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阴墟
第5章 铁窟窿的呼唤
地底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透过薄薄的衣物，扎进沈青的骨头缝里。
老魏蜷缩在冰冷的干草堆上，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碎裂的内脏呕出来，带出的血沫在幽绿冷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褐色。
他枯槁的脸深陷在阴影里，只有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在沈青讲述童年坠井经历时，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迸出的最后火星。
“铁窟窿…”老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在漏气，他费力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浑浊的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了然、愤怒，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疲惫。
“那就是个…五行秽气里…金行淤积的毒疮…古时候…怕是矿坑塌了…或是…别的什么天谴…底下…堆满了被锈蚀吞掉的骨头…还有…困在铁锈里的怨鬼…日夜嚎叫…”他艰难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血腥气，仿佛肺叶里也塞满了冰冷的泥沙。
“你小子…命硬…”老魏的目光死死钉在沈青手腕那圈暗红色的锈痕上，“掉进那鬼窟窿…没当场化成一滩锈水…反倒被秽气冲开了‘灵窍’…染上这‘秽感’的绝症…”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沈青的额头，“它能让你…模模糊糊闻到秽气…甚至…听到那些脏东西的哭嚎…这是阎王爷给你插的招魂幡！
也是…你唯一能在这些鬼东西嘴下…多喘两口气的本钱！”
洞壁嵌着的幽绿冷光，如同鬼火般跳跃，将老魏脸上的沟壑切割得更加深邃狰狞。
沈青听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那些纠缠多年的噩梦、对锈蚀本能的恐惧、手腕上如同活物般阴冷的印记…原来都源于那口童年坠落的废井！
源于这片土地深处腐烂的根源！
他不是偶然闯入的过客，他的命运，早在坠入井中的那一刻，就与这名为黑山镇的活人坟场死死绑在了一起。
“那…刚才袭击我们的东西…还有张伯…”沈青的声音干涩发颤，巷子里那冰冷的窥伺感、门外狂暴的砸击、非人的咆哮，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铁皮狗’！”
老魏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金煞秽气养出来的邪物！
没脑子…只有啃铁吃锈的本能！
是‘饲秽人’手里的链子…专门用来…搜捕被金煞标记的‘肉’！”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老张头…就是被它们拖走的！
成了‘锈引子’…拖进铁窟窿深处…喂了里面…更邪门的东西！”
他枯槁的手死死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脆响，仿佛要捏碎那些看不见的仇敌，“归墟教的杂种！
为了养肥他们的‘金煞’…到处抓人填窟窿！”
“归墟教？”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沈青紧绷的神经上。
旅馆陈老板闪烁的眼神、镇上处处涂抹的诡异油脂、老魏这如同堡垒般的金属巢穴…一切异常的碎片，似乎都指向了这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
“一群拜烂泥的疯子！”
老魏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拜的就是地底下…烂透了的五行秽气！
想把黑山镇…想把更大一片地方…都拖进他们所谓的‘永恒阴墟’！
饲秽人…就是他们放出来的疯狗！
刚才那铁皮狗…就是被饲秽人驱来的！”
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目光在沈青手腕的锈痕和他惊恐的脸上来回扫视。
“你这‘秽感’…是病，是催命符！
它就像黑夜里的灯笼…会不断把那些靠秽气活着的脏东西…招来！
尤其是…你现在被金煞打上了记号…”他停顿了一下，气息微弱下去，声音里透出一丝近乎虚无的动摇，“但…它也可能…是把钥匙…钥匙？”
沈青的心猛地一跳。
“找到铁窟窿…找到底下那个…让五行烂透了的‘枢纽’…阻止归墟教…彻底点爆这个火药桶的…钥匙…”老魏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疲惫，“守了几十年…守不住了…镇上的‘镇秽膏’…越来越糊不住窟窿了…金煞闹得越来越凶…归墟教的爪子…越伸越长…那‘大阴墟’的影子…己经…压到头顶了…”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猛地爆发！
老魏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般剧烈抽搐，大股大股粘稠暗红的血液从他口鼻中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破旧工装和身下的干草。
