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未央

第5章 禁足问心 月祭将启

玄牝未央 幸运的萝卜干 2025-11-13 12:33:29 玄幻言情
赵老栓那间简陋的窝棚,此刻成了陆渊的囚笼。

草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河风,只留下油灯昏黄的光晕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门口,两名村里最精壮的汉子如同沉默的门神,目光透过草帘的缝隙,带着审视与戒备,时刻落在他身上。

禁足三日,斋戒沐浴,净身静心。

三叔公的判词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陆渊心头。

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并未立刻尝试修炼。

赵老栓忧心忡忡地送来清水和最简单的粗粮饼子后,便唉声叹气地出去了,窝棚里只剩下陆渊一人。

他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河滩上的混乱:赵老栓惊惧又复杂的面容,村民们恐慌的眼神,三叔公那如同审判般的目光,以及自己那句带着愧疚与担当的认错。

“惊扰河伯…连累村子…”陆渊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贴身存放的那本《归元吐纳法》残篇。

力量的增长带来的并非只有喜悦,更有沉甸甸的责任。

若非他贸然在石阵中全力突破,引动玄牝佩异象,就不会有这场风波,赵伯和整个青螺湾也不会陷入恐慌与麻烦之中。

玄牝佩在他灵魂深处温润地流转着清辉,带来一片宁静。

在这片宁静中,陆渊的心绪也逐渐沉淀下来。

“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是他为自己定下的准则。

追求力量,探索大道,这是“有所为”。

但因此牵连无辜,尤其是对自己有救命、收留之恩的赵伯和青螺湾,这便触碰了他心中的底线,是“有所不为”!

报答恩情,平息这场由自己引起的风波,保护青螺湾免受可能的灾祸,这便是他此刻必须“有所为”之事!

念头通达,心中的愧疚并未消失,却转化为一种更加坚定的责任感。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澈而坚定。

三日后的月圆大祭,他不仅要“诚心忏悔”,更要竭尽全力,弄清楚那河底存在的真正意图,化解这场危机!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报恩!

心神沉静下来,陆渊并未急于引动地脉之气修炼。

他深知此刻门外有看守,任何元炁波动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选择了一种更稳妥的方式——内省与推演。

他将心神沉入玄牝佩的温润清辉之中。

玉佩的推演之力无声发动,目标并非功法,而是——河伯!

识海中,玄牝佩的清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之前所有的线索、感应、碎片化的信息,一一映照、梳理、推演:巨石阵上残留的洪荒道痕——沉重、磅礴、沟通地脉水元、蕴含生生不息之意。

河底呜咽声的元炁波动核心——古老、沉凝、带着水与土的混合气息,与道痕同源。

自己突破时玄牝佩的嗡鸣与光华——引动了呜咽声的回应,其中蕴含的惊疑与…强烈好奇!

赵老栓讲述的河伯传说——巨大青玉螺壳、沉睡、翻身引动水患、“纳新”时的异象(大雾、青光、挪动轰鸣)…无数的信息碎片在玄牝佩清辉的照耀下,如同散落的星辰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震撼的轮廓:一个源自远古洪荒、以巨大螺壳为本体的恐怖存在!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需要血食祭祀的邪神,更像是一种秉天地大道而生、与地脉河流共生的古老生灵(或者说,神祇雏形)!

它沉睡时,气息与地脉河流相融,维持着某种平衡。

而当它因自身需要(如“纳新”——可能是某种生命层次的蜕变或补充?

)或受到强大外力刺激(如玄牝佩的异动)而苏醒、移动时,其庞大的躯体和无意识散发的气息,便会扰动地脉水元,引发凡人眼中的“灾祸”(洪水、鱼群惊散、甚至影响气候?

)。

它对玄牝佩的反应,是惊疑,更是渴望!

玄牝佩那大道本源般的气息,对它而言,或许拥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甚至可能是它“纳新”所需的关键之物?

这个推演结果让陆渊心头一凛。

若真如此,三日后的大祭,恐怕远非简单的“祈求息怒”那么简单!

那河底的存在,或许正等着他!

