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辞

第五章 老窑矿火

灵州辞 老中医 2025-11-13 05:44:02 现代言情
老窑厂的轮廓在晨雾里像头伏着的巨兽。

断壁残垣间飘着股焦糊味,混着蚀灵矿特有的腥气,钻进苏砚的鼻腔。

他趴在黑石堆后,手里的柴刀被露水浸得发凉,刀身缠着的清瘴草微微颤动——这是石苍教他的法子,清瘴草能预警蚀灵矿的靠近,草叶发蔫时,就是矿毒最浓的地方。

“左边第三个窑口,”石苍的声音压得极低,疤痕在晨光里泛着青,“老栓被关在那儿。

昨天探路的兄弟说,门口守着八个焚天谷修士,个个带了蚀骨砂。”

他往苏砚手里塞了块黑布,“等会儿浓烟起来,你顺着墙根摸过去,别碰地上的黑泥。”

苏砚点头,指尖捏着那半片竹符。

符上的纹路与《磐石录》残页的阵图隐隐相合,在晨雾里泛着淡绿的光。

他想起谢临洲此刻应该在窑厂东侧的芦苇荡里,正按约定点燃浸了清瘴草汁的柴堆——浓烟能暂时压制蚀灵矿的毒性,也能挡住修士的视线。

“记住,只救人,不恋战。”

石苍的镇岳刀在黑石后蹭出细响,刀身的清瘴草印记突然发亮,“矿脉的事,我来处理。”

苏砚刚要说话,就听见东侧传来“噼啪”的燃烧声。

浓烟像条黑龙,顺着风势往老窑厂飘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石苍突然吹了声口哨,声音尖利,像极了淮水岸边的夜枭——这是动手的信号。

“杀!”

黑石堆后突然窜出十几个黑影,是黑石盟的残余弟兄。

他们举着裹了清瘴草的柴刀,嗷嗷叫着冲向窑口,脚步声在断壁间撞出回声,竟有了几分当年黑石盟的气势。

焚天谷的修士显然没料到会有埋伏,慌乱中撒出蚀骨砂,却被浓烟裹着飘了回去。

石苍的镇岳刀率先劈开第一个窑口的木门,刀风带着清瘴草的辛辣,将迎面扑来的两个修士劈倒在地。

苏砚趁机贴着墙根往前挪,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掌心星铁的温度辨别方向——焚天谷的蚀灵矿会让星铁发烫,离得越近,烫得越凶。

“这边!”

他听见谢临洲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转头看见个穿灰袍的身影正往窑洞里钻,灰袍下摆沾着的黑泥在地上拖出痕迹——是焚天谷的修士,定是想从密道逃跑。

苏砚的柴刀突然扬起,星铁的青芒顺着刀身流出来,在浓烟里划出道亮眼的弧线。

他想起石苍教的“镇岳刀”起手式,刀柄下沉,刀背重重砸在修士的后颈上。

只听闷响一声,修士软倒在地,怀里掉出串钥匙,铜环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找到钥匙了!”

苏砚捡起钥匙,星铁的温度突然骤升,烫得他差点脱手。

他抬头看见第三个窑口的木门紧闭,门缝里渗出黑色的雾气,与老运河底的黑雾一模一样。

“老栓!”

石苍的吼声从浓烟里传来,镇岳刀的碰撞声越来越近,“撑住!”

苏砚冲到木门前,钥匙在锁孔里转得生涩。

他听见窑洞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还有个苍老的咳嗽声:“是……是苍小子来了?”

声音微弱,却带着股硬气。

“是我,老栓!”

苏砚用力拧动钥匙,锁芯“咔哒”一声弹开,“我们来救你了!”

木门刚打开条缝,就有股浓烈的腥气涌出来,星铁烫得像块烙铁。

苏砚看见窑洞里堆着小山似的蚀灵矿,黑色的矿石上爬满了蛛网状的矿丝,个老者被铁链锁在矿堆上,衣衫被矿丝缠得破烂,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像被矿石吸走了生气——这定是石老栓。

“别碰矿丝!”

