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下的豆苗
第4章 雨夜的幽灵与歌谣的微光
由于王桂英和沈玉梅的激烈对立和居住环境差异，社工林女士最终决定，在法院正式裁决前，将乐乐暂时安置在一个由福利机构管理的、具备一定心理支持资源的短期庇护所里。
这是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环境相对安静的小院，有专门的保育员。
王桂英拗不过“法律”，只能妥协，但坚持要跟着住过来，在附近租了个最便宜、条件极差的民房。
沈玉梅则每天雷打不动地开车过来探望，带来昂贵的进口零食和玩具，尽管乐乐看都不看一眼。
庇护所的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
乐乐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小床。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
空气异常闷热，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乐乐抱着一个保育员给的、洗得发白的旧布偶熊，蜷缩在床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王桂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笨拙地试图削一个苹果，果皮断断续续掉了一地。
沈玉梅刚走不久，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乐乐不安的香水味。
“乐乐，吃苹果不？
姥姥给你削…”王桂英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过去。
乐乐毫无反应，只是把布偶熊抱得更紧，身体几不可查地往墙角缩了缩。
王桂英叹了口气，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用袖子擦了擦手，看着孙子苍白的小脸和乌青的眼圈，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苏医生的话，还有沙盘里那个被埋掉的玩偶，像鬼影一样在她脑子里晃。
“轰隆——！”
毫无预兆地，一声炸雷撕裂了沉闷的空气，仿佛就在屋顶炸响！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
“啊——！！！”
乐乐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手中的布偶熊被甩飞出去。
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凄厉的尖叫，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妈妈！
别抢！
爸爸！
血！
好多血！
车！
车翻了！
救我！
爸爸救我！！”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完全沉浸在那个恐怖的雨夜场景中。
他看到了！
他又看到了！
刺眼的车灯！
妈妈扭曲疯狂的脸扑向方向盘！
爸爸惊骇的眼神！
巨大的撞击！
玻璃碎裂！
温热的血！
自己被卡住无法动弹！
冰冷！
窒息！
绝望！
“乐乐！
乐乐！
醒醒！
是打雷！
是打雷啊！”
王桂英吓坏了，扑上去想抱住他。
但此时的乐乐己经完全被闪回控制，陷入了极度的惊恐和混乱中。
他把王桂英伸过来的手当成了可怕的威胁，像一头受惊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推开王桂英！
他跳下床，赤着脚在房间里像无头苍蝇一样疯狂逃窜，撞翻了椅子，踢倒了垃圾桶！
他试图找个地方躲藏，最终钻进了狭小的衣柜里，用尽全身力气把柜门死死拉上，把自己关进一片黑暗。
“开门！
乐乐开门！
是姥姥！
别怕！
出来！”
王桂英用力拍打着柜门，焦急万分。
柜子里传来乐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牙齿打颤的声音，还有指甲抓挠木板的刺啦声。
他在里面剧烈地发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黑暗也无法给他带来丝毫安全感。
“乐乐！
你再不开门姥姥生气了！”
王桂英又急又怕，习惯性的呵斥脱口而出。
回应她的，是柜子里更加剧烈的呜咽和一声闷响——似乎是乐乐的头撞到了柜壁。
王桂英的手僵在半空。
苏明的话突然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他需要的是理解、包容和安全…强迫和责骂只会加深他的恐惧…”她看着剧烈震动的柜门，听着孙子在里面发出的、如同濒死小动物般的哀鸣，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了李娟小时候，有一次被李建国打狠了，也是这样躲进衣柜里不出来…她当时在干嘛？
在灶台边默默流泪，却不敢去安慰女儿…“轰隆隆——！”
又一声炸雷滚过，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柜子里的呜咽瞬间变成了崩溃的尖叫，伴随着更疯狂的撞击声。
乐乐在用头撞柜子！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王桂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拍门，也不再呵斥。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靠着柜门滑坐在地上，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
她该怎么做？
苏医生说…要让他感到安全…安全…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闪现。
是李娟更小的时候，一两岁吧，夜里哭闹不止，怎么哄都不行。
她抱着她，在昏暗的油灯下，无意识地哼起了一首…一首什么调子？
好像是小时候她娘哄她时哼过的，不成调，很土气…王桂英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她清了清嗓子，试着发出声音。
一开始只是不成调的、沙哑的气音。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那个遥远的、模糊的旋律。
粗糙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歌声，在雷声和雨声的间隙，低低地、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里流淌出来：“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歌声跑调得厉害，甚至有些滑稽。
但王桂英唱得很慢，很轻，一遍又一遍。
她不知道歌词对不对，也不知道调子准不准，她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情感，笨拙地、执着地哼唱着。
她把脸贴在冰冷的柜门上，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个小小身体的颤抖。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啊…”雷声还在继续，但似乎不再那么狰狞。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也变得规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柜子里，那疯狂的撞击声和尖叫声，不知何时，渐渐弱了下去。
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王桂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停，继续哼着那不成调的摇篮曲，声音更加轻柔。
又过了很久，久到王桂英的嗓子都有些哑了，腿也坐麻了。
突然，她感觉到柜门内侧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叩…”像是指甲轻轻碰了一下木板。
王桂英屏住呼吸，停止了哼唱。
黑暗中，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柜子里传来的、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王桂英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靠着柜门，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
那不成调的歌谣，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第一次艰难地穿透了乐乐内心恐惧的厚重壁垒，也照亮了王桂英自己那条从未走过的、通往理解与改变的道路。
