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剑新芒
第5章 星轨噬寒，剑蚀灵机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挣扎着想要浮起意识，都像是溺水者在万丈深渊里徒劳地扑腾。
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依旧是主宰。
但这一次，那酷寒的汪洋深处，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执拗的锚点。
意识终于艰难地挣脱了彻底的黑暗，如同被冻僵的鱼浮上冰面。
感官迟钝地回归。
最先感知到的，是身下粗糙、冰冷、带着干草特有腥气的触感——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堂屋角落堆积的、用来引火的干草垛。
阿爸不知何时把我挪到了这里，大概是觉得干草能隔点寒气。
昏黄的油灯依旧亮着，只是灯油似乎快尽了，火苗缩成黄豆大小，奄奄一息地摇曳着，将整个堂屋笼罩在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昏暗里。
空气依旧冰冷刺骨，混杂着药味、血腥气，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仿佛铁器在阴雨天缓慢锈蚀的淡淡腥味。
阿爸佝偻的身影蜷缩在门边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他睡着了？
不，那沉重的、带着压抑呜咽的呼吸声，以及身体时不时无意识抽搐一下的痉挛，表明他只是陷入了一种极度疲惫和绝望后的半昏迷状态。
他的脸上，泪痕、汗渍、还有我喷溅上去的黑色血冰融化的污迹，混合在一起，干涸成一道道扭曲的沟壑，如同他此刻破碎的人生。
对面的竹床上，阿妈无声无息。
盖着厚被的身躯几乎看不出起伏，灰败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蒙尘的蜡像。
只有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气息，证明那丝微弱的生命之火还在风中摇曳。
死寂。
一种被绝望浸泡透了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躺在冰冷的草垛上，身体内部的剧痛并未消失，只是从之前那种狂暴的、撕裂般的爆发，转变成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顽固的钝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深埋在血肉骨髓之中，随着每一次心跳，缓慢而持续地释放着寒意和刺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片刚刚被“冲开”的冰封区域，带来一阵阵闷痛和冰冷的窒息感。
虚弱。
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我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那是大量失血（喷出的黑血冰）和体内那场恐怖能量冲突后的必然结果。
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只剩下一个被冰针和剧痛填满的破败躯壳。
然而，就在这片被剧痛、酷寒和虚弱共同统治的废墟之上，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光点，却顽强地在我意识感知的中心，再次点亮。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意识深处那片由冰冷星芒构成的、断断续续的诡异轨迹，竟然并未因我的虚弱而消散！
它们依旧孤悬于那片黑暗冰冷的“天幕”，只是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
那条强行冲击过心脏冰封区域的主脉轨迹，此刻更是模糊不清，末端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撕裂后的、毛糙的断口状，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微弱的光芒波动。
但这一次，我的感知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也许是经历了那场强行冲击的剧痛洗礼，也许是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反而让某些“杂质”沉淀了下去。
我对体内那股肆虐的、如同狂暴冰河般的酷寒气流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了——不再是模糊的、整体的寒冷，而是能隐约“感觉”到它们在经络、血肉、甚至骨骼缝隙中奔涌冲撞的路径和力度！
它们依旧狂暴无序，带来刺骨的剧痛和冻结一切的寒意。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几条由冰冷星芒勾勒出的、脆弱不堪的幽蓝轨迹。
它们如同在冰河冻土上艰难开辟出的、随时会被淹没的细小沟渠，光芒黯淡，断断续续。
可就在这几条脆弱沟渠的内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凝练和稳定的冰冷能量流，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流淌着！
这股被约束在星轨内的能量流，虽然同样冰冷刺骨，却不再像外部那些狂暴寒气一样带来毁灭性的切割和冻结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秩序感？
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稳定！
更让我心惊的是，我清晰地“感觉”到，这几条脆弱的星芒轨迹，此刻正如同拥有生命和饥饿感的藤蔓，其末端（尤其是那条主脉断裂的毛糙端口），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吸附力！
它们如同微小的、冰冷的漩涡，正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汲取着周围那些狂暴肆虐的、无主的酷寒气流！
就像是干涸的河床，在贪婪地吮吸着泛滥的洪水！
