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女猎手
第4章皮子还没睡醒
陈默的吆喝裹着松脂香撞进院子时，林青竹正扶着陶缸盖的手一抖。
她转身出门，正见他挑着两大捆干柴跨进篱笆，竹扁担压得弯弯的，柴捆上沾着新鲜的松针，在夕阳里泛着油光。
“上回看你灶膛里的柴快烧完了。”
陈默放下担子，伸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袖管滑下去一截，露出腕子上淡青的血管，“今早去后山坡砍的桦木，烧起来耐得很。”
他弯腰抽柴时，怀里掉出个纸包，黄草纸裹着，边角沾着灶灰。
林青竹蹲身捡起，纸包一沉——是供销社的粗盐。
“昨儿见赵铁柱称盐时撒了把在柜台底下，我捡的。”
陈默耳尖泛红，低头拨弄柴捆，“你那盐罐不是见底了么？”
她喉头一热，想起今早盐罐底最后几粒盐粘在罐壁上，拿勺子刮了半天才凑够煮红薯粥的量。
“谢了。”
她把纸包揣进怀里，指尖隔着布碰到粗盐的棱角，像揣着块发烫的石头。
陈默走后，林青竹蹲在门槛上拆背篓。
苞米面倒进程子的陶缸时，金黄的粉粒“沙沙”落进缸底，堆成小山；盐粒倒进陶罐时，她捏着纸包角抖了又抖，首到最后一粒盐落进罐里，才小心把纸折成方块收进柜角——那是要给小石头做棉鞋时包鞋样用的。
蓝布头压在炕席底下时，靛青色的布纹在草席上洇出一片浅蓝，像山涧里被石头绊住的溪水。
她用手掌反复抹过布面，触感比想象中软和，想起小石头的大脚趾从破鞋尖探出来的模样，嘴角才刚扬起，手就顿在背篓最底层——那张被赵铁柱压了三成价的小狍子皮。
皮子摊开在木板上时，林青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毛色发暗，像蒙了层雾，原本油亮的栗色褪成了灰褐。
她记得今早赵铁柱捏着皮子角抖了抖：“尺寸差两指，按规就是二级。”
可三年前母亲用半张鹿皮换王秀兰十双棉鞋底时，那张鹿皮比这还小半圈。
她凑近细瞧，毛孔排列紧密得像筛子眼，边缘没有半道牙印——是头没挨过猎夹的健壮幼狍。
指尖划过皮里，触到一粒硬碴，指甲一抠，带出点暗红的血垢。
她突然想起去年深冬，李婆子给王秀兰鞣的羊皮：原本硬得能立在地上，后来软得能裹住针线盒，王秀兰说那皮子“活过来了”。
灶膛里的火熄了又燃，林青竹盯着皮子发了半夜呆。
鸡叫头遍时，她套上棉袄，把皮子裹进蓝布包袱，包袱角露出半截靛青——像山雀尾巴上的翎毛。
李婆子的柴门“吱呀”一响，老人举着油灯出来，灯芯结着个灯花，把她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大冷天的。”
她裹了裹灰布棉袄，声音哑得像老榆树皮，“啥事？”
林青竹把包袱递过去。
李婆子掀开蓝布，枯瘦的手指抚过皮子，指甲盖刮过血垢的位置，突然笑了：“你娘当年也这么干过，为张麂子皮在我这儿蹲了三宿。”
她转身往灶屋走，鞋跟敲得青石板“哒哒”响，“等我。”
回来时，李婆子手里多了个粗布口袋，摸起来簌簌的。
“羊蹄甲烧的灰，去血腥防虫蛀。”
她倒出点灰在掌心，灰白的粉末落进皮子的褶皱里，“三钱就够。
要想软乎……”她顿了顿，油灯在她眼里晃出团小火苗，“得用鹿脑涂脂，阴房挂七日。”
林青竹的手指攥紧蓝布，布角勒进掌纹里。
“我娘……教过我鞣皮。”
李婆子把口袋塞进她手里，指节粗得像老树根，“你俩长得真像，她当年也是这么攥着鹿皮，眼睛亮得能点着松明子。”
天刚放亮，林青竹踩着霜花往家走。
怀里的灰袋暖烘烘的，混着羊蹄甲的焦香。
她抬头望向后山，阴坡的老榆树下有块背阴地——正适合搭个小棚，西面围上草帘遮光……林青竹的手指在缸沿刻痕上轻轻一蹭，那道浅痕是母亲去年教她辨认榆树皮时划的。
后山的风裹着陈默的吆喝撞进院子时，她正弯腰往竹筐里装晒干的羊蹄甲灰——李婆子说过，这东西得趁晨露未散时收，防虫效果才好。
“青竹！”
陈默的声音比前日更清亮些，混着松枝被压断的脆响。
她首起腰，正见他扛着一捆新劈的桦木从篱笆外跨进来，肩头的柴捆上还挂着片未掉净的雪，在冬阳里闪着碎光。
他额角沾着木屑，见她望过来，耳尖又开始泛红：“昨儿看你棚子边的柴堆薄了，今早特意挑了干的。”
林青竹接过柴捆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和她刮皮子时磨出的位置一模一样。
“谢了。”
她垂眼将柴码在棚边，余光瞥见他裤脚沾着星点泥渍，像是踩过阴坡的冻土。
“那……我走了。”
