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都嫌我废柴,谁知我马甲满京

第2章 落水与施救

全家都嫌我废柴,谁知我马甲满京 沪市的王佳佳 2025-11-13 03:03:47 现代言情
日子一天天滑过。

兰畹苑彻底沉寂下来。

侯府里的热闹,那些细碎繁复的动静,那些仆役匆匆穿行的脚步,花房里飘来的珍稀花卉的暗香,厨下为各位主子精心备下点心的甜腻气,都像被无形的墙隔开在了遥远的地方,半点也透不进这方死寂的角落。

只有每日清晨,一个名叫春草的小丫头,会提着个油纸包,闷着头走进来。

十三西岁模样,瘦得像根风里打晃的苇草,眼睛大而惶恐,总是低垂着不敢抬眼看人。

她把冷硬的馒头、一碟微泛馊味的青菜、有时候是几块焦糊发黑的锅边饼往那张积灰的旧桌上一放,便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低着头嗖地一声飞快窜走,从不多说半个字。

脚步声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转眼就消失在荒草萋萋的院门外。

那包东西从不会放在苏落目光所及之处,永远带着一种施舍弃物般的随意。

苏落也从不多看一眼。

桌上永远留着上一顿残留的食物。

风吹日晒,引来苍蝇盘旋飞舞,嗡嗡地唱着不知疲倦的挽歌。

她待在兰畹苑里,像个透明影子。

清晨会坐在那漏风的窗棂下,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

午后,偶尔会踱到那堆满腐叶枯枝的杂草丛边,俯身捡拾几根干枯的草梗或小枝。

夕阳的金芒斜斜照进来时,她便回到破屋里,对着唯一那张破桌子,用那些干枯细小的枝条,灵巧地摆弄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图样。

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那图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布满尘埃的桌上,又在她抬手拂过时,无声无息地抹平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她的指尖在尘灰上拂过,轻盈迅捷,如同掠过水面的蜉蝣。

这份刻意的忽略并未因时日推移而减淡,反而在侯府某些人刻意的引导下,酝酿出了更为露骨的恶意。

那些隐在暗处的议论,便也长了脚似的,顺着风,钻过墙缝,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当真是个泥胎木偶不成?

整天半死不活地杵着……嘘……别乱说……当心……怕什么!

连正经名分都没有呢!

侯爷都懒得搭理她。

夫人看见她就皱眉……大公子那回可是当着面…………不过……沈嫣然小姐最近可真是风光无限呢…………那是!

昨儿个国公府的诗会,又拔了头筹!

听说太子殿下都称赞不己!”

“……可惜了……那位终究是占了嫡亲血脉的名儿…………呵……占就占着吧,空有个名头,有什么用?

土疙瘩就是土疙瘩,摆不进琉璃宝阁里的!”

“……听说……西边那位,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连炭火都没有,冻也冻死了…………死了才好呢……占着地儿,碍着咱们嫣然小姐的眼……”声音忽近忽远,像深秋黄昏时分聚拢又散去的寒鸦。

苏落手里捻着一根枯黄的细草梗,微垂的视线落在桌面的尘灰上,指尖缓缓移动着。

外面的言语飘进来,她置若罔闻,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那些充满快意的恶意揣测和尖刻的诅咒,不过是深林中风穿过枯枝的呜咽。

枯黄的草梗在她纤细的手指间翻飞,无声地拼接着,指向某种深奥莫测的方位。

午后阳光最好的时辰,也是侯府上下最忙碌的时刻。

沈嫣然在一群精心打扮过的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如同彩云般,正往侯府中轴线上最大的那片人工湖方向而去。

那片湖是永和帝特意着人造了赏给永安侯府的恩典,唤作“玉带湖”,形如其名,澄澈的湖水在阳光下如同一条碧绿缎带蜿蜒于亭台楼阁间。

岸边杨柳堆烟,花开似锦,是消闲赏玩最好的去处,也是贵女们闲暇时最喜盘桓所在。

尤其湖心那座精巧的“踏歌”水榭,西面皆水,视野开阔,更被沈嫣然视作自己的专属领地。

湖面微风轻拂,吹动岸边垂柳嫩枝柔韧腰肢。

沈嫣然今日心情格外畅快。

前些时日借着几首精巧诗作和一副新得的名家花鸟图在小圈子内大大出了风头,更得了宫里贵人们几句赞赏。

此刻正想寻个幽静处,细细品味这份志得意满。

身后跟着捧着点心和蜜水的丫鬟,以及两个最得力也最爱嚼舌根的大丫头。

一路行来,说说笑笑,珠玉玲珑步摇晃荡清脆声响传出好远。

临近湖岸,走在最前面引路的大丫头翠喜眼尖,忽地指着不远处回廊拐角那片疏落的青竹林影里,压低了嗓子道:“小姐您瞧,那不是西院那个丧门星么?

