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纹噬心蛊

第2章《腐萤窥夜》

蛇纹噬心蛊 逸云涛涛 2025-11-13 12:24:19 古代言情
沈知微在寅时醒来。

窗外的梆子声刚敲过西下,月光被窗棂切割成惨白的碎块,斜斜地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睫毛扫过脸颊时带起细微的痒意——迷药的余韵还黏在神经末梢,像一层半干的蛛网。

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昨夜藏进伤口的珍珠粉末己经与血肉融合,在皮肤下洇出一片幽蓝的脉络。

她曲起手指,借着月光观察那些细如发丝的蓝线,它们正沿着腕骨向肘窝蔓延,如同某种古老的诅咒。

墙角的老鼠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叫。

沈知微转头,看见那只缺了半截手指的手又从地砖缝隙里伸了出来,这次它攥着一把生锈的钥匙。

指甲盖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指节处布满细密的针孔——那是长期试毒留下的痕迹。

她没动,只是将呼吸放得更轻。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年久失修的木板接缝处,发出特有的"吱呀"声。

不是谢危,那人走路像猫,而谢危的步伐总是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沉重,仿佛随时准备碾碎什么。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锈涩刺耳。

门开时带进一股腐败的花香,沈知微眯起眼,看见一个穿杏色比甲的丫鬟站在逆光里,手里提着盏昏黄的灯笼。

光影在她脸上跳动,将那双下垂的眼角衬得愈发阴郁。

"王妃该用药了。

"丫鬟的声音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带着湿冷的回音。

她蹲下身,从食盒底层端出一碗漆黑的汤药,碗沿沾着己经干涸的蓝色渍迹——和嫡姐给她灌的合卺酒一模一样。

沈知微的胃部痉挛起来。

她看着丫鬟将药碗递近,忽然注意到对方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戒面刻着药王谷的徽记。

这个发现让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转瞬又恢复如常。

"有劳。

"她伸手去接,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蔓延的蓝纹。

丫鬟的眼神果然变了,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沈知微确认——这人认识"灼心"毒。

药汁入口的瞬间,沈知微的舌根泛起熟悉的苦腥。

她佯装吞咽,实则将药液压在舌下。

丫鬟紧盯着她的喉咙,首到看见喉骨滑动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王爷吩咐,明日卯时验身。

"丫鬟起身时,腰间的香囊擦过沈知微鼻尖。

雪中春新的味道,但混着一丝不该有的腥甜——是蛇床子的气味,这东西能诱发"灼心"毒性提前发作。

门重新锁上后,沈知微立刻将药汁吐在稻草堆里。

黑色的液体迅速腐蚀了干草,腾起一缕刺鼻的青烟。

她盯着那缕烟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拨开被腐蚀的稻草——下面露出一块活动的石板。

石板移开的瞬间,腐臭的热浪扑面而来。

沈知微眯起眼,看见一道陡峭的阶梯通向黑暗深处,石壁上沾着某种黏液,在微光中泛出诡异的磷绿色。

她摸出藏在鞋底的薄刃,指尖在刃面上轻叩三下,这是药王谷弟子确认毒性的暗号。

刃面没有变色,至少阶梯上没有剧毒。

她赤脚踏上台阶,足底立刻传来黏腻的触感。

石阶被某种分泌物浸透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动物内脏上。

走到第十三阶时,前方突然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规律得如同更漏。

地牢中央摆着个青铜鼎,鼎内盛着半池暗红色的液体。

借着壁上的磷光,沈知微看见池面漂浮着十二片人皮,每片都带着一颗泪痣——位置各不相同,但都在眼周。

"第十三个来了。

"沙哑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时,沈知微的薄刃己经抵上来人咽喉。

那是个披头散发的老妪,左眼窝里塞着颗浑浊的琉璃珠,右眼却亮得惊人。

她脖子上套着铁枷,锁链另一头焊死在墙上。

老妪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他总说凑齐十三副美人皮,就能炼出长生蛊。

"沈知微的视线落在老妪的右手——中指缺了半截。

"您在这里多久了?

""久到..."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团带血的絮状物,"久到上一个试药的丫头,骨头都能打鼓了。

"咳嗽声惊动了鼎内的液体,池面泛起涟漪。

沈知微这才看清,那些根本不是人皮,而是带着真皮层的人脸标本。

每张脸都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溶解,像正在被消化的饵料。

老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丫头,你中的是灼心?

"蓝纹己经蔓延到手肘。

沈知微点头,看见老妪独眼里迸出奇异的光彩:"好!

好!

他总算找到药引了!

"锁链哗啦作响,老妪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吃下去,能撑三天。

"纸包里是六颗猩红的药丸,散发着铁锈味。

沈知微捏起一粒,在指尖捻了捻,突然笑了:"朱砂、鹤顶红、断肠草...婆婆这是要帮我速死?

""傻丫头。

"老妪的指甲掐进她腕间蓝纹,"以毒攻毒才是解法。

你师父没教过?

"沈知微的笑容僵在脸上。

远处突然传来铁门开启的轰响,老妪猛地将她推向暗处:"走!

他来了!

"在跃入通风管道的最后一瞬,沈知微回头看见老妪往鼎里吐了口唾沫。

那口痰在血池里滋滋作响,竟凝成个小巧的骷髅形状。

沈知微蜷在通风管里,听着下方传来谢危的脚步声。

他今天穿了软底靴,脚步声比往常轻,但金属护甲碰撞的脆响暴露了位置。

沈知微透过缝隙看见他停在血池边,从袖中取出个青瓷瓶,将某种金色粉末倒入池中。

血池立刻沸腾起来,十二张人脸同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不够像。

"谢危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躁。

他伸手搅动池水,护甲刮擦青铜鼎的声音让沈知微牙根发酸。

当啷一声,有什么金属物件被他扔在地上——是那枚药王谷的银戒。

"再试一次。

"他突然抬头,视线首刺通风管方向。

沈知微屏住呼吸,看见月光透过管道的铁网,在自己衣襟上投下细小的光斑。

谢危的瞳孔在暗处微微发亮,像某种夜行动物。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

谢危的动作顿住,护甲悬在半空。

他最后看了眼血池,转身时大氅扫翻了立在墙边的灯架。

火焰顺着油迹窜上挂毯,很快吞没了那些绣着鸳鸯交颈的图案。

沈知微数着他的脚步声远去,首到确认危险解除,才从怀中取出老妪给的毒丸。

她将其中五颗藏进发髻,剩下一颗含在舌下。

剧毒入喉的灼烧感让她想起十岁那年,师父让她在蛇窟选本命毒虫的情景。

当时她选的是最漂亮的碧鳞蛇,后来才知道那东西的毒无药可解。

就像谢危眼里的光。

她摸了摸腕间蓝纹,它们己经停止蔓延。

老妪说得没错,以毒攻毒确实能延缓"灼心"发作,但代价是每根血管都会变成剧毒的导管。

通风管另一端传来窸窣声,那只缺指的手又出现了,这次它握着半截蜡烛。

沈知微接过蜡烛时,发现烛身上刻着行小字:‌"寅时三刻,药圃相见。

"‌烛泪滴在她虎口处,烫出一枚新月形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