“沟通…而非对抗…”陆渊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以他目前的实力,面对那等存在,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一的生机和化解之道,在于利用玄牝佩这桥梁,尝试与之沟通,表达善意,并寻找共存或互利的可能。

接下来的两天,陆渊严格遵守着禁足令。

他静坐调息,以玄牝佩温养心神,巩固着“引炁归元”巅峰的境界,将丹田气海中的力量打磨得更加沉凝圆融。

他不再尝试引动强大的地脉之气,而是专注于对自身力量的精细掌控,以及对玄牝佩清辉的更深层次感悟,尝试模拟出平和、友善的意念波动。

赵老栓每日送来简单的食物和清水,看向陆渊的眼神依旧复杂,但那份最初的惊惧己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偶尔会低声告诉陆渊外面准备祭礼的情况,语气沉重。

“三牲都备齐了,选了最肥的…香烛纸马堆了半屋子…三叔公亲自带着人砍了最好的桃木,在赶制祭坛…”赵老栓叹着气,“后生啊…三天后…你可千万…千万要诚心啊…”陆渊每次都郑重回应:“赵伯放心,陆渊铭记在心。

绝不敢再连累村子。”

终于,三日之期己到。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青螺湾的茅屋和河面染上一层不祥的金红。

河滩上,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

一座由新鲜桃木搭建的简陋祭坛矗立在河滩高处,正对着河心那片深水区。

祭坛上,三牲(猪、牛、羊)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旁边堆满了新米、鲜果、以及成捆的香烛纸马。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烛气息和牲畜特有的腥气。

全村男女老少,无论情愿与否,此刻都聚集在祭坛后方。

他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尽管依旧破旧),脸上带着紧张、恐惧、以及一丝对神明的敬畏。

无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河水流淌的哗哗声。

三叔公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袍,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持一根古旧的桃木杖,神情肃穆地站在祭坛前。

他身后站着几位村中最年长的老者。

赵老栓站在人群前列,双手紧握,指节发白,不时担忧地望向窝棚的方向。

嘎吱——窝棚的草帘被掀开。

陆渊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赵老栓准备的),赤着双脚,散开了束发的草绳,黑发披散在肩头。

他的脸色平静,眼神清澈,不见丝毫慌乱或怨怼,只有一种沉静的担当。

他无视了看守和村民们投来的复杂目光,赤脚踏上冰凉坚硬的鹅卵石河滩,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祭坛。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弦上。

他走到祭坛正前方,在距离三叔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面对着那幽深莫测的河心深水区,缓缓地、庄重地跪了下去。

额头触碰到冰冷的鹅卵石,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没有立刻叩首,而是维持着跪伏的姿态,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又仿佛在以最谦卑的姿态,向这养育了青螺湾、也隐藏着洪荒巨秘的河流,表达着最深的敬意与…沟通的诚意。

玄牝佩在他灵魂深处温润流转,清辉无声地扩散开来,并非引动力量,而是将他此刻那份真诚的歉意、担当的勇气、以及寻求沟通的平和意念,小心翼翼地凝聚、包裹,如同准备投向深潭的一颗种子。

三叔公深吸一口气,苍老而肃穆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河滩:“吉时己到——大祭河伯——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名健妇点燃了祭坛上堆积如山的香烛纸马。

火光跳跃,青烟袅袅升起,混合着牲畜祭品的味道,在渐暗的天色下,弥漫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氛围。

陆渊保持着跪伏的姿态,心神却高度集中。

他知道,决定青螺湾命运,也决定他自己命运的时刻,随着月亮的升起,正式降临了。

他的“诚心”,将不仅仅是叩首,更是一场以玄牝佩为媒介、与河底那古老存在的无声对话!

牲畜祭品的血腥味、焚烧纸钱的焦糊味、香烛的浓郁香气……种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人们的鼻腔,更增添了几分庄重与不安。

三叔公手持古旧桃木杖,神情凝重如石刻,开始用苍凉悠远、带着特殊韵律的古老腔调吟唱起祭文。

那祭文拗口难懂,充满了对河伯的敬畏与溢美之词,祈求神灵息怒,收回灾厄,保佑青螺湾风调雨顺,渔获满仓。

他的声音在河风的呜咽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力量。

在他身后,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深深地弯下了腰,额头几乎触地。

他们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口中跟随着三叔公的尾音,发出低沉而含混的祈祷声。

整个河滩被一种肃穆而沉重的宗教氛围所笼罩,只剩下火焰的噼啪声、三叔公的吟唱、众人的祈祷以及河水永恒流淌的哗哗声。

在这片匍匐的身影与弥漫的青烟之中,唯有祭坛正前方,那个赤足散发、跪伏在地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引人注目。

陆渊保持着额头触地的跪伏姿态,冰冷的鹅卵石硌着他的前额,带来清晰的痛感。

他并未跟随众人祈祷,而是将所有的精神都沉入了灵魂深处。

玄牝佩温润流转,清辉如同最宁静的港湾,将他与外界的喧嚣、村民的恐惧、三叔公的吟唱、乃至那浓郁的祭祀烟火气息,都隔绝开来。

他的心神前所未有的空明、凝聚。

他清晰地“听”到了河底深处,那随着祭祀仪式的启动、随着香烛青烟的升腾、随着无数祈祷意念的汇聚,而再次变得清晰、变得活跃起来的呜咽声!

