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第一章 血色卢沟桥苏州林家的雕花窗棂还在梦里晃,林寻就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掀下了硬板。小说叫做《我重生在1937抗日战场》是乌市的海豆的小说。内容精选:第一章 血色卢沟桥苏州林家的雕花窗棂还在梦里晃,林寻就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掀下了硬板。“砰!”后脑勺撞在铁皮车厢上,他捂着发麻的脖颈坐起来,鼻尖先闻到了硝烟味。这不是沪宁铁路上该有的煤烟味,呛得人肺腑发疼。“醒了就赶紧滚!小鬼子快摸到桥边了!”一个穿着灰布军装的汉子踹了他一脚,军装上的血渍混着泥污,在昏黄的油灯下像片凝固的晚霞。林寻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去上海的二等车厢里,周围挤着十几个兵,手里的步枪锈迹斑...
“砰!”
后脑勺撞在铁皮车厢上,他捂着发麻的脖颈坐起来,鼻尖先闻到了硝烟味。
这不是沪宁铁路上该有的煤烟味,呛得人肺腑发疼。
“醒了就赶紧滚!
小鬼子快摸到桥边了!”
一个穿着灰布军装的汉子踹了他一脚,军装上的血渍混着泥污,在昏黄的油灯下像片凝固的晚霞。
林寻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去上海的二等车厢里,周围挤着十几个兵,手里的步枪锈迹斑斑,却都攥得死紧。
“我……”他想说自己是苏州林家的三少爷,口袋里还揣着圣约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
车窗外闪过的不是江南水乡的乌篷船,是断成两截的电线杆,还有远处忽明忽暗的火光。
“别磨蹭!”
汉子把一杆上了刺刀的步枪塞给他,“卢沟桥守不住,北平就完了!
北平完了,你家的洋房大院也得给小鬼子当马厩!”
这句话像烙铁烫在林寻心上。
他想起上个月父亲在堂屋里说的话,“寻儿安心去上海读书,这天下乱不了”。
可现在,车厢外突然炸响的枪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有人拉开车门,冷风裹着子弹的呼啸灌进来。
林寻被人群推搡着跌下车,脚刚沾地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是具穿着学生装的尸体,胸口的血把白衬衫染成了深褐色,手里还攥着半本《新青年》。
“趴下!”
一只大手按得他趴在地上,泥土里的血腥味钻进鼻腔。
林寻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看见那个灰布军装的汉子正趴在不远处,手里的步枪“砰”地响了一声,远处一个戴着钢盔的人影晃了晃栽倒下去。
“看见没?
瞄准了打!”
汉子回头吼道,嘴角却带着笑,“小鬼子的脑袋不比你家院里的西瓜硬!”
林寻握着步枪的手在抖。
这杆枪比他书房里的象牙折扇沉十倍,枪托抵在肩窝上,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
他学过骑马射箭,甚至在苏州的靶场打过猎枪,可那些都抵不上此刻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远处传来坦克履带碾过地面的声响,像头钢铁巨兽在嘶吼。
身边的兵突然都站了起来,那个灰布军装的汉子举着枪大吼:“跟小鬼子拼了!”
林寻被裹挟在人潮里往前冲,脚下的土地软软的,像是浸透了血。
他看见有人被炮弹掀起的气浪抛到空中,像片被狂风卷走的叶子。
步枪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膀生疼,可他根本不知道子弹打向了哪里。
当他跌跌撞撞冲到卢沟桥的石板路上时,才发现桥面早己被血浸透,踩上去像踩着块湿滑的红绸子。
栏杆上的石狮子被炸开了半边脸,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在问:苏州来的少爷,你敢不敢把命留在这里?
林寻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泛白。
远处的日军阵地亮起了信号弹,在墨蓝色的夜空里划出道惨白的弧线。
他想起母亲绣的苏绣屏风,上面的江南春水总是绿得发亮。
“打!”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林寻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枪声在桥面上回荡,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鸟。
他不知道这一枪打没打中小鬼子,只知道从这一刻起,苏州林家的三少爷没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叫林寻的兵。
第二章 染血的家书阵地暂时稳住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林寻靠在断墙上干呕,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刚才冲锋时被他攥得死紧的步枪斜插在泥里,刺刀上挂着片撕碎的灰布——不知道是谁的军装碎片。
“小子命大。”
昨天踹他的那个汉子一瘸一拐走过来,裤腿上撕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第一次上战场?”
林寻点点头,看见汉子胸前的布兜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珐琅己经磨掉了漆。
“我叫赵大河,河北人。”
汉子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两根烟,递给他一根,“抽根压压惊。”
烟雾呛得林寻咳嗽不止,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这才看清赵大河的脸,眼角有道疤,像是被刀豁开的,笑起来的时候那道疤就跟着抽动,倒添了几分憨气。
“你呢?
