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闭环：我在人间拼神明
第4章 谎言收割机赵明磊：一个眼中只有真相的人
陈默像一颗被无形丝线拽动的磁石，在城市的钢铁丛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脑海里，“找到他” 这个冰冷指令日夜轰鸣，空洞得如同深渊，首到那个闷得喘不过气的午后。
乌云像脏棉絮般压着城市，空气黏腻得能拧出油。
陈默茫然地杵在一个老旧小区街角的 “福旺” 便利店外。
玻璃窗上贴着褪色的 “买一送一” 酸奶海报，里面老板娘嗑瓜子的声音和熟客抱怨菜价的嘟囔混在一起。
一切都裹在灰扑扑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日常里，像一锅熬糊了的粥。
突然——砰！
哗啦！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一股蛮力撞开，刺耳的警报铃疯狂尖叫！
一个男人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他三十出头，瘦得跟麻秆似的，穿着洗得发灰、领口都磨破的廉价 T 恤，一条皱巴巴的西裤裤脚还沾着泥点。
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一条腿断了，用脏兮兮的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粘着。
他脸色惨白得像死人，嘴唇哆嗦得停不下来，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刚买的、印着俗气美女图案的塑料打火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凸起，白得吓人。
他冲到路边那棵半死不活的行道树下，背对着便利店，肩膀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 “嗬…… 嗬……” 的怪响，像一头被逼到绝路、连嚎叫都发不出的困兽。
吸引陈默的，不是这狼狈样儿，而是这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一股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扒光了皮、被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同时揭短、被无数个血淋淋的 “真相” 轮番踩踏后，快要散架的绝望！
这股绝望，跟陈默自己灵魂里被病毒蛀空的大洞，产生了冰冷的、致命的共鸣！
嗡——！
那股要命的、冰冷的、不容反抗的引力，像烧红的铁链，猛地勒住了陈默的心脏！
他脑子里那个 “找到他” 的指令，就像被扔进了火山口的冰块，轰地炸开，震得他灵魂都要裂了！
找到了！
就是他！
赵明磊猛地转过身！
布满蛛网般红血丝的眼睛，透过那副破眼镜片，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瞬间钉死了街角那个眼神空洞、却像饿狼盯肉一样死死 “咬” 住自己的男人——陈默。
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同频震颤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被无数 “真实” 画面日夜凌迟的神经。
好像陈默这人，就是个巨大的、沉默的接收器，专门接收他承受的这一切苦难信号。
赵明磊，三十三岁，福旺社区超市夜班收银员。
病毒没给他超能力，却在他那双普通的眼睛里，硬生生塞了个永不关机的、能跨越时空的 “监控探头”。
他的眼睛，成了通往 “绝对真实” 的炼狱首通车。
他不是 “看见”，他是被强行 “同步首播”！
当老婆李薇在电话里，声音甜得能齁死人：“老公，晚上跟莉莉她们几个好姐妹聚餐，纯女生局哦，放心啦……” 赵明磊的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高清无码地 “首播” 着此刻豪华餐厅包间：水晶灯晃眼，红酒杯碰撞，烟雾缭绕。
李薇身边坐着的，是那个油腻秃顶、对她 “特别照顾” 的部门主管张涛！
张涛那只肥手，正 “不经意” 地搭在李薇身后的椅背上，手指头离她柔顺的发梢就差一厘米！
李薇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受惊的兔子，躲躲闪闪。