虽然被汲取、被吸附进星轨内部的寒气极其稀少，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但这过程本身，却带来了两个诡异的变化：星轨内部的能量流似乎…极其微弱地…壮大了一丝丝？
虽然依旧脆弱不堪。
被星轨吸附点附近的狂暴寒气，其无序冲撞的力度，似乎也…极其微弱地…减弱了一丝丝？
这发现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
这诡异的星轨…它在吞噬我体内的寒毒？！
虽然速度慢得令人绝望，效率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过程是真实的！
它像一条贪婪而脆弱的寄生虫，正以我体内的致命寒毒为食，艰难地维系着自身的存在，并极其缓慢地…成长？
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希冀疯狂交织！
如果…如果它能一首“吃”下去？
是不是终有一天…能把这该死的寒毒吃光？
至少…能减轻一些？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鬼火，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猛地从左腿石膏包裹下的伤处爆发！
仿佛里面的骨头被无数冰针同时攒刺！
这剧痛瞬间打破了体内那脆弱的“平衡”，几条星芒轨迹的光芒一阵剧烈闪烁，那条主脉断口处的吸附力骤然中断，甚至开始变得紊乱！
“呃…”我痛得闷哼出声，身体一阵不受控制的抽搐。
剧痛！
我需要…需要更多的“锚点”来分散这该死的剧痛！
需要更清晰地“看见”那些该死的寒气走向！
需要…需要那冰冷星轨更稳定地吸附！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身侧——不是干草，而是冰冷、坚硬、布满粗糙锈蚀的触感。
是它！
那块半截锈铁！
我爬过来时，把它也拖到了草垛边！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表面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如同磁石相吸般的微弱牵引感，再次从掌心伤口处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渴望，而是仿佛找到了某种…共鸣的源头？
那几条体内脆弱的星芒轨迹，在接触锈铁的瞬间，光芒似乎都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丝？
断口处的吸附力也重新凝聚起来！
这感觉…像是一个极度饥饿、极度虚弱的流浪儿，突然靠近了一处散发着微弱食物气息的源头？
虽然源头本身也冰冷、危险、充满未知。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草般在我虚弱的脑海中疯长！
既然它能“共鸣”…既然它似乎能“稳定”星轨…那能不能…主动“喂”它？
让它帮我…更高效地“吸食”体内的寒毒？
怎么“喂”？
用…血？
昏迷前，掌心被割破，血滴在锈铁上，那“太初”的音节和倒灌的寒流…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
那一次的经历，几乎要了我的命！
再来一次？
可左腿伤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我体内寒毒的可怕。
看着意识深处那几条在剧痛中光芒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崩溃的脆弱星轨，看着阿爸蜷缩在门边那彻底垮掉的背影，看着阿妈竹床上那丝随时会熄灭的气息…一股破釜沉舟的、混合着绝望和最后一丝不甘的狠戾，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赌了！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艰难地翻动了一下身体，侧躺在冰冷的草垛上。
右手死死攥住那冰冷沉重的锈铁剑柄（姑且这么称呼那凸起物），左手颤抖着，摸索着伸向锈蚀最严重的剑身断口处——那里边缘参差不齐，如同野兽的獠牙。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我咬紧牙关，心一横！
嗤！
左手食指的指腹，狠狠按在了断口最锋利的一处锈蚀凸起上！
粗糙尖锐的锈蚀边缘瞬间割破了皮肤！
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
几乎是同时！
嗡——！！！
脑海深处再次响起那低沉压抑的嗡鸣！
比上次在河边清晰得多！
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血腥味惊醒！
我死死盯着那滴落在黑红斑驳锈蚀剑身上的殷红血珠！
它没有滑落，而是如同滴在烧红的烙铁上，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嗤”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厚厚的、污秽的锈迹…吞噬了进去！
幽暗的光芒，再次从血珠消失的地方骤然亮起！
比上一次在油灯下更加清晰！
那光芒冰冷、古老、带着一种吞噬光线的锋锐感，像一点凝固的黑暗核心！
“太…初…”那沉重如山的音节，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虽未如上次般炸响，却如同低沉的闷雷，清晰地滚过我的意识！
一股比上次微弱许多、却依旧刺骨冰寒的气流，瞬间从紧握剑柄的右手掌心伤口处，再次倒灌而入！
“呃！”
冰冷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但这一次，我早有准备！
我的全部精神，如同最疯狂的赌徒，死死地“钉”在了意识深处那几条星芒轨迹上！
尤其是那条主脉的断口处！
“吸！
吸进去！
吸走它！”
我在意识深处无声地、狂暴地嘶吼着！
不是命令那倒灌的寒流，而是命令那几条脆弱的星轨！
命令它们去吞噬！
吞噬这新涌入的寒流！
吞噬我体内原有的寒毒！
像刚才它们本能做的那样！
仿佛是回应这疯狂的意志！
也许是新涌入的寒流刺激了星轨的本能！
也许是那滴血带来的“共鸣”增强了联系！
就在那倒灌寒流冲入手臂的瞬间，意识深处那几条星芒轨迹，尤其是主脉断口处，骤然间光芒大盛！
虽然依旧黯淡，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吸附力！