他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在幽绿冷光下急剧收缩，像是看到了某种极致的恐怖景象正从虚无中降临！
他枯瘦的手猛地抬起，痉挛般抓向虚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的可怕气音。
“魏老伯！”
沈青骇然失色，扑上前想扶住他，却手足无措。
老魏抓向虚空的手猛地落下，死死攥住了沈青的胳膊！
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似一个垂死之人，冰冷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沈青的皮肉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沈青的手猛地拽到自己染血的胸前！
“呃…啊——！”
老魏发出一声濒死的、意义不明的嘶吼，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在沈青的手腕皮肤上，在那圈暗红色的锈痕边缘，以一种近乎癫狂的速度和力道，飞快地划动起来！
那不是写字，更像是在刻印！
指尖混合着温热的血和冰冷的油污，在沈青的皮肤上勾勒出一个极其扭曲、繁复、充满了尖锐棱角的怪异符号！
那符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感，甫一完成，沈青便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
仿佛有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在了骨头上！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能量，顺着那血符的线条，猛地注入他手腕的锈痕之中！
剧痛让沈青闷哼出声，本能地想抽回手。
但老魏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青，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嘴唇翕动着，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金…匮…在…废…矿…口…东…走…三…百…步…石…龛…下…”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泊里捞出来，沉重而粘腻。
“…别…信…引…路…人…他…身…上…有…饲…秽…人…的…锈…味…”最后一个“味”字，化作一口汹涌喷出的黑血！
老魏的身体猛地一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攥着沈青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
他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彻底失去了光彩，空洞地望向岩洞上方无尽的黑暗，凝固着最后的惊悸、不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最终归宿的绝望。
洞内死寂。
只有沈青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洞壁深处不知何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冰冷而空洞，敲打着死寂。
幽绿的冷光笼罩着干草堆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佝偻躯体，鲜血在深色的工装上蔓延开暗沉的湿痕，浓烈的血腥味和土腥味混合着，沉甸甸地压在沈青的胸口。
老魏死了。
这个掌握着黑山镇恐怖秘密、在金属堡垒中与邪物搏杀的老人，如同燃尽的烛火，在交代完最后破碎的遗言后，彻底熄灭了。
巨大的茫然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青。
他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洞壁，看着老魏死不瞑目的脸。
手腕上，那新刻的血符正传来阵阵灼痛，与锈痕本身的阴冷感交织冲突，形成一种诡异的麻痒刺痛。
老魏临死前的话语碎片，如同冰冷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
“金匮”？
那是什么？
镇物？
武器？
还是某种封印？
“废矿口东走三百步，石龛下”……这是唯一的线索，指向铁窟窿深处的某个地点。
“别信引路人…他身上有饲秽人的锈味……”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老魏在弥留之际，用最后的清醒警告他！
那个未来可能出现的“引路人”，是敌人伪装的陷阱？
还是本身就是归墟教的爪牙？
绝望如同冰冷的地下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他淹没。
报警？
手机信号是死的。
逃离？
手腕上的锈痕如同最精准的定位器，那些“铁皮狗”随时可能循迹而至。
留在这里？
这个岩洞迟早会被归墟教或他们的爪牙发现。
老魏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就是最好的路标。