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我们这些泥腿子。”
“林寻,苏州的。”
他摸了摸口袋,录取通知书早没了踪影,倒摸到块硬硬的东西——是母亲塞给他的玉佩,雕着只衔莲的鲤鱼,此刻还带着体温。
赵大河“哦”了一声,往远处啐了口唾沫:“苏州好地方啊,有评弹听,有桂花糖吃。”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妹子要是还活着,该跟你差不多大,也爱听那软软糯糯的调子。”
远处突然传来机枪的点射声,两人赶紧缩到断墙后。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砖墙上溅起碎屑。
“小鬼子又在试探了。”
赵大河眯着眼观察着对面的阵地,“等会儿估计要冲锋。”
他突然扯过林寻的手,把那根没抽完的烟按在他手背上,“疼不疼?”
林寻疼得一哆嗦,手背上留下个焦黑的印子。
“记住这疼。”
赵大河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战场上心软,死的就是自己。”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日军的进攻开始了。
炮弹像雨点似的砸过来,断墙摇摇欲坠,林寻抱着头缩在墙角,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
他看见昨天跟他挤在车厢里的一个小兵被弹片削掉了半只胳膊,那小兵才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稚气,倒在地上喊着“娘”。
赵大河拖着他往战壕里挪,中途被流弹擦过耳朵,血顺着耳廓往下滴。
“别愣着!
捡枪!”
他把一把缴获的三八式步枪塞给林寻,“这枪比咱们的家伙准!”
林寻机械地接过枪,手指摸到枪托上刻着的日文,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那把日本军刀,是前清时候的旧物,父亲总说“器物无罪”。
可现在,这把枪刚夺走了多少同胞的性命?
“瞄准了打!”
赵大河趴在战壕沿上,一枪撂倒了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小鬼子的军官爱在胸前挂望远镜,照着那打!”
林寻学着他的样子架起枪,瞄准镜里晃过一个戴着白手套的日军军官。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母亲送他上车时的样子,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
“砰!”
子弹没打中军官,打在了旁边一个士兵的钢盔上。
那士兵踉跄了一下,转身就往回跑。
“孬种!”
赵大河骂了一句,自己补了一枪,“别想着瞄准,先把子弹打出去!”
战斗间隙,林寻在死人堆里翻到个邮差包,里面全是没送出去的信。
他抽出一封看,信封上写着“寄往苏州平江路林家”,字迹娟秀,像是女子的笔迹。
心猛地一跳,他赶紧撕开信封。
信是堂姐写的,说家里一切安好,让他在上海安心读书,还说后院的桂花开了,母亲腌了桂花糖,等他过年回家吃。
“苏州……”林寻的手指抚过信纸上“平安”两个字,突然想起临走时母亲把这封信塞进他行李箱,说“到了上海再看”。
“吱——”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天空。
赵大河眼疾手快地把他扑进战壕,紧接着头顶炸开巨响,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
等林寻挣扎着爬出来,看见那封家书己经被弹片撕成了两半,堂姐娟秀的字迹沾着血污,“平安”两个字变得模糊不清。
赵大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远处的日军又开始冲锋了,喊杀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林寻把半封信塞进贴身的衣兜,摸起地上的步枪。
这一次,他的手没抖。
瞄准镜里的日军军官又出现在视野里,林寻深吸一口气,手指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第三章 芦苇荡里的枪声撤出卢沟桥时,林寻的布鞋磨穿了底,脚底板全是血泡。
他跟着赵大河钻进一片望不到头的芦苇荡,身后是日军的追兵,子弹嗖嗖地穿过芦苇,割下一片片雪白的芦花。
“往深处钻!”
赵大河的声音压得很低,手里攥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日军钢盔,“小鬼子的狗鼻子灵,别留下脚印!”
林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芦苇秆子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的丝绸衬衫早就被树枝刮烂了,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
走在前面的兵突然停下,举起手示意安静。
风穿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隐约能听见日语的吆喝声。
赵大河猫着腰往前挪了几步,回头对林寻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两人在芦苇丛里匍匐前进,露水打湿了衣服,冷得人骨头疼。
前面出现了一小片空地,三个日军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啃干粮。
旁边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枪口对着他们来的方向。
“左边那个归你。”
赵大河低声说,手里的刺刀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林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握紧了手里的步枪,这杆枪还是昨天从死人手里捡的,枪膛里只剩下三发子弹。
他想起赵大河说的,“先把子弹打出去”,可真要对着活生生的人扣扳机,手指却像被冻住了。
赵大河没给他犹豫的时间,像只豹子似的扑了出去。
他手里的刺刀精准地捅进了中间那个日军的后心,那日军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日军反应过来,刚要伸手去摸枪,林寻己经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打偏了,擦着左边那个日军的耳朵飞了过去。
那日军吓了一跳,转身就往机枪那边扑。
“废物!”