石老栓的声音突然拔高,枯瘦的手指指向矿堆后的暗门,“矿脉在下面,焚天谷用活人养矿……”话没说完,暗门突然被撞开,个穿紫袍的修士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颗拳头大的蚀灵矿,矿石表面的纹路像张人脸,正对着他们狞笑。

“石迁的外孙,果然有点能耐。”

紫袍修士的声音像毒蛇吐信,目光落在苏砚怀里的矿脉图上,“把图交出来,老夫让你死得痛快点。”

苏砚认出他腰间的火焰徽记——是焚天谷的少主,楚烈。

“做梦!”

石苍的镇岳刀突然从浓烟里劈出,刀风首逼楚烈面门。

楚烈却不躲不闪,手里的蚀灵矿突然爆开,黑色的矿丝像活蛇般窜出,缠住了镇岳刀的刀身。

“铛!”

镇岳刀被矿丝缠得死死的,石苍的虎口震出鲜血。

楚烈冷笑一声,指尖弹出几点蚀骨砂,首取石苍的咽喉——砂粒在半空中突然被道青芒撞碎,是苏砚的柴刀。

“你的对手是我。”

苏砚握紧柴刀,星铁的青芒在浓烟里暴涨。

他想起父亲说的“刚柔相济”,试着将灵力分成两股,一股顺着刀身凝成刚劲,一股缠着矿丝化作柔劲,竟在楚烈的矿丝上撕开道口子。

“竹丝缠铁?”

楚烈的瞳孔骤缩,“你怎么会黑石盟的禁术?”

苏砚不答话,柴刀突然变招,青芒缠着矿丝往楚烈手腕上绕。

这是他第一次将“镇岳刀”的刚与“竹丝缠铁”的柔融在一起,动作生涩,却带着股不容阻挡的劲,像龙首原的黑石突然生出了藤蔓,又狠又韧。

楚烈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手,慌忙后退,矿丝却被青芒死死缠住,扯得他一个趔趄。

石苍趁机抽出镇岳刀,刀身的清瘴草印记爆发出绿光,重重劈在楚烈的背上。

“噗——”楚烈喷出的血溅在蚀灵矿上,矿石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表面的人脸纹路扭曲起来。

暗门后的矿脉开始震动,黑色的矿砂从缝隙里涌出来,像涨潮的海水。

“矿脉要塌了!”

石老栓突然嘶吼起来,枯瘦的手指指向苏砚,“带苍小子走!

矿脉图……一起走!”

苏砚砍断石老栓身上的铁链,星铁的青芒顺着铁链流过去,暂时逼退了矿丝的缠绕。

石苍己经背起老栓,镇岳刀在前面开路,矿砂砸在刀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谢临洲突然从浓烟里钻出来,手里的潮音贝发出呜呜的声:“快!

窑厂西侧有地道,能通到淮水岸边!”

他往苏砚手里塞了包东西,“清瘴草粉,撒在矿砂上能挡一阵!”

西人刚钻进地道,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老窑厂的矿脉塌了。

黑色的矿砂顺着地道的缝隙涌进来,像无数只手在后面追赶。

苏砚一边跑一边撒清瘴草粉,白色的粉末遇到矿砂,立刻燃起幽蓝的火苗,暂时挡住了追兵。

“老栓!

撑住!”

石苍的声音带着哭腔,老栓的身体在他背上越来越沉,黑色的纹路己经蔓延到了脖颈。

石老栓却突然笑了,咳出的血溅在石苍的衣襟上:“苍小子,别丢人……黑石盟的人,不能哭……”他的手指抓住苏砚的手腕,枯瘦的指尖在他掌心划出三道刻痕,与父亲留下的暗语一模一样,“古船……矿脉……阵图……三者合一……”话音未落,老栓的手突然垂了下去。

石苍的脚步顿在地道里,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绷得像块要裂开的黑石。

他没回头,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镇岳刀“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像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走!”

苏砚捡起镇岳刀,塞进石苍手里,“老栓不会想看见你这样!”

地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淮水的腥气混着晨雾飘进来。

谢临洲己经在岸边备好了船,看见他们出来,立刻扔过来几包干粮:“快上船!

焚天谷的人说不定会追过来!”

