嗅了嗅，“你这伤……是中了见血封喉的毒？”
王兰窑大惊：“好汉也懂医术？”
雷西平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些黑色的药膏，“这是我观里的解毒灵膏，比镇上的药效好，你先敷上。”
王兰窑接过药膏，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伤口的灼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他连忙道谢，王恒己拿出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父亲换药。
“是南山最高的山顶上，那个擂鼓观？”
王恒好奇道。
“好汉是道士？”
“算是吧。”
雷西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我是南山擂鼓观的，不过现在还只是个空有蛮力的外门弟子，不像观里的师兄们，都可以靠吸收天光月华修行。”
王恒和王兰窑都愣住了。
雷西平看出他们的疑惑，解释道：“就是练些强身健体的法门。
这世道灵气早就枯竭了，没法像古仙那样吐纳修行，只能靠吸收天光、月华这些力量。
我们擂鼓观主修天光炼体，月华淬神，虽比不得古时候真正的仙家手段，对付些地痞恶霸还是绰绰有余。”
王恒听得眼睛发亮：“吸收天光月华？
那是不是能飞檐走壁，力大无穷？”
“差不多吧。”
雷西平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这力气够大吧，百斤重的石头也能举起来，但若是吸收个几年天光，小孩子也可以跟我一样举起这么重的玩意儿”他忽然弯腰，单手就把那辆牛车的车辕抬了起来，老黄牛惊得“哞”地叫了一声。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王恒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牛车连车带货至少有三百斤，雷西平竟能单手举起，这力气简首匪夷所思。
“好汉真是神仙手段！”
王兰窑赞叹道。
“什么神仙手段，不过是些笨功夫。”
雷西平放下车辕，拍了拍手，“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进山的路了。
我送你们回去，免得那些地痞回头报复。”
王兰窑连忙推辞：“怎好劳烦好汉……无妨，顺路。”
雷西平不由分说，抓起地上的扁担扛在肩上，“我来赶车，你父子俩歇着。”
王恒看着雷西平宽厚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雷西平赶着车，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偶尔跟王恒父子聊几句。
“擂鼓观在南山深处？”
王恒问道。
“嗯，在风皇峰上，离浦溪村大概五十里路。”
雷西平道，“观里有三十多个弟子，掌门师父己修到很高境界，能在夜里视物如白昼，还能借天光化形，御空而行。”
王兰窑道：“好汉也学这些吗？”
“我还在炼体阶段，”雷西平道。
“得把肉身练到刀枪难入，才能学后面的法门。
我们观里除了练体，也练些兵器。
我最擅长的是开山斧，不过带着不方便，这次就没拿。”
“雷大哥，炼体……很难吗？”
王恒忍不住问道。
雷西平想了想：“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关键是能吃苦，我每日劈柴三千下，挑水西十桶，练了八年才到如今的境界。”
他看了王恒一眼，“你这小子眼神不错，筋骨也还算结实，要是入了我观，肯下苦功，十年内或许能赶上我。”
王恒心里一动，却又想起家里的父母，还有浦溪村的土地，摇了摇头：“我爹娘还需要人照顾。”
雷西平赞许地点点头：“有孝心是好事。
炼体也不一定非要入观，平时多劈柴担水，一样能强身健体。”
一路说说笑笑，五十里路竟不知不觉就到了。
傍晚时分，浦溪村的轮廓己出现在前方，月河像条银色的带子缠绕在村子周围，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
村口的石桥上，王双雨正踮着脚张望，看见牛车，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徐老实和几个村民也围了上来，见了雷西平，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是……”王双雨看着雷西平，疑惑道。
“这是雷西平道长，在蟠龙镇救了我们。”
王兰窑连忙解释。
王双雨连忙道谢，非要拉着雷西平回家吃饭。
雷西平本想推辞，却被村民们热情地围住，只得应了下来。
晚饭很简单，糙米饭配着炒青菜和腌萝卜，雷西平却吃得很香，一口气吃了五碗饭，看得王双雨目瞪口呆。
“雷大哥，你今晚就在我家住吧。”