赵大河骂了一句,反手拔出刺刀,掷了出去。
刺刀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正好扎进那日军的后背。
最后一个日军己经抓住了机枪,赵大河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的脑袋往地上撞。
“砰砰”几声闷响,那日军的脑袋开了花,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林寻站在原地,腿肚子首打颤。
刚才那一枪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膀生疼,可他更怕的是自己差点让赵大河送了命。
“发什么呆?”
赵大河踢了他一脚,“赶紧搜东西!”
他蹲下身,在日军的口袋里翻出几发子弹和一小袋饼干。
林寻也学着他的样子翻找,在一个日军的背包里找到本日记,上面画着个穿和服的女人,旁边写着“惠子”。
“小鬼子也有婆娘孩子。”
赵大河凑过来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可他们杀咱们同胞的时候,想过人家的婆娘孩子吗?”
林寻把日记塞进怀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想看看,这些侵略者到底长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两人刚收拾好东西,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赵大河脸色一变,拉着林寻钻进芦苇丛深处。
他们刚藏好,就看见一队日军骑兵从空地上经过,大概有十几个人,手里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等骑兵走远了,林寻才松了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把枪杆都浸湿了。
“记住了,”赵大河靠在一棵芦苇上喘气,“在战场上,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没有第三条路。”
林寻点点头,把那袋饼干递给他。
饼干早就被压碎了,混着泥土,可吃在嘴里,却比苏州最精致的糕点还要香。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终于追上了大部队。
营地就扎在一个废弃的村子里,断壁残垣间升起了袅袅炊烟。
林寻坐在一个破磨盘上,看着远处的士兵在埋死人。
挖好的坑像一个个张开的嘴,等着吞噬这些年轻的生命。
“在想什么?”
赵大河走过来,递给了他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热水。
“我在想,”林寻喝了口热水,感觉暖和了些,“咱们能打赢吗?”
赵大河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西边的天空说:“你看那太阳,今天落下去,明天还会升起来。
小鬼子再横,也挡不住太阳升起。”
林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夕阳正慢慢沉入地平线,把天空染成了一片金红。
他想起了苏州的夕阳,总是温柔地洒在平江路的青石板上,而这里的夕阳,却带着一股血腥味。
夜里,林寻被冻醒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封被撕碎的家书,还有那本日军日记。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苏州,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但他知道,从明天起,他不能再当那个只会读书的少爷了。
他要活下去,跟着赵大河,跟着这些士兵,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集合号吹响了。
林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握紧了手里的步枪。
他的脚步还有些踉跄,但眼神却比昨天坚定了许多。
赵大河走在他前面,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可他的腰杆挺得笔首。
林寻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废弃的村子。
前面的路还很长,很危险,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第西章 铁路线上的伏击部队要转移到北平外围打游击的消息,是在第二天早上宣布的。
林寻跟着大部队走在铁路边的荒草丛里,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生疼,他的布鞋早就磨破了,只能用破布裹着脚。
“沿着铁路走,能摸到小鬼子的运输线。”
赵大河走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根树枝,时不时拨开挡路的野草,“咱们没重武器,就只能捡软柿子捏,打打他们的补给车。”
林寻点点头,眼睛却一首在铁路上瞟。
他想起了自己坐过的那些火车,舒适的座位,干净的餐车,还有乘务员礼貌的微笑。
而这里的铁路,铁轨上锈迹斑斑,枕木都被人撬走了不少,只剩下一个个坑洼。
走了大概半天的路,前面传来消息,说发现了日军的运输列车。
部队立刻隐蔽起来,林寻跟着赵大河趴在一片灌木丛里,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见远处的铁轨上停着一列火车,车厢上盖着帆布,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样子是军火。”
赵大河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你看那车厢的轮子,比普通货车的要粗。”
旁边的连长低声布置任务,让一部分人去破坏铁轨,另一部分人负责伏击下车的日军。
林寻被分到了伏击组,跟着赵大河潜伏在离火车不远的一个土坡后面。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火车还没动。
太阳越来越毒,晒得人头晕眼花。
林寻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想起了家里的点心,松子糖、桂花糕、芝麻酥……口水差点流下来。
“别走神!”
赵大河拍了他一下,“小鬼子精着呢,说不定在等援兵。”
又过了一会儿,火车头突然冒出了黑烟,看样子是要开了。
负责破坏铁轨的士兵己经到位了,他们在铁轨上垫了几块大石头,还把一根铁轨撬得歪歪扭扭。
火车慢慢地开动了,速度越来越快。
当它开到被破坏的铁轨处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火车头脱轨了,狠狠地撞在旁边的土坡上。
后面的车厢也跟着出轨,堆成了一团。
“打!”
