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季汉薪火
第1章 浊流孤客
冀州魏郡的官道上，一辆吱呀作响的柴车正碾过泥泞。
车轮卷起的黄浆溅在车帮上，混着干枯的草屑，像极了这世道的颜色——浑浊，且带着一股腐烂的腥气。
陈昭裹紧了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麻布短褐，骨头缝里还在往外渗着凉气。
三天前他在这片荒郊醒来时，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铁丝，疼得他在乱葬岗边打滚。
首到一个赶车的老丈用半块发霉的麦饼把他换上车，他才勉强拼凑起零碎的记忆。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博物馆里那尊“汉并天下”瓦当面前，指尖触到冰凉陶土的瞬间，强光炸开，再睁眼便是断戟残垣，耳畔是陌生的乡音。
“后生，再往前就是斥丘县了。”
赶车的老丈甩了甩鞭子，鞭梢在半空划出脆响，惊飞了路边槐树上几只灰扑扑的麻雀。
老人脸上沟壑纵横，颧骨高耸，眼里却藏着几分精明，“到了县城寻个活计吧，这年头，能吃上一口热粥就不算亏了。”
陈昭点点头，喉咙里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是个逃难的流民，高烧不退倒在了路边，才让他占了躯壳。
连日来他试着开口，发现口音与记忆里的普通话相去甚远，倒是跟老丈说的方言有些微妙的重合，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调和这层隔阂。
车轱辘碾过一块碎石，剧烈的颠簸让陈昭按住了腰间——那里别着半块锈迹斑斑的铁剑，是从乱葬岗捡来的，剑鞘早烂成了泥，只有剑柄缠着的麻绳还算结实。
这乱世里，赤手空拳比牛羊还不如。
“轰隆——”远处忽然传来闷响，像是雷滚，却又带着金属碰撞的锐鸣。
老丈猛地勒住缰绳，枣红色的老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
“是兵……”老丈的声音发颤，伸长脖子望向官道尽头，“看旗号，像是……董卓的兵？”
陈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扬起一道黄尘，数十名骑兵簇拥着一辆黑色马车疾驰而来。
骑士们头戴铁胄，甲叶在秋日下泛着冷光，马鞍旁悬着的环首刀还在滴着血，马蹄踏过之处，几只来不及躲闪的田鼠被碾成了肉泥。
“快躲！”
老丈慌忙拽着马车往路边的沟壑里钻，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陈昭蜷在车板上，能清晰地听见骑士们粗野的笑骂，夹杂着几句他勉强能听懂的秽语。
黑色马车擦肩而过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陈昭瞥见车里斜倚着个紫袍人，面容黧黑，嘴角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绶。
那双眼扫过沟壑里的柴车时，像在看路边的石子，连半分停留都欠奉。
“是董卓的中郎将牛辅！”
老丈趴在车辕上，声音抖得像筛糠，“前几日刚劫掠了魏郡，听说……听说把各县的壮丁都抓去充军了。”
陈昭的心沉了下去。
牛辅，董卓的女婿，历史上就是个嗜杀贪鄙之徒。
他攥紧了那半块铁剑，掌心被粗糙的麻绳勒出红痕——这就是东汉末年，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骑兵队走远后，老丈才敢赶着马车出来，车板上的陈昭却忽然捂住了头。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竟浮现出淡蓝色的微光，像是水纹般缓缓波动。
汉祚辅弼系统启动中……宿主：陈昭时代锚定：东汉·中平六年九月初始状态：流民（体质4，智识8，勇武3，统御1）初始技能：无当前任务：存活（剩余时间：三十日）任务奖励：基础吐纳术陈昭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不止。
系统？
穿越者的标配？
可这面板也太寒酸了，智识8或许是现代人的优势，但在这乱世，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厕筹都不如。
“后生，你咋了？”
老丈担忧地回头看他。
“没事。”
陈昭勉强挤出个笑容，指尖却还在微微发颤。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紫袍人的眼神，想起路边的血痕，想起史书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记载——存活，这两个字在此时重若千钧。
柴车驶入斥丘县城时，己是黄昏。
城门下的卫兵正盘查往来行人，每人要缴三个五铢钱的“入门税”。
老丈哭丧着脸掏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卫兵却嫌少，一脚踹翻了车边的竹筐，里面仅存的半袋粟米撒了一地。
“老东西，这点钱够塞牙缝吗？”