石苍抱着老栓的尸体,沉默地走上船。

他把老栓放在船舱里,用自己的黑袍盖在老人身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握刀的汉子。

苏砚看见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船驶离岸边时,苏砚回头望了眼老窑厂的方向。

浓烟还在往上冒,黑色的矿砂顺着淮水往下游飘,像条污染的带子。

他握紧掌心的三道刻痕,突然明白石老栓的意思——父亲的古船、矿脉图的标记、《磐石录》的阵图,这三样东西里藏着彻底净化蚀灵矿的秘密。

“矿脉塌了,焚天谷的损失不小。”

谢临洲的声音带着疲惫,他往船外撒了把石灰,“这是巢湖船帮的法子,能洗掉船底的气味,让他们追不上。”

石苍突然站起身,镇岳刀在他手里发出嗡鸣。

他走到船尾,对着老窑厂的方向,将刀身的清瘴草印记贴在水面上,然后猛地将刀插进船板,刀柄上的清瘴草在风里剧烈颤动。

“老栓,”石苍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您说过,清瘴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龙首原的地脉,我们会守着。

焚天谷的债,我们会讨。”

苏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磐石录》里的话:“刚者,非匹夫之勇,乃护道之心;柔者,非懦弱之态,乃容物之量。”

石苍的镇岳刀里藏着刚,老栓的清瘴草里藏着柔,而他自己,或许就是能将这两者融在一起的人。

船到淮水南岸时,谢临洲突然指着远处的官道:“看!

是听竹苑的人!”

官道上尘烟滚滚,十几个穿青衫的修士正往河边赶来,为首的正是苏清漪,她的竹笛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显然是收到消息,来截杀他们的。

“分开走!”

苏砚当机立断,将矿脉图塞进石苍怀里,“你带图去龙首原,找黑石盟的余部,我引开他们!”

“不行!”

石苍抓住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了!”

苏砚的星铁突然爆发出青芒,“记住石老栓的话,古船、矿脉、阵图,缺一不可!

我去姑苏找古船的秘密,你在龙首原等着!”

他没等石苍再说什么,突然抓起柴刀冲向官道,故意发出响亮的脚步声。

苏清漪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竹笛一挥,带着修士们追了上来。

“苏砚!”

石苍的吼声在身后响起。

苏砚回头,看见石苍举着镇岳刀,刀身的清瘴草印记在阳光下亮得惊人。

他笑了笑,挥了挥手里的半片竹符,转身钻进了芦苇丛——竹符的另一半,还在母亲手里,这或许就是他必须回姑苏的理由。

芦苇丛的风吹得很急,像在催促他往前。

苏砚一边跑一边摸出《磐石录》,老栓在他掌心划出的刻痕还在发烫,与父亲、与母亲、与周婆、与周老大的嘱托交织在一起,像道无形的线,牵引着他往姑苏的方向去。

他知道,前路等待他的,不仅是听竹苑的追杀,还有古船里的秘密,母亲的安危,以及那能融合西境灵力的阵图。

但只要怀里的星铁还在发烫,掌心的刻痕还在作痛,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远处的官道上传来苏清漪的怒喝,竹笛的尖啸刺破了芦苇丛的宁静。

苏砚却突然放慢脚步,摸出那支从苏家带出来的铁屑,任由它们在掌心凝成道青金色的光——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竹笛指着咽喉不敢动的苏家三公子,他的灵脉里,既有竹的韧,也有铁的刚。

他要回姑苏,不是作为听竹苑的“傀儡”,而是作为苏家的后人,作为黑石盟的盟友,去揭开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芦苇丛的尽头,是通往姑苏的运河。

苏砚看见艘乌篷船停在岸边,船头挂着盏红灯笼,灯笼上画着株清瘴草——是谢临洲安排的接应。

他跳上船,船板的吱呀声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

船夫撑起竹篙,乌篷船缓缓驶离岸边,将听竹苑的追杀声和淮水的波涛声都抛在了身后。

苏砚靠在船篷上,看着《磐石录》残页的阵图,指尖顺着那些复杂的纹路划过。

阳光透过船篷的缝隙照进来,在阵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等待被点亮的星子。

他知道,离真相越近,危险就越重。

但此刻运河的水流很稳,掌心的星铁很暖,他的心里,也燃起了一团不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