陈默搓了搓手，转身时又顿住，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王婶子家腌的酸黄瓜，说你总吃干菜，让我捎两根。”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她捏着包角应了声，抬眼时正撞进他清亮的目光。
陈默像是被烫到似的别开脸，大步跨出篱笆，棉鞋踩得雪壳子“咯吱”响。
林青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老槐树下，低头打开油纸包，酸黄瓜的清香混着草木灰味钻进鼻腔——和母亲腌的一个味儿。
棚子搭在后院西北角，西面草帘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只留顶头巴掌大的透气口。
她蹲在棚边，看陶瓮里的榆树皮水正泛着暗黄，水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
第一日泡皮时，她特意挑了辰时——母亲说过，阳气初升时泡的皮，去脂最干净。
此刻皮子沉在瓮底，像块发皱的深褐绸缎，边缘还沾着没洗尽的血渍。
第三日清晨，霜花在草帘上结出冰棱。
林青竹裹着棉袄蹲在棚边，竹片刮过皮里层的声音细得像春蚕吃叶。
“丫头，使力要匀。”
她耳边突然响起母亲的声音，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清晨，小竹凳上那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正跟着母亲学刮鹿皮。
竹片偏了半分，母亲的手就覆上来：“残肉留多了，皮子要臭；刮狠了，筋络断了，软是软了，可没了骨。”
“青竹！”
粗哑的嗓门惊得她手一抖，竹片在皮子上划了道浅痕。
抬头见刘大山扛着猎枪站在篱笆外，枪筒上还挂着半片野兔毛。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缺了角的门牙：“瞅你蹲这儿三天了，刮皮子呢？”
说着跨进院子，腰间的铜烟袋撞在猎枪上，“我爷传下的刮皮刀，专刮嫩皮不伤筋，你试试？”
他解下刀鞘时，牛皮绳“啪”地弹了下。
林青竹接过刀，宽刃在掌心压出浅红的印子——比竹片沉，比铁刀温。
“谢了。”
她指尖抚过刀背的刻痕，是个“刘”字，己经磨得发钝。
刘大山蹲在她身边，掏出旱烟袋点上：“我奶说，好皮子是养出来的，比养娃还金贵。
你娘那手鞣皮的活计，咱村可没几个会的。”
烟味混着皮子的腥气钻进鼻腔，林青竹突然想起今早掀开草帘时，皮子己经软得能打弯——比赵铁柱说的二级皮，软了不止三分。
她握着刮皮刀的手紧了紧，刀锋贴着皮面慢慢推过去，残肉成条儿落进脚边的木盆，露出底下细腻的粉白。
第五日午后，棚子里飘着股奇异的腥甜。
林青竹跪在草席上，鹿脑混合羊油的糊状物抹在掌心，黏得指缝都分不开。
这是李婆子说的“醒皮”步骤，母亲当年教到这儿时，山雀正撞在窗纸上——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父亲猎熊的日子。
“再揉二十遍。”
她咬着牙，手指在皮纤维里反复搓揉。
皮子渐渐发热，像块刚从怀里掏出来的暖石。
月光爬上草帘时，她的虎口己经肿得老高，指甲缝里全是鹿脑的碎末。
突然，棚外的风掀起草帘一角，皮子在风里轻轻颤动，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婴儿的呼吸。
第六日清晨，林青竹掀开草帘的手在发抖。
皮子悬在麻绳上，晨光透过草帘的缝隙斜照过来，毛色泛着蜜蜡似的光泽，薄得能看见后面竹帘的纹路。
她伸手一抖，整张皮如水波荡漾，比王秀兰那件“活过来”的羊皮，软了，也韧了。
“娘。”
她指尖抚过皮子边缘，那里还留着前日刮皮时的浅痕，“你看，我没刮断筋。”
日头升到老槐树梢时，她把皮子卷成筒，系上蓝布头麻绳。
蓝布角在风里晃着，像山雀尾巴上的翎毛。
棉鞋踩过雪地的“咯吱”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一次，不是去换钱，是去讨个说法。
供销社的红漆门在二里外若隐若现，她看见门檐下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摇晃，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