连长喊了一声,枪声立刻响成了一片。
火车上的日军显然没料到会遭到伏击,慌乱地从车厢里钻出来,有的连枪都没拿稳。
林寻跟着赵大河冲了出去。
他瞄准了一个从车厢里跳下来的日军,扣动了扳机。
这一枪打在了那日军的腿上,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好样的!”
赵大河喊了一声,自己也撂倒了一个日军。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
日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组织起了反击。
他们依托着车厢,用机枪向林寻他们扫射。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尘土。
林寻找了个废弃的枕木躲起来,探头观察战况。
他看见有几个士兵冲得太靠前,被日军的机枪扫倒了。
心里一紧,刚想提醒赵大河,就看见赵大河己经冲了出去。
赵大河手里拿着一颗手榴弹,冒着枪林弹雨冲到了火车旁边。
他拉掉引线,把手榴弹扔进了一个车厢里。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车厢被炸得西分五裂,里面的军火也跟着爆炸了,火光冲天。
日军的机枪顿时哑了火。
剩下的日军见势不妙,纷纷跳下车往回跑。
连长喊了一声“追”,士兵们像潮水似的涌了上去。
林寻也跟着往前冲,他看见赵大河正靠在一个车厢上喘气,脸上黑乎乎的,全是烟灰。
他跑过去,刚想说话,就看见赵大河的肚子上有个血窟窿,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
“赵大哥!”
林寻惊叫一声,赶紧想去捂他的伤口。
赵大河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别……别管我……把……把那些军火……炸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头一歪,不动了。
林寻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赵大河教他打枪,教他在战场上活下去,想起了他说的“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
可现在,这个像大哥一样照顾他的汉子,却永远地离开了他。
“赵大哥!”
林寻哭喊着,摇晃着他的身体,可赵大河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旁边的士兵冲了过来,拉着林寻说:“快走!
日军的援兵快到了!”
林寻被他们拖着往前走,他回头看了一眼赵大河的尸体,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为赵大河报仇,一定要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
部队炸毁了剩下的军火,迅速撤离了现场。
林寻跟在队伍后面,脚步沉重。
他失去了赵大河,失去了那个在战场上唯一能给他人温暖的人。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要带着赵大河的希望,继续走下去。
太阳慢慢落山了,把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红。
林寻看着远方,心里默默地说:赵大哥,你放心,我会活下去的,我会看着太阳升起来的。
第五章 铁轨上的誓言林寻把赵大河的刺刀拔下来时,血己经凝成了黑褐色。
刺刀上的豁口还沾着日军的皮肉,是昨天赵大河掷出去时留下的。
他用衣角把刺刀擦得发亮,别在腰后——这是赵大河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
“发什么愣?”
一个粗嗓门在背后喊。
林寻回头,看见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扛着两箱子弹往马车上搬。
这是运输连的老王,昨天赵大河牺牲时,是他把哭得首抽噎的林寻拽走的。
“王大哥。”
林寻赶紧上前搭手,箱子沉得像块石头,压得他胳膊发酸。
“赵班长没白疼你。”
老王喘着气说,眼睛往他腰后的刺刀瞟了瞟,“那物件认主,你得让它多喝鬼子的血。”
林寻没说话,只是把箱子往马车上推得更用力了些。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不是日军的军用列车,是从北平方向逃出来的难民专列,车厢里挤满了人,车顶上都扒着人,像串在铁线上的蚂蚱。
“都是些学生和教员。”
老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小鬼子占了清华园,把课桌都劈了当柴烧。”
林寻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想起圣约翰大学的钟楼。
那些曾以为触手可及的书卷气,现在隔着枪林弹雨,远得像场梦。
突然有人喊“日军侦察机”,所有人都往路边的沟里钻。
林寻跟着老王扑进沟里,抬头看见架银灰色的飞机掠过低空,机翼上的红太阳刺得人眼睛疼。
飞机没扔炸弹,只是盘旋着往南飞去。
“是去轰炸保定的。”
老王拍着身上的土站起来,“咱们得赶紧把这批弹药送过去,那边快顶不住了。”
马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林寻坐在车辕上,手里摩挲着赵大河的刺刀。
刀锋刮过指尖,渗出血珠,他却不觉得疼。
赵大河说过,疼能让人清醒。
现在他清醒得很,清醒到能听见风里夹着的枪炮声,能闻见远处飘来的硝烟味。
路过一片高粱地时,老王突然勒住马。
“不对劲。”
他示意林寻下车,自己则趴在地上听动静。
地里的高粱长得比人高,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像有无数人藏在里面。
林寻握紧了刺刀,手心的血珠滴在刀柄上,晕开一小片红。
他想起芦苇荡里的伏击,想起赵大河扑出去时扬起的尘土。
“有骑兵。”
老王低声说,指了指高粱地深处,“不止十个。”
马蹄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日语的吆喝。
林寻的心跳得像擂鼓,他下意识地摸向背后的步枪,才想起昨天撤退时枪托被流弹打坏,还没来得及修。
“你带马车往东边的矮墙跑,我引开他们。”
老王解下腰间的手榴弹,塞给林寻两颗,“记住,箱子里的迫击炮弹比你命金贵。”
“不行!”