她倒会躲清闲。”

众人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

果然,在回廊转弯后一片稍显僻静的临湖石栏边,苏落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她依旧穿着那身粗布洗得发白的衣裙,安静地倚靠着冰凉的湖石栏杆,侧着头,目光投注在远处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身姿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叶,与这春日盎然的景致格格不入。

“晦气!”

沈嫣然身边另一个大丫头金钏立刻啐了一口,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她怎么敢跑到玉带湖来?

也不怕污了这风水宝地!”

沈嫣然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眼底却掠过一丝隐秘的、近乎恶意的畅快。

她微微抬高了下巴,那身昂贵云缎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将西院少女的寒伫衬托得更加不堪入目。

她轻启朱唇,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柔和,如同蜜糖里掺着冰碴:“姐姐一个人在此,也是寂寥。

听闻姐姐长于山野,想必不曾见过这府中景致?

只是这湖边石阶湿滑,姐姐衣着单薄,若是落水,可如何是好?

真叫妹妹忧心呢。”

她语气婉转,带着关切,眼神里的那份轻蔑却像针一样细密地扎过去。

身后的丫鬟们吃吃地低笑起来,眼神流转间尽是看好戏的得意。

苏落似乎被她们的声响惊动,缓缓地转过了脸。

那张脸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深潭似的眸子看向这边,里面空茫一片,没有任何波澜,像两口望不到底的古井,映着一群华服锦缎的喧嚣。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幸灾乐祸的脸,轻轻滑过沈嫣然那身流光溢彩的衣衫,最后,极其短暂地停留在一根离沈嫣然脚边不远、半嵌在松软泥土里的、婴儿手腕粗细的枯枝上。

只是一刹那的停留,目光平淡无奇。

她甚至没说话。

一阵裹着水气的风从湖面掠过,拂起了她额边零落的几缕发丝。

她又慢慢地转回头去,重新望向开阔的湖面,仿佛方才那一眼,不过是无意识的一瞥,她们连同她们的话语,不过是落入那潭死水的小小尘埃,引不起半分涟漪。

这份彻底的、近乎麻木的无视,远比任何愤怒的驳斥或委屈的争辩,更能挑动人敏感的神经。

尤其是对一个早己习惯了被所有人如众星捧月般呵护、从未受过半分冷落的骄纵女子而言。

沈嫣然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首冲脑门,那份在贵女圈里游刃有余的柔婉面具瞬间崩开一丝裂缝,漂亮的杏眼里燃起两点被刺痛的火苗。

“不识好歹的东西!”

她身旁的大丫头金钏察言观色,尖酸刻薄地呵斥出声,替主人表达着愤怒,朝着苏落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这声音有点大了。

沈嫣然似乎被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立刻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面上神情,重新挂上那种被冒犯后的委屈和不可置信,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对着身边的丫鬟婆子道:“我……我不过是一片好心……罢了,走吧,别在这里平白惹人不快。”

她说着,便作势要绕过回廊,往踏歌水榭的方向行去。

就在她抬脚迈步的一瞬——脚下那几级本就因临水而有些湿滑的青石台阶旁,那根半埋在土里的枯枝,仿佛被一股无法窥见的力量驱动,极其刁钻地、毫无征兆地弹跳起来!

小小的枯枝,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不偏不倚,正正绊在了沈嫣然迈出的那只穿着精致云头绣花鞋的左脚踝上!

“哎呀——!”

猝不及防的尖锐惊呼骤然划破午后的宁静。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嫣然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她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试图抓住身边的任何依托,却只抓住了一团虚无的空气!

整个人像一个被重重扯断了线的美人风筝,首首朝着下方冰冷的、荡漾着碎金般波光的湖水中栽倒下去!

哗啦——!

巨大的水花猛地炸开!

伴随着沈嫣然惊恐至极、灌满了水的尖叫:“救……救命!!”

玉簪步摇随着剧烈挣扎瞬间沉入水底,华美的烟霞色衣裙像水草一样在水面下散开纠缠。

岸上跟着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冻僵!

前一秒还在众星捧月,后一秒便是灭顶之灾!

金钏和翠喜足足愣了好几个心跳,才像是被滚油烫了脚一般,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快来人啊!

小姐落水了!

快来人救命啊!!

小姐!!

小姐!!!”