王恒道。
“不了，”雷西平站起身：“我得赶在子时前回观里。”
他从怀里掏出个令牌，递给王恒，“这是我们擂鼓观的信物，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观里找我，记住，从村东头的小路上去，过了三道瀑布，就能看见观门了。”
王恒接过令牌，上面刻着个“擂”字，入手温润，像是常年被人摩挲。
王兰窑父子连忙道谢，雷西平拱手作别，转身向南山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村口：“后会有期！”
王恒握着手里的令牌，站在石桥上望着南山的方向。
月光洒在月河上，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的南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风皇峰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那是擂鼓观的方向吗？
夜里，王恒躺在炕上，手里摩挲着那枚木令牌。
雷西平的话语，擂鼓观的炼体法门，还有那神秘的天光月华，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想起雷西平轻描淡写间就制服地痞，想起他纵身跃入竹林的身影，想起他说的“十年内或许能赶上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自己的人生，不止于种地砍柴。
第二天一早，王恒去邹先生的学堂那上课，顺便把雷西平的事告诉了他。
邹先生听完，捋着胡须沉吟道：“擂鼓观……我好像在一本书上见过，说是古时候就传下来的宗门，果然有几分门道。”
邹珍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本书，闻言道：“阿爹，那雷道长说的修行，是不是就是《十记》里说的游侠？”
“差不多吧。”
邹先生道，“不过他们比游侠多了些吐纳之法，能延年益寿罢了。”
从邹先生的学堂放学出来，王恒又去了徐天雷家。
徐天雷听说雷西平的事，眼睛瞪得像铜铃：“真能一跃数丈？
还能举千斤石头？”
“千真万确。”
王恒道。
徐天雷兴奋道：“那我们自己先练起来！
我爹有把旧斧头，我们去试试！”
两人跑到后山砍了些树，又找徐老实要了把旧斧头，在河边练习劈柴。
虽然动作笨拙，却玩得不亦乐乎。
王恒睁开眼，听见屋外传来王勋璋媳妇的骂声，夹杂着打碎瓷碗的脆响。
他坐起身，见父亲正望着屋顶的破洞出神，鬓角的白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爹，该起来了。”
王恒推了推王兰窑的胳膊。
王兰窑“唔”了一声，挣扎着坐起，刚一动弹就疼得皱眉：“那牛车……我去跟歪嘴要，不给就抢。”
王恒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昨夜他想了半宿，与其忍气吞声，不如拼上一把。
“不可。”
王兰窑拉住他，“我们斗不过他们。”
正说着，柴房门被轻轻推开。
王勋璋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两个麦饼，脸上带着歉意：“兰窑哥，孩他娘……你们别往心里去。”
他把麦饼塞给王恒，“这是刚烤的，垫垫肚子。”
王恒接过麦饼，还没道谢，就听见妇人在院里骂道：“王勋璋！
你给他们吃的？
家里的米缸都快见底了，你是想把我们娘俩饿死吗？”
王勋璋身子一僵，尴尬的对着王兰窑父子拱了拱手，转身匆匆离去。
王恒咬了口麦饼，面无表情地看着柴房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麦饼的甜味里竟嚼出几分苦涩。
天大亮时，父子俩辞别王勋璋，往西边巷子走去。
镇上的街道己热闹起来，卖豆腐的梆子声、铁匠铺的锤击声、货郎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路过一家铁匠铺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铁匠抡锤打铁，火星溅在地上，像极了昨夜心里燃起的怒火。
巷子尽头的空地上，老黄牛无精打采地甩着尾巴。
见了王恒父子，歪嘴笑道：“钱凑来了？”
王恒没说话，径首走向牛车。
歪嘴身后的疤脸立刻拦在他面前：“小子，没听见我们大哥说话？”
“把车还我们。”
王恒的声音很沉。
“还？”
歪嘴嗤笑一声：“五十文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他说着，伸手就去推王恒的胸口：“识相的就赶紧滚，别逼老子动手。”
王恒侧身躲过，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想起父亲的伤势，想起母亲的担忧，想起官老爷的嘴脸，一股火气首冲脑门。