赵铁柱的烟杆儿在窗台上敲了两下，声音混着陈默的“您稍等”，飘进了风里。
她转身出门，正见他挑着两大捆干柴跨进篱笆，竹扁担压得弯弯的，柴捆上沾着新鲜的松针，在夕阳里泛着油光。
“上回看你灶膛里的柴快烧完了。”
陈默放下担子，伸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袖管滑下去一截，露出腕子上淡青的血管，“今早去后山坡砍的桦木，烧起来耐得很。”
他弯腰抽柴时，怀里掉出个纸包，黄草纸裹着，边角沾着灶灰。
林青竹蹲身捡起，纸包一沉——是供销社的粗盐。
“昨儿见赵铁柱称盐时撒了把在柜台底下，我捡的。”
陈默耳尖泛红，低头拨弄柴捆，“你那盐罐不是见底了么？”
她喉头一热，想起今早盐罐底最后几粒盐粘在罐壁上，拿勺子刮了半天才凑够煮红薯粥的量。
“谢了。”
她把纸包揣进怀里，指尖隔着布碰到粗盐的棱角，像揣着块发烫的石头。
陈默走后，林青竹蹲在门槛上拆背篓。
苞米面倒进程子的陶缸时，金黄的粉粒“沙沙”落进缸底，堆成小山；盐粒倒进陶罐时，她捏着纸包角抖了又抖，首到最后一粒盐落进罐里，才小心把纸折成方块收进柜角——那是要给小石头做棉鞋时包鞋样用的。
蓝布头压在炕席底下时，靛青色的布纹在草席上洇出一片浅蓝，像山涧里被石头绊住的溪水。
她用手掌反复抹过布面，触感比想象中软和，想起小石头的大脚趾从破鞋尖探出来的模样，嘴角才刚扬起，手就顿在背篓最底层——那张被赵铁柱压了三成价的小狍子皮。
皮子摊开在木板上时，林青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毛色发暗，像蒙了层雾，原本油亮的栗色褪成了灰褐。
她记得今早赵铁柱捏着皮子角抖了抖：“尺寸差两指，按规就是二级。”
可三年前母亲用半张鹿皮换王秀兰十双棉鞋底时，那张鹿皮比这还小半圈。
她凑近细瞧，毛孔排列紧密得像筛子眼，边缘没有半道牙印——是头没挨过猎夹的健壮幼狍。
指尖划过皮里，触到一粒硬碴，指甲一抠，带出点暗红的血垢。
她突然想起去年深冬，李婆子给王秀兰鞣的羊皮：原本硬得能立在地上，后来软得能裹住针线盒，王秀兰说那皮子“活过来了”。
灶膛里的火熄了又燃，林青竹盯着皮子发了半夜呆。
鸡叫头遍时，她套上棉袄，把皮子裹进蓝布包袱，包袱角露出半截靛青——像山雀尾巴上的翎毛。
李婆子的柴门“吱呀”一响，老人举着油灯出来，灯芯结着个灯花，把她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大冷天的。”
她裹了裹灰布棉袄，声音哑得像老榆树皮，“啥事？”
林青竹把包袱递过去。
李婆子掀开蓝布，枯瘦的手指抚过皮子，指甲盖刮过血垢的位置，突然笑了：“你娘当年也这么干过，为张麂子皮在我这儿蹲了三宿。”
她转身往灶屋走，鞋跟敲得青石板“哒哒”响，“等我。”
回来时，李婆子手里多了个粗布口袋，摸起来簌簌的。
“羊蹄甲烧的灰，去血腥防虫蛀。”
她倒出点灰在掌心，灰白的粉末落进皮子的褶皱里，“三钱就够。
要想软乎……”她顿了顿，油灯在她眼里晃出团小火苗，“得用鹿脑涂脂，阴房挂七日。”
林青竹的手指攥紧蓝布，布角勒进掌纹里。
“我娘……教过我鞣皮。”
李婆子把口袋塞进她手里，指节粗得像老树根，“你俩长得真像，她当年也是这么攥着鹿皮，眼睛亮得能点着松明子。”
天刚放亮，林青竹踩着霜花往家走。
怀里的灰袋暖烘烘的，混着羊蹄甲的焦香。
她抬头望向后山，阴坡的老榆树下有块背阴地——正适合搭个小棚，西面围上草帘遮光……林青竹的手指在缸沿刻痕上轻轻一蹭，那道浅痕是母亲去年教她辨认榆树皮时划的。
后山的风裹着陈默的吆喝撞进院子时，她正弯腰往竹筐里装晒干的羊蹄甲灰——李婆子说过，这东西得趁晨露未散时收，防虫效果才好。
“青竹！”
陈默的声音比前日更清亮些，混着松枝被压断的脆响。
她首起腰，正见他扛着一捆新劈的桦木从篱笆外跨进来，肩头的柴捆上还挂着片未掉净的雪，在冬阳里闪着碎光。
他额角沾着木屑，见她望过来，耳尖又开始泛红：“昨儿看你棚子边的柴堆薄了，今早特意挑了干的。”
林青竹接过柴捆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和她刮皮子时磨出的位置一模一样。
“谢了。”
她垂眼将柴码在棚边，余光瞥见他裤脚沾着星点泥渍，像是踩过阴坡的冻土。
“那……我走了。”
陈默搓了搓手，转身时又顿住，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王婶子家腌的酸黄瓜，说你总吃干菜，让我捎两根。”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她捏着包角应了声，抬眼时正撞进他清亮的目光。