那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冲上云霄,带着一种灭顶的恐慌。

几个壮实粗使婆子这才如梦初醒,哭喊着就要往下跳。

可她们大多都是北方来的仆妇,水性最多只是在澡盆里扑腾几下,此时望着水下挣扎的身影,一个个面色惨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岸边乱作一团,有人想跳又不敢跳,想找杆子又一时寻不到,哭喊声呵斥声、落水的扑腾声、水花声搅和在一起,乱成一锅沸粥!

湖水冰冷刺骨,初春时节更是寒意侵髓。

沈嫣然在水里狼狈地挣扎着,云锦重裙吸水后变得异常沉重,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把她往幽暗的湖底拖拽。

呛进去的水带着水草的腥味和泥沙的涩气。

她心中涌起无边恐惧和灭顶的绝望,感觉肺部的空气正在迅速流逝,力量也在快速消失。

岸上那群蠢货根本靠不住!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从侧面猛地环住了她下沉的身体!

沈嫣然在水中被吓得一哆嗦,濒死的本能让她疯狂扭动想要攀附这唯一的光明。

可那双手臂异常稳定,带着强大的支撑力,瞬间破开沉重的水压和水草的纠缠,托着她,迅捷却有力地朝着最近的一处岸边浅滩游去。

那人水性极佳,破水的姿势带着一种冷静到极点的流畅,每一次划水都精准地对抗着冰冷湖水的阻力,快速将沈嫣然拖离深水区。

动作简洁高效。

哗啦!

两人终于靠近了离方才落水处有十数丈远的湖岸浅滩。

冰凉的湖水没了胸口,脚下能踩到泥泞的湖底。

冰冷的空气重新灌入肺里,沈嫣然剧烈地呛咳起来,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涕泪横流,脸上的精致妆容早己糊成一团狼藉的油彩,头发湿淋淋地黏在脸上身上,珠翠落尽,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仙女模样,狼狈得如同一只被水鬼拖上来的落汤鸡。

“小姐!

小姐您没事吧!

可吓死老奴了!”

两个粗使婆子连滚带爬地扑到浅滩边,哭嚎着伸过手来搀扶抖得不成人形的沈嫣然。

沈嫣然惊魂未定,心脏还在疯狂擂鼓般跳动,死亡的阴影让她后怕得骨头缝里都发冷。

她被搀扶着,下意识地侧过头,想看清楚那个及时将她从冰冷深渊里拉上来的救命恩人是谁。

浑浊的、带着冰碴子味的湖水顺着她的额角往下淌,糊住了她的睫毛。

她努力眨了眨眼,用力抹开眼前的水渍。

阳光刺眼地洒落下来。

救她的人就站在离她半步远的水里。

湖水没过她的膝盖,同样全身湿透,粗布衣衫沉重地紧贴着同样瘦削单薄的身体,勾勒出嶙峋的骨架。

那张脸,被冰冷的湖水浸过,更加显得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一张脆弱的纸。

黑色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和脖颈上,不断往下滴着水珠。

呼吸似乎有点快,但极其轻微,带着一种运动后强行压抑的平稳。

是苏落。

沈嫣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湖底的水鬼还要煞白!

她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平静得如同深渊的脸!

刚刚是这个人……把她从水里硬生生拽了上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在那偏僻角落的回廊栏杆边吗?

她什么时候下的水?

刚才又是如何鬼魅般瞬间从远处横穿过湖面到达出事之点的?

难道她……一股说不出是愤怒、是屈辱,还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冰冷的寒气,从被水浸透的骨髓里猛地窜了上来!

激得她浑身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方才那被冰冷的死亡包裹的感觉瞬间被眼前这张脸引燃成了难言的愤恨!

这张永远无波无澜的脸,此刻在她眼中就像索命的幽魂!

然而,身体被救起后的本能的战栗和刚刚脱险的惊惶尚未完全平息。

沈嫣然在极度矛盾的冲击下,死死咬着嘴唇,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竟一时连一个字也吐不出,只用一种混合着震惊、怨毒和无法理解的复杂眼神,死死地盯着苏落。

湿透的苏落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的眼神,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过去一丝。

那双幽深的眸子,正落在被湖水泡得冰凉的手腕上。

在她因救人用力而紧攥的手心里,清晰地留下三道弯月状的、深深的血痕。

那伤痕,边缘微微翻卷,新鲜的血液正缓慢地沁出一些细小的血珠,和冰冷的湖水混在一处,晕开一点极淡的红。

是尖锐的指甲在生死挣扎间狠狠抠抓留下的印记。

位置很深,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