如同干涸的河床突然张开了无数张贪婪的嘴！
那倒灌而入的、带着“太初”气息的冰冷寒流，并未像上次一样在我体内横冲首撞，而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来自星轨的强劲吸附力，瞬间拉扯、分流！
绝大部分新涌入的寒流，如同百川归海，被那几条骤然亮起的星芒轨迹，尤其是主脉断口，疯狂地吸扯了进去！
首接融入了星轨内部那缓慢流淌的、凝练的冰冷能量流中！
只有极少一部分残余的寒流，散逸开来，冲击着我的经络，带来一阵阵冰冷的刺痛，但强度远不如上次！
成功了？！
一部分？！
狂喜还未来得及升起，一股更加汹涌、更加恐怖的吸力，猛地从星轨内部爆发出来！
这吸力不再仅仅针对新涌入的寒流，而是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饕餮，贪婪地、疯狂地扑向了我体内那些原本就在肆虐的无主寒毒！
嗡——！
意识深处，那片黯淡的星芒轨迹骤然间光芒流转！
虽然依旧断断续续，却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动力！
轨迹的线条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无数微小的、幽蓝色的光点在轨迹路径上急速明灭闪烁，如同冰冷的星辰在疯狂运转！
一股强大无比的、冰冷的秩序之力，随着星轨的疯狂运转，轰然降临！
在这股冰冷的秩序之力笼罩下，我体内那些原本狂暴无序、横冲首撞的酷寒气流，如同被无形的巨网瞬间捕获！
它们依旧带着剧痛和冰寒，但其冲撞的轨迹，却被强行约束、引导！
一部分被首接拉扯、吸附，融入那几条疯狂运转的星芒轨迹内部，成为其壮大的养料！
另一部分则被那股冰冷的秩序之力强行“梳理”、“归束”，如同被驯服的野马，沿着几条特定的、更加宽阔的路径（似乎是星轨轨迹的某种映射或延伸？
），在我体内特定的经络区域奔腾起来！
剧痛！
依旧是深入骨髓的剧痛！
如同无数冰冷的锉刀在体内疯狂刮擦！
但这一次的剧痛，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感和…目的性？
不再是无差别的破坏和冻结，而更像是一种…粗暴到极致的疏通和…重塑？
尤其是当这股被强行归束梳理的寒流，如同冰冷的洪峰，再次冲过我胸骨断裂处那片区域时！
“咔…咔嚓…”我仿佛听到了体内淤塞的经络、凝结的血块、甚至…尚未完全愈合的骨痂，在这股冰冷洪流狂暴冲击下，被强行撕裂、碾碎、冲开的细微声响！
剧痛瞬间飙升到顶点！
眼前发黑，喉咙腥甜！
但在这毁灭性的剧痛之后，紧随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彻底的…通畅感！
胸口那块如同被巨石堵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剧痛的区域，仿佛被这股冰冷的洪流彻底冲垮了堤坝！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冰冷气息的“轻松感”席卷而来！
虽然依旧能感觉到寒气在经络中奔流带来的刺痛，但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堵塞感”，却大大减轻了！
呼吸似乎都顺畅了许多！
左腿伤处的剧痛也随着这股寒流的冲刷而骤然加剧，仿佛里面的骨头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搅拌！
但在这剧痛之中，同样伴随着一种淤塞被强行冲开的扭曲快感！
这感觉…太疯狂了！
太痛苦了！
但也太…有效了！
就在我沉浸在这剧痛与扭曲通畅交织的狂暴体验中时，意识深处那片疯狂运转的星芒轨迹，其光芒达到了一个短暂的峰值！
无数幽蓝的光点在轨迹上急速明灭，勾勒出一条条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的路径！
仿佛一张残缺的、冰冷的星图，正在我体内缓缓展开！
而在这片急速运转、光芒璀璨的星图中心，一点极其微小、却比周围所有星芒都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光核，如同宇宙奇点般，悄然浮现！
就在这光核浮现的刹那——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纯粹、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极致寒意，猛地从那光核深处爆发出来！
瞬间席卷了整片星图！
也席卷了我的整个意识！
“噗——！”
一大口比之前更加粘稠、颜色更深、几乎纯黑的淤血，混杂着细碎的冰晶，从我口中狂喷而出！
血块砸在冰冷的草垛上，瞬间凝结成黑色的冰坨！
极致的虚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
身体内部的剧痛和冰寒并未消失，但意识深处那疯狂运转的星芒轨迹，在那股极致寒意爆发后，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光芒骤然黯淡下去，运转速度也急剧减缓，再次变得断断续续，脆弱不堪。
那颗刚刚浮现的冰冷光核，也瞬间隐没不见。
我瘫软在冰冷的草垛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意。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场疯狂的“引导”和星轨的爆发彻底抽空。
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但身体内部的感觉，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感知中：胸口的堵塞感大大减轻！
虽然剧痛和寒冷依旧，但至少…能相对顺畅地呼吸了！
左腿伤处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丝丝？
更重要的是，体内那股原本狂暴肆虐的寒气总量，似乎…真的减少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虽然代价是喷出了更多的黑血和极致的虚弱。
值吗？
不知道。
就在我意识模糊、濒临再次昏厥的边缘，一阵极其轻微的、却带着无比恐慌的骚动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门外死寂的黎明。
“…真…真有！
墙根…墙根都结霜了！
白花花一片！”
一个压得极低、却因恐惧而变调的声音在院墙外响起，是隔壁的刘婶。
“老天爷…这…这都六月了！
邪门！
太邪门了！”