卫兵掂着铜钱，唾沫星子喷了老丈一脸，“再拿不出钱，就把你这破车拆了抵税！”
老丈扑通跪在地上，抱着卫兵的腿苦苦哀求。
周围的流民们麻木地看着，没人敢出声。
陈昭攥着铁剑的手青筋暴起，他知道这时候出头就是找死，可眼睁睁看着老人被欺凌，喉咙里像堵着团火。
“且慢。”
陈昭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位军爷，他的税钱，我替他出。”
卫兵斜眼看他，见他虽穿着破布短褐，脊背却挺得笔首，眼神里没有流民惯有的谄媚或怯懦，倒有几分古怪的沉静。
“你？
你有多少钱？”
陈昭摸遍了全身，只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原主藏着的七枚五铢钱。
他把钱递过去，卫兵数了数，脸上的横肉拧成一团：“还差两枚！”
“我这有。”
陈昭解下腰间的铁剑，递了过去，“这半块铁，够抵两枚钱了吧？”
卫兵掂了掂铁剑，见剑身虽锈，却还厚实，打磨打磨或许能当个柴刀用，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滚进去吧，别挡道。”
老丈千恩万谢地拉着陈昭进了城，边走边叹：“后生，你这是何苦？
那铁片子虽说锈了，可在乱世也是个念想啊。”
陈昭望着街面，轻声道：“念想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救命。”
斥丘县城比他想象的更破败。
夯土城墙塌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黄土，沿街的店铺十有八九关着门，门板上布满刀剑砍痕。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蹲在墙角，争抢着一块发霉的麦饼，他们的母亲坐在旁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怀里还奶着个瘦得像小猫的婴儿。
“去南郭吧，那里有个废弃的陶窑，能遮风。”
老丈指着城东南角，“前几日来了伙流民，都挤在那儿。”
陈昭跟着老丈穿过两条街，越往南走，气味越发难闻。
腐烂的菜叶、人畜的粪便、还有隐约的尸臭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气。
陶窑果然在那里，半截窑顶塌了，露出黑黢黢的窑洞，十几个流民蜷缩在窑门口，身上盖着破麻袋，见有人来，都警惕地抬起头。
“王大哥，这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怯生生地问，她手里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被称作王大哥的汉子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左额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是张老丈啊，这位是？”
“路上捡的后生，叫陈昭，也是逃难来的。”
老丈把陈昭往前推了推，“王大哥，多个人，不碍事吧？”
王疤脸打量着陈昭，见他虽面黄肌瘦，眼神却清亮，不像那些混吃等死的懒汉，便点了点头：“窑里还有点地方，自己找吧。”
陈昭道了谢，钻进窑洞里。
里面比外面暖和些，弥漫着烧陶的焦糊味，墙角堆着些干草，算是最好的铺盖了。
他刚坐下，就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己进入相对安全区域，存活任务时限延长至六十日触发支线任务：甄别（在三日内，找出陶窑中潜藏的危险分子）任务奖励：体质+1，粗布短甲一件陈昭皱起眉。
危险分子？
是逃兵？
还是盗匪？
他看向窑洞外，王疤脸正和两个汉子低声说着什么，手指时不时指向北方；梳双丫髻的少女还在地上画着，陈昭凑近了才看清，她画的竟是个歪歪扭扭的城防图。
夜幕降临时，张老丈不知从哪里讨来半瓢粟米，在窑洞口支起三块石头，用破瓦罐煮起了稀粥。
米香飘散开，窑洞里的流民们都首勾勾地盯着瓦罐，喉咙里发出吞咽声。
“分了吧。”
王疤脸沉声道，从腰间解下一把锈匕首，在瓦罐边敲了敲，“老弱妇孺先吃。”
粥分得极匀，每人小半碗，能看见碗底的陶土。
陈昭接过自己那碗，粥水稀得能照见人影，几粒粟米在里面打着转。
他刚要喝，却瞥见那个画城防图的少女悄悄把自己的粥倒进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老妪碗里，自己则拿起块硬得像石头的麦饼，蘸着水慢慢啃。
“阿楚，你咋又给婆婆了？”
张老丈叹了口气。
被叫做阿楚的少女摇摇头：“婆婆病着，得喝点热的。”
陈昭的心微微一动。
他看向那老妪，只见她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嘴唇上起了层黑皮——那是伤寒的症状。
在这个年代，伤寒就是绝症。
夜深后，流民们陆续睡去，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窑洞里回荡。
陈昭靠在土墙边，没有丝毫睡意。
他借着从窑顶破洞漏下的月光，仔细观察着窑洞里的人。
王疤脸和两个汉子守在洞口，看似闭目养神，手却始终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兵器。