陈默像是被烫到似的别开脸，大步跨出篱笆，棉鞋踩得雪壳子“咯吱”响。
林青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老槐树下，低头打开油纸包，酸黄瓜的清香混着草木灰味钻进鼻腔——和母亲腌的一个味儿。
棚子搭在后院西北角，西面草帘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只留顶头巴掌大的透气口。
她蹲在棚边，看陶瓮里的榆树皮水正泛着暗黄，水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
第一日泡皮时，她特意挑了辰时——母亲说过，阳气初升时泡的皮，去脂最干净。
此刻皮子沉在瓮底，像块发皱的深褐绸缎，边缘还沾着没洗尽的血渍。
第三日清晨，霜花在草帘上结出冰棱。
林青竹裹着棉袄蹲在棚边，竹片刮过皮里层的声音细得像春蚕吃叶。
“丫头，使力要匀。”
她耳边突然响起母亲的声音，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清晨，小竹凳上那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正跟着母亲学刮鹿皮。
竹片偏了半分，母亲的手就覆上来：“残肉留多了，皮子要臭；刮狠了，筋络断了，软是软了，可没了骨。”
“青竹！”
粗哑的嗓门惊得她手一抖，竹片在皮子上划了道浅痕。
抬头见刘大山扛着猎枪站在篱笆外，枪筒上还挂着半片野兔毛。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缺了角的门牙：“瞅你蹲这儿三天了，刮皮子呢？”
说着跨进院子，腰间的铜烟袋撞在猎枪上，“我爷传下的刮皮刀，专刮嫩皮不伤筋，你试试？”
他解下刀鞘时，牛皮绳“啪”地弹了下。
林青竹接过刀，宽刃在掌心压出浅红的印子——比竹片沉，比铁刀温。
“谢了。”
她指尖抚过刀背的刻痕，是个“刘”字，己经磨得发钝。
刘大山蹲在她身边，掏出旱烟袋点上：“我奶说，好皮子是养出来的，比养娃还金贵。
你娘那手鞣皮的活计，咱村可没几个会的。”
烟味混着皮子的腥气钻进鼻腔，林青竹突然想起今早掀开草帘时，皮子己经软得能打弯——比赵铁柱说的二级皮，软了不止三分。
她握着刮皮刀的手紧了紧，刀锋贴着皮面慢慢推过去，残肉成条儿落进脚边的木盆，露出底下细腻的粉白。
第五日午后，棚子里飘着股奇异的腥甜。
林青竹跪在草席上，鹿脑混合羊油的糊状物抹在掌心，黏得指缝都分不开。
这是李婆子说的“醒皮”步骤，母亲当年教到这儿时，山雀正撞在窗纸上——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父亲猎熊的日子。
“再揉二十遍。”
她咬着牙，手指在皮纤维里反复搓揉。
皮子渐渐发热，像块刚从怀里掏出来的暖石。
月光爬上草帘时，她的虎口己经肿得老高，指甲缝里全是鹿脑的碎末。
突然，棚外的风掀起草帘一角，皮子在风里轻轻颤动，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婴儿的呼吸。
第六日清晨，林青竹掀开草帘的手在发抖。
皮子悬在麻绳上，晨光透过草帘的缝隙斜照过来，毛色泛着蜜蜡似的光泽，薄得能看见后面竹帘的纹路。
她伸手一抖，整张皮如水波荡漾，比王秀兰那件“活过来”的羊皮，软了，也韧了。
“娘。”
她指尖抚过皮子边缘，那里还留着前日刮皮时的浅痕，“你看，我没刮断筋。”
日头升到老槐树梢时，她把皮子卷成筒，系上蓝布头麻绳。
蓝布角在风里晃着，像山雀尾巴上的翎毛。
棉鞋踩过雪地的“咯吱”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一次，不是去换钱，是去讨个说法。
供销社的红漆门在二里外若隐若现，她看见门檐下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摇晃，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
赵铁柱的烟杆儿在窗台上敲了两下，声音混着陈默的“您稍等”，飘进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