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从吃人地狱到盛世大唐
第4章 黑风㘭的猎手
三石沉甸甸的粟米，十斤粗粝却珍贵的盐块，两把豁了口的铁刀。
这些在太平年月里或许不值一提的物资，在废弃的村落中却如同神迹降临。
当王瘸子和石头将东西一样样搬进那间相对完整的仓房时，仅存的七八个流民眼睛都首了，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吞咽声，干瘪的肚皮叫得更响。
李琰没有立刻分粮。
他站在仓房门口，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目光扫过一张张被饥饿和恐惧扭曲的脸。
“粮，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饥肠辘辘的鸣响，“但想吃饱，得干活。”
他迅速分派任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警戒哨：**石头带着两个眼神还算机灵的半大孩子，轮流爬到村子最高的断墙残垣上瞭望，三班倒，一刻不得松懈。
目标：任何靠近村落的可疑人影，尤其是大队人马。
***水源净化：**王瘸子带着剩下的人，在李琰指导下，在村后一个相对隐蔽的低洼处，挖掘更深更大的渗水坑。
用收集来的破布、细沙、木炭屑（从烧毁的房梁里刮取）制作简易过滤层，反复过滤收集到的浑浊雨水。
水，是比粮食更紧迫的生命线。
***防御工事：**李琰亲自带着剩下的人，利用村落残破的土墙和倒塌的梁木，设置简单的绊索、陷坑（底部插上削尖的木刺）、以及几个视野良好的隐蔽射击孔（用破陶罐口伪装）。
范围不大，只围绕他们栖身的仓房区域。
这是他们最后的堡垒。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偷懒。
食物的希望像一针强心剂，暂时驱散了绝望。
每个人都在拼命压榨自己最后一点体力。
王瘸子挥舞着一截断木当锤子，夯实地基，沉默得如同岩石，但李琰注意到，他每次看向那堆粮食，眼神深处都燃烧着一团压抑的火焰，那是王大惨死的仇恨在无声咆哮。
夜晚降临。
清冷的月光洒在残破的村落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仓房里点着一个小小的火堆，珍贵地燃烧着几根干透的朽木。
火上架着一个破陶罐，里面煮着混着野菜的粟米粥。
浓郁的米香混合着野菜的苦涩，在死寂的夜里飘散，勾动着每个人腹中的馋虫，也像黑夜中的灯塔，散发着危险的诱惑。
李琰没有吃。
他靠在一堵冰冷的土墙后，手里紧握着一把豁口的铁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石头蜷缩在他旁边，怀里抱着另一把刀，眼皮沉重地打架，却强撑着不敢睡死。
“李哥……”石头的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那个张老六说的……鬼头刀赵阎……真的会来吗？”
“会。”
李琰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闻到肉味的豺狼，没有不来的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火堆旁那些在粥香中终于露出一丝活气的面孔，“怕吗？”
石头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刀，用力摇头，声音却有点发虚：“不……不怕！
跟着李哥，不怕！”
可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李琰没再说话。
恐惧是正常的。
他自己心底也绷着一根弦。
赵阎盘踞黑风坳多年，手下几十号亡命徒，杀人越货如家常便饭。
他们这边，老弱病残，能打的算上他自己、王瘸子、石头，勉强三个半。
硬碰硬，十死无生。
唯一的生机，在于“知彼”和“地利”。
张老六提供的消息有限，但结合他对五代地方土匪生态的了解，赵阎这种人，贪婪、多疑、凶残，但也惜命。
他的目标很明确——粮食。
他不会为了几个流民浪费太多力气，更不会一开始就倾巢而出。
最可能的情况，是派出一支精悍的小队，趁夜摸进来，杀人、抢粮、然后迅速撤离。
这就是机会。
利用对方轻敌的心理，利用这片他们熟悉了两天的废墟，打一场不对称的伏击！
目标是震慑，是让赵阎知道，这块骨头不好啃，甚至可能崩掉牙！
只有让对方付出足够惨痛的代价，他们才能获得暂时的喘息，甚至……谈判的筹码！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月亮渐渐西沉，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降临。
火堆只剩下微弱的余烬。
除了值哨的，大部分人都蜷缩着，在疲惫和不安中沉沉睡去，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趴在断墙上的一个半大孩子猛地缩下身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仓房，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调：“来……来了！
西边！
好多人影！
都……都拿着刀！”
瞬间，所有人都惊醒了！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仓房！
女人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尖叫出声。
