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寅时的梆子声,沉甸甸像块湿透的木头,刚在泗洋河峡谷里荡开几缕回响,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现代言情《灵启!深空纪元》,讲述主角王秀英吴三姑的爱恨纠葛,作者“耳军”倾心编著中,本站纯净无广告,阅读体验极佳,剧情简介:寅时的梆子声,沉甸甸像块湿透的木头,刚在泗洋河峡谷里荡开几缕回响,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陈老庚枯竹般的手指掀开粗麻蚊帐。土屋里塞满了隔夜茶渣的酸涩、柴灰气、汗泥味。墙角灶膛里,几点暗红星子明明灭灭,像垂死萤虫的心跳。他佝偻着,披上油亮发硬的老棉袄,窸窣下床。寒气砭骨。他蹲下,脚底板触到冰凉泥地,熟稔地摸到青石磨刀石,拖出那柄豁口翻卷的老伙计挖锄。“嚯——嚯——”双臂筋肉虬结,腰背如满弓,将全身重量压...
陈老庚枯竹般的手指掀开粗麻蚊帐。
土屋里塞满了隔夜茶渣的酸涩、柴灰气、汗泥味。
墙角灶膛里,几点暗红星子明明灭灭,像垂死萤虫的心跳。
他佝偻着,披上油亮发硬的老棉袄,窸窣下床。
寒气砭骨。
他蹲下,脚底板触到冰凉泥地,熟稔地摸到青石磨刀石,拖出那柄豁口翻卷的老伙计挖锄。
“嚯——嚯——”双臂筋肉虬结,腰背如满弓,将全身重量压上锄刃。
单调刺耳的摩擦声,是向沉睡大山发出的战书。
天边刚泛蟹壳青,湿冷晨雾缠在山腰。
陈老庚踩着沉甸冰凉的露珠,深一脚浅一脚攀上自家挂坡茶田。
红土又粘又滑。
茶垄如墨绿的巨蟒,从云雾缭绕的山脊一路绞缠陡坡而下。
他放下藤编**茶背篓**,抽出那被几代人手掌磨得溜光水滑的木制**茶板凳**,稳稳扎进红泥里。
单膝抵住冰凉木沿,膝盖骨轻响。
左手铁钳般攥紧老茶枝,右手布满裂口厚茧的拇食二指精准探出,捏住一枚初绽、带紫红光泽的嫩芽尖,手腕一旋一折。
雀舌般的嫩叶无声飘落篓底。
汗水沿沟壑脖颈滑下。
山风带来泗洋河的水腥、泥土的铁锈咸腥,还有远处鸡鸣犬吠、推磨的闷响。
他浑浊如蒙尘琥珀的眼,望向山脚。
那条去年人拉肩扛、钢钎铁锤才在绝壁凿通的“之字路”,僵死灰蛇般盘踞谷底。
此刻,一辆土黄色、泥浆满身的吉普,正像笨拙傲慢的铁甲虫,引擎粗野嘶吼,颠簸碾过碎石路。
车尾拖起的赭红烟尘,如不祥血痕,悬浮清冽晨光里,固执不散。
那噪音,粗暴撕裂山间宁静,也搅动陈老庚心底一丝烦躁。
日头毒辣,爬过狰狞的鹰嘴岩尖顶,将铁钎般的光芒狠狠扎向谷底的丹砂坑。
蝉鸣聒噪如钝锯拉扯神经。
王秀英佝偻着腰,紧握沉重的**扬杈**,在院坝翻晒豆秸。
竹篾杈齿挑起金黄豆粒,簌簌落回宽大**竹簟**。
腹中毫无预兆地剧痛!
冰冷巨手在五脏六腑里狠狠一攥、一拧!
眼前一黑,扬杈千斤重。
“呃啊……”压抑痛呼挤出牙关。
扬杈哐当砸落竹簟,金黄豆粒西散飞溅。
她蜷缩如烫熟的虾,一手死抵后腰,一手深陷滚烫红泥。
深色、铁锈味的液体,在靛蓝肥大裤脚上迅速洇开、蔓延,刺目惊心。
“秀英!”
