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夏蝉与晚风

第4章 空屋

记忆中的夏蝉与晚风 寻猫迹灵 2025-11-13 04:38:35 现代言情
搬家那天,天气出奇的好。

阳光亮得晃眼,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煮沸。

林晚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搬家公司的人把最后一个纸箱搬出去,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风一吹,就凉飕飕的。

这栋住了十六年的房子,终究还是不属于她了。

墙上还留着她小时候画的身高线,歪歪扭扭的,最高那道停留在去年冬天,旁边写着“168cm”。

江熠总爱跟她比身高,每次都得意地说“我比你高一个头”,然后被她追着打。

那些追逐打闹的脚步声,好像还回荡在走廊里,可转身一看,只有满地狼藉的灰尘。

“晚晚,走了。”

林母站在门口,声音哑得厉害。

短短几天,她瘦了好多,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一样,空荡荡的。

林晚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客厅。

那个水晶灯,林父说过是他跑了三个城市才买到的,也是她看过的最喜欢的;那个壁炉,去年冬天还烧过柴火,江熠带着几个同学来她家里烤红薯,把壁炉弄得黑乎乎的,被父亲笑着骂“混蛋”;还有那个落地窗,她无数次趴在上面,看江熠在院子里打篮球,看栀子花从花苞开到落瓣……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快得抓不住。

她转身走出房门,关门前,指尖在冰冷的门把手上顿了顿。

好像这样一关门,那些属于过去的日子,就真的被锁在里面了。

搬家公司的货车在路边等着,车厢里堆满了纸箱,大多是母亲的画具和一些衣服。

稍微值些钱的大牌都被低价出售了,林晚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个星星瓶——她把它用毛巾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上面。

江熠骑着自行车跟在货车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没说话,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货车的车厢,像是怕里面的东西掉下来。

林晚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江熠是想帮忙。

昨天他还跟她说,让她搬去他家住,他房间隔壁有个空房间,收拾一下就能住。

林晚拒绝了。

她不想再麻烦江熠,更不想让他的父母为难。

他们家也不富裕,江熠的爸爸江叔叔自从受伤退役后一首在家休养,全靠许阿姨开便利店和林父林母的帮衬,哪里还能再添两张嘴。

曾经她的家庭和江家一样也是小康家庭,是林父搞投资后才渐渐赋予成为中产家庭。

“他倒是个好孩子。”

林母忽然开口,看着后视镜里的江熠,眼神复杂。

林晚没说话,转过头看向窗外。

熟悉的街景慢慢往后退,经过学校门口时,她看见几个穿着校服的同学说说笑笑地走出来,忽然想起自己考完试后就没去学校了。

班主任周老师打过几次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返校,作为市里的重点高中,暑期也是有补课的,但是那时的她己经忙的没空回校了。

她还能回去吗?

穿着校服,她就会想起父亲去世的那个晚上,坐在曾经的教室里,听着同学们讨论新出的球鞋和偶像剧,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下个月的房租在哪里,母亲今天能不能找到活干。

货车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路面坑坑洼洼的,车厢里的纸箱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这里离市中心很远,房子都是老旧的筒子楼,墙皮剥落,窗户上的玻璃有的用硬纸板糊着,晾衣绳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像一道道杂乱的彩虹。

“到了。”

司机踩下刹车。

林晚下车,抬头看向这栋灰蒙蒙的楼。

墙面上爬满了青苔,楼梯扶手锈得掉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这就是她们以后的家江熠也停下车,把自行车靠在墙边,走过来帮忙搬箱子。

“我来吧。”

他扛起一个最重的箱子,脚步轻快地往楼上走。

林晚想跟上去,却林母拉住了。

“让他去吧。”

母亲的声音很轻,“只是,我们如今……欠江家太多了。”

林晚看着江熠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是啊,欠太多了。

从父亲去世那天起,江家就一首在帮她们。

他和许阿姨帮林母找工作,想让林晚二人先住在江家,在催债的人来闹事时,江熠第一时间挡在她和林母面前。

他才十六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被她们这些糟心事拖累。

搬完东西,己经是中午了。

江熠满头大汗,T恤湿得能拧出水来。

母亲想留他吃饭,他摆摆手说:“不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塞给林晚,“我妈说给你们的,拿着吧”林晚接过来,布包还带着温度,里面是一张银行卡“谢谢你,江熠。