求生的本能，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苗，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猛地窜起！
不能死在这里！
像老张一样被拖进铁窟窿化成锈水？
像老魏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流血至死？
绝不！
沈青猛地咬紧牙关，齿间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老魏的尸体上移开，投向这个狭小的、散发着幽绿冷光的岩洞。
必须找到有用的东西！
食物？
水？
武器？
任何能增加一线生机的东西！
他挣扎着爬起来，开始在洞内仔细搜寻。
角落里散落的油布包裹被他一一解开。
第一个包裹里是几块散发着硫磺和硝石刺鼻气味的暗黄色块状物，质地坚硬，像是某种矿物。
第二个包裹里则是一些深褐色的、带着奇异木纹的粉末，散发出类似焦炭和松脂混合的淡淡气息——雷击木灰？
沈青想起老魏提过镇秽膏的成分。
他小心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油布，将这些粉末和矿物块分别包好，塞进自己的背包。
第三个包裹解开，里面并非实物，而是一叠用劣质油纸小心包裹、边缘早己磨损泛黄的纸张。
沈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颤抖着手，就着洞壁幽绿的冷光，小心地展开。
最上面是一张手工绘制的、极其粗糙的黑山镇及周边地形图。
线条歪歪扭扭，许多地方只有模糊的轮廓，但在镇子西侧靠近山脚的位置，用暗红色的颜料（像是干涸的血迹？
）清晰地标注了一个醒目的“X”，旁边写着两个力透纸背、带着深深恨意的字——“矿口”！
一条同样用暗红色颜料画出的、断断续续的虚线，从矿口位置延伸出去，指向地图边缘一片被涂成浓黑色的区域，旁边标注着：“铁窟窿？
深不可测！
秽气如沸！”
地图上还有一些零星的、意义不明的符号标记，其中一个类似扭曲齿轮的符号，被反复画了好几个圈。
地图下方，是几页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
字迹狂乱潦草，许多地方被反复涂抹修改，墨迹晕染，显示出书写者内心的极度焦虑和恐惧。
沈青屏住呼吸，辨认着那些破碎的语句：“…戊寅年七月初九，雨。
后山坳刘二狗家的牛…一夜之间只剩骨架，裹着厚厚红锈…骨头上…有牙印…不是野兽…像…被铁锉刀啃过？
……庚辰年腊月廿三，大寒。
东头老赵家…全家五口…失踪。
灶台铁锅…锈穿了个大洞…锅底…有粘稠黑油…腥臭…像是…凝固的血锈…找到小孙子一只鞋…鞋钉锈得粘在一起……癸未年中秋，月极红。
‘它们’又来了！
动静更大！
魏强…我的儿…巡夜…没回来…只在铁丝网边…找到他…那把用了十年的扳手…扳手上…有粘稠的指印…他自己的指印！
扭曲变形…像被高温熔过…又强行捏上去…扳手头…锈穿了…魏强…我的儿啊！！！”
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度扭曲，大片的墨团和泪痕洇湿了纸张，几乎无法辨认。
强烈的悲痛和愤怒透过纸张扑面而来。
沈青的心猛地揪紧——魏强，是老魏的儿子！
三年前的中秋夜…失踪…只留下这把带着诡异指印的扳手！
那指印的触感…和老张家地上那把扳手上的印记何其相似！
他强忍着心悸继续往下看，后面的笔迹更加混乱，充满了绝望：“…镇上的油…快熬不住了…雄黄矿快挖光了…朱砂…贵得买不起…坟头…能用的老尸油…也没几坛了…归墟教的杂种…在镇外游荡…穿黑斗篷…脸上有锈斑…像活尸……‘金匮’…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埋在废矿口东三百步…老槐树下的石龛里…不到万不得己…不能动…动了…怕是会惊醒更深处的脏东西…但…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引路人’？
狗屁！
是归墟教放出来的饵！
身上那股子甜腻的铁锈味…隔着三里地都闻得到！
想骗人去找‘枢纽’？
做梦！
老子死…也要把这秘密…带进棺材…”纸张在这里戛然而止。
沈青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
老魏的日记，字字泣血，句句含恨！
不仅印证了他临死前的警告，更揭示了黑山镇这几十年来被“锈灾”啃噬的惨状，以及归墟教如同跗骨之蛆的渗透！
魏强的失踪…那把扳手…老张的遭遇…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指向那深埋地下的“铁窟窿”和疯狂崇拜它的归墟邪教！
他将地图和老魏的日记小心地贴身收好，这些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线索。
目光最后落在干草堆旁，老魏遗体的手边。
那里静静躺着一把半旧的、油污包裹的大号活动扳手。
橡胶手柄磨损得厉害，金属部分布满陈年使用的划痕，但在靠近调节环的位置，沈青清晰地看到几个深陷的、边缘粘腻扭曲的指印！
与老魏日记中描述的、他儿子魏强失踪时留下的扳手印记，一模一样！
沈青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蹲下身，强忍着触碰这沾染了不祥气息之物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粘腻的指印，用一块油布包裹住扳手的手柄，将其拿起。
扳手入手沉重冰凉，仿佛带着魏强和老张临死前最后的绝望与痛苦。
就在他拿起扳手的刹那——嗡！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洪流，毫无征兆地顺着指尖猛地冲入脑海！
比在老张家触碰那把扳手时更加狂暴、更加混乱！