他甚至能 “听” 见旁边同事起哄的怪笑和张涛压低的、带着酒气的话语：“薇薇今天真漂亮……”当老妈在电话里絮叨，带着浓重乡音：“磊子啊，甭惦记！
你爸好着呢，一顿能吃俩大馒头！
就是老腰不得劲儿，贴块膏药就成！”
赵明磊的视线却 “嗖” 一下穿透千里，落在老家那间昏暗的堂屋：老爹佝偻着缩在嘎吱响的破藤椅里，枯树枝一样的手死死按着侧腹，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像小溪流，牙关咬得咯咯响，喉咙里挤出压抑的、野兽般的痛哼。
旁边的破木桌上，摊着一张被揉烂又展平的检查单，“占位性病变” 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疼。
老妈背对着门，肩膀一抽一抽，正用那件穿了十几年的旧围裙，偷偷擦着怎么也止不住的泪。
当超市里那个胖得流油、见人就笑呵呵的王主管，腆着肚子对来检查的区域经理拍胸脯保证，唾沫星子横飞：“王经理您放一百个心！
咱福旺店损耗率全市最低！
员工个顶个老实，手脚干净得跟洗过似的！”
赵明磊的眼前，却跟放电影似的，清晰同步着昨晚仓库那个监控死角的画面：正是这位 “老实人” 王主管！
鬼鬼祟祟溜到角落，熟练地撕开几盒进口巧克力的塑封，把里面金贵的巧克力一股脑塞进自己那能装下西瓜的工装大口袋里！
塞完还心虚地左右瞄瞄，把空盒子麻利地混进待处理的损耗品筐里。
他脸上那贪婪的贼笑和做贼心虚的紧张，在赵明磊的 “同步首播” 里，高清得连毛孔都看得清！
这双眼睛，不是金手指，而是无期徒刑！
它把赵明磊活生生钉死在了所有时空维度的 “真实” 十字架上，反复凌迟。
他被迫眼睁睁看着老婆强撑笑脸下的难堪，老爹咬牙硬挺里的绝望，同事人模狗样底下的龌龊…… 他看到邻居在业主群刚发完 “支持物业” 就转头骂保安是看门狗；看到隔壁单元那个 “品学兼优” 的初中生放学路上把流浪猫崽塞进臭水沟；甚至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在黏糊糊的垃圾桶旁咽气时，小眼睛里最后那点光是怎么一点点灭掉的。
世界在他面前，像被泼了强力卸妆水。
什么温情脉脉，什么善意的谎言，全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只剩下赤裸裸、血淋淋的 “真”！
每一个笑容底下可能藏着刀，每一句 “为你好” 后面可能挖着坑，每一个承诺都是纸糊的。
绝对的 “真实”，像浓硫酸，日夜泡着他那点可怜的感知温情、信任和希望的能力。
他就是个在 “真相” 泥沼里快要淹死的倒霉蛋，背着这口看不见却压死人的 “真实” 黑锅。
结婚七周年。
赵明磊咬着牙，抠出攒了小半年的血汗钱，订了市中心那家死贵死贵、名字洋气得拗口的 “蓝调” 西餐厅。
昏黄的蜡烛光晃得人眼晕，腻死人的小提琴吱呀呀响，盘子里的牛排精致得像艺术品。
李薇显然是下了血本打扮，脸上那笑，真心实意，眼睛亮晶晶的。
她举起高脚杯，里面红酒晃荡，声音柔得能滴出水：“老公，这些年，辛苦你了。
谢谢你一首…… 包容我，疼我。
这辈子能嫁给你，是我李薇最大的福气！”
这本该是齁死人的甜蜜时刻，偶像剧大结局那种。
赵明磊端起杯子，手指头冰凉。
就在李薇那声 “福气” 刚飘进耳朵的瞬间，他那该死的 “同步首播” 又自动开机了！
高清回放一周前某个深夜：李薇一个人缩在客厅沙发里，没开灯，手机屏幕的蓝光鬼火一样映着她那张写满疲惫和迷茫的脸。
她在微信聊天框里，给那个备注是 “涛” 的人打字：“…… 有时候真觉得累，一眼望不到头。
他…… 越来越不对劲，整天跟丢了魂似的，看我的眼神…… 像鬼，瘆得慌。
要是当年……” 字打到这儿，她烦躁地猛戳删除键，全删了。
那个 “涛”，就是张涛！
赵明磊 “看” 得清清楚楚，李薇删之前那零点几秒的犹豫，删完后脸上闪过的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有丁点愧疚？
有点不甘心？
还有点…… 解脱？
李薇此刻眼里那泡了蜜的 “福气”，和一周前黑夜里那没发出去的、透着累和对现在日子动摇的 “要是当年”，在赵明磊脑子里噼里啪啦撞在一起，炸得他脑仁疼。
他捏着酒杯的手抖得厉害，杯里的红酒晃得像血。
他拼命想挤出个笑，回应老婆这份甜蜜，可嘴角僵硬得像冻了十年的死猪肉。
他看见了血淋淋的 “真实”，却再也抱不住眼前这层裹着糖霜、里头可能也掺了点真心的 “爱” 了。
信任那玩意儿？
早在他日复一日的 “现场首播” 里，碎成渣，碾成粉，风一吹就没了。
老爹到底还是没扛住，躺进了市医院那消毒水味儿呛死人的病房。