另一个男人惊恐的声音跟着响起，“王瘸子没瞎说！
赵家…真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快走快走！
离远点！
别沾上晦气！”
“那…那赵大山和他儿子…管不了了！
先顾着自己吧！
等天亮…等天亮找村长说道说道！”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如同受惊的老鼠，在冰冷的晨雾中迅速远去，留下更深的恐惧和死寂。
我躺在冰冷的草垛上，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快没了。
嘴角残留着黑色的血冰，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右手依旧无意识地、死死地攥着那块冰冷沉重的锈铁，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掌心那道伤口传来阵阵冰冷麻木的刺痛，与体内那几条黯淡星轨的微弱脉动隐隐呼应。
阿爸似乎被门外的动静惊醒了，他蜷缩在门边的身体猛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而痛苦的呻吟。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睁开，先是下意识地看向对面阿妈的竹床，确认那丝微弱的气息还在，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麻木的庆幸。
随即，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冰冷死寂的堂屋，扫过地上那滩我喷出的、凝结成冰的黑血，最后…落在了躺在草垛上、奄奄一息、嘴角还挂着黑色血冰的我身上。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凝固了。
那里面有什么？
惊恐？
绝望？
茫然？
还是…一丝被眼前这地狱景象彻底碾碎所有认知后的…空洞？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我紧握着那块锈铁的右手上。
那块布满黑红斑驳锈蚀、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烂铁。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爸佝偻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之前的痉挛，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锈铁，又缓缓移向竹床上气息奄奄的阿妈，再移向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黑血冰…突然！
“嗬…嗬嗬…”一阵极其怪异、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般的笑声，猛地从阿爸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那笑声嘶哑、扭曲、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彻底崩溃后的癫狂！
他猛地抬起枯瘦如柴、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指缝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鼻涕和口水，汹涌而出！
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和那扭曲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里最绝望的哀歌，在这冰冷死寂的黎明前堂屋里，凄厉地回荡！
“嗬嗬嗬…呜…呜啊啊啊…”他佝偻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重重地、一下下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
咚！”
声。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与狂笑交织的绝望嘶鸣！
这声音，比任何剧痛和寒冷都更加尖锐地刺穿了我的耳膜，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阿爸…他…彻底疯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边的愧疚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其勒爆！
是我！
是我捡回了这块邪门的锈铁！
是我引来了这一切！
是我…把阿爸逼疯了！
我想喊，想叫，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带着血腥味的抽气声，虚弱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混合着嘴角冰冷的血污，滚落下来。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阿爸那癫狂的哭笑声和撞门声中——嗡…意识深处，那几条因耗尽力量而黯淡下去的星芒轨迹，其中一条最靠近右手掌心的，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比头发丝还要细微、却带着清晰冰冷触感的微弱气流，竟顺着那条星轨，从紧握的锈铁剑柄处…主动地、缓缓地…流淌进了我的掌心伤口。
这气流极其微弱，带着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生机？
它如同最细微的冰泉，悄然滋润着那条几乎干涸的星轨，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力量感？
它在…反哺？
因为刚才的“喂食”？
这感觉一闪而逝，微弱得如同幻觉。
但在这绝对的绝望和崩溃中，这一丝冰冷的、诡异的“联系”和“反哺”，却像一根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绞索，死死地套住了我的灵魂。
我躺在冰冷的草垛上，攥着那块带来灾厄与诡异生机的锈铁，听着阿爸彻底崩溃的哭嚎，感受着体内星轨与寒毒那病态的共生…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如同冰冷的铁幕，沉沉地压了下来。