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和无数疯狂闪烁的重影撕裂！
不再是模糊的工厂管道，而是更加具体、更加恐怖的景象！
巨大的、布满瘤状暗红色锈蚀的齿轮在视野中疯狂转动、互相碾磨，迸溅出腥臭的铁锈碎屑！
无数扭曲的、由锈蚀铁丝和断裂链条构成的肢体，在浓稠的、泛着油光的黑暗中痛苦地蠕动、挣扎！
耳边不再是单纯的哀嚎，而是无数声音叠加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疯狂诅咒和…一种诡异咀嚼吞咽声的噪音风暴！
“痛啊——骨头！
我的骨头在生锈！”
“放我出去！
这铁棺材！！”
“啃…啃掉它…新鲜的…肉…带锈味的…归墟…永恒…五行归一…”混乱的呓语和金属的刮擦、咀嚼声交织在一起，狠狠冲击着沈青的神经！
他感到自己手腕上那圈被血符压制着的锈痕骤然变得滚烫！
仿佛有烧红的钢针正沿着血管向心脏钻刺！
更可怕的是，在这片狂乱的感知碎片中，他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召唤”！
那召唤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粘稠的“方向感”，一种源于骨髓深处的、被同源秽力牵引的悸动！
它清晰地指向岩洞深处某个方向——那正是地图上标注的、通往“铁窟窿”深处的矿洞通道！
“嗬…”沈青痛苦地低吼一声，猛地将扳手甩开，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洞壁上。
他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脑中那恐怖的景象和声音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但手腕的灼痛感和那股指向矿洞深处的冰冷“召唤”却挥之不去！
老魏的警告在耳边炸响：“…钥匙…找到铁窟窿…找到五行枢纽…阻止归墟教…”没有退路了！
沈青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他最后看了一眼干草堆上老魏冰冷的遗体，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地底浑浊而血腥的空气。
他迅速将包裹着雷击木灰和硫磺硝石块的油布包塞进背包，把老魏那把螺旋纹路的黑色金属短棍（尖端依旧带着熔痕）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他将那柄包裹着油布的、属于魏强的扳手，郑重地插在腰间。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着岩洞深处那片被幽绿冷光勉强勾勒出的、更加浓重的黑暗走去。
那里，是通往“废矿口”的通道入口。
那里，是“铁窟窿”的咽喉。
那里，是冰冷召唤的源头，也是唯一可能终结这一切的——深渊。
老魏蜷缩在冰冷的干草堆上，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碎裂的内脏呕出来，带出的血沫在幽绿冷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褐色。
他枯槁的脸深陷在阴影里，只有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在沈青讲述童年坠井经历时，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迸出的最后火星。
“铁窟窿…”老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在漏气，他费力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浑浊的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了然、愤怒，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疲惫。
“那就是个…五行秽气里…金行淤积的毒疮…古时候…怕是矿坑塌了…或是…别的什么天谴…底下…堆满了被锈蚀吞掉的骨头…还有…困在铁锈里的怨鬼…日夜嚎叫…”他艰难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血腥气，仿佛肺叶里也塞满了冰冷的泥沙。
“你小子…命硬…”老魏的目光死死钉在沈青手腕那圈暗红色的锈痕上，“掉进那鬼窟窿…没当场化成一滩锈水…反倒被秽气冲开了‘灵窍’…染上这‘秽感’的绝症…”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沈青的额头，“它能让你…模模糊糊闻到秽气…甚至…听到那些脏东西的哭嚎…这是阎王爷给你插的招魂幡！
也是…你唯一能在这些鬼东西嘴下…多喘两口气的本钱！”
洞壁嵌着的幽绿冷光，如同鬼火般跳跃，将老魏脸上的沟壑切割得更加深邃狰狞。
沈青听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那些纠缠多年的噩梦、对锈蚀本能的恐惧、手腕上如同活物般阴冷的印记…原来都源于那口童年坠落的废井！
源于这片土地深处腐烂的根源！
他不是偶然闯入的过客，他的命运，早在坠入井中的那一刻，就与这名为黑山镇的活人坟场死死绑在了一起。
“那…刚才袭击我们的东西…还有张伯…”沈青的声音干涩发颤，巷子里那冰冷的窥伺感、门外狂暴的砸击、非人的咆哮，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铁皮狗’！”