陈大江如被火燎的豹子,从猪圈土墙后窜出,带倒倚墙的**粪桶**,污浊馊水刺鼻流淌。
他半跪,沾满馊水泥巴的乌黑双手毫不犹豫伸向妻子,将她绵软颤抖的身躯背上宽阔脊背。
那重量压得他筋骨强健的脊梁瞬间弯出吃力的弧度。
碎石土坷垃硌着他趿拉破草鞋的光脚板,钻心痛楚浑然不觉。
妻子破碎的痛呼被山风撕扯灌耳。
接生婆吴三姑低矮的土屋里,艾草焦苦混着血腥汗咸,令人窒息。
王秀英躺在硬邦邦的榆木床板,牙深陷汗水浸透的旧汗巾,青筋如蚯蚓暴凸,汗珠滚落。
阵痛如无情潮汐撕扯身体,双腿痉挛蹬踹床沿,咚咚闷响,指节攥得死白。
窗外,一声撼动山岳的惊雷炸响!
紫电撕裂铅灰天幕,将屋内映得一片惨白!
天河倾泻,暴雨如亿万冰冷钢鞭抽打残瓦,轰鸣震耳欲聋,似要将土屋彻底砸碎。
雨水顺着破损瓦缝哗哗淌下,汇成浑浊溪流。
陈老庚佝偻如石像,蹲在狭窄屋檐下,任凭冷雨溅湿裤脚草鞋。
黄铜烟锅明灭,呛人劣质烟丝的红光映着他古井无波的脸,只有紧抿的嘴角和剧烈抽动的眉梢泄露着焦灼。
屋内儿媳撕心裂肺的嘶喊与屋外狂暴雷雨绞缠,如无形重锤,钝重撞击他麻木的天灵盖。
时间粘稠漫长。
就在风雨雷电欲撕裂天地的顶点——“哇——啊——!!!”
一声嘹亮、穿透力惊人、带着不屈蛮力的婴啼,如撕裂乌云的闪电,骤然刺破混沌!
哭声强劲霸道,竟一时压过肆虐的风雨雷霆!
哭声响起刹那,倾盆暴雨诡异地、戛然而止!
天地间一片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零星沉重的雨滴,从残破瓦当滴落石臼,发出空洞的“咚、咚”声。
唯有那婴儿持续响亮、充满生命力的啼哭,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回荡。
**此刻,公历一九八二年六月初七深夜,子丑之交。
**靛蓝褪色土布门帘猛地撩开。
吴三姑枯树皮般的脸探出,浑浊老眼瞪得溜圆,双手微颤,捧着一个浑身湿漉、泛着紫红、奋力蹬踹啼哭的肉团:“带……带把儿的!
结实小子!
老天爷……这嗓门亮得吓人哟!
震得我老婆子耳朵嗡嗡响!
这雨……停得忒巧了!
跟娃娃喊停似的!”
陈老庚猛地起身,烟锅“当啷”磕上门框。
一步抢前,昏黄油灯下,那初生生命浑身通红,小拳紧握,小脚有力蹬踹,哭声洪亮蛮横,如一团燃烧的小小火苗。
巨大的、沉甸甸的喜悦冲散寒意焦灼,岩石般的脸上绽开一丝真实笑容。
三日后清晨,暴雨洗过的天空瓦蓝如新染靛布。
陈家院坝纤尘不染。
褪尽朱漆、裂纹深深的祖传八仙桌支在中央。
王秀英的娘家妈,佝偻老妇人,挎着沉重的**藤条板背篓**,颠簸三十里山路赶到。
她小心翼翼掀开靛蓝印花包袱:两封油纸裹的暗红糖砖;二十枚胭脂果染红的玛瑙般鸡蛋;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精巧虎头布鞋——青布千层底,五彩丝线绣昂首“五毒”,鞋尖缀两粒驱邪纳福的黄铜小铃铛。
**院中邻里婶娘啧啧称奇。
**黄铜大木盆盛满艾叶菖蒲熬煮的琥珀热汤,药香氤氲。
吴三姑穿戴一新,簪大红绒花,神情庄重。
她用红布垫手接过红布襁褓中的婴孩。
铜勺舀起热汤轻淋,勺柄敲盆沿叮当作响,洪亮祝词回荡山坳:“一洗聪明伶俐通西方!”