男人们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能找到的任何“武器”——木棍、石块。
李琰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熄火！
所有人，按位置藏好！
不准出声！
石头，跟我来！
王瘸子，守住仓房后门！”
命令简洁有力，带着一种冰冷的镇定，奇迹般地压下了恐慌。
余烬被迅速掩埋，仓房陷入彻底的黑暗。
人影在黑暗中无声地移动，如同鬼魅。
李琰带着石头，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西面预设的、靠近村口的一处矮墙后。
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进村的必经小路，墙根下是白天挖好的一个浅坑，里面插着削尖的木刺，上面覆盖着薄薄的浮土和枯草。
他屏住呼吸，将眼睛贴在土墙的一个缝隙处。
月光下，十几条黑影如同觅食的鬣狗，正从西面的山坡上快速潜行下来。
动作矫健，队形松散却带着老练的凶悍。
他们目标明确，首奔村落中央——那残存着最后一丝烟火气的仓房方向。
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魁梧，几乎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头，肩膀上扛着一柄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幽光的大砍刀。
刀身宽阔，厚背薄刃，刀尖微微上翘，形制粗犷而凶厉。
鬼头刀！
赵阎果然没亲自来，但派出了他的得力干将！
这阵势，是打定主意要鸡犬不留了！
“赵爷说了，粮食全带走！
喘气的，一个不留！”
扛着鬼头刀的汉子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嗜血的兴奋，“动作麻利点！
别弄出太大动静！”
黑影们发出几声压抑的狞笑，脚步加快。
李琰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手心渗出冷汗，但大脑却异常冰冷清晰。
他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石头，手指在黑暗中指向下方小路上的一个特定位置。
石头会意，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破布和烂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拳头大小的土疙瘩。
这是他白天按照李琰的吩咐，用仓房角落里发现的、一种散发着刺鼻油味的黑色粘稠泥土（李琰认出这是史书零星记载、幽州等地偶有出产的“猛火油”残渣，极易燃烧）混合着枯草、碎布做成的简易燃烧弹。
数量不多，只有三个。
黑影越来越近，己经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和皮靴踩在碎石上的细微声响。
鬼头刀汉子走在最前，距离李琰藏身的矮墙不足二十步！
就是现在！
李琰猛地从墙后探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个同样的、点燃了破布引信的土疙瘩，狠狠砸向那扛着鬼头刀的壮汉！
“动手！”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撕破了死寂的夜空！
“呼——！”
燃烧的土疙瘩带着一道刺目的火光，划破黑暗，精准地砸在鬼头刀汉子身前的地面上！
轰！
一声闷响！
布包破裂，里面混合着猛火油渣的粘稠物瞬间被引燃，爆开一团炽烈的橘红色火焰！
火焰粘稠，带着滚滚黑烟和刺鼻的恶臭，猛地窜起一人多高！
“啊——！”
鬼头刀汉子首当其冲，裤腿瞬间被点燃！
那火焰如同跗骨之蛆，剧烈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
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的鬼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疯狂地拍打着腿上的火焰，却只是让火势更猛！
“有埋伏！
火！
妖火！”
突如其来的袭击和这从未见过的、如同鬼火般粘稠猛烈的火焰，瞬间让这群土匪炸了锅！
他们训练有素，不怕刀枪，但这诡异燃烧、扑不灭的火焰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放！”
李琰的吼声再次响起！
石头和另一个埋伏在侧翼的孩子，也咬着牙，将手中点燃的燃烧弹奋力掷出！
一个砸在土匪队伍中间，一个砸在靠近仓房一侧的路径上！
轰！
轰！
又是两团炽烈的火球爆开！
粘稠的火焰西处飞溅，瞬间点燃了好几个土匪的衣服和附近的枯草！
惨叫声、惊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
土匪的队伍彻底乱了套！
有人拍打着身上的火苗在地上打滚，有人惊恐地后退，撞倒了同伴，还有人下意识地挥舞着刀，砍向身边燃烧的同伴！
“放箭！”
李琰的声音冷酷无情。
咻！
咻咻！
几支用简陋木弓、削尖树枝制成的粗糙箭矢，从不同方向的射击孔和断墙后射出！
准头极差，力道也弱，但在这混乱、火光摇曳的黑暗环境中，却如同索命的毒蛇！
“呃啊！”
一个被火焰燎到头发、正惊慌失措的土匪，被一支歪歪扭扭射来的木箭噗嗤一声扎进了大腿，惨叫着摔倒。
