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脊梁我的哑巴姐姐

第5章 嘲笑

无声的脊梁我的哑巴姐姐 春山未央 2025-11-13 01:20:17 现代言情
日子像钝刀子割肉,一天天往前挪。

秀芬娘虽然能坐起来了,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筋骨,眼神空洞,除了偶尔机械地吃几口东西,大部分时间就靠在炕头发呆,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

顶梁柱塌了半边,剩下的重量,全压在了秀芬那副还没长开的瘦小肩膀上。

天刚麻麻亮,寒风卷着地上的雪沫子,刮在脸上生疼。

秀芬把最后一点玉米面掺着剁碎的干菜叶子,蒸了几个拳头大的窝窝头,算是姐弟西个一天的嚼谷。

她给娘留了一个在炕头,剩下的三个,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包袱皮包好,揣在怀里。

该送建国去村小上学了。

七岁的建国磨磨蹭蹭背着娘用碎布头缝的书包,小脸皱成一团。

他不想去。

学校里那些孩子看他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秀芬像是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建国冰凉的小手,眼神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建国看着姐姐被冷风吹得通红、却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那点怯意被压下去一点,低着头跟在了姐姐身后。

五岁的建军抱着三弟国强,也眼巴巴地跟到院门口。

通往村小的土路坑坑洼洼,冻得硬邦邦的。

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在脸上生疼。

路上没什么大人,这个点,都下地或者上工去了。

刚拐过一个堆着柴禾垛的墙角,迎面就撞上了几个半大小子。

领头的是村西头孙家的铁蛋,比建国高半个头,壮实得像头小牛犊,后面跟着他的几个“跟屁虫”。

铁蛋一眼就看见了缩在秀芬身后的建国,还有抱着弟弟的建军,以及走在最前面那个瘦瘦小小、一声不吭的秀芬。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故意放慢了脚步,堵在了路中间。

“哟!

这不是赵家的‘小哑巴’吗?”

铁蛋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寒风里格外刺耳。

他旁边的孩子哄笑起来。

秀芬听不见,但她能清晰地看到铁蛋那夸张的口型和脸上毫不掩饰的嘲弄。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另一个孩子跟着起哄,还故意冲着秀芬的方向,“呸”地啐了一口唾沫,虽然离得远没啐到,但那侮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建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拳头捏得紧紧的,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猛地抬起头,瞪着铁蛋:“你胡说!

你才没爹娘!”

“嘿!

还敢顶嘴?”

铁蛋被激怒了,弯腰就从地上抓起一块冻硬的土坷垃,朝着建国就扔了过来!

“小哑巴的弟弟也是小哑巴!

一家子哑巴!

没爹没娘的野种!”

土坷垃带着风声,“啪”一下砸在建国的肩膀上,碎成几块,留下一个灰扑扑的印子。

不疼,但那份羞辱,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建国浑身发抖!

他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嗷”一嗓子就要冲过去跟铁蛋拼命!

就在建国要冲出去的瞬间,一只手更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秀芬。

她的手不大,力气却不小,像铁钳一样死死地箍住了建国。

建国挣扎着,带着哭腔:“姐!

他砸我!

他骂我们!”

秀芬没看铁蛋那边,仿佛那些哄笑、那些唾沫、那些难听的话,都只是吹过耳边的冷风。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建国肩膀那个灰扑扑的土印子上。

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手,不是去打人,也不是去指骂,而是极其平静地、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着弟弟肩膀上的泥土。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拂去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上的灰尘。

拍干净了土,秀芬这才抬起头,看向对面那几个还在嬉皮笑脸的半大小子。

她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眼神像结了冰的河面,底下是看不见底的深,又像磨钝了的刀,沉默地承受着所有的敲打。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看得铁蛋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看得旁边几个起哄的孩子讪讪地闭上了嘴。

风还在刮,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路就那么窄。

秀芬拉着建国的手,没说话,也没让路,就那么站着,用那双沉默又固执的眼睛,看着铁蛋。

铁蛋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那眼神太怪了,不像个小孩。

他哼了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又像是觉得没趣,嘟囔了一句“晦气!”

,带着人悻悻地从旁边绕过去了,走远了还回头啐了一口。

首到那几个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秀芬才松开了建国的手。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包袱,又看了看建军怀里懵懂看着她的国强,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沉了沉。

她没再看建国委屈的脸,只是轻轻推了推他的背,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有些痛,喊出来没用。

有些路,只能咬着牙走。

送完建国回来,家里又是一场“小仗”。

窝窝头就剩两个半了(秀芬把自己那个掰了一半给娘)。

建军眼疾手快,一把抢到了那个完整的窝窝头,紧紧攥在手里。

国强虽然小,但也知道饿,看到哥哥手里有吃的,自己只有小半个,立刻不干了,哇哇大哭起来,伸着小手就去抢。

“我的!

是我的!”

建军把窝窝头藏到身后,冲着弟弟嚷嚷。

“呜哇——!

要!

要!”

国强哭得更凶了,小脚乱蹬。

两个小家伙顿时扭作一团。

建军护食,国强哭抢,窝窝头的碎渣掉了一地。

秀芬刚放下抱国强的胳膊,正弯腰收拾灶膛,听见动静转过身。

她没有立刻呵斥,也没有首接上去拉架。

她看了看哭闹的国强,又看了看梗着脖子、一脸紧张的建军,还有地上掉落的窝窝头碎屑。

她默默走到小桌边,拿起自己剩下的那半个窝窝头。

然后,她走到扭打的弟弟们中间,蹲下身。

她没有去抢建军手里的,也没有立刻哄哭闹的国强。

她把自己那半个窝窝头,当着建军和国强的面,掰成了大小不等的两块。

她把那块明显大一点的,递到了还在抽噎、挂着鼻涕眼泪的国强面前。

国强看到吃的,哭声立刻小了,小手一把抓了过去。

接着,秀芬把剩下那块小一点的,递到了建军面前。

建军看着姐姐手里明显小很多的半块,又看看国强手里那块大的,嘴巴撅得老高,一脸不服气:“姐!

为啥他的大?!”

秀芬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被踩脏了的、掉落的窝窝头碎屑,又指了指建军自己手里那个攥得紧紧的、完整的窝窝头。

她的眼神很平静,意思却很明白:你手里有整个的,弟弟只有小半个,还掉了渣,姐姐再给他补块大的,公平。

建军看看自己手里完整的窝窝头,再看看地上脏了的碎渣,再看看姐姐递过来的小块,又看看国强正狼吞虎咽的大块,小脸红了红,那股子护食的劲儿泄了。

他默默地接过了秀芬递过来的小块窝窝头,也不闹了,低头啃起来。

秀芬看着两个安静下来的弟弟,这才站起身,走到墙角,默默地捡起地上那些沾了泥土的窝窝头碎屑,吹了吹灰,放进了自己嘴里。

一点粮食都不能糟蹋。

炕上,秀芬娘依旧靠着墙,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对屋里刚刚平息的风波,毫无知觉。

风从破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呜呜地响。

这个家,像一条破船,在刺骨的冰水里漂着。

掌舵的,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九岁哑女。

她手里的桨,是沉默,是忍耐,是把最后一口吃食掰开揉碎,硬塞进亲人嘴里的一股狠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