但是我不能收”她低声说。

“我妈说了,这是林叔叔之前给我爸的,现在不过是还给你而己,你就收着吧,”江熠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和小时候一样,“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别自己扛着。”

林晚点点头,看着他推着自行车走出巷子。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拐过街角,就不见了。

林母掏出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拿出两个包子,递给林晚一个,随后咬了一口,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我们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她哽咽着说,“晚晚,妈妈对不起你……”林晚别过头,看向窗外。

巷子里很热闹,有卖菜的吆喝声,有小孩的哭闹声,还有谁家的收音机在放着老歌。

这些声音很鲜活,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她拿出那个星星瓶,放在窗台上。

玻璃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里面的星星五颜六色的,像藏了一片小小的彩虹。

林晚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瓶壁,忽然想起江熠送她的时候说:“等你集齐九百九十九颗星星,就能许愿了。”

那时候她笑着问:“许什么愿都能实现吗?”

他说:“当然,我保证。”

现在她有了星星,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了。

是许愿父亲能回来?

还是许愿房子能回来?

或者,许愿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她还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父亲在楼下喊她吃早饭,江熠在窗外喊她出去玩?

这些愿望,好像都太奢侈了。

下午,母亲出去找工作了,说是以前认识一个开画廊的朋友,想去问问有没有能帮忙的活。

林晚一个人留在出租屋里,收拾那些搬过来的东西。

箱子里大多是旧衣服,还有她从小到大的课本与奖状,其中居然还有一本童话书。

林晚把衣服叠好,放进那个掉了漆的衣柜里,又把童话书摆在窗台上,和星星瓶放在一起。

收拾到最后一个箱子时,她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父亲送她的那条栀子花项链。

项链被放在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大概是母亲收拾东西时,塞进来的。

林晚打开盒子,那条细细的银链躺在里面,栀子花吊坠上的碎钻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她想起父亲给她戴上时说:“要像栀子花一样,干干净净,开开心心的。”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丝绒盒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把项链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再也不能干干净净、开开心心的了。

傍晚的时候,母亲回来了,脸色很怪异。

“那个朋友……”她咬着嘴唇,“他说画廊不景气,不需要人……”林晚没说话,默默起身,去厨房烧水。

出租屋的厨房很小,只有一个煤气灶和一个掉了瓷的水槽。

她拿起水壶,刚想接水,就听见母亲在外面打电话。

“我可以!

特别感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我知道……再给我点时间……”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恳求,“我这边一安顿好,就过去……就是不知道晚晚她……她一个人可不可以……”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端着水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林母背对着她的背影,手里的水壶越来越沉。

“……好,我知道了,下周就走。”

林母挂了电话,转过身,看见林晚,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晚晚,你……你要走?”

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

林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我去国外,找你舅舅,”她哽咽着说,“他说那边有活干,能挣钱……等我挣到钱,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林晚看着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父亲刚去世,母亲又要离开了?

“什么时候走?”

她问。

“下周三。”

林母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林晚没说话,转身走进厨房,把水壶放在煤气灶上,点燃了火。

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呼呼”的响声。

她深知母亲离开的缘由。

无非是国外能赚取更多的钱财,林母一心为了她,她不忍心看着女儿因自己而受苦。

她想为了给女儿创造更好的生活。

像曾经一样,而不是现在这样挤在出住屋里。

可她有没有想过,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水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白色的蒸汽冒出来,模糊了林晚的视线。

她站在灶台前,看着那团白茫茫的蒸汽,忽然觉得,这个家,是真的散了。

父亲走了,房子没了,现在,母亲也要走了。

她十六岁的夏天,好像被人按下了快进键,所有的美好都匆匆退场,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个空荡荡的出租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窗台上的星星瓶上。

林晚看着那个瓶子,忽然觉得很累。

她伸出手,关掉了煤气灶。

水壶里的水还在沸腾,蒸汽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