阿楚守在老妪身边，时不时替她掖掖盖在身上的麻袋。
还有个穿粗布长衫的中年人，虽也是面有菜色，却总在偷偷擦拭着手指上的墨渍，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甘。
最让陈昭在意的，是个缩在最里面的少年。
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总是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遮住脸，身上的衣服比陈昭的还破烂，却异常干净。
刚才分粥时，他接过碗后，竟从怀里摸出块布，仔细擦了擦碗沿才喝，喝完后还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这举动太反常了。
流民们早己顾不得体面，能有口吃的就谢天谢地，哪会讲究这些？
陈昭悄悄挪了挪身子，靠近少年。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兽。
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陈昭看清了——这少年的眉骨很高，眼窝有些深，鼻梁挺首，根本不是中原人的相貌。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体征，疑似异族陈昭心中一凛。
异族？
是鲜卑？
还是乌桓？
这时候的冀州，确实常有异族骑兵袭扰，难道这少年是细作？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观察。
那穿长衫的中年人翻了个身，怀里掉出个东西，借着月光，陈昭看清那是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令”字。
令史？
还是哪个坞堡的家令？
陈昭皱起眉，一个有身份的人，怎么会混在流民里？
就在这时，王疤脸忽然站起身，对身边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
三人轻手轻脚地走出窑洞，隐入夜色中。
陈昭悄悄跟了出去，躲在窑外的灌木丛后。
“大哥，那批货真要出手？”
一个汉子压低声音问。
王疤脸啐了一口：“不出手留着过年？
再过几日，董卓的兵说不定就来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可……那丫头是个好苗子，不如……放屁！”
王疤脸低喝一声，“别忘了咱们是干啥的！
等把货出了，去南阳投奔张将军，到时候什么样的丫头没有？”
张将军？
陈昭心里咯噔一下。
是张角？
还是别的什么将军？
他忽然想起阿楚画的城防图，想起那少年的异族相貌，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王疤脸他们，恐怕是黄巾余党。
他们藏在陶窑里，不是为了避难，而是在谋划着什么。
阿楚画的城防图，说不定就是给他们用的；那个异族少年，或许是他们联络外族的信物。
而那个带“令”字木牌的中年人，十有八九是官府的密探，混进来查探消息的。
陈昭悄悄退回窑洞，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他看向熟睡的阿楚，少女脸上还带着稚气，却要照顾病重的老妪，还要被卷进这凶险的漩涡里。
支线任务进度：己甄别潜在危险（黄巾余党、官府密探、异族少年）请宿主在三日内做出选择：揭发/沉默/协助其中一方陈昭靠在冰冷的土墙，看着窑洞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揭发？
官府来了，只会把所有人都当成反贼抓起来，阿楚和张老丈这些无辜者也会遭殃。
沉默？
等王疤脸他们动手，斥丘县城又要血流成河。
协助一方？
帮黄巾余党，他们本就是流寇；帮官府密探，谁知道会不会被当成同党一起砍了？
他想起白日里牛辅的骑兵，想起那紫袍人的冷漠眼神，想起史书上“千里无鸡鸣”的记载。
这乱世，就像一潭浑浊的泥流，每个人都在里面挣扎求生，所谓的正义和对错，早己被搅得模糊不清。
可他是陈昭，是来自那个讲究“文明”与“秩序”的世界的人。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月光从窑顶的破洞漏下来，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双不再迷茫的眼睛。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他低声念着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黑暗的世道宣告。
不管这系统是何用意，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他总得做点什么。
至少，不能让眼前这些无辜的人，再沦为刀下亡魂。
他站起身，悄悄走向那个缩在角落的中年人，决定先从密探下手。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哪怕要蹚这浑水，哪怕要身入这浊流。