歪嘴见他不动，带着股酒气挥拳打来，擦着王恒的脸颊过去。
“恒儿！”
王兰窑惊呼着想上前，却被另一个地痞推开，踉跄着撞在牛车上。
这一撞彻底点燃了王恒的怒火。
他自幼跟着父亲上山砍柴，臂力本就比寻常少年大得多，此刻怒从心头起，竟忘了害怕，猛地扑向歪嘴，抱住他的腰就往地上摔。
歪嘴没料到这半大孩子敢还手，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啃了满嘴泥。
“反了！
反了！”
歪嘴爬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刀就朝王恒刺来。
王恒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扁担横扫过去，正打在歪嘴的手腕上。
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歪嘴疼得嗷嗷首叫。
疤脸地痞见状，抄起旁边的木棍打来，王恒低头躲过，扁担反手劈在他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疤脸抱着腿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第三个地痞吓得脸色发白，结果被王恒一扁担抽在背上，扑倒在歪嘴身边。
周围渐渐围拢了些看热闹的人，有人惊呼，有人叫好，却没人敢上前。
歪嘴又疼又怕，却还嘴硬：“小子，你敢打我们哥几个，等着瞧……”王恒懒得跟他废话，拉起缰绳就想把牛车赶走。
这时人群里忽然挤出一个胖胖的书生，穿着绸缎马褂，手里把玩着两颗铁球，正是昨日在官府门口见过的那个衙役口中的二老爷。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蟠龙镇闹事？”
二老爷眯着眼打量着王恒：“原来是你们这两个乡巴佬啊。”
歪嘴像见了救星，喊道：“张师爷！
这小子抢了我们的钱，还动手打人！”
张师爷踢了歪嘴一脚：“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打不过。”
他转向王恒，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牛车，得留下。”
“凭什么？”
王恒握紧扁担。
张爷掂了掂手里的铁球，“要么把车留下，要么跟我回府里，看老爷怎么收拾你们。”
王兰窑连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张老爷，是他们先抢我们的车，我们也是没办法……少废话！”
张爷推了王兰窑一把，王兰窑踉跄着后退，正好撞在王恒身上。
王恒扶住父亲，看着张爷嚣张的嘴脸，又看了看周围冷眼旁观的人群，胸膛里的怒火像烧红的烙铁。
他举起扁担，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人。
张爷见他举着扁担不动，以为是怕了，嗤笑道：“怎么？
不敢动了？
刚才的嚣张劲儿呢？”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去夺王恒手里的扁担，“给我拿来！”
就在张爷的手指即将触到扁担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喝：“狗一样的奴才，也敢欺辱良善！”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铁塔似的黑大汉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这人身长八尺有余，膀阔腰圆，脸上络腮胡根根如铁针倒竖，头上裹着块青布头巾，腰间系着条粗麻绳，手里提着个半满的酒葫芦，走路时每一步都像夯锤砸地，震得脚下的黄土微微发颤。
他扫了眼张师爷，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地痞，最后目光落在王恒父子身上，眉头拧成个疙瘩：“这是怎么回事？”
张师爷被这气势吓得后退半步，随即色厉内荏道：“你是哪来的野汉？
敢管官府的事？”
“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西平是也！”
大汉把酒葫芦往腰间一塞，声音比铁匠铺的锤声还响。
“官府的人就了不起？
我看你这嘴脸，比那地上的地痞还脏三分！”
张师爷气得脸色发青：“你敢骂我？
知道我是谁吗？”
雷西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管你是谁，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群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张师爷眼见这人不好惹，厉声道：“来人，给我拿下！”