“墙后有人！”
另一个土匪挥舞着刀，试图扑向箭矢射来的方向，脚下却猛地一空！
噗通！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他掉进了那个覆盖着浮土的陷坑！
坑底削尖的木刺瞬间穿透了他的脚掌和小腿！
鲜血喷涌！
陷阱！
火焰！
冷箭！
土匪们彻底崩溃了！
他们看不见敌人在哪，只看到同伴在诡异的火焰中哀嚎，在黑暗中惨叫倒下！
未知的恐惧和瞬间的惨重伤亡，彻底击垮了这些亡命徒的凶悍！
“鬼！
有鬼啊！”
“快跑！
回去告诉赵爷！”
“救命！
我的腿！”
鬼哭狼嚎声中，残余的土匪再也顾不上什么粮食、什么命令，连滚带爬，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来路疯狂逃窜。
那个最先被点燃的鬼头刀汉子，己经变成了一个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火人，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另一个掉进陷坑的土匪，还在徒劳地挣扎嘶吼。
火光渐渐减弱，只剩下几处零星的火焰还在枯草上跳动，映照着满地狼藉和几具焦黑或扭曲的尸体。
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仓房后门方向也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和金铁交鸣声，随即沉寂下去。
王瘸子提着滴血的铁刀，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他脚下躺着两个试图从后面摸进来的土匪尸体。
他走到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还在微微抽搐的鬼头刀汉子身边，沉默地看着，眼神里翻腾着刻骨的仇恨。
王大，那个给他喂过水、一起剥过树皮的同乡，就是死在这样一群畜生手里！
他猛地举起豁口的铁刀，刀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
干脆利落的一刀，斩断了那火人最后的抽搐。
王瘸子弯下腰，用一块破布，仔细地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
动作很慢，很用力。
然后，他走到陷坑边，看着里面那个被木刺穿透、还在微弱呻吟的土匪。
那土匪看到了王瘸子眼中冰冷的杀意，惊恐地求饶：“好汉……饶命……我……”噗！
又是一刀。
陷坑里的呻吟戛然而止。
王瘸子做完这一切，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李琰面前，将染血的刀双手递还。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己经说明了一切。
血仇，暂时用血洗了。
李琰接过刀，刀柄上还残留着王瘸子手心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拍了拍王瘸子宽厚却紧绷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头和其他人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烧焦的尸体、陷坑里的死尸、凝固的鲜血……胜利的喜悦被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冲得无影无踪。
几个女人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李琰走到那个被王瘸子斩首的鬼头刀汉子尸体旁，弯腰捡起了那柄沉重、造型狰狞的大砍刀。
刀柄入手冰凉沉重，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他掂量了一下，顺手将手中那把豁了口的铁刀扔给了石头。
“打扫战场。
能用的武器、皮甲、干粮，全部收走。
尸体……”李琰的目光扫过那些焦黑的、残缺的躯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拖到村外，烧了。”
他提着那柄沉重的鬼头刀，走到村口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前。
月光洒在他身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冷硬的影子。
他举起刀，刀尖在坚硬的岩石表面用力划下！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火星迸溅中，三个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狠厉煞气的字迹，在冰冷的岩石上缓缓显现：**黑山郎**刀尖最后在“郎”字的最后一捺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深深的凿痕。
李琰收刀，转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王瘸子、石头，以及他们身后那片刚刚经历血与火的残破村落上。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这里，是我们的山头。
我，是黑山郎。”
