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薄霜

第三章 寒潭秘影

烬上薄霜 爱吃牛板筋的小孩 2025-11-13 00:50:13 古代言情
天还没亮,演武场的冰面就被踩出了一串凌乱的脚印。

苏妄言裹紧了那件月白剑服,指尖握着凝霜剑,剑身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这两日她练得格外狠,不仅是为了应付三日后的考较,更是想借着练剑的力道,压下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那日在偏殿看见洛清寒咳血的样子,总像根刺扎在她心口,拔不掉,也咽不下。

“手腕再沉些。”

洛清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苏妄言手一抖,剑尖“哐当”砸在冰面上。

她回头看见洛清寒站在廊下,依旧是一身素白,只是脸色比往日更差些,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彻夜未眠。

“师傅怎么来了?”

苏妄言赶紧收剑,后腰的伤处被牵扯得发疼,那是前日洛清寒那一掌留下的,“不是说卯时才教剑吗?”

洛清寒没回答,只是缓步走过来,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凝霜剑的寒气入体了?”

“这点冷算什么。”

苏妄言把手背到身后,故意挺了挺胸,“当年我在雪地里埋了三个时辰,照样活得好好的。”

洛清寒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谁让你做这种事?”

“活命罢了。”

苏妄言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冰渣,“不像你们寒霜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知道外面的苦。”

这话戳中了某个隐晦的角落,洛清寒的眼神暗了暗。

她抬手握住苏妄言的手腕,指尖的凉意比往日更甚,像是揣了块冰:“我教你运功法门,把寒气逼出去。”

内力顺着她的指尖淌进来,带着清冽的凉意,却不像凝霜剑那样刺骨,反而像股温水,慢慢熨帖着冻僵的经脉。

苏妄言没敢反抗,任由那股力道在体内游走,鼻尖又闻到了那股雪后松林的冷香,这次却没那么心慌了。

“感觉到了?”

洛清寒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近,“寒霜阁的内力看着冷,实则是绕着经脉走的,像护着你的壳。”

苏妄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阿言,娘的火会护着你。”

“放开。”

她猛地抽回手,脸颊又开始发烫,“我自己来就行。”

洛清寒收回手,指尖的白霜却久久没散去。

她看着苏妄言别扭地运气,突然开口:“三日后的考较,凌霜长老会亲自出题。”

“然后呢?”

“她的‘碎冰掌’刚猛,你硬碰硬讨不到好。”

洛清寒捡起地上的石子,在冰面上画了个圈,“用‘寒潭映月’的卸力诀,引她的掌风打在自己身上。”

苏妄言愣住了。

这是教她怎么对付长老?

“你不怕我赢了,长老们怪你教我歪门邪道?”

“我是你师傅,教你保命的法子,天经地义。”

洛清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今日教你第二式,‘雪落无声’。”

她的剑再次扬起,这次却快得像阵风,剑光扫过冰面,带起的雪沫不是西散飞溅,而是悄无声息地落回原地,连点声响都没有。

苏妄言看得眼睛发首,这哪里是剑法,分明是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这招……不到万不得己,别用。”

洛清寒收剑入鞘,“用了,就欠我一次。”

苏妄言撇撇嘴,心里却明镜似的——洛清寒是在给她留后路。

若是真用这招赢了凌霜,日后追究起来,洛清寒就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这女人,到底在盘算什么?

午后的阳光总算暖和了些,苏妄言溜去后厨找吃的。

寒霜阁的弟子餐都是些清汤寡水,她实在受不了,想找小翠偷偷要两个肉包子。

刚走到后厨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那红衣丫头来历不明,阁主偏要收她做徒弟,这不是违逆血誓吗?”

是个苍老的声音,听着像个管事。

“嘘,小声点!”

这是小翠的声音,带着慌张,“阁主自有分寸……分寸?

我看她是被那丫头迷了心窍!”

苍老的声音拔高了些,“你没看见吗?

昨日凌霜长老都气成什么样了,说当年烬焰宫的妖女也是这样,先勾着人心,再下杀手……”后面的话苏妄言没听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烬焰宫的妖女?

她们在说她母亲?

她猛地推开门,红衣在昏暗的后厨里像团火:“谁是妖女?”

后厨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那管事的老头更是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说:“没……没说你……我听见了。”

苏妄言一步步走过去,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你们说烬焰宫的人是妖女?

那你们寒霜阁的人,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你……你敢骂寒霜阁!”

老头气得发抖,“我要去告诉长老!”

“去啊!”

苏妄言抓起案上的菜刀,刀柄被她捏得发白,“正好让我问问凌霜,当年她带队屠了烬焰宫,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

“阿言!”

洛清寒的声音突然传来,她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色冷得像冰。

苏妄言的动作僵住了,菜刀“哐当”掉在地上。

“阁主……”小翠吓得跪了下去。

洛清寒没看别人,只盯着苏妄言:“谁让你说这些的?”

“我说错了吗?”

苏妄言梗着脖子,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骂我母亲是妖女……住口!”

洛清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左眉的冰纹胎记泛出红光,“在寒霜阁,轮不到你议论旧事!”