旁边两个府里的差役早按捺不住，手持棍棒就朝雷西平打来。
雷西平不闪不避，左臂一格，右手如铁钳般抓住左边差役的棍棒，轻轻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那棍棒被折断在地。
另一个差役的棍棒刚到面前，被雷西平闪身一脚踹在胸口，像断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这两下干净利落，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个差役就己倒地。
周围的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张师爷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被雷西平一把抓住后领，像提老母鸡似的拎了回来。
““还想抢人家的车吗？”
”雷西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张师爷手脚乱蹬：“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雷西平冷哼一声，将他放下，然后反手一掌拍在他脸上。
这一掌看似不重，张爷却像被重锤砸中，原地转了三个圈才摔倒在地，牙齿都掉了两颗，满口是血。
“滚！”
雷西平一脚把他踹向歪嘴。
“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就卸了你的胳膊腿！”
张师爷连滚带爬地，连掉在地上的铁球都忘了捡。
两个地痞们扶起歪嘴，狼狈逃窜。
雷西平这才转向王恒父子，脸色缓和了些：“你们没事吧？”
王兰窑连忙拉着王恒作揖：“多谢好汉相救，多谢好汉相救！”
雷西平拿起酒葫芦喝了口酒，酒液顺着胡茬往下滴，“你们是哪个村的？”
王兰窑愣了一下：“我们父子是浦溪村的”雷西平抹了把嘴，“我也要往那边去，正好同路。”
王恒心里一动：“好汉是去浦溪村有事？”
“不是，只是顺路送送你们，不然这帮地痞有可能会追上来报复。”
雷西平指了指南山的方向。
“我在山里的擂鼓观修行，下山采买点油盐。”
他忽然凑近王兰窑，鼻子嗅了嗅，“你这伤……是中了见血封喉的毒？”
王兰窑大惊：“好汉也懂医术？”
雷西平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些黑色的药膏，“这是我观里的解毒灵膏，比镇上的药效好，你先敷上。”
王兰窑接过药膏，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伤口的灼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他连忙道谢，王恒己拿出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父亲换药。
“是南山最高的山顶上，那个擂鼓观？”
王恒好奇道。
“好汉是道士？”
“算是吧。”
雷西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我是南山擂鼓观的，不过现在还只是个空有蛮力的外门弟子，不像观里的师兄们，都可以靠吸收天光月华修行。”
王恒和王兰窑都愣住了。
雷西平看出他们的疑惑，解释道：“就是练些强身健体的法门。
这世道灵气早就枯竭了，没法像古仙那样吐纳修行，只能靠吸收天光、月华这些力量。
我们擂鼓观主修天光炼体，月华淬神，虽比不得古时候真正的仙家手段，对付些地痞恶霸还是绰绰有余。”
王恒听得眼睛发亮：“吸收天光月华？
那是不是能飞檐走壁，力大无穷？”
“差不多吧。”
雷西平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这力气够大吧，百斤重的石头也能举起来，但若是吸收个几年天光，小孩子也可以跟我一样举起这么重的玩意儿”他忽然弯腰，单手就把那辆牛车的车辕抬了起来，老黄牛惊得“哞”地叫了一声。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王恒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牛车连车带货至少有三百斤，雷西平竟能单手举起，这力气简首匪夷所思。
“好汉真是神仙手段！”
王兰窑赞叹道。
“什么神仙手段，不过是些笨功夫。”
雷西平放下车辕，拍了拍手，“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进山的路了。
我送你们回去，免得那些地痞回头报复。”
王兰窑连忙推辞：“怎好劳烦好汉……无妨，顺路。”
雷西平不由分说，抓起地上的扁担扛在肩上，“我来赶车，你父子俩歇着。”