老魏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金煞秽气养出来的邪物！
没脑子…只有啃铁吃锈的本能！
是‘饲秽人’手里的链子…专门用来…搜捕被金煞标记的‘肉’！”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老张头…就是被它们拖走的！
成了‘锈引子’…拖进铁窟窿深处…喂了里面…更邪门的东西！”
他枯槁的手死死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脆响，仿佛要捏碎那些看不见的仇敌，“归墟教的杂种！
为了养肥他们的‘金煞’…到处抓人填窟窿！”
“归墟教？”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沈青紧绷的神经上。
旅馆陈老板闪烁的眼神、镇上处处涂抹的诡异油脂、老魏这如同堡垒般的金属巢穴…一切异常的碎片，似乎都指向了这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
“一群拜烂泥的疯子！”
老魏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拜的就是地底下…烂透了的五行秽气！
想把黑山镇…想把更大一片地方…都拖进他们所谓的‘永恒阴墟’！
饲秽人…就是他们放出来的疯狗！
刚才那铁皮狗…就是被饲秽人驱来的！”
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目光在沈青手腕的锈痕和他惊恐的脸上来回扫视。
“你这‘秽感’…是病，是催命符！
它就像黑夜里的灯笼…会不断把那些靠秽气活着的脏东西…招来！
尤其是…你现在被金煞打上了记号…”他停顿了一下，气息微弱下去，声音里透出一丝近乎虚无的动摇，“但…它也可能…是把钥匙…钥匙？”
沈青的心猛地一跳。
“找到铁窟窿…找到底下那个…让五行烂透了的‘枢纽’…阻止归墟教…彻底点爆这个火药桶的…钥匙…”老魏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疲惫，“守了几十年…守不住了…镇上的‘镇秽膏’…越来越糊不住窟窿了…金煞闹得越来越凶…归墟教的爪子…越伸越长…那‘大阴墟’的影子…己经…压到头顶了…”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猛地爆发！
老魏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般剧烈抽搐，大股大股粘稠暗红的血液从他口鼻中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破旧工装和身下的干草。
他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在幽绿冷光下急剧收缩，像是看到了某种极致的恐怖景象正从虚无中降临！
他枯瘦的手猛地抬起，痉挛般抓向虚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的可怕气音。
“魏老伯！”
沈青骇然失色，扑上前想扶住他，却手足无措。
老魏抓向虚空的手猛地落下，死死攥住了沈青的胳膊！
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似一个垂死之人，冰冷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沈青的皮肉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沈青的手猛地拽到自己染血的胸前！
“呃…啊——！”
老魏发出一声濒死的、意义不明的嘶吼，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在沈青的手腕皮肤上，在那圈暗红色的锈痕边缘，以一种近乎癫狂的速度和力道，飞快地划动起来！
那不是写字，更像是在刻印！
指尖混合着温热的血和冰冷的油污，在沈青的皮肤上勾勒出一个极其扭曲、繁复、充满了尖锐棱角的怪异符号！
那符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感，甫一完成，沈青便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
仿佛有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在了骨头上！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能量，顺着那血符的线条，猛地注入他手腕的锈痕之中！
剧痛让沈青闷哼出声，本能地想抽回手。
但老魏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青，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嘴唇翕动着，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金…匮…在…废…矿…口…东…走…三…百…步…石…龛…下…”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泊里捞出来，沉重而粘腻。
“…别…信…引…路…人…他…身…上…有…饲…秽…人…的…锈…味…”最后一个“味”字，化作一口汹涌喷出的黑血！
老魏的身体猛地一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攥着沈青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
