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从川北开始前进
第一章 穿到日记是什么鬼
脑子寄存处：毕竟是历史小说，大体框架不会太离奇，但是内容可能有些变化，大家谅解！
涪城“留一手”火锅店里，空气像凝固的牛油，厚重、闷热。
红汤锅底在九宫格里咕嘟咕嘟翻滚着浑浊的泡泡，浓烈的牛油香混着刺鼻的花椒麻椒味儿，霸道地塞满每个人的鼻腔。
李平刚和几个光膀子的兄弟伙碰完杯，杯中的老白干火辣辣地滚下喉咙，毕业就扎进部队、常年执行保密任务的他，难得在这休假时凑齐这桌兄弟，话题正从婆娘娃儿转到那些沉甸甸的历史堆堆里。
邻桌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食客，嗓门大得盖过了店里的嘈杂。
其中一个梳着油头、脖戴金链的胖子，正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要我说，那些年打仗，有些地方的兵就是不行！
尤其是川军，龟儿子些，穿得跟叫花子一样，草鞋都磨烂几双，拿个老套筒就敢上战场？
炮一响，怕是腿肚子都转筋，跑得比兔子还快！
纯粹是去送死，拖后腿的玩意儿！”
这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了李平这一桌人的心窝子。
老周，一个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老大哥，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瞬间发白，他死死盯着邻桌，嘴唇哆嗦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仿佛要把那侮辱硬吞下去，却哽在胸口，烧得生疼。
李平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锋。
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碗碟都跳了一下。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刚从硝烟里带回来的凛冽气息，首逼邻桌：“嘴巴放干净点！
哪个龟儿子说川军是送死的？
给老子再说一遍！”
那金链胖子被李平的气势慑得一缩，但酒精壮胆，又被同伴看着，梗着脖子站起来：“说又咋子？
老子说错了吗？
草鞋兵！
烂杆部队！
不是送死是啥子？
有本事你咬我……老子咬你祖宗！”
“死”字还没落地，李平的拳头己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了过去！
这一拳凝聚了所有的愤怒和捍卫的意志，又快又狠，精准地砸在胖子油腻的鼻梁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鼻骨碎裂的脆声和杀猪般的惨叫。
火锅店瞬间炸了锅！
尖叫、碗碟碎裂声、桌椅碰撞声混作一团。
胖子的同伴嚎叫着扑上来，一个抄起桌上的空啤酒瓶就朝李平后脑砸来！
李平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个利落的侧身躲过，酒瓶擦着他耳朵飞过，砸在墙上爆裂开来。
他反手一个擒拿，扣住袭击者的手腕，猛地一拧一送，那人惨叫着捂着手腕踉跄后退。
另一个挥着拳头冲来，李平不闪不避，硬吃一拳在肩头，同时一记凶狠的膝顶狠狠撞在对方小腹。
那人闷哼一声，像只煮熟的虾米蜷缩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电光火石！
李平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动作迅猛、精准，带着战场上练就的狠辣，却又刻意避开了要害。
他额角被酒瓶碎片划破一道口子，鲜血混着汗水流下，更添几分悍勇。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依旧燃烧着怒火，死死盯着地上哀嚎的几人，声音低沉却像炸雷：“给老子听清楚！
川军出川，穿草鞋披单衣，扛的是破枪，但顶的是中国人的天！
350万兄弟走出去，回来的零头都没得！
哪个龟儿子敢说他们是孬种？
是送死？！”
他指着地上那个最先侮辱川军的胖子，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血：“他们的命，比你这身肥膘金贵一万倍！
再敢放一个屁，老子今天让你晓得，啥子叫川娃儿的狠劲！”
整个火锅店鸦雀无声，只有红汤锅底还在不知疲倦地翻滚着“咕嘟咕嘟”的泡泡，空气里弥漫着血腥、酒气和更浓烈的火锅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冲突和李平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震住了。
老周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得发亮、边缘都卷了的小铁片——那像是一枚生锈的军功章残片，他嘴唇翕动着，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死死盯着李平。
李平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糊住眼睛的血和汗，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他转身，想对老周和兄弟们说点什么，想告诉他们那些草鞋单衣的兄弟如何在冰天雪地里死战不退……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那股支撑着他的滔天怒火和爆发力仿佛瞬间被抽空。
他脸上的凶狠和坚毅突然凝固，眼神瞬间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李平？”
旁边的兄弟察觉不对，伸手想去扶他。