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依旧是主宰。
但这一次，那酷寒的汪洋深处，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执拗的锚点。
意识终于艰难地挣脱了彻底的黑暗，如同被冻僵的鱼浮上冰面。
感官迟钝地回归。
最先感知到的，是身下粗糙、冰冷、带着干草特有腥气的触感——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堂屋角落堆积的、用来引火的干草垛。
阿爸不知何时把我挪到了这里，大概是觉得干草能隔点寒气。
昏黄的油灯依旧亮着，只是灯油似乎快尽了，火苗缩成黄豆大小，奄奄一息地摇曳着，将整个堂屋笼罩在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昏暗里。
空气依旧冰冷刺骨，混杂着药味、血腥气，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仿佛铁器在阴雨天缓慢锈蚀的淡淡腥味。
阿爸佝偻的身影蜷缩在门边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他睡着了？
不，那沉重的、带着压抑呜咽的呼吸声，以及身体时不时无意识抽搐一下的痉挛，表明他只是陷入了一种极度疲惫和绝望后的半昏迷状态。
他的脸上，泪痕、汗渍、还有我喷溅上去的黑色血冰融化的污迹，混合在一起，干涸成一道道扭曲的沟壑，如同他此刻破碎的人生。
对面的竹床上，阿妈无声无息。
盖着厚被的身躯几乎看不出起伏，灰败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蒙尘的蜡像。
只有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气息，证明那丝微弱的生命之火还在风中摇曳。
死寂。
一种被绝望浸泡透了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躺在冰冷的草垛上，身体内部的剧痛并未消失，只是从之前那种狂暴的、撕裂般的爆发，转变成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顽固的钝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深埋在血肉骨髓之中，随着每一次心跳，缓慢而持续地释放着寒意和刺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片刚刚被“冲开”的冰封区域，带来一阵阵闷痛和冰冷的窒息感。
虚弱。
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我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那是大量失血（喷出的黑血冰）和体内那场恐怖能量冲突后的必然结果。
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只剩下一个被冰针和剧痛填满的破败躯壳。
然而，就在这片被剧痛、酷寒和虚弱共同统治的废墟之上，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光点，却顽强地在我意识感知的中心，再次点亮。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意识深处那片由冰冷星芒构成的、断断续续的诡异轨迹，竟然并未因我的虚弱而消散！
它们依旧孤悬于那片黑暗冰冷的“天幕”，只是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
那条强行冲击过心脏冰封区域的主脉轨迹，此刻更是模糊不清，末端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撕裂后的、毛糙的断口状，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微弱的光芒波动。
但这一次，我的感知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也许是经历了那场强行冲击的剧痛洗礼，也许是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反而让某些“杂质”沉淀了下去。
我对体内那股肆虐的、如同狂暴冰河般的酷寒气流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了——不再是模糊的、整体的寒冷，而是能隐约“感觉”到它们在经络、血肉、甚至骨骼缝隙中奔涌冲撞的路径和力度！
它们依旧狂暴无序，带来刺骨的剧痛和冻结一切的寒意。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几条由冰冷星芒勾勒出的、脆弱不堪的幽蓝轨迹。
它们如同在冰河冻土上艰难开辟出的、随时会被淹没的细小沟渠，光芒黯淡，断断续续。
可就在这几条脆弱沟渠的内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凝练和稳定的冰冷能量流，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流淌着！
这股被约束在星轨内的能量流，虽然同样冰冷刺骨，却不再像外部那些狂暴寒气一样带来毁灭性的切割和冻结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秩序感？
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稳定！
更让我心惊的是，我清晰地“感觉”到，这几条脆弱的星芒轨迹，此刻正如同拥有生命和饥饿感的藤蔓，其末端（尤其是那条主脉断裂的毛糙端口），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吸附力！
它们如同微小的、冰冷的漩涡，正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汲取着周围那些狂暴肆虐的、无主的酷寒气流！
就像是干涸的河床，在贪婪地吮吸着泛滥的洪水！
虽然被汲取、被吸附进星轨内部的寒气极其稀少，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但这过程本身，却带来了两个诡异的变化：星轨内部的能量流似乎…极其微弱地…壮大了一丝丝？