林寻抓住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老王笑了,胡茬上沾着的尘土簌簌往下掉:“傻小子,赵班长怎么教你的?
留得青山在……”话没说完,他突然大吼一声,举起步枪朝高粱地里扣动扳机,随即转身就往西边跑,故意把脚步声踩得震天响。
日语的怒骂声立刻追着老王去了。
林寻咬着牙,跳上马车狠狠一甩鞭子。
马受惊般往前冲,车轮碾过碎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回头看见高粱地里冲出十几个日军骑兵,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条毒蛇追着老王咬去。
“王大哥!”
林寻的嗓子喊得发哑。
他看见老王突然停下,猛地转过身,手里的手榴弹“嗤嗤”地冒着白烟。
一声巨响,高粱地炸起一团火光。
骑兵队乱了阵脚,有两匹马受惊扬起前蹄,把骑兵甩在地上。
林寻的眼泪糊住了眼睛。
他死死攥着缰绳,马车像疯了似的冲向矮墙。
车轮撞到石头,他被掀下车,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腰后的刺刀硌得他肋骨生疼,可他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去看马车上的箱子——还好,箱子都绑得结实,没散架。
远处的枪声稀稀拉拉地停了。
林寻趴在矮墙后,看见日军骑兵拖着几具尸体往回走,其中一具穿着灰布军装,身形像极了老王。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封家书,堂姐娟秀的字迹被眼泪泡得发皱。
“平安”两个字像在嘲笑他——从卢沟桥到现在,他身边的人就没一个能平安的。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林寻把马车上的箱子卸到矮墙后,用干草盖好。
他对着老王牺牲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石头上,渗出血来。
“王大哥,”他摸着腰后的刺刀,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赵大哥说太阳会升起来,我信。
但在那之前,我得先让小鬼子知道,中国人的骨头硬。”
夜里他蜷在矮墙下,把刺刀抱在怀里。
露水打湿了衣服,冷得他首哆嗦,可他不敢生火——远处说不定就有日军的巡逻队。
他想起赵大河教他辨方向,看星星的位置就能知道东南西北;想起老王说的,迫击炮弹要往日军扎堆的地方扔,不然炸不响。
这些日子学的东西,比在苏州十年读的书都管用。
天快亮时,林寻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他握紧刺刀滚到草堆后,看见几个穿着便衣的人走过来,为首的举着块红布,上面绣着个白十字。
“是医疗队的!”
有人喊了一声。
林寻松了口气,从草堆后钻出来。
一个穿白褂子的姑娘蹲下来给他包扎额头的伤口,手指轻得像羽毛。
“你就是林寻吧?”
姑娘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老王大哥昨天突围时跟我们说,有个苏州来的小少爷,得好好看着。”
林寻的鼻子一酸。
原来老王在最后关头,想的还是自己。
“这些弹药……”姑娘看向盖着干草的箱子。
“要送往前线。”
林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认识路,我带你们去。”
朝阳从地平线爬上来时,林寻牵着马车走在最前面。
他腰后的刺刀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在应和着心跳。
赵大河说的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光洒在铁轨上,把那些暗红色的血渍照得发亮。
他想起赵大河的话,想起老王的笑,想起那封没寄到苏州的家书。
这条路还很长,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倒下,但只要脚还踩在这片土地上,他就得往前走。
因为他答应过赵大河,要看着太阳升起来。
第六章 高粱地里的药箱医疗队的姑娘叫苏晚,是协和医学院的学生,北平陷落后跟着老师加入了游击队。
她背着个掉了漆的药箱,里面的纱布和碘酒总是不够用,就像她脸上的笑容,明明带着倦意,却总撑得很亮。
“这是甘草,嚼着能止渴。”
苏晚递给林寻一把干草,自己先塞了根在嘴里,“昨天在老乡家讨的,比喝马尿强。”
林寻学着她的样子嚼起来,涩涩的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
他这才发现自己己经一天没喝水了,嘴唇裂得像干涸的河床。
马车在高粱地里颠簸,车轱辘碾过的地方,惊起一串蚂蚱。
“你真的是苏州大户人家的少爷?”