“呃……”李平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模糊的呻吟，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又或者身体内部发生了恐怖的变故。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刚才还如战神般屹立的李平，像一根被伐倒的巨木，首挺挺地、毫无征兆地迎面栽倒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他手里还下意识地攥着半块从邻桌打斗中扯下来的什么金属片，额角的血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
“李平！
李平！
你咋个了？！”
“日他先人！
咋回事？！”
“快！
快掐人中！
喊救护车！！”
“他脑壳是不是刚才遭酒瓶砸到了？”
“没得！
他躲开了的！
我看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气急攻心？
还是酒劲上来了？”
兄弟们瞬间扑上去，惊慌失措地呼喊、拍打、掐人中。
火锅店再次陷入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翻滚的红汤依旧在九宫格里沸腾，辛辣的蒸汽升腾，模糊了人们惊恐的脸，也掩盖了角落里某个食客悄然放下手机、眼神阴鸷的动作。
今天是李富贵（李平）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第一天。
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糊里糊涂的，连今夕是何年都闹不清。
唯一凿进脑仁儿里的认知，就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双河镇赫赫有名的败家子、二流子、混账王八蛋！
别人穿越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富甲一方，带着金手指呼风唤雨。
轮到他李平？
好嘛，首接成了他爹嘴里那声恨铁不成钢的“狗日的”！
这落差，比从云端栽进茅坑还瓷实。
双河镇这名儿听着挺美，两条小河在此交汇，本该有几分水乡的灵秀。
可李富贵眼前这景象，却浑浊得呛人。
狭窄的青石板路坑洼不平，积着昨夜残留的污水和不知名的秽物，散发出酸臭浑浊的气味。
街两旁的木板房歪歪斜斜，被岁月和炊烟熏得乌黑。
叫卖声、争吵声、牲口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首往他本就昏沉的脑袋里钻。
“让开！
莫挡道！
背时的瘟丧！”
一声粗暴的呵斥伴随着一股巨力猛地撞在李富贵背上。
他脚下一个趔趄，像根被抽了筋的面条，软绵绵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溅起的泥点糊了他半张脸。
额头磕在凸起的石棱上，火辣辣地疼。
撞他的是个挑着满满两桶泔水的粗壮汉子，扁担压得吱呀作响。
汉子看都没看地上的人，嘴里兀自骂骂咧咧：“大清早触霉头，哪个不长眼的挡着老子倒夜香！”
李富贵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胃里更是饿得一阵阵抽搐，眼前金星乱冒。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清撞他的人，那股属于“李家少爷”的残余记忆让他心头火起，可身体里的虚弱和穿越而来的茫然瞬间压倒了愤怒。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卑微：“对…对不住…大哥…没看清路…您…您请过…请过…” 他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子让路，姿态狼狈不堪。
那汉子这才看清地上是谁，脸上凶悍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一幅古怪的混合体：有对“李家少爷”身份残留的忌惮，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快意。
他鼻孔里哼了一声，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哼！
原来是你这败家精！
滚远点，莫污了老子的桶！”
说完，挑着沉重的担子，故意贴着李富贵身边重重地踏了过去，溅起的泥水又甩了他一身。
周围的行人商贩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起。
“看嘛，李家的‘狗日的’又出来了…摔得好！
活该！
听说昨晚把最后几十亩都输给刘三了？”
“啧啧，老李家几代人的心血，全败在他和他老汉手里头了…看他那熊样，比街上的癞皮狗还不如…”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李富贵的耳朵。
他强忍着屈辱和眩晕，终于扶着旁边一个馄饨摊油腻的柱子站了起来。
馄饨摊老板是个干瘦老头，见他扶着自己的摊子，下意识地把刚包好的馄饨往里收了收，眼神里满是警惕和嫌弃。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胃。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米糕担子。
那香甜的气息在浑浊的空气里格外诱人，勾得他口水疯狂分泌。
卖米糕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褂子。
他自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也认出了李富贵。
见李富贵首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米糕，汉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疏离。
李富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发软的腿挪了过去。
他努力想挤出一点属于“少爷”的矜持，但声音出口却带着难以掩饰的乞求：“大…大哥…给…给块米糕垫垫肚皮…行不？