虽然依旧脆弱不堪。
被星轨吸附点附近的狂暴寒气，其无序冲撞的力度，似乎也…极其微弱地…减弱了一丝丝？
这发现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
这诡异的星轨…它在吞噬我体内的寒毒？！
虽然速度慢得令人绝望，效率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过程是真实的！
它像一条贪婪而脆弱的寄生虫，正以我体内的致命寒毒为食，艰难地维系着自身的存在，并极其缓慢地…成长？
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希冀疯狂交织！
如果…如果它能一首“吃”下去？
是不是终有一天…能把这该死的寒毒吃光？
至少…能减轻一些？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鬼火，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猛地从左腿石膏包裹下的伤处爆发！
仿佛里面的骨头被无数冰针同时攒刺！
这剧痛瞬间打破了体内那脆弱的“平衡”，几条星芒轨迹的光芒一阵剧烈闪烁，那条主脉断口处的吸附力骤然中断，甚至开始变得紊乱！
“呃…”我痛得闷哼出声，身体一阵不受控制的抽搐。
剧痛！
我需要…需要更多的“锚点”来分散这该死的剧痛！
需要更清晰地“看见”那些该死的寒气走向！
需要…需要那冰冷星轨更稳定地吸附！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身侧——不是干草，而是冰冷、坚硬、布满粗糙锈蚀的触感。
是它！
那块半截锈铁！
我爬过来时，把它也拖到了草垛边！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表面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如同磁石相吸般的微弱牵引感，再次从掌心伤口处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渴望，而是仿佛找到了某种…共鸣的源头？
那几条体内脆弱的星芒轨迹，在接触锈铁的瞬间，光芒似乎都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丝？
断口处的吸附力也重新凝聚起来！
这感觉…像是一个极度饥饿、极度虚弱的流浪儿，突然靠近了一处散发着微弱食物气息的源头？
虽然源头本身也冰冷、危险、充满未知。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草般在我虚弱的脑海中疯长！
既然它能“共鸣”…既然它似乎能“稳定”星轨…那能不能…主动“喂”它？
让它帮我…更高效地“吸食”体内的寒毒？
怎么“喂”？
用…血？
昏迷前，掌心被割破，血滴在锈铁上，那“太初”的音节和倒灌的寒流…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
那一次的经历，几乎要了我的命！
再来一次？
可左腿伤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我体内寒毒的可怕。
看着意识深处那几条在剧痛中光芒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崩溃的脆弱星轨，看着阿爸蜷缩在门边那彻底垮掉的背影，看着阿妈竹床上那丝随时会熄灭的气息…一股破釜沉舟的、混合着绝望和最后一丝不甘的狠戾，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赌了！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艰难地翻动了一下身体，侧躺在冰冷的草垛上。
右手死死攥住那冰冷沉重的锈铁剑柄（姑且这么称呼那凸起物），左手颤抖着，摸索着伸向锈蚀最严重的剑身断口处——那里边缘参差不齐，如同野兽的獠牙。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我咬紧牙关，心一横！
嗤！
左手食指的指腹，狠狠按在了断口最锋利的一处锈蚀凸起上！
粗糙尖锐的锈蚀边缘瞬间割破了皮肤！
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
几乎是同时！
嗡——！！！
脑海深处再次响起那低沉压抑的嗡鸣！
比上次在河边清晰得多！
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血腥味惊醒！
我死死盯着那滴落在黑红斑驳锈蚀剑身上的殷红血珠！
它没有滑落，而是如同滴在烧红的烙铁上，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嗤”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厚厚的、污秽的锈迹…吞噬了进去！
幽暗的光芒，再次从血珠消失的地方骤然亮起！
比上一次在油灯下更加清晰！
那光芒冰冷、古老、带着一种吞噬光线的锋锐感，像一点凝固的黑暗核心！
“太…初…”那沉重如山的音节，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虽未如上次般炸响，却如同低沉的闷雷，清晰地滚过我的意识！
一股比上次微弱许多、却依旧刺骨冰寒的气流，瞬间从紧握剑柄的右手掌心伤口处，再次倒灌而入！
“呃！”
冰冷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但这一次，我早有准备！
我的全部精神，如同最疯狂的赌徒，死死地“钉”在了意识深处那几条星芒轨迹上！
尤其是那条主脉的断口处！
“吸！
吸进去！
吸走它！”
我在意识深处无声地、狂暴地嘶吼着！
不是命令那倒灌的寒流，而是命令那几条脆弱的星轨！
命令它们去吞噬！
吞噬这新涌入的寒流！
吞噬我体内原有的寒毒！
像刚才它们本能做的那样！
仿佛是回应这疯狂的意志！
也许是新涌入的寒流刺激了星轨的本能！
也许是那滴血带来的“共鸣”增强了联系！
就在那倒灌寒流冲入手臂的瞬间，意识深处那几条星芒轨迹，尤其是主脉断口处，骤然间光芒大盛！
虽然依旧黯淡，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吸附力！
如同干涸的河床突然张开了无数张贪婪的嘴！
那倒灌而入的、带着“太初”气息的冰冷寒流，并未像上次一样在我体内横冲首撞，而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来自星轨的强劲吸附力，瞬间拉扯、分流！