雨夜的幽灵暂时退却，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微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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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环境相对安静的小院，有专门的保育员。
王桂英拗不过“法律”，只能妥协，但坚持要跟着住过来，在附近租了个最便宜、条件极差的民房。
沈玉梅则每天雷打不动地开车过来探望，带来昂贵的进口零食和玩具，尽管乐乐看都不看一眼。
庇护所的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
乐乐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小床。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
空气异常闷热，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乐乐抱着一个保育员给的、洗得发白的旧布偶熊，蜷缩在床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王桂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笨拙地试图削一个苹果，果皮断断续续掉了一地。
沈玉梅刚走不久，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乐乐不安的香水味。
“乐乐，吃苹果不？
姥姥给你削…”王桂英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过去。
乐乐毫无反应，只是把布偶熊抱得更紧，身体几不可查地往墙角缩了缩。
王桂英叹了口气，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用袖子擦了擦手，看着孙子苍白的小脸和乌青的眼圈，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苏医生的话，还有沙盘里那个被埋掉的玩偶，像鬼影一样在她脑子里晃。
“轰隆——！”
毫无预兆地，一声炸雷撕裂了沉闷的空气，仿佛就在屋顶炸响！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
“啊——！！！”
乐乐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手中的布偶熊被甩飞出去。
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凄厉的尖叫，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妈妈！
别抢！
爸爸！
血！
好多血！
车！
车翻了！
救我！
爸爸救我！！”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完全沉浸在那个恐怖的雨夜场景中。
他看到了！
他又看到了！
刺眼的车灯！
妈妈扭曲疯狂的脸扑向方向盘！
爸爸惊骇的眼神！
巨大的撞击！
玻璃碎裂！
温热的血！
自己被卡住无法动弹！
冰冷！
窒息！
绝望！
“乐乐！
乐乐！
醒醒！
是打雷！
是打雷啊！”
王桂英吓坏了，扑上去想抱住他。
但此时的乐乐己经完全被闪回控制，陷入了极度的惊恐和混乱中。
他把王桂英伸过来的手当成了可怕的威胁，像一头受惊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推开王桂英！
他跳下床，赤着脚在房间里像无头苍蝇一样疯狂逃窜，撞翻了椅子，踢倒了垃圾桶！
他试图找个地方躲藏，最终钻进了狭小的衣柜里，用尽全身力气把柜门死死拉上，把自己关进一片黑暗。
“开门！
乐乐开门！
是姥姥！
别怕！
出来！”
王桂英用力拍打着柜门，焦急万分。
柜子里传来乐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牙齿打颤的声音，还有指甲抓挠木板的刺啦声。
他在里面剧烈地发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黑暗也无法给他带来丝毫安全感。
“乐乐！
你再不开门姥姥生气了！”
王桂英又急又怕，习惯性的呵斥脱口而出。
回应她的，是柜子里更加剧烈的呜咽和一声闷响——似乎是乐乐的头撞到了柜壁。
王桂英的手僵在半空。
苏明的话突然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他需要的是理解、包容和安全…强迫和责骂只会加深他的恐惧…”她看着剧烈震动的柜门，听着孙子在里面发出的、如同濒死小动物般的哀鸣，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了李娟小时候，有一次被李建国打狠了，也是这样躲进衣柜里不出来…她当时在干嘛？
在灶台边默默流泪，却不敢去安慰女儿…“轰隆隆——！”
又一声炸雷滚过，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柜子里的呜咽瞬间变成了崩溃的尖叫，伴随着更疯狂的撞击声。
乐乐在用头撞柜子！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王桂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拍门，也不再呵斥。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靠着柜门滑坐在地上，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
她该怎么做？
苏医生说…要让他感到安全…安全…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闪现。
是李娟更小的时候，一两岁吧，夜里哭闹不止，怎么哄都不行。
她抱着她，在昏暗的油灯下，无意识地哼起了一首…一首什么调子？
好像是小时候她娘哄她时哼过的，不成调，很土气…王桂英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她清了清嗓子，试着发出声音。
一开始只是不成调的、沙哑的气音。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那个遥远的、模糊的旋律。
粗糙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歌声，在雷声和雨声的间隙，低低地、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里流淌出来：“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歌声跑调得厉害，甚至有些滑稽。
但王桂英唱得很慢，很轻，一遍又一遍。
她不知道歌词对不对，也不知道调子准不准，她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情感，笨拙地、执着地哼唱着。
她把脸贴在冰冷的柜门上，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个小小身体的颤抖。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啊…”雷声还在继续，但似乎不再那么狰狞。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也变得规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柜子里，那疯狂的撞击声和尖叫声，不知何时，渐渐弱了下去。
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王桂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停，继续哼着那不成调的摇篮曲，声音更加轻柔。
又过了很久，久到王桂英的嗓子都有些哑了，腿也坐麻了。
突然，她感觉到柜门内侧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叩…”像是指甲轻轻碰了一下木板。
王桂英屏住呼吸，停止了哼唱。
黑暗中，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柜子里传来的、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王桂英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靠着柜门，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
那不成调的歌谣，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第一次艰难地穿透了乐乐内心恐惧的厚重壁垒，也照亮了王桂英自己那条从未走过的、通往理解与改变的道路。
雨夜的幽灵暂时退却，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微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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