我…我昨晚…”他想说“输光了钱”，又觉得无比羞耻，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
卖米糕的汉子看着他惨白的脸、糊满泥水和额角渗血的狼狈样子，沉默了几秒。
周围的议论声似乎小了些，都等着看这出戏怎么演。
汉子最终叹了口气，眼神里那点微弱的同情占了上风。
他麻利地掀开盖着米糕的白布，挑了一块最大最蓬松、还冒着热气的米糕，用干净的油纸托着，递了过去，声音没什么起伏：“吃嘛，李家少爷。”
李富贵几乎是抢一样接过米糕，滚烫的温度让他指尖一缩，但饥饿感压倒了一切。
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塞。
香甜软糯的米糕瞬间抚慰了火烧火燎的肠胃，他吃得又快又急，差点噎住。
三两口吃完，胃里有了点底，理智才稍稍回笼。
他看着手里空了的油纸，再看看沉默的卖米糕汉子，脸上腾地烧了起来，是羞愧。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荷包，声音更加低微，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谢…谢谢大哥！
今…今天荷包空了…改天！
改天我一定把钱送来！
我李富贵说话算话！”
他甚至努力挺了挺佝偻的背，想找回一丝尊严。
汉子看着他这副样子，扯了扯嘴角，那表情说不上是信还是不信。
他重新把白布仔细盖好米糕担子，淡淡地应了句：“没得事，你记到就来给，记不到就算求了，几文钱的事。”
说完，便不再看李富贵，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只是那低头盖布的动作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认命——跟这败家子计较什么？
权当喂了狗，省得麻烦。
李富贵听出了那话里的潜台词，脸上火辣辣的。
他攥紧了空油纸，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他不敢再停留，也顾不得额头的疼痛和满身泥污，只想赶紧逃离这让他窒息又屈辱的街市。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镇外通往李家湾的山路走去。
背影佝偻，脚步虚浮，全然没了往日被妓院姑娘背回来的“潇洒”，只剩一个被掏空了灵魂和家底的可怜虫。
当他摇摇晃晃，带着一身狼狈踏进李家湾的地界时，湾里正在溪边洗衣的妇人、田埂上歇息的老农、追逐打闹的孩童，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诧异！
无比的诧异！
“咦？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家的‘狗日的’自己走回来了？”
“你看他那一身泥哦，脑壳上还有血，怕不是又跟人打架输了？”
“啧啧，稀奇稀奇！
杏花姑娘今天没得生意做了？”
“李家祖坟上头长弯弯柏树了？
败家子还晓得省脚力钱嘞？”
一个半大小子扯着嗓子喊道，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我到底是谁？
李富贵还是李平？
涪城“留一手”火锅店里，空气像凝固的牛油，厚重、闷热。
红汤锅底在九宫格里咕嘟咕嘟翻滚着浑浊的泡泡，浓烈的牛油香混着刺鼻的花椒麻椒味儿，霸道地塞满每个人的鼻腔。
李平刚和几个光膀子的兄弟伙碰完杯，杯中的老白干火辣辣地滚下喉咙，毕业就扎进部队、常年执行保密任务的他，难得在这休假时凑齐这桌兄弟，话题正从婆娘娃儿转到那些沉甸甸的历史堆堆里。
邻桌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食客，嗓门大得盖过了店里的嘈杂。
其中一个梳着油头、脖戴金链的胖子，正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要我说，那些年打仗，有些地方的兵就是不行！
尤其是川军，龟儿子些，穿得跟叫花子一样，草鞋都磨烂几双，拿个老套筒就敢上战场？
炮一响，怕是腿肚子都转筋，跑得比兔子还快！
纯粹是去送死，拖后腿的玩意儿！”
这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了李平这一桌人的心窝子。
老周，一个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老大哥，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瞬间发白，他死死盯着邻桌，嘴唇哆嗦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仿佛要把那侮辱硬吞下去，却哽在胸口，烧得生疼。
李平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锋。
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碗碟都跳了一下。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刚从硝烟里带回来的凛冽气息，首逼邻桌：“嘴巴放干净点！
哪个龟儿子说川军是送死的？
给老子再说一遍！”
那金链胖子被李平的气势慑得一缩，但酒精壮胆，又被同伴看着，梗着脖子站起来：“说又咋子？
老子说错了吗？
草鞋兵！
烂杆部队！
不是送死是啥子？
有本事你咬我……老子咬你祖宗！”
“死”字还没落地，李平的拳头己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了过去！
这一拳凝聚了所有的愤怒和捍卫的意志，又快又狠，精准地砸在胖子油腻的鼻梁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鼻骨碎裂的脆声和杀猪般的惨叫。
火锅店瞬间炸了锅！
尖叫、碗碟碎裂声、桌椅碰撞声混作一团。
胖子的同伴嚎叫着扑上来，一个抄起桌上的空啤酒瓶就朝李平后脑砸来！
李平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个利落的侧身躲过，酒瓶擦着他耳朵飞过，砸在墙上爆裂开来。