“豺狼要来，那就让他们知道，”他手中的鬼头刀斜指向地面，刀锋上残留的血迹在月光下蜿蜒滑落，滴入尘土。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这些在太平年月里或许不值一提的物资，在废弃的村落中却如同神迹降临。
当王瘸子和石头将东西一样样搬进那间相对完整的仓房时，仅存的七八个流民眼睛都首了，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吞咽声，干瘪的肚皮叫得更响。
李琰没有立刻分粮。
他站在仓房门口，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目光扫过一张张被饥饿和恐惧扭曲的脸。
“粮，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饥肠辘辘的鸣响，“但想吃饱，得干活。”
他迅速分派任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警戒哨：**石头带着两个眼神还算机灵的半大孩子，轮流爬到村子最高的断墙残垣上瞭望，三班倒，一刻不得松懈。
目标：任何靠近村落的可疑人影，尤其是大队人马。
***水源净化：**王瘸子带着剩下的人，在李琰指导下，在村后一个相对隐蔽的低洼处，挖掘更深更大的渗水坑。
用收集来的破布、细沙、木炭屑（从烧毁的房梁里刮取）制作简易过滤层，反复过滤收集到的浑浊雨水。
水，是比粮食更紧迫的生命线。
***防御工事：**李琰亲自带着剩下的人，利用村落残破的土墙和倒塌的梁木，设置简单的绊索、陷坑（底部插上削尖的木刺）、以及几个视野良好的隐蔽射击孔（用破陶罐口伪装）。
范围不大，只围绕他们栖身的仓房区域。
这是他们最后的堡垒。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偷懒。
食物的希望像一针强心剂，暂时驱散了绝望。
每个人都在拼命压榨自己最后一点体力。
王瘸子挥舞着一截断木当锤子，夯实地基，沉默得如同岩石，但李琰注意到，他每次看向那堆粮食，眼神深处都燃烧着一团压抑的火焰，那是王大惨死的仇恨在无声咆哮。
夜晚降临。
清冷的月光洒在残破的村落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仓房里点着一个小小的火堆，珍贵地燃烧着几根干透的朽木。
火上架着一个破陶罐，里面煮着混着野菜的粟米粥。
浓郁的米香混合着野菜的苦涩，在死寂的夜里飘散，勾动着每个人腹中的馋虫，也像黑夜中的灯塔，散发着危险的诱惑。
李琰没有吃。
他靠在一堵冰冷的土墙后，手里紧握着一把豁口的铁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石头蜷缩在他旁边，怀里抱着另一把刀，眼皮沉重地打架，却强撑着不敢睡死。
“李哥……”石头的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那个张老六说的……鬼头刀赵阎……真的会来吗？”
“会。”
李琰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闻到肉味的豺狼，没有不来的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火堆旁那些在粥香中终于露出一丝活气的面孔，“怕吗？”
石头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刀，用力摇头，声音却有点发虚：“不……不怕！
跟着李哥，不怕！”
可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李琰没再说话。
恐惧是正常的。
他自己心底也绷着一根弦。
赵阎盘踞黑风坳多年，手下几十号亡命徒，杀人越货如家常便饭。
他们这边，老弱病残，能打的算上他自己、王瘸子、石头，勉强三个半。
硬碰硬，十死无生。
唯一的生机，在于“知彼”和“地利”。
张老六提供的消息有限，但结合他对五代地方土匪生态的了解，赵阎这种人，贪婪、多疑、凶残，但也惜命。
他的目标很明确——粮食。
他不会为了几个流民浪费太多力气，更不会一开始就倾巢而出。
最可能的情况，是派出一支精悍的小队，趁夜摸进来，杀人、抢粮、然后迅速撤离。
这就是机会。
利用对方轻敌的心理，利用这片他们熟悉了两天的废墟，打一场不对称的伏击！
目标是震慑，是让赵阎知道，这块骨头不好啃，甚至可能崩掉牙！
只有让对方付出足够惨痛的代价，他们才能获得暂时的喘息，甚至……谈判的筹码！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月亮渐渐西沉，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降临。
火堆只剩下微弱的余烬。
除了值哨的，大部分人都蜷缩着，在疲惫和不安中沉沉睡去，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趴在断墙上的一个半大孩子猛地缩下身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仓房，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调：“来……来了！
西边！
好多人影！
都……都拿着刀！”
瞬间，所有人都惊醒了！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仓房！
女人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尖叫出声。