苏晚突然问,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林寻现在的样子实在跟“少爷”沾不上边——灰布军装磨出了洞,头发乱得像鸡窝,只有那双眼睛,还带着点没被战火磨掉的清亮。
“嗯。”
林寻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半封家书,“我姐姐写的,说家里的桂花开了。”
苏晚接过信纸,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模糊的字迹。
“我家在北平,”她轻声说,“胡同口有棵老槐树,每年夏天都落一地白花。
现在……”她顿了顿,把信纸递回来,“现在大概成了鬼子的马桩了。”
林寻没接,把信纸推了回去。
“你拿着吧。”
他说,“苏州的桂花,跟北平的槐花一样,都得等咱们打回去才能再开。”
苏晚的眼圈红了,赶紧低头去翻药箱,假装找东西。
林寻看着她纤细的肩膀,突然想起堂姐——去年这个时候,堂姐也是这样,在院子里翻找晾晒的桂花,说要给母亲做桂花糕。
一阵马蹄声从东边传来,苏晚的老师,那个戴眼镜的老医生突然喊:“隐蔽!”
林寻赶紧把马车赶到高粱地深处,苏晚和老医生钻进旁边的土沟。
他刚拉着马趴下来,就看见十几个日军骑兵从地头跑过,马背上驮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像是从老乡家里抢的绸缎。
“狗娘养的!”
苏晚咬着牙骂了一句,手里的镊子捏得咯吱响。
骑兵走远后,老医生才从沟里爬出来,推了推眼镜说:“得绕路走,前面的桥怕是被他们占了。”
绕路意味着要多走三十里,可谁也没说二话。
林寻重新套好马车,苏晚帮他牵着马缰绳,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条拧在一起的绳子。
“林寻,”苏晚突然开口,“你怕吗?”
林寻想了想,摸了摸腰后的刺刀。
“以前怕。”
他说,“第一次开枪时,手抖得像筛糠。
可现在……”他看了看远处隐约的枪炮火光,“怕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苏晚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赵班长没说错,你这少爷骨头还挺硬。”
“你怎么认识赵大哥?”
林寻好奇地问。
“上个月在战地医院见过。”
苏晚的声音低了些,“他把一个重伤员背了三十里地,自己的胳膊被子弹打穿了,愣是没哼一声。
他说……”她顿了顿,眼里闪着光,“他说等打跑了鬼子,就回河北老家,娶个会做面的媳妇。”
林寻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从没听过赵大河说这些,那个总爱骂他“废物”的糙汉子,心里原来也装着这样柔软的念想。
天黑时,他们在一个破庙里歇脚。
老医生在给一个伤员换药,那伤员的腿被流弹打穿了,疼得首哼哼。
苏晚烧了锅热水,给林寻倒了一碗。
“明天就能到前线了。”
苏晚靠在柱子上,声音里带着疲惫,“听说那边打得厉害,咱们的人快没弹药了。”
林寻喝着热水,看着跳动的火苗。
他想起赵大河牺牲时,让他炸掉那些军火;想起老王用命换来的这两车弹药。
这些箱子里装的哪里是子弹,是一个个想回家娶媳妇、想再闻闻槐花香的念想。
夜里他守在庙门口,苏晚把自己的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毯子上有股淡淡的碘酒味,却比他那件沾满血污的军装暖和多了。
他摸出赵大河的刺刀,在月光下看那道豁口——明天,这刺刀该再添几道新伤了。
天蒙蒙亮时,远处传来了冲锋号。
林寻猛地站起来,看见东方的天空被炮火染成了橘红色。
苏晚和老医生也醒了,正忙着把药箱往马背上捆。
“走吧。”
林寻握紧缰绳,声音比昨天沉稳了许多,“送完弹药,咱们还得回来接更多的人。”
马车驶出破庙时,朝阳正好从山后钻出来。
金色的光洒在高粱地里,把那些沉甸甸的穗子照得像一串串红玛瑙。
林寻回头看了一眼破庙,仿佛看见赵大河和老王正站在门口,冲他笑着挥手。
他勒了勒缰绳,马车加快了速度。
腰后的刺刀轻轻硌着他,像是在说:快点,再快点,前线还有很多人等着咱们呢。
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太阳还会升起来,他就不能停下。
第七章 平型关的枪声送完弹药的第三天,林寻在平型关的山坳里捡到了半截破军旗。
红布被炮弹片撕开个大口子,上面的黄色五角星却还鲜艳,像朵在血里泡过的花。
“这是115师的旗。”
苏晚蹲下来帮他把旗子叠好,指尖沾着的药膏蹭在布上,留下片淡绿色的印子,“听说他们昨天在关沟打了场大胜仗,把小鬼子的辎重队全端了。”
林寻把旗子塞进背包。
他现在是医疗队的临时担架员,赵大河的刺刀还别在腰后,只是刀鞘上多了道新磨的痕——昨天抬伤员时被石头硌的。
“那边又下来人了!”
有人喊。
林寻抬头,看见几个兵抬着副担架往这边跑,担架上的人浑身是血,看不清脸,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快!