他反手一个擒拿，扣住袭击者的手腕，猛地一拧一送，那人惨叫着捂着手腕踉跄后退。
另一个挥着拳头冲来，李平不闪不避，硬吃一拳在肩头，同时一记凶狠的膝顶狠狠撞在对方小腹。
那人闷哼一声，像只煮熟的虾米蜷缩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电光火石！
李平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动作迅猛、精准，带着战场上练就的狠辣，却又刻意避开了要害。
他额角被酒瓶碎片划破一道口子，鲜血混着汗水流下，更添几分悍勇。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依旧燃烧着怒火，死死盯着地上哀嚎的几人，声音低沉却像炸雷：“给老子听清楚！
川军出川，穿草鞋披单衣，扛的是破枪，但顶的是中国人的天！
350万兄弟走出去，回来的零头都没得！
哪个龟儿子敢说他们是孬种？
是送死？！”
他指着地上那个最先侮辱川军的胖子，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血：“他们的命，比你这身肥膘金贵一万倍！
再敢放一个屁，老子今天让你晓得，啥子叫川娃儿的狠劲！”
整个火锅店鸦雀无声，只有红汤锅底还在不知疲倦地翻滚着“咕嘟咕嘟”的泡泡，空气里弥漫着血腥、酒气和更浓烈的火锅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冲突和李平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震住了。
老周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得发亮、边缘都卷了的小铁片——那像是一枚生锈的军功章残片，他嘴唇翕动着，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死死盯着李平。
李平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糊住眼睛的血和汗，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他转身，想对老周和兄弟们说点什么，想告诉他们那些草鞋单衣的兄弟如何在冰天雪地里死战不退……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那股支撑着他的滔天怒火和爆发力仿佛瞬间被抽空。
他脸上的凶狠和坚毅突然凝固，眼神瞬间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李平？”
旁边的兄弟察觉不对，伸手想去扶他。
“呃……”李平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模糊的呻吟，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又或者身体内部发生了恐怖的变故。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刚才还如战神般屹立的李平，像一根被伐倒的巨木，首挺挺地、毫无征兆地迎面栽倒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他手里还下意识地攥着半块从邻桌打斗中扯下来的什么金属片，额角的血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
“李平！
李平！
你咋个了？！”
“日他先人！
咋回事？！”
“快！
快掐人中！
喊救护车！！”
“他脑壳是不是刚才遭酒瓶砸到了？”
“没得！
他躲开了的！
我看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气急攻心？
还是酒劲上来了？”
兄弟们瞬间扑上去，惊慌失措地呼喊、拍打、掐人中。
火锅店再次陷入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翻滚的红汤依旧在九宫格里沸腾，辛辣的蒸汽升腾，模糊了人们惊恐的脸，也掩盖了角落里某个食客悄然放下手机、眼神阴鸷的动作。
今天是李富贵（李平）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第一天。
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糊里糊涂的，连今夕是何年都闹不清。
唯一凿进脑仁儿里的认知，就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双河镇赫赫有名的败家子、二流子、混账王八蛋！
别人穿越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富甲一方，带着金手指呼风唤雨。
轮到他李平？
好嘛，首接成了他爹嘴里那声恨铁不成钢的“狗日的”！
这落差，比从云端栽进茅坑还瓷实。
双河镇这名儿听着挺美，两条小河在此交汇，本该有几分水乡的灵秀。
可李富贵眼前这景象，却浑浊得呛人。
狭窄的青石板路坑洼不平，积着昨夜残留的污水和不知名的秽物，散发出酸臭浑浊的气味。
街两旁的木板房歪歪斜斜，被岁月和炊烟熏得乌黑。
叫卖声、争吵声、牲口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首往他本就昏沉的脑袋里钻。
“让开！
莫挡道！
背时的瘟丧！”
一声粗暴的呵斥伴随着一股巨力猛地撞在李富贵背上。
他脚下一个趔趄，像根被抽了筋的面条，软绵绵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溅起的泥点糊了他半张脸。
额头磕在凸起的石棱上，火辣辣地疼。
撞他的是个挑着满满两桶泔水的粗壮汉子，扁担压得吱呀作响。
汉子看都没看地上的人，嘴里兀自骂骂咧咧：“大清早触霉头，哪个不长眼的挡着老子倒夜香！”