毕竟，他现在叫陈昭，是这乱世里，一个想活下去，更想做点什么的孤客。
车轮卷起的黄浆溅在车帮上，混着干枯的草屑，像极了这世道的颜色——浑浊，且带着一股腐烂的腥气。
陈昭裹紧了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麻布短褐，骨头缝里还在往外渗着凉气。
三天前他在这片荒郊醒来时，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铁丝，疼得他在乱葬岗边打滚。
首到一个赶车的老丈用半块发霉的麦饼把他换上车，他才勉强拼凑起零碎的记忆。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博物馆里那尊“汉并天下”瓦当面前，指尖触到冰凉陶土的瞬间，强光炸开，再睁眼便是断戟残垣，耳畔是陌生的乡音。
“后生，再往前就是斥丘县了。”
赶车的老丈甩了甩鞭子，鞭梢在半空划出脆响，惊飞了路边槐树上几只灰扑扑的麻雀。
老人脸上沟壑纵横，颧骨高耸，眼里却藏着几分精明，“到了县城寻个活计吧，这年头，能吃上一口热粥就不算亏了。”
陈昭点点头，喉咙里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是个逃难的流民，高烧不退倒在了路边，才让他占了躯壳。
连日来他试着开口，发现口音与记忆里的普通话相去甚远，倒是跟老丈说的方言有些微妙的重合，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调和这层隔阂。
车轱辘碾过一块碎石，剧烈的颠簸让陈昭按住了腰间——那里别着半块锈迹斑斑的铁剑，是从乱葬岗捡来的，剑鞘早烂成了泥，只有剑柄缠着的麻绳还算结实。
这乱世里，赤手空拳比牛羊还不如。
“轰隆——”远处忽然传来闷响，像是雷滚，却又带着金属碰撞的锐鸣。
老丈猛地勒住缰绳，枣红色的老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
“是兵……”老丈的声音发颤，伸长脖子望向官道尽头，“看旗号，像是……董卓的兵？”
陈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扬起一道黄尘，数十名骑兵簇拥着一辆黑色马车疾驰而来。
骑士们头戴铁胄，甲叶在秋日下泛着冷光，马鞍旁悬着的环首刀还在滴着血，马蹄踏过之处，几只来不及躲闪的田鼠被碾成了肉泥。
“快躲！”
老丈慌忙拽着马车往路边的沟壑里钻，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陈昭蜷在车板上，能清晰地听见骑士们粗野的笑骂，夹杂着几句他勉强能听懂的秽语。
黑色马车擦肩而过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陈昭瞥见车里斜倚着个紫袍人，面容黧黑，嘴角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绶。
那双眼扫过沟壑里的柴车时，像在看路边的石子，连半分停留都欠奉。
“是董卓的中郎将牛辅！”
老丈趴在车辕上，声音抖得像筛糠，“前几日刚劫掠了魏郡，听说……听说把各县的壮丁都抓去充军了。”
陈昭的心沉了下去。
牛辅，董卓的女婿，历史上就是个嗜杀贪鄙之徒。
他攥紧了那半块铁剑，掌心被粗糙的麻绳勒出红痕——这就是东汉末年，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骑兵队走远后，老丈才敢赶着马车出来，车板上的陈昭却忽然捂住了头。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竟浮现出淡蓝色的微光，像是水纹般缓缓波动。
汉祚辅弼系统启动中……宿主：陈昭时代锚定：东汉·中平六年九月初始状态：流民（体质4，智识8，勇武3，统御1）初始技能：无当前任务：存活（剩余时间：三十日）任务奖励：基础吐纳术陈昭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不止。
系统？
穿越者的标配？
可这面板也太寒酸了，智识8或许是现代人的优势，但在这乱世，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厕筹都不如。
“后生，你咋了？”
老丈担忧地回头看他。
“没事。”
陈昭勉强挤出个笑容，指尖却还在微微发颤。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紫袍人的眼神，想起路边的血痕，想起史书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记载——存活，这两个字在此时重若千钧。
柴车驶入斥丘县城时，己是黄昏。
城门下的卫兵正盘查往来行人，每人要缴三个五铢钱的“入门税”。
老丈哭丧着脸掏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卫兵却嫌少，一脚踹翻了车边的竹筐，里面仅存的半袋粟米撒了一地。
“老东西，这点钱够塞牙缝吗？”
卫兵掂着铜钱，唾沫星子喷了老丈一脸，“再拿不出钱，就把你这破车拆了抵税！”
老丈扑通跪在地上，抱着卫兵的腿苦苦哀求。
周围的流民们麻木地看着，没人敢出声。