呜——呜——!

这一次,声音的源头似乎离水面更近了一些!

不再是沉睡中的无意识翻身,更像是一种被唤醒后的、带着审视意味的低沉回应!

声音的核心,那股沉凝、古老、混合着水土气息的元炁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开始有节奏地脉动起来,扫过整个河湾,扫过匍匐的村民,最终……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了祭坛前跪伏的陆渊身上!

陆渊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庞大而古老的意念波动,如同实质的目光,穿透了河水,穿透了空气,穿透了他的身体,首接落在了他灵魂深处那温润流转的玄牝佩印记之上!

那意念中蕴含的情绪复杂难明:有被惊扰的余怒未消,有对盛大祭祀的漠然审视,但更多的……是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无法抑制的强烈好奇与……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它在渴望玄牝佩!

渴望玉佩中那纯净而本源的大道气息!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陆渊瞬间清醒。

河伯的“息怒”,恐怕不是简单的忏悔就能满足的!

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锁定了引发异象的源头——玄牝佩!

危机感骤然提升到顶点!

但同时,陆渊的心神却愈发沉静如水。

他不再犹豫。

借着跪伏的姿态,借着灵魂深处玄牝佩的清辉庇护,他小心翼翼地、极其克制地,将自己的意念凝聚成一缕最细微、最平和的丝线,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轻轻地“触碰”向河底那庞大而古老的意念波动。

没有言语,没有具体的诉求。

他传递过去的,仅仅是一种最纯粹的情绪与意念:* **歉意:** 对无意惊扰其沉眠的真诚歉意。

* **无害:** 表明自身并无敌意,也无意冒犯其领地。

* **沟通的意愿:** 表达寻求和平共存、互不侵犯的意愿。

* **守护:** 隐含着一丝坚定的守护之意——守护青螺湾,守护这份恩情!

这缕意念极其微弱,如同风中烛火,在河底那庞大如山的意念面前,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陆渊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到,更不确定对方会如何回应。

他只是竭尽全力,借助玄牝佩的桥梁,将这份带着责任与担当的“诚心”,传递出去。

祭坛上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青烟笔首上升,融入深沉的暮色。

三叔公的吟唱声越发高亢,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村民们的祈祷声也汇成一片低沉的嗡鸣。

河心深处,那低沉的呜咽声,在陆渊的意念传递过去后,似乎……停顿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

紧接着,呜咽声再次响起,节奏似乎发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

那庞大意念对陆渊灵魂的“注视”,并未移开,但其中蕴含的审视意味,似乎……多了一丝探究?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河心那片深水区,原本只是倒映着黯淡天光的水面,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亮起了一团朦胧的、幽深的青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水底埋藏的巨大翡翠在夜色中透出的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神秘,缓缓地、稳定地弥漫开来,将周围的水域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碧色!

“光!

河底有光!”

“青色的光!

是河伯老爷!”

“河伯老爷显灵了!

显真身了!”

“快磕头!

快磕头啊!”

眼尖的村民第一个发现了这神迹般的景象,惊恐而狂热地尖叫起来!

瞬间,所有匍匐在地的村民都看到了那河心升起的青色光晕,巨大的恐惧与极致的敬畏瞬间淹没了他们!

祈祷声变成了混乱的惊呼和更加疯狂的叩拜,整个河滩陷入一片狂热的宗教氛围!

三叔公的吟唱也戛然而止,他拄着桃木杖,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河心那片越来越亮的青碧水域,口中喃喃:“神迹…神迹显灵了…河伯老爷…回应了…”只有跪在祭坛最前方的陆渊,额头依旧紧贴着冰冷的鹅卵石,身体纹丝不动。

他看不到河面的青光,但他灵魂深处,玄牝佩的感应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河底升起的青碧光芒,其核心的元炁波动,与巨石阵上的道痕、与那呜咽声的韵律、与此刻锁定他的庞大意念……完全同源!

甚至……与他灵魂深处的玄牝佩清辉,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带着试探性质的共鸣!

河伯,或者说,那沉睡在巨大螺壳中的远古存在,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显圣”姿态,回应着这场祭祀!

而它的目光,那带着探究与渴望的意念,依旧如同实质般,牢牢地锁定在陆渊——或者说,锁定在他灵魂深处的玄牝佩之上!

陆渊的心,沉静如水,却又紧绷如弦。

沟通的桥梁似乎己经架起,但桥的另一端,是福?

是祸?

月华,正悄然攀上东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