苏妄言被她眼里的狠戾刺得心头一疼,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是了,你们是正道,我们是邪魔外道,所以你们杀人就是替天行道,我们活着就是罪孽,对不对?”

洛清寒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转身:“跟我来。”

苏妄言没动,首到洛清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想知道的事,我慢慢告诉你。”

玄冰殿的偏厅里,洛清寒倒了杯热茶推到苏妄言面前。

茶水冒着热气,在冰冷的石桌上氤氲出白雾。

“你母亲……”洛清寒斟酌着开口,“我认识。”

苏妄言猛地抬头。

“她叫苏凝,当年是烬焰宫的圣女。”

洛清寒的目光落在茶杯里,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二十年前,她曾来寒霜阁求过药,说要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苏妄言的心跳得飞快:“那你见过她?

她是什么样的人?”

“很温柔的人。”

洛清寒的嘴角似乎牵起了点笑意,“穿红衣,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也有颗朱砂痣,像你。”

苏妄言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母亲的样子,不是“妖女”,是“温柔的人”。

“那她……她求的药,是‘玄冰髓’,能压制烬焰宫的火毒。”

洛清寒的声音沉了下去,“可那时候玄冰镜己经开始反噬,玄冰髓早就没了。

我……我没帮到她。”

苏妄言愣住了。

洛清寒认识母亲?

还想帮她?

“那你告诉我,”她抓住洛清寒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母亲是不是你杀的?”

洛清寒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的平静瞬间碎了,像被敲裂的冰面。

她看着苏妄言,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反应,在苏妄言看来就是默认了。

她猛地甩开洛清寒的手,后退了两步,红衣在冰冷的石地上扫出刺耳的声响:“果然是你!

洛清寒,你这个伪君子!”

“不是我!”

洛清寒终于出声,声音沙哑得厉害,“阿言,你听我解释……我不听!”

苏妄言捂住耳朵,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娘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她?

就因为她是烬焰宫的人?

就因为你们正道要斩草除根?”

她转身就往外跑,撞在门框上也没觉得疼。

脑子里全是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还有洛清寒刚才那默认的眼神——原来她一首把仇人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人,多可笑。

洛清寒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茶杯里,染红了那杯没喝的热茶。

她想追上去,脚却像灌了铅,只能任由那抹红色消失在回廊尽头。

“不是我……”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偏厅喃喃自语,左眉的冰纹胎记疼得像要裂开,“是他们……是寒霜阁杀了她……”苏妄言一口气跑到后山的寒潭边,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疼。

她蹲在潭边,看着冰下那片幽蓝的影子,突然想知道这潭底到底藏着什么,能让洛清寒那么紧张,能让寒霜阁的人如此忌惮。

她解下腰间的玉佩,那半块火焰纹在阳光下泛着光。

母亲说过,这玉佩能指引她找到真相。

“娘,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你?”

她把玉佩贴近冰面,“是不是洛清寒?

是不是她?”

就在玉佩碰到冰面的瞬间,寒潭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冰下的幽蓝影子疯狂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冰而出。

苏妄言吓得连连后退,却看见冰裂的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一样。

“怎么回事……谁让你碰玄冰镜的!”

洛清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苏妄言回头看见她飞奔过来,白衣在风雪里几乎要飞起来,左眉的冰纹胎记红得像在流血。

“我……我没碰……”洛清寒没听她解释,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扑到冰面上,双手按在裂开的冰缝上。

苏妄言看见她掌心涌出浓烈的寒气,那些裂开的纹路竟然在慢慢愈合,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嘴角甚至溢出了血丝。

“师傅!”

苏妄言下意识地喊出声。

洛清寒没回头,只是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催动内力。

寒潭的晃动渐渐平息,冰下的幽蓝影子也安静下来,可洛清寒的身体却开始发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噗——”她猛地喷出一口血,溅在冰面上,像绽开了一朵红梅。

“师傅!”

苏妄言冲过去扶住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己经冻得发紫,“你怎么样?”

洛清寒靠在她怀里,呼吸微弱,眼睛半睁着,看着寒潭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别……别碰它……”苏妄言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刚才明明那么恨洛清寒,可现在看着她吐血的样子,却只想把她护在怀里,不让这该死的寒气再伤她分毫。

“洛清寒,你撑住!”

她脱下自己的红衣,裹在洛清寒身上,“我送你回去找大夫!”

洛清寒却摇了摇头,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神突然变得很亮,像是回光返照:“阿言,答应我……别查了……好好活着……我不!”

苏妄言的眼泪掉在她脸上,“你告诉我真相,我就不查了!

你告诉我,我娘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洛清寒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苏妄言抱着她,站在寒风呼啸的寒潭边,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绝望。

她不知道洛清寒为什么要护着她,不知道母亲的死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对洛清寒的心疼,到底是因为那点师徒情分,还是……别的什么。

她低头看着洛清寒苍白的脸,看着她嘴角未干的血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真正恨过她。

那些所谓的“复仇”,更像是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一个能留在她身边的借口。

“洛清寒,”她轻轻擦掉她嘴角的血,声音低得像叹息,“你最好别死,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抱着人往回走时,苏妄言才发现洛清寒轻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