他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彻底失去了光彩，空洞地望向岩洞上方无尽的黑暗，凝固着最后的惊悸、不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最终归宿的绝望。
洞内死寂。
只有沈青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洞壁深处不知何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冰冷而空洞，敲打着死寂。
幽绿的冷光笼罩着干草堆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佝偻躯体，鲜血在深色的工装上蔓延开暗沉的湿痕，浓烈的血腥味和土腥味混合着，沉甸甸地压在沈青的胸口。
老魏死了。
这个掌握着黑山镇恐怖秘密、在金属堡垒中与邪物搏杀的老人，如同燃尽的烛火，在交代完最后破碎的遗言后，彻底熄灭了。
巨大的茫然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青。
他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洞壁，看着老魏死不瞑目的脸。
手腕上，那新刻的血符正传来阵阵灼痛，与锈痕本身的阴冷感交织冲突，形成一种诡异的麻痒刺痛。
老魏临死前的话语碎片，如同冰冷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
“金匮”？
那是什么？
镇物？
武器？
还是某种封印？
“废矿口东走三百步，石龛下”……这是唯一的线索，指向铁窟窿深处的某个地点。
“别信引路人…他身上有饲秽人的锈味……”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老魏在弥留之际，用最后的清醒警告他！
那个未来可能出现的“引路人”，是敌人伪装的陷阱？
还是本身就是归墟教的爪牙？
绝望如同冰冷的地下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他淹没。
报警？
手机信号是死的。
逃离？
手腕上的锈痕如同最精准的定位器，那些“铁皮狗”随时可能循迹而至。
留在这里？
这个岩洞迟早会被归墟教或他们的爪牙发现。
老魏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就是最好的路标。
求生的本能，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苗，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猛地窜起！
不能死在这里！
像老张一样被拖进铁窟窿化成锈水？
像老魏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流血至死？
绝不！
沈青猛地咬紧牙关，齿间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老魏的尸体上移开，投向这个狭小的、散发着幽绿冷光的岩洞。
必须找到有用的东西！
食物？
水？
武器？
任何能增加一线生机的东西！
他挣扎着爬起来，开始在洞内仔细搜寻。
角落里散落的油布包裹被他一一解开。
第一个包裹里是几块散发着硫磺和硝石刺鼻气味的暗黄色块状物，质地坚硬，像是某种矿物。
第二个包裹里则是一些深褐色的、带着奇异木纹的粉末，散发出类似焦炭和松脂混合的淡淡气息——雷击木灰？
沈青想起老魏提过镇秽膏的成分。
他小心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油布，将这些粉末和矿物块分别包好，塞进自己的背包。
第三个包裹解开，里面并非实物，而是一叠用劣质油纸小心包裹、边缘早己磨损泛黄的纸张。
沈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颤抖着手，就着洞壁幽绿的冷光，小心地展开。
最上面是一张手工绘制的、极其粗糙的黑山镇及周边地形图。
线条歪歪扭扭，许多地方只有模糊的轮廓，但在镇子西侧靠近山脚的位置，用暗红色的颜料（像是干涸的血迹？
）清晰地标注了一个醒目的“X”，旁边写着两个力透纸背、带着深深恨意的字——“矿口”！
一条同样用暗红色颜料画出的、断断续续的虚线，从矿口位置延伸出去，指向地图边缘一片被涂成浓黑色的区域，旁边标注着：“铁窟窿？
深不可测！
秽气如沸！”
地图上还有一些零星的、意义不明的符号标记，其中一个类似扭曲齿轮的符号，被反复画了好几个圈。
地图下方，是几页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
字迹狂乱潦草，许多地方被反复涂抹修改，墨迹晕染，显示出书写者内心的极度焦虑和恐惧。
沈青屏住呼吸，辨认着那些破碎的语句：“…戊寅年七月初九，雨。
后山坳刘二狗家的牛…一夜之间只剩骨架，裹着厚厚红锈…骨头上…有牙印…不是野兽…像…被铁锉刀啃过？
……庚辰年腊月廿三，大寒。
东头老赵家…全家五口…失踪。
灶台铁锅…锈穿了个大洞…锅底…有粘稠黑油…腥臭…像是…凝固的血锈…找到小孙子一只鞋…鞋钉锈得粘在一起……癸未年中秋，月极红。
‘它们’又来了！
动静更大！
魏强…我的儿…巡夜…没回来…只在铁丝网边…找到他…那把用了十年的扳手…扳手上…有粘稠的指印…他自己的指印！
扭曲变形…像被高温熔过…又强行捏上去…扳手头…锈穿了…魏强…我的儿啊！！！”
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度扭曲，大片的墨团和泪痕洇湿了纸张，几乎无法辨认。
强烈的悲痛和愤怒透过纸张扑面而来。