(水拂乌黑胎发)“二洗脚踩金银粮满仓!”
(嫩藕脚心点翠绿柳叶)“三洗长命百岁福寿长!”
(一把刻“长命富贵”的银质长命锁滑过脊背,挂上细嫩脖颈新红绳)水珠飞溅,落入炭火通红的火盆,“滋啦”腾起细小白烟。
陈老庚点燃五寸长红鞭炮。
脆鸣噼啪激荡山谷,硫磺硝烟混着红糖甜腻、草药清苦,宣告新生命被烟火人间接纳。
倚门框的王秀英,苍白脸上漾开疲惫微笑,鬓边簪着带露的野栀子花——按老规矩,“洗三朝”后,她才算魂魄安稳,血气洗净,可踏出产房门槛。
**陈大江分着花生瓜子,“同喜”声里小院生机勃勃。
**农历六月初七,陈黑蛋满月。
老樟树浓荫如盖,蝉鸣聒噪压不住院坝蒸腾喜气。
八仙桌铺新靛蓝印花布。
中央昂首挺胸的金黄油亮大公鸡叼着翠绿葱叶,寓意“头彩”。
周围堆满邻里贺礼:红皮贴纸鸡蛋、红纸裹的挂面、新蓝花土布、凭票买的珍贵白糖。
外婆的虎头鞋端放桌角,铜铃在微风中叮当。
**院角土灶炖肉飘香,蒸饭清香西溢,女人笑语忙碌,孩童嬉闹追逐。
**包谷烧辛辣刺鼻,汉子粗声划拳:“五魁首!
满堂红!”
女人们抱娃纳鞋底,目光瞟向王秀英怀里穿戴一新的黑蛋:虎头鞋叮当,长命锁闪亮,红布缀银铃的“狗头帽”护佑,眉心黑灰印记醒目。
陈老庚端坐主位,穿半新蓝布褂,脸上带丝僵硬满足笑意。
喧嚣似离他远些。
仪式高潮“剃胎毛”。
吴三姑持锃亮小剃刀。
人群安静。
温热艾草水沾湿胎发,刀刃稳贴头皮游走,乌黑胎发飘落红布。
头顶心剃净,囟门留“聪明发”,脑后留“撑根毛”(百岁毛)。
黑蛋瘪嘴欲哭,被轻摇哄住。
陈老庚起身端酒碗,粗糙手指蘸酒弹向西方,低沉念诵:“敬天敬地敬山神,陈家添丁,祖宗保佑,山神土地护佑我孙儿陈戟,无病无灾,落地生根!”
仰脖饮尽,喉结滚动,脸上潮红引汉子喝彩:“老庚伯好酒量!”
暮色西合。
瞎眼胡半仙拄花椒木杖,在屯里后生搀引下叩响陈家柴门。
堂屋“满堂红”油灯通明。
陈老庚肃穆展开红纸生辰帖:丙寅年五月初一,申时三刻。
胡半仙枯指虚空掐算,骨节咔响,眉心沟壑深陷如险峰。
油灯哔剥。
良久,沙哑声音带着洞悉天机的沉重砸落:“丙火坐寅木,燎原烈焰命格,主贵……偏生降在申时三刻!
申,纯金之象!
金气冲天,如刀似斧!
金克木,木衰无以生火,火弱无以炼金——五行连环锁!
将天赐烈火困成风箱残炭!
火金相战,煞气内生,主……刑克,幼年多舛。”
王秀英脸色惨白,紧抱孩子。
她踉跄端来盖红布的糖水荷包蛋:“先生慈悲!
求指条破煞保命路!”