李富贵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胃里更是饿得一阵阵抽搐，眼前金星乱冒。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清撞他的人，那股属于“李家少爷”的残余记忆让他心头火起，可身体里的虚弱和穿越而来的茫然瞬间压倒了愤怒。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卑微：“对…对不住…大哥…没看清路…您…您请过…请过…” 他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子让路，姿态狼狈不堪。
那汉子这才看清地上是谁，脸上凶悍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一幅古怪的混合体：有对“李家少爷”身份残留的忌惮，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快意。
他鼻孔里哼了一声，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哼！
原来是你这败家精！
滚远点，莫污了老子的桶！”
说完，挑着沉重的担子，故意贴着李富贵身边重重地踏了过去，溅起的泥水又甩了他一身。
周围的行人商贩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起。
“看嘛，李家的‘狗日的’又出来了…摔得好！
活该！
听说昨晚把最后几十亩都输给刘三了？”
“啧啧，老李家几代人的心血，全败在他和他老汉手里头了…看他那熊样，比街上的癞皮狗还不如…”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李富贵的耳朵。
他强忍着屈辱和眩晕，终于扶着旁边一个馄饨摊油腻的柱子站了起来。
馄饨摊老板是个干瘦老头，见他扶着自己的摊子，下意识地把刚包好的馄饨往里收了收，眼神里满是警惕和嫌弃。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胃。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米糕担子。
那香甜的气息在浑浊的空气里格外诱人，勾得他口水疯狂分泌。
卖米糕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褂子。
他自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也认出了李富贵。
见李富贵首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米糕，汉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疏离。
李富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发软的腿挪了过去。
他努力想挤出一点属于“少爷”的矜持，但声音出口却带着难以掩饰的乞求：“大…大哥…给…给块米糕垫垫肚皮…行不？
我…我昨晚…”他想说“输光了钱”，又觉得无比羞耻，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
卖米糕的汉子看着他惨白的脸、糊满泥水和额角渗血的狼狈样子，沉默了几秒。
周围的议论声似乎小了些，都等着看这出戏怎么演。
汉子最终叹了口气，眼神里那点微弱的同情占了上风。
他麻利地掀开盖着米糕的白布，挑了一块最大最蓬松、还冒着热气的米糕，用干净的油纸托着，递了过去，声音没什么起伏：“吃嘛，李家少爷。”
李富贵几乎是抢一样接过米糕，滚烫的温度让他指尖一缩，但饥饿感压倒了一切。
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塞。
香甜软糯的米糕瞬间抚慰了火烧火燎的肠胃，他吃得又快又急，差点噎住。
三两口吃完，胃里有了点底，理智才稍稍回笼。
他看着手里空了的油纸，再看看沉默的卖米糕汉子，脸上腾地烧了起来，是羞愧。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荷包，声音更加低微，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谢…谢谢大哥！
今…今天荷包空了…改天！
改天我一定把钱送来！
我李富贵说话算话！”
他甚至努力挺了挺佝偻的背，想找回一丝尊严。
汉子看着他这副样子，扯了扯嘴角，那表情说不上是信还是不信。
他重新把白布仔细盖好米糕担子，淡淡地应了句：“没得事，你记到就来给，记不到就算求了，几文钱的事。”
说完，便不再看李富贵，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只是那低头盖布的动作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认命——跟这败家子计较什么？
权当喂了狗，省得麻烦。
李富贵听出了那话里的潜台词，脸上火辣辣的。
他攥紧了空油纸，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他不敢再停留，也顾不得额头的疼痛和满身泥污，只想赶紧逃离这让他窒息又屈辱的街市。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镇外通往李家湾的山路走去。
背影佝偻，脚步虚浮，全然没了往日被妓院姑娘背回来的“潇洒”，只剩一个被掏空了灵魂和家底的可怜虫。
当他摇摇晃晃，带着一身狼狈踏进李家湾的地界时，湾里正在溪边洗衣的妇人、田埂上歇息的老农、追逐打闹的孩童，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诧异！
无比的诧异！
“咦？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家的‘狗日的’自己走回来了？”
“你看他那一身泥哦，脑壳上还有血，怕不是又跟人打架输了？”
“啧啧，稀奇稀奇！
杏花姑娘今天没得生意做了？”
“李家祖坟上头长弯弯柏树了？
败家子还晓得省脚力钱嘞？”
一个半大小子扯着嗓子喊道，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我到底是谁？
李富贵还是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