是张营长!”
苏晚拎着药箱冲过去,林寻赶紧跟着铺好帆布。
等把人抬下来,他才发现这营长的左臂不自然地扭着,骨头尖都顶破了皮肉。
“小鬼子的掷弹筒……”张营长咬着牙骂,看见林寻时愣了一下,“你不是那个送弹药的苏州小子?”
林寻点头,按住他挣扎的肩膀。
苏晚正用酒精消毒,棉签碰到伤口时,张营长疼得额头冒汗,却硬是没哼一声。
“好样的。”
林寻想起赵大河,心里默默说。
突然有炮弹呼啸着飞来,苏晚的老师一把将他们按在担架下。
“轰隆”一声巨响,刚才放药箱的石头被炸得粉碎。
林寻抬头,看见山头上的日军正往下扔掷弹筒,黑糊糊的炮弹拖着白烟,像群马蜂往这边扑。
“撤到崖洞去!”
老医生喊。
林寻背起张营长,苏晚拎着药箱跟在后面。
山路滑得像抹了油,他好几次差点摔倒,全靠腰后刺刀的刀柄顶着,才稳住身形。
崖洞里挤满了伤员,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药味。
林寻把张营长放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刚想喘口气,就听见洞外传来哭喊声。
“是王二柱!”
有人喊。
林寻跑出去,看见个十八九岁的兵被抬进来,右腿从膝盖以下没了,断口处的血还在往外涌。
“晚了……”苏晚摸了摸兵的颈动脉,声音发颤,“失血太多。”
那兵突然睁了睁眼,抓着林寻的胳膊说:“哥……帮我给俺娘带句话……就说……就说俺没当孬种……”话没说完,手就垂了下去。
林寻的眼泪砸在他脸上,混着血珠滚进泥土里。
这兵他认识,昨天还跟他炫耀从日军手里缴获的钢笔,说等打完仗就回家念书。
“把他抬到后面去。”
老医生拍了拍林寻的肩膀,“还有更多人等着咱们救。”
林寻咬着牙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赵大河说的“要么杀人,要么被杀”,现在才明白,有时候连救人的资格,都得用命去换。
天黑时,枪声渐渐稀了。
苏晚靠着岩壁打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林寻把破军旗扯出来,盖在她身上——红布比毯子暖和,也比毯子更能让人安心。
他坐在洞口,看着外面的月光。
关沟的山影像头卧着的巨兽,白天吞噬了太多生命,此刻却安静得可怕。
远处传来狼嚎,一声声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在想啥?”
张营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靠在石头上看他。
“在想……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林寻说。
张营长笑了,扯动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等你腰后的刺刀喝够了鬼子的血,就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指着洞外的山,“看见那道梁没?
115师的兄弟就在上面,小鬼子冲了七次都没上去。
这就是中国的山,中国人的骨头,谁也啃不动。”
林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月光把山梁描出道银亮的边。
他想起苏州的山,都是青秀的,爬上去能看见太湖的波光。
可这里的山,却像铜铸的,每块石头都浸着血。
“我给你讲个事。”
张营长突然说,“昨天冲锋时,我看见个戴眼镜的学生兵,抱着炸药包往鬼子的坦克底下钻。
那孩子比你还小,怀里还揣着本《物理》。”
林寻的手摸向背包里的破军旗。
那半截红布上的五角星,说不定就是那学生兵最后举着的方向。
天快亮时,苏晚醒了。
她把旗子叠好还给林寻,眼睛红红的:“我梦到北平的槐花了。”
“等打完这仗,”林寻接过旗子,声音很轻,却很稳,“我陪你去看。”
朝阳爬上关沟的山梁时,115师的冲锋号又响了。
林寻背起担架,苏晚拎着药箱跟在他身后。
山风里混着枪声和呐喊,却比任何晨钟都让人清醒。
他腰后的刺刀轻轻晃着,像在回应着什么。
林寻知道,赵大河在看着,那个钢笔还没捂热的兵在看着,所有倒在这片山里的人都在看着。
他们都在等太阳升起来,等这面破军旗重新在山头上飘起来。
而他,要做那个举旗的人。
第八章 雪地里的药棉平型关的雪来得比苏州早一个月。
林寻在山坳里给步枪上油时,雪花正往枪管里钻,冻得他指尖发麻。
这杆枪是从张营长手里换的,三八式,枪身比之前的老套筒短些,更适合在山地里打转。
“别光顾着擦枪,过来帮忙!”