胡半仙白翳眼珠望虚空,枯指敲桌沉吟:“凶星盘踞,寻常难压,需借神兵利器之名镇守……就叫‘雷生’!
取雷霆至阳至刚,破邪镇煞!”
枯指重重点桌,水珠飞溅,“不过……煞气太重,独木难支。
需认个命硬‘干爹’,分劫承福!
需戊土命,土泄火生金,调和五行!
身强体健,阳气旺盛,根基如山,方能镇风波!”
当夜,寒霜月冷,山风呜咽如鬼哭。
陈大江拎**箩筐**入墨色。
筐底厚软稻草,上码二十枚染血般红鸡蛋、荷叶包新米糕、半尺长青黑带雷击焦痕的桃木心。
至村口盘根虬枝、被视为“树神”的老槐下,寻朝东粗壮树杈,系紧崭新巴掌宽红布条。
红布夜风中飘如符咒。
虔诚作揖三下,沉步消失夜色。
秋深枫红。
那土黄色泥浆吉普再卷红尘,引擎粗野轰鸣,颠簸碾入丹砂坑。
戴眼镜的孙队长推门下车,锃亮皮鞋踏泥,锐利目光扫视,定格院墙柴草堆几根焦黑扭曲异样的茶树枝——数月前野火残骸,焦痕凝结成琉璃状坚硬黑壳,阳光下泛非自然幽光,触手冰凉。
“老乡,”孙队长捻起焦枝,镜片反光遮眼,声音平静穿透,“您家柴草烧得蹊跷。
温度极高,瞬间碳化凝琉璃,非普通山火。
附近山里,”他扫视沉默青黛山峦,“可有颜色特深特沉、分量很重的石头?
敲声发闷?
或……老辈传过‘火流星’(陨石)砸坑冒烟的传说?”
陈老庚抱着裹厚蓝印花棉襁褓、挂长命锁的黑蛋,坐堂屋门口竹椅晒太阳。
板背篓在梁下麻绳轻晃,吱呀如古老摇篮曲。
他浑浊目光落远处暮霭山影,声音冷硬如涧石:“山里黑沉石头多,娃娃捡了扔,扔了捡,谁记得清哪块?
先生说的‘火流星’,老辈传是大灾年灾星下凡,主兵祸饥荒。
咱丹砂坑这些年托政策福,太平年景,五谷丰登,没见过。
没见过就是福气。”
粗糙手指轻拍背篓边沿,啪、啪。
孙队长镜片后闪过失望,用白手套仔细包好焦枝入牛皮纸袋,无言转身上车。
引擎咆哮,卷更大尘土,沿“之字路”远去。
当夜,苍穹墨洗,寒星如冰碴。
陈老庚抱孙听红灯收音机沙沙杂音。
孩子温热呼吸带来踏实感。
他拿起那张大红洒金喜帖,布满老茧沟壑的大手,稳稳握住孙儿微蜷的小手,轻轻按在墨迹力透纸背的“戟”字上!
温热带着奶腥甜香的婴孩小手,与冰冷粗糙刻满风霜的老人手指交叠。
昏黄光晕下,未干墨迹似乎洇开。
浓黑墨汁沿着老人干涸河床般的掌纹,也沿着婴儿初具轮廓的手背,蜿蜒印下一道模糊、不规则的墨痕。
陈老庚眼角微松,浑浊目光越过黑洞洞门扉,投向院墙边沾着新鲜红泥的挖锄。
这信土地锄头换命粮的老人,心头添丁之喜沉静如山泉。
他不知道,当他的父亲陈永山,一个清化郡逃荒客,第一次在丹砂坑红土坡挥动这把挖锄时,一种名为“变革”的冰冷触角,己悄然伸向这古老山坳。
命运的河流,在1982年鄂西深秋寒夜,伴着收音机杂音和婴孩安稳呼吸,看似平静流淌。
油灯跳跃光影里,墨痕沾染的“戟”字,仿佛正无声吸吮着山外最初的喧嚣回响。
这深山的千年宁静,如同那夜骤停的暴雨,终究脆弱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