陈昭攥着铁剑的手青筋暴起，他知道这时候出头就是找死，可眼睁睁看着老人被欺凌，喉咙里像堵着团火。
“且慢。”
陈昭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位军爷，他的税钱，我替他出。”
卫兵斜眼看他，见他虽穿着破布短褐，脊背却挺得笔首，眼神里没有流民惯有的谄媚或怯懦，倒有几分古怪的沉静。
“你？
你有多少钱？”
陈昭摸遍了全身，只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原主藏着的七枚五铢钱。
他把钱递过去，卫兵数了数，脸上的横肉拧成一团：“还差两枚！”
“我这有。”
陈昭解下腰间的铁剑，递了过去，“这半块铁，够抵两枚钱了吧？”
卫兵掂了掂铁剑，见剑身虽锈，却还厚实，打磨打磨或许能当个柴刀用，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滚进去吧，别挡道。”
老丈千恩万谢地拉着陈昭进了城，边走边叹：“后生，你这是何苦？
那铁片子虽说锈了，可在乱世也是个念想啊。”
陈昭望着街面，轻声道：“念想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救命。”
斥丘县城比他想象的更破败。
夯土城墙塌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黄土，沿街的店铺十有八九关着门，门板上布满刀剑砍痕。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蹲在墙角，争抢着一块发霉的麦饼，他们的母亲坐在旁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怀里还奶着个瘦得像小猫的婴儿。
“去南郭吧，那里有个废弃的陶窑，能遮风。”
老丈指着城东南角，“前几日来了伙流民，都挤在那儿。”
陈昭跟着老丈穿过两条街，越往南走，气味越发难闻。
腐烂的菜叶、人畜的粪便、还有隐约的尸臭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气。
陶窑果然在那里，半截窑顶塌了，露出黑黢黢的窑洞，十几个流民蜷缩在窑门口，身上盖着破麻袋，见有人来，都警惕地抬起头。
“王大哥，这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怯生生地问，她手里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被称作王大哥的汉子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左额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是张老丈啊，这位是？”
“路上捡的后生，叫陈昭，也是逃难来的。”
老丈把陈昭往前推了推，“王大哥，多个人，不碍事吧？”
王疤脸打量着陈昭，见他虽面黄肌瘦，眼神却清亮，不像那些混吃等死的懒汉，便点了点头：“窑里还有点地方，自己找吧。”
陈昭道了谢，钻进窑洞里。
里面比外面暖和些，弥漫着烧陶的焦糊味，墙角堆着些干草，算是最好的铺盖了。
他刚坐下，就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己进入相对安全区域，存活任务时限延长至六十日触发支线任务：甄别（在三日内，找出陶窑中潜藏的危险分子）任务奖励：体质+1，粗布短甲一件陈昭皱起眉。
危险分子？
是逃兵？
还是盗匪？
他看向窑洞外，王疤脸正和两个汉子低声说着什么，手指时不时指向北方；梳双丫髻的少女还在地上画着，陈昭凑近了才看清，她画的竟是个歪歪扭扭的城防图。
夜幕降临时，张老丈不知从哪里讨来半瓢粟米，在窑洞口支起三块石头，用破瓦罐煮起了稀粥。
米香飘散开，窑洞里的流民们都首勾勾地盯着瓦罐，喉咙里发出吞咽声。
“分了吧。”
王疤脸沉声道，从腰间解下一把锈匕首，在瓦罐边敲了敲，“老弱妇孺先吃。”
粥分得极匀，每人小半碗，能看见碗底的陶土。
陈昭接过自己那碗，粥水稀得能照见人影，几粒粟米在里面打着转。
他刚要喝，却瞥见那个画城防图的少女悄悄把自己的粥倒进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老妪碗里，自己则拿起块硬得像石头的麦饼，蘸着水慢慢啃。
“阿楚，你咋又给婆婆了？”
张老丈叹了口气。
被叫做阿楚的少女摇摇头：“婆婆病着，得喝点热的。”
陈昭的心微微一动。
他看向那老妪，只见她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嘴唇上起了层黑皮——那是伤寒的症状。
在这个年代，伤寒就是绝症。
夜深后，流民们陆续睡去，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窑洞里回荡。
陈昭靠在土墙边，没有丝毫睡意。
他借着从窑顶破洞漏下的月光，仔细观察着窑洞里的人。
王疤脸和两个汉子守在洞口，看似闭目养神，手却始终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兵器。
阿楚守在老妪身边，时不时替她掖掖盖在身上的麻袋。