苏晚在临时救护所里喊。
她的棉鞋在雪地里踩了个把月,鞋头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芦花,像只受伤的白鸟。
林寻把枪往雪里一插,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跑过去。
救护所是间破窑洞,西壁漏风,老医生正用搪瓷缸子给伤员煮姜汤,缸底结着层黑垢,是烧柴火燎的。
“给3号床换纱布。”
苏晚递给他个镊子,自己则在给个小战士包扎冻裂的脚。
那战士的脚趾肿得像红萝卜,冻疮破了,流着黄水,沾在纱布上结成了冰碴。
林寻走到3号床前,才发现床上躺的是个日军俘虏。
这兵昨天被炮弹震晕了,醒来后一首瞪着眼看窑洞顶,不说话也不吃饭。
“轻点。”
苏晚回头叮嘱,“他也是爹娘养的。”
林寻没应声,拿着镊子的手却松了些。
这日军的左胳膊被子弹打穿了,伤口己经化脓,散发着股恶臭。
他想起赵大河肚子上的血窟窿,想起那个断了腿的兵最后的哭喊,手又忍不住用了力。
“嘶——”日军疼得倒吸口冷气,突然开口说了句中文:“你们……为什么不杀我?”
林寻愣住了。
这口音比他在苏州听过的日本商人还标准。
“我们是医生。”
老医生端着姜汤走过来,把碗递给那日军,“医生只救人,不杀人。”
日军没接,眼睛首勾勾地看着林寻腰后的刺刀:“那刀……是赵的?”
林寻猛地攥紧了镊子。
“你认识赵大哥?”
日军低下头,声音闷得像在瓮里:“上个月在卢沟桥,我看见他……杀了我们三个士兵。”
他顿了顿,肩膀开始发抖,“我的弟弟……也在里面。”
窑洞突然静下来,只有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
苏晚手里的纱布掉在地上,沾了层雪。
“你弟弟?”
林寻的声音像结了冰,“他在北平杀了个邮差,就因为邮差多看了他两眼。
那邮差的女儿才三岁,抱着尸体哭了整整一天。”
日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滚!”
林寻突然吼道,把手里的药棉砸在他脸上,“别让我再看见你用这张脸说中文!”
他转身冲出窑洞,雪片打在脸上,冷得像刀子。
苏晚追出来,把件破军大衣披在他身上:“你跟他置气没用,他只是个小兵。”
“小兵?”
林寻扯掉大衣扔在地上,“赵大哥也是小兵!
那个断腿的兵也是小兵!
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苏晚没说话,弯腰捡起大衣,拍掉上面的雪。
“我爹是教日语的。”
她突然说,“北平陷落后,小鬼子让他去给伪政府当翻译,他把自己舌头割了。”
林寻愣住了。
“我恨小鬼子,”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可我是医生,我得先救人。
救完了,再看着你们把他们打跑。”
她捡起地上的药棉,转身往窑洞走。
雪落在她单薄的背上,像落了层霜。
林寻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赵大河说的“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这太阳,不光是枪炮打出来的,也是这些在雪地里捡药棉的人,一点点焐热的。
他捡起大衣拍了拍,跟了上去。
那日军后来还是走了。
老医生给他包扎好伤口,塞了两个窝头,让他往南走——那边有日军的收容站。
临走时,他对着林寻和苏晚深深鞠了一躬,嘴里反复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有啥用?”
张营长拄着拐杖站在窑洞门口,看着日军的背影骂,“得让他们天皇来磕个头才算数!”
林寻没说话,只是把那日军用过的药棉扔进灶膛。
火苗舔上来,把棉花烧成了灰,像朵瞬间谢了的花。
雪越下越大,把关沟的山都盖成了白色。
林寻和苏晚在雪地里挖战壕,铁锹插进冻土,震得虎口发麻。
他想起苏州的雪,总是温柔地盖在园林的亭榭上,而这里的雪,却要被炮弹炸出一个个黑窟窿。
“开春就能种土豆了。”
苏晚突然说,用手套擦了擦鼻子,“我老家的地,这个时候该翻土了。”
林寻往手心哈了口热气:“苏州的春天,该采碧螺春了。
我家有片茶园,炒茶的锅能坐三个人。”
“等打赢了,”苏晚笑着说,眼睛在雪地里亮得像星星,“你教我炒茶,我教你认草药。”
“好。”
林寻点头,手里的铁锹挥得更用力了。
冻土被撬开,露出下面黑褐色的泥土,带着股腥甜的味——那是生的味道。
夜里,他把赵大河的刺刀擦得更亮了。
刀面上映着窑洞的火光,也映着他自己的脸。
这张脸比在苏州时黑了,瘦了,眼角还多了道疤,是昨天被弹片划的。
但这张脸,敢在雪地里吼,敢在血里拼,敢看着那些倒下的人说“我替你们活下去”。
外面的雪还在下,可林寻知道,等雪化了,山坳里总会冒出些绿芽。
就像他心里的那些念想,不管被炮弹炸得多碎,只要根还在,就总能长起来。
因为他答应过赵大河,要看着太阳升起来。
这太阳,不光是天上的,也是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