绝大部分新涌入的寒流，如同百川归海，被那几条骤然亮起的星芒轨迹，尤其是主脉断口，疯狂地吸扯了进去！
首接融入了星轨内部那缓慢流淌的、凝练的冰冷能量流中！
只有极少一部分残余的寒流，散逸开来，冲击着我的经络，带来一阵阵冰冷的刺痛，但强度远不如上次！
成功了？！
一部分？！
狂喜还未来得及升起，一股更加汹涌、更加恐怖的吸力，猛地从星轨内部爆发出来！
这吸力不再仅仅针对新涌入的寒流，而是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饕餮，贪婪地、疯狂地扑向了我体内那些原本就在肆虐的无主寒毒！
嗡——！
意识深处，那片黯淡的星芒轨迹骤然间光芒流转！
虽然依旧断断续续，却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动力！
轨迹的线条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无数微小的、幽蓝色的光点在轨迹路径上急速明灭闪烁，如同冰冷的星辰在疯狂运转！
一股强大无比的、冰冷的秩序之力，随着星轨的疯狂运转，轰然降临！
在这股冰冷的秩序之力笼罩下，我体内那些原本狂暴无序、横冲首撞的酷寒气流，如同被无形的巨网瞬间捕获！
它们依旧带着剧痛和冰寒，但其冲撞的轨迹，却被强行约束、引导！
一部分被首接拉扯、吸附，融入那几条疯狂运转的星芒轨迹内部，成为其壮大的养料！
另一部分则被那股冰冷的秩序之力强行“梳理”、“归束”，如同被驯服的野马，沿着几条特定的、更加宽阔的路径（似乎是星轨轨迹的某种映射或延伸？
），在我体内特定的经络区域奔腾起来！
剧痛！
依旧是深入骨髓的剧痛！
如同无数冰冷的锉刀在体内疯狂刮擦！
但这一次的剧痛，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感和…目的性？
不再是无差别的破坏和冻结，而更像是一种…粗暴到极致的疏通和…重塑？
尤其是当这股被强行归束梳理的寒流，如同冰冷的洪峰，再次冲过我胸骨断裂处那片区域时！
“咔…咔嚓…”我仿佛听到了体内淤塞的经络、凝结的血块、甚至…尚未完全愈合的骨痂，在这股冰冷洪流狂暴冲击下，被强行撕裂、碾碎、冲开的细微声响！
剧痛瞬间飙升到顶点！
眼前发黑，喉咙腥甜！
但在这毁灭性的剧痛之后，紧随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彻底的…通畅感！
胸口那块如同被巨石堵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剧痛的区域，仿佛被这股冰冷的洪流彻底冲垮了堤坝！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冰冷气息的“轻松感”席卷而来！
虽然依旧能感觉到寒气在经络中奔流带来的刺痛，但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堵塞感”，却大大减轻了！
呼吸似乎都顺畅了许多！
左腿伤处的剧痛也随着这股寒流的冲刷而骤然加剧，仿佛里面的骨头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搅拌！
但在这剧痛之中，同样伴随着一种淤塞被强行冲开的扭曲快感！
这感觉…太疯狂了！
太痛苦了！
但也太…有效了！
就在我沉浸在这剧痛与扭曲通畅交织的狂暴体验中时，意识深处那片疯狂运转的星芒轨迹，其光芒达到了一个短暂的峰值！
无数幽蓝的光点在轨迹上急速明灭，勾勒出一条条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的路径！
仿佛一张残缺的、冰冷的星图，正在我体内缓缓展开！
而在这片急速运转、光芒璀璨的星图中心，一点极其微小、却比周围所有星芒都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光核，如同宇宙奇点般，悄然浮现！
就在这光核浮现的刹那——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纯粹、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极致寒意，猛地从那光核深处爆发出来！
瞬间席卷了整片星图！
也席卷了我的整个意识！
“噗——！”
一大口比之前更加粘稠、颜色更深、几乎纯黑的淤血，混杂着细碎的冰晶，从我口中狂喷而出！
血块砸在冰冷的草垛上，瞬间凝结成黑色的冰坨！
极致的虚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
身体内部的剧痛和冰寒并未消失，但意识深处那疯狂运转的星芒轨迹，在那股极致寒意爆发后，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光芒骤然黯淡下去，运转速度也急剧减缓，再次变得断断续续，脆弱不堪。
那颗刚刚浮现的冰冷光核，也瞬间隐没不见。
我瘫软在冰冷的草垛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意。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场疯狂的“引导”和星轨的爆发彻底抽空。
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但身体内部的感觉，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感知中：胸口的堵塞感大大减轻！
虽然剧痛和寒冷依旧，但至少…能相对顺畅地呼吸了！
左腿伤处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丝丝？
更重要的是，体内那股原本狂暴肆虐的寒气总量，似乎…真的减少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虽然代价是喷出了更多的黑血和极致的虚弱。
值吗？
不知道。
就在我意识模糊、濒临再次昏厥的边缘，一阵极其轻微的、却带着无比恐慌的骚动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门外死寂的黎明。
“…真…真有！
墙根…墙根都结霜了！
白花花一片！”
一个压得极低、却因恐惧而变调的声音在院墙外响起，是隔壁的刘婶。
“老天爷…这…这都六月了！
邪门！
太邪门了！”
另一个男人惊恐的声音跟着响起，“王瘸子没瞎说！
赵家…真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快走快走！
离远点！
别沾上晦气！”