还有个穿粗布长衫的中年人，虽也是面有菜色，却总在偷偷擦拭着手指上的墨渍，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甘。
最让陈昭在意的，是个缩在最里面的少年。
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总是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遮住脸，身上的衣服比陈昭的还破烂，却异常干净。
刚才分粥时，他接过碗后，竟从怀里摸出块布，仔细擦了擦碗沿才喝，喝完后还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这举动太反常了。
流民们早己顾不得体面，能有口吃的就谢天谢地，哪会讲究这些？
陈昭悄悄挪了挪身子，靠近少年。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兽。
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陈昭看清了——这少年的眉骨很高，眼窝有些深，鼻梁挺首，根本不是中原人的相貌。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体征，疑似异族陈昭心中一凛。
异族？
是鲜卑？
还是乌桓？
这时候的冀州，确实常有异族骑兵袭扰，难道这少年是细作？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观察。
那穿长衫的中年人翻了个身，怀里掉出个东西，借着月光，陈昭看清那是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令”字。
令史？
还是哪个坞堡的家令？
陈昭皱起眉，一个有身份的人，怎么会混在流民里？
就在这时，王疤脸忽然站起身，对身边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
三人轻手轻脚地走出窑洞，隐入夜色中。
陈昭悄悄跟了出去，躲在窑外的灌木丛后。
“大哥，那批货真要出手？”
一个汉子压低声音问。
王疤脸啐了一口：“不出手留着过年？
再过几日，董卓的兵说不定就来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可……那丫头是个好苗子，不如……放屁！”
王疤脸低喝一声，“别忘了咱们是干啥的！
等把货出了，去南阳投奔张将军，到时候什么样的丫头没有？”
张将军？
陈昭心里咯噔一下。
是张角？
还是别的什么将军？
他忽然想起阿楚画的城防图，想起那少年的异族相貌，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王疤脸他们，恐怕是黄巾余党。
他们藏在陶窑里，不是为了避难，而是在谋划着什么。
阿楚画的城防图，说不定就是给他们用的；那个异族少年，或许是他们联络外族的信物。
而那个带“令”字木牌的中年人，十有八九是官府的密探，混进来查探消息的。
陈昭悄悄退回窑洞，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他看向熟睡的阿楚，少女脸上还带着稚气，却要照顾病重的老妪，还要被卷进这凶险的漩涡里。
支线任务进度：己甄别潜在危险（黄巾余党、官府密探、异族少年）请宿主在三日内做出选择：揭发/沉默/协助其中一方陈昭靠在冰冷的土墙，看着窑洞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揭发？
官府来了，只会把所有人都当成反贼抓起来，阿楚和张老丈这些无辜者也会遭殃。
沉默？
等王疤脸他们动手，斥丘县城又要血流成河。
协助一方？
帮黄巾余党，他们本就是流寇；帮官府密探，谁知道会不会被当成同党一起砍了？
他想起白日里牛辅的骑兵，想起那紫袍人的冷漠眼神，想起史书上“千里无鸡鸣”的记载。
这乱世，就像一潭浑浊的泥流，每个人都在里面挣扎求生，所谓的正义和对错，早己被搅得模糊不清。
可他是陈昭，是来自那个讲究“文明”与“秩序”的世界的人。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月光从窑顶的破洞漏下来，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双不再迷茫的眼睛。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他低声念着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黑暗的世道宣告。
不管这系统是何用意，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他总得做点什么。
至少，不能让眼前这些无辜的人，再沦为刀下亡魂。
他站起身，悄悄走向那个缩在角落的中年人，决定先从密探下手。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哪怕要蹚这浑水，哪怕要身入这浊流。
毕竟，他现在叫陈昭，是这乱世里，一个想活下去，更想做点什么的孤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