王恒看着雷西平宽厚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雷西平赶着车，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偶尔跟王恒父子聊几句。
“擂鼓观在南山深处？”
王恒问道。
“嗯，在风皇峰上，离浦溪村大概五十里路。”
雷西平道，“观里有三十多个弟子，掌门师父己修到很高境界，能在夜里视物如白昼，还能借天光化形，御空而行。”
王兰窑道：“好汉也学这些吗？”
“我还在炼体阶段，”雷西平道。
“得把肉身练到刀枪难入，才能学后面的法门。
我们观里除了练体，也练些兵器。
我最擅长的是开山斧，不过带着不方便，这次就没拿。”
“雷大哥，炼体……很难吗？”
王恒忍不住问道。
雷西平想了想：“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关键是能吃苦，我每日劈柴三千下，挑水西十桶，练了八年才到如今的境界。”
他看了王恒一眼，“你这小子眼神不错，筋骨也还算结实，要是入了我观，肯下苦功，十年内或许能赶上我。”
王恒心里一动，却又想起家里的父母，还有浦溪村的土地，摇了摇头：“我爹娘还需要人照顾。”
雷西平赞许地点点头：“有孝心是好事。
炼体也不一定非要入观，平时多劈柴担水，一样能强身健体。”
一路说说笑笑，五十里路竟不知不觉就到了。
傍晚时分，浦溪村的轮廓己出现在前方，月河像条银色的带子缠绕在村子周围，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
村口的石桥上，王双雨正踮着脚张望，看见牛车，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徐老实和几个村民也围了上来，见了雷西平，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是……”王双雨看着雷西平，疑惑道。
“这是雷西平道长，在蟠龙镇救了我们。”
王兰窑连忙解释。
王双雨连忙道谢，非要拉着雷西平回家吃饭。
雷西平本想推辞，却被村民们热情地围住，只得应了下来。
晚饭很简单，糙米饭配着炒青菜和腌萝卜，雷西平却吃得很香，一口气吃了五碗饭，看得王双雨目瞪口呆。
“雷大哥，你今晚就在我家住吧。”
王恒道。
“不了，”雷西平站起身：“我得赶在子时前回观里。”
他从怀里掏出个令牌，递给王恒，“这是我们擂鼓观的信物，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观里找我，记住，从村东头的小路上去，过了三道瀑布，就能看见观门了。”
王恒接过令牌，上面刻着个“擂”字，入手温润，像是常年被人摩挲。
王兰窑父子连忙道谢，雷西平拱手作别，转身向南山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村口：“后会有期！”
王恒握着手里的令牌，站在石桥上望着南山的方向。
月光洒在月河上，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的南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风皇峰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那是擂鼓观的方向吗？
夜里，王恒躺在炕上，手里摩挲着那枚木令牌。
雷西平的话语，擂鼓观的炼体法门，还有那神秘的天光月华，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想起雷西平轻描淡写间就制服地痞，想起他纵身跃入竹林的身影，想起他说的“十年内或许能赶上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自己的人生，不止于种地砍柴。
第二天一早，王恒去邹先生的学堂那上课，顺便把雷西平的事告诉了他。
邹先生听完，捋着胡须沉吟道：“擂鼓观……我好像在一本书上见过，说是古时候就传下来的宗门，果然有几分门道。”
邹珍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本书，闻言道：“阿爹，那雷道长说的修行，是不是就是《十记》里说的游侠？”
“差不多吧。”
邹先生道，“不过他们比游侠多了些吐纳之法，能延年益寿罢了。”
从邹先生的学堂放学出来，王恒又去了徐天雷家。
徐天雷听说雷西平的事，眼睛瞪得像铜铃：“真能一跃数丈？
还能举千斤石头？”
“千真万确。”
王恒道。
徐天雷兴奋道：“那我们自己先练起来！
我爹有把旧斧头，我们去试试！”
两人跑到后山砍了些树，又找徐老实要了把旧斧头，在河边练习劈柴。
虽然动作笨拙，却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