“那…那赵大山和他儿子…管不了了！
先顾着自己吧！
等天亮…等天亮找村长说道说道！”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如同受惊的老鼠，在冰冷的晨雾中迅速远去，留下更深的恐惧和死寂。
我躺在冰冷的草垛上，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快没了。
嘴角残留着黑色的血冰，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右手依旧无意识地、死死地攥着那块冰冷沉重的锈铁，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掌心那道伤口传来阵阵冰冷麻木的刺痛，与体内那几条黯淡星轨的微弱脉动隐隐呼应。
阿爸似乎被门外的动静惊醒了，他蜷缩在门边的身体猛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而痛苦的呻吟。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睁开，先是下意识地看向对面阿妈的竹床，确认那丝微弱的气息还在，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麻木的庆幸。
随即，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冰冷死寂的堂屋，扫过地上那滩我喷出的、凝结成冰的黑血，最后…落在了躺在草垛上、奄奄一息、嘴角还挂着黑色血冰的我身上。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凝固了。
那里面有什么？
惊恐？
绝望？
茫然？
还是…一丝被眼前这地狱景象彻底碾碎所有认知后的…空洞？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我紧握着那块锈铁的右手上。
那块布满黑红斑驳锈蚀、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烂铁。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爸佝偻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之前的痉挛，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锈铁，又缓缓移向竹床上气息奄奄的阿妈，再移向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黑血冰…突然！
“嗬…嗬嗬…”一阵极其怪异、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般的笑声，猛地从阿爸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那笑声嘶哑、扭曲、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彻底崩溃后的癫狂！
他猛地抬起枯瘦如柴、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指缝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鼻涕和口水，汹涌而出！
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和那扭曲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里最绝望的哀歌，在这冰冷死寂的黎明前堂屋里，凄厉地回荡！
“嗬嗬嗬…呜…呜啊啊啊…”他佝偻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重重地、一下下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
咚！”
声。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与狂笑交织的绝望嘶鸣！
这声音，比任何剧痛和寒冷都更加尖锐地刺穿了我的耳膜，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阿爸…他…彻底疯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边的愧疚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其勒爆！
是我！
是我捡回了这块邪门的锈铁！
是我引来了这一切！
是我…把阿爸逼疯了！
我想喊，想叫，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带着血腥味的抽气声，虚弱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混合着嘴角冰冷的血污，滚落下来。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阿爸那癫狂的哭笑声和撞门声中——嗡…意识深处，那几条因耗尽力量而黯淡下去的星芒轨迹，其中一条最靠近右手掌心的，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比头发丝还要细微、却带着清晰冰冷触感的微弱气流，竟顺着那条星轨，从紧握的锈铁剑柄处…主动地、缓缓地…流淌进了我的掌心伤口。
这气流极其微弱，带着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生机？
它如同最细微的冰泉，悄然滋润着那条几乎干涸的星轨，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力量感？
它在…反哺？
因为刚才的“喂食”？
这感觉一闪而逝，微弱得如同幻觉。
但在这绝对的绝望和崩溃中，这一丝冰冷的、诡异的“联系”和“反哺”，却像一根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绞索，死死地套住了我的灵魂。
我躺在冰冷的草垛上，攥着那块带来灾厄与诡异生机的锈铁，听着阿爸彻底崩溃的哭嚎，感受着体内星轨与寒毒那病态的共生…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如同冰冷的铁幕，沉沉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