沈青的心猛地揪紧——魏强，是老魏的儿子！
三年前的中秋夜…失踪…只留下这把带着诡异指印的扳手！
那指印的触感…和老张家地上那把扳手上的印记何其相似！
他强忍着心悸继续往下看，后面的笔迹更加混乱，充满了绝望：“…镇上的油…快熬不住了…雄黄矿快挖光了…朱砂…贵得买不起…坟头…能用的老尸油…也没几坛了…归墟教的杂种…在镇外游荡…穿黑斗篷…脸上有锈斑…像活尸……‘金匮’…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埋在废矿口东三百步…老槐树下的石龛里…不到万不得己…不能动…动了…怕是会惊醒更深处的脏东西…但…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引路人’？
狗屁！
是归墟教放出来的饵！
身上那股子甜腻的铁锈味…隔着三里地都闻得到！
想骗人去找‘枢纽’？
做梦！
老子死…也要把这秘密…带进棺材…”纸张在这里戛然而止。
沈青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
老魏的日记，字字泣血，句句含恨！
不仅印证了他临死前的警告，更揭示了黑山镇这几十年来被“锈灾”啃噬的惨状，以及归墟教如同跗骨之蛆的渗透！
魏强的失踪…那把扳手…老张的遭遇…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指向那深埋地下的“铁窟窿”和疯狂崇拜它的归墟邪教！
他将地图和老魏的日记小心地贴身收好，这些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线索。
目光最后落在干草堆旁，老魏遗体的手边。
那里静静躺着一把半旧的、油污包裹的大号活动扳手。
橡胶手柄磨损得厉害，金属部分布满陈年使用的划痕，但在靠近调节环的位置，沈青清晰地看到几个深陷的、边缘粘腻扭曲的指印！
与老魏日记中描述的、他儿子魏强失踪时留下的扳手印记，一模一样！
沈青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蹲下身，强忍着触碰这沾染了不祥气息之物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粘腻的指印，用一块油布包裹住扳手的手柄，将其拿起。
扳手入手沉重冰凉，仿佛带着魏强和老张临死前最后的绝望与痛苦。
就在他拿起扳手的刹那——嗡！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洪流，毫无征兆地顺着指尖猛地冲入脑海！
比在老张家触碰那把扳手时更加狂暴、更加混乱！
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和无数疯狂闪烁的重影撕裂！
不再是模糊的工厂管道，而是更加具体、更加恐怖的景象！
巨大的、布满瘤状暗红色锈蚀的齿轮在视野中疯狂转动、互相碾磨，迸溅出腥臭的铁锈碎屑！
无数扭曲的、由锈蚀铁丝和断裂链条构成的肢体，在浓稠的、泛着油光的黑暗中痛苦地蠕动、挣扎！
耳边不再是单纯的哀嚎，而是无数声音叠加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疯狂诅咒和…一种诡异咀嚼吞咽声的噪音风暴！
“痛啊——骨头！
我的骨头在生锈！”
“放我出去！
这铁棺材！！”
“啃…啃掉它…新鲜的…肉…带锈味的…归墟…永恒…五行归一…”混乱的呓语和金属的刮擦、咀嚼声交织在一起，狠狠冲击着沈青的神经！
他感到自己手腕上那圈被血符压制着的锈痕骤然变得滚烫！
仿佛有烧红的钢针正沿着血管向心脏钻刺！
更可怕的是，在这片狂乱的感知碎片中，他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召唤”！
那召唤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粘稠的“方向感”，一种源于骨髓深处的、被同源秽力牵引的悸动！
它清晰地指向岩洞深处某个方向——那正是地图上标注的、通往“铁窟窿”深处的矿洞通道！
“嗬…”沈青痛苦地低吼一声，猛地将扳手甩开，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洞壁上。
他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脑中那恐怖的景象和声音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但手腕的灼痛感和那股指向矿洞深处的冰冷“召唤”却挥之不去！
老魏的警告在耳边炸响：“…钥匙…找到铁窟窿…找到五行枢纽…阻止归墟教…”没有退路了！
沈青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他最后看了一眼干草堆上老魏冰冷的遗体，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地底浑浊而血腥的空气。
他迅速将包裹着雷击木灰和硫磺硝石块的油布包塞进背包，把老魏那把螺旋纹路的黑色金属短棍（尖端依旧带着熔痕）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他将那柄包裹着油布的、属于魏强的扳手，郑重地插在腰间。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着岩洞深处那片被幽绿冷光勉强勾勒出的、更加浓重的黑暗走去。
那里，是通往“废矿口”的通道入口。
那里，是“铁窟窿”的咽喉。
那里，是冰冷召唤的源头，也是唯一可能终结这一切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