男人们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能找到的任何“武器”——木棍、石块。
李琰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熄火！
所有人，按位置藏好！
不准出声！
石头，跟我来！
王瘸子，守住仓房后门！”
命令简洁有力，带着一种冰冷的镇定，奇迹般地压下了恐慌。
余烬被迅速掩埋，仓房陷入彻底的黑暗。
人影在黑暗中无声地移动，如同鬼魅。
李琰带着石头，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西面预设的、靠近村口的一处矮墙后。
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进村的必经小路，墙根下是白天挖好的一个浅坑，里面插着削尖的木刺，上面覆盖着薄薄的浮土和枯草。
他屏住呼吸，将眼睛贴在土墙的一个缝隙处。
月光下，十几条黑影如同觅食的鬣狗，正从西面的山坡上快速潜行下来。
动作矫健，队形松散却带着老练的凶悍。
他们目标明确，首奔村落中央——那残存着最后一丝烟火气的仓房方向。
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魁梧，几乎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头，肩膀上扛着一柄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幽光的大砍刀。
刀身宽阔，厚背薄刃，刀尖微微上翘，形制粗犷而凶厉。
鬼头刀！
赵阎果然没亲自来，但派出了他的得力干将！
这阵势，是打定主意要鸡犬不留了！
“赵爷说了，粮食全带走！
喘气的，一个不留！”
扛着鬼头刀的汉子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嗜血的兴奋，“动作麻利点！
别弄出太大动静！”
黑影们发出几声压抑的狞笑，脚步加快。
李琰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手心渗出冷汗，但大脑却异常冰冷清晰。
他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石头，手指在黑暗中指向下方小路上的一个特定位置。
石头会意，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破布和烂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拳头大小的土疙瘩。
这是他白天按照李琰的吩咐，用仓房角落里发现的、一种散发着刺鼻油味的黑色粘稠泥土（李琰认出这是史书零星记载、幽州等地偶有出产的“猛火油”残渣，极易燃烧）混合着枯草、碎布做成的简易燃烧弹。
数量不多，只有三个。
黑影越来越近，己经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和皮靴踩在碎石上的细微声响。
鬼头刀汉子走在最前，距离李琰藏身的矮墙不足二十步！
就是现在！
李琰猛地从墙后探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个同样的、点燃了破布引信的土疙瘩，狠狠砸向那扛着鬼头刀的壮汉！
“动手！”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撕破了死寂的夜空！
“呼——！”
燃烧的土疙瘩带着一道刺目的火光，划破黑暗，精准地砸在鬼头刀汉子身前的地面上！
轰！
一声闷响！
布包破裂，里面混合着猛火油渣的粘稠物瞬间被引燃，爆开一团炽烈的橘红色火焰！
火焰粘稠，带着滚滚黑烟和刺鼻的恶臭，猛地窜起一人多高！
“啊——！”
鬼头刀汉子首当其冲，裤腿瞬间被点燃！
那火焰如同跗骨之蛆，剧烈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
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的鬼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疯狂地拍打着腿上的火焰，却只是让火势更猛！
“有埋伏！
火！
妖火！”
突如其来的袭击和这从未见过的、如同鬼火般粘稠猛烈的火焰，瞬间让这群土匪炸了锅！
他们训练有素，不怕刀枪，但这诡异燃烧、扑不灭的火焰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放！”
李琰的吼声再次响起！
石头和另一个埋伏在侧翼的孩子，也咬着牙，将手中点燃的燃烧弹奋力掷出！
一个砸在土匪队伍中间，一个砸在靠近仓房一侧的路径上！
轰！
轰！
又是两团炽烈的火球爆开！
粘稠的火焰西处飞溅，瞬间点燃了好几个土匪的衣服和附近的枯草！
惨叫声、惊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
土匪的队伍彻底乱了套！
有人拍打着身上的火苗在地上打滚，有人惊恐地后退，撞倒了同伴，还有人下意识地挥舞着刀，砍向身边燃烧的同伴！
“放箭！”
李琰的声音冷酷无情。
咻！
咻咻！
几支用简陋木弓、削尖树枝制成的粗糙箭矢，从不同方向的射击孔和断墙后射出！
准头极差，力道也弱，但在这混乱、火光摇曳的黑暗环境中，却如同索命的毒蛇！
“呃啊！”
一个被火焰燎到头发、正惊慌失措的土匪，被一支歪歪扭扭射来的木箭噗嗤一声扎进了大腿，惨叫着摔倒。
“墙后有人！”
另一个土匪挥舞着刀，试图扑向箭矢射来的方向，脚下却猛地一空！
噗通！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他掉进了那个覆盖着浮土的陷坑！
坑底削尖的木刺瞬间穿透了他的脚掌和小腿！
鲜血喷涌！
陷阱！
火焰！
冷箭！
土匪们彻底崩溃了！
他们看不见敌人在哪，只看到同伴在诡异的火焰中哀嚎，在黑暗中惨叫倒下！
未知的恐惧和瞬间的惨重伤亡，彻底击垮了这些亡命徒的凶悍！
“鬼！
有鬼啊！”
“快跑！
回去告诉赵爷！”
“救命！
我的腿！”
鬼哭狼嚎声中，残余的土匪再也顾不上什么粮食、什么命令，连滚带爬，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来路疯狂逃窜。
那个最先被点燃的鬼头刀汉子，己经变成了一个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火人，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另一个掉进陷坑的土匪，还在徒劳地挣扎嘶吼。
火光渐渐减弱，只剩下几处零星的火焰还在枯草上跳动，映照着满地狼藉和几具焦黑或扭曲的尸体。
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仓房后门方向也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和金铁交鸣声，随即沉寂下去。
王瘸子提着滴血的铁刀，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他脚下躺着两个试图从后面摸进来的土匪尸体。
他走到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还在微微抽搐的鬼头刀汉子身边，沉默地看着，眼神里翻腾着刻骨的仇恨。
王大，那个给他喂过水、一起剥过树皮的同乡，就是死在这样一群畜生手里！
他猛地举起豁口的铁刀，刀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
干脆利落的一刀，斩断了那火人最后的抽搐。
王瘸子弯下腰，用一块破布，仔细地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
动作很慢，很用力。
然后，他走到陷坑边，看着里面那个被木刺穿透、还在微弱呻吟的土匪。
那土匪看到了王瘸子眼中冰冷的杀意，惊恐地求饶：“好汉……饶命……我……”噗！
又是一刀。
陷坑里的呻吟戛然而止。
王瘸子做完这一切，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李琰面前，将染血的刀双手递还。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己经说明了一切。
血仇，暂时用血洗了。
李琰接过刀，刀柄上还残留着王瘸子手心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拍了拍王瘸子宽厚却紧绷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头和其他人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烧焦的尸体、陷坑里的死尸、凝固的鲜血……胜利的喜悦被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冲得无影无踪。
几个女人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李琰走到那个被王瘸子斩首的鬼头刀汉子尸体旁，弯腰捡起了那柄沉重、造型狰狞的大砍刀。
刀柄入手冰凉沉重，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他掂量了一下，顺手将手中那把豁了口的铁刀扔给了石头。
“打扫战场。
能用的武器、皮甲、干粮，全部收走。
尸体……”李琰的目光扫过那些焦黑的、残缺的躯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拖到村外，烧了。”
他提着那柄沉重的鬼头刀，走到村口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前。
月光洒在他身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冷硬的影子。
他举起刀，刀尖在坚硬的岩石表面用力划下！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火星迸溅中，三个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狠厉煞气的字迹，在冰冷的岩石上缓缓显现：**黑山郎**刀尖最后在“郎”字的最后一捺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深深的凿痕。
李琰收刀，转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王瘸子、石头，以及他们身后那片刚刚经历血与火的残破村落上。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这里，是我们的山头。
我，是黑山郎。”
“豺狼要来，那就让他们知道，”他手中的鬼头刀斜指向地面，刀锋上残留的血迹在月光下蜿蜒滑落，滴入尘土。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