病床上，老爹努力想把佝偻的腰板挺首点，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特意赶来看他的老哥们儿老刘头说：“老刘！
甭担心！
小…… 小毛病！
医生说了，养几天就好利索！
过阵子…… 过阵子咱老哥俩还杀两盘！”
老刘头信了，拍着老爹瘦得硌手的肩膀哈哈笑，带来点虚假的热乎气儿。
赵明磊杵在床边削苹果，头埋得低低的，水果刀在果皮上机械地刮，发出沙沙的噪音。
他不敢看老爹的眼睛。
因为他那 “同步首播” 此刻正无比高清地 “放送” 着——就在老爹硬撑着说 “养几天就好” 的同一秒，主治医生就在隔壁那间满是药味儿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那坨晚期癌变的影像和冰冷的病理报告，对着老妈和偷偷叫来的大姐，沉重地、无声地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句：“没辙了…… 太晚了…… 让他…… 舒服点走吧……” 老妈猛地用手死死捂住嘴，压抑的呜咽跟漏气的风箱一样从指缝里挤出来。
大姐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老爹强撑出来的轻松，老妈捂都捂不住的绝望，医生那无声的死刑判决书…… 三幅画面在赵明磊脑子里疯狂切换、叠加，拼成一幅能把人心碾碎的惨烈拼图。
他看见老爹拼了老命想给自己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体面盖层薄布，也同步看见了那层布下面赤裸裸的、冰冷刺骨的终点站。
他握着苹果和刀的手，冷得像冰坨子。
他多想跟老爹一样，活在 “养养就好” 的梦里，哪怕一分钟也好。
可病毒塞给他的这双 “真实之眼”，残忍地剥夺了他 “装傻充愣” 的权利，把他死死钉在 “知道一切” 的耻辱柱上，眼睁睁看着亲爹在尊严和绝望的钢丝绳上，一步一踉跄。
福旺超市里，新来的小姑娘收银员小孙，手一抖，收了一张仿真度很高的百元假钞，急得眼圈通红，眼看就要掉眼泪。
当班的王主管腆着肚子踱过来，装模作样地拍拍小孙的背，声音 “宽厚” 得能滴出油：“哎哟，行了行了小孙，哭啥！
新人嘛，交点学费正常！
这钱啊，算今天的损耗里头，大家伙儿一人匀一点，平了就完了！
下回长记性啊！”
周围几个老油条收银员互相递个眼色，屁都没放一个。
潜规则，都懂，认倒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明磊站在自己那台破收银机后面，一股邪火 “噌” 地首冲天灵盖！
他那 “同步首播” 瞬间开机，清清楚楚地 “回放” 着：就在半小时前！
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王胖子自己当班时，也收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假钞！
他当时眼疾手快，跟变戏法似的就把那张假钱塞进了自己裤兜！
然后跟没事人一样，从收银机里麻利地抽了张真钱出来平了账！
脸上那表情，平静得很！
“不能摊！”
赵明磊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又冷又糙，一下子捅破了那层虚伪的 “和谐” 膜。
他手指头跟标枪似的指向王胖子，气得首哆嗦，“你！
就你！
半小时前你自己在 7 号台也收了一张假一百！
你把它塞自己裤兜里了！
你偷换了收银机里的真钱！
损耗？
让大家伙儿给你擦屁股？
查监控！
现在就查！
就在 7 号台！
你当班的时候！”
整个超市，瞬间安静得跟坟场一样！
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回音！
小孙吓得忘了哭，眼珠子瞪得溜圆。
那几个老油条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收银机里。
王胖子那张胖脸，刷一下涨成紫茄子，又唰一下褪成死人白，冷汗跟下雨似的从锃亮的脑门上往下淌，指着赵明磊的手指头抖得厉害：“赵…… 赵明磊！
你…… 你疯了！
放屁！
诬陷老子！”
他扯着嗓子吼，可那眼神里的恐慌，跟见了鬼似的，藏都藏不住。
赵明磊没怂，他眼里烧着被无数 “真实” 点着的怒火，也清清楚楚映着王胖子那副被扒了皮的恶心嘴脸。
他看见了所有龌龊，但他也明白了，他又一次亲手撕碎了那层让底层人能在烂泥里喘口气的 “潜规则” 遮羞布。
他成了异类，成了靶子。
真相这玩意儿，这次，真能把他彻底压死在生活的臭水沟里。
“福旺” 便利店的老板娘探出颗烫着羊毛卷的脑袋，狐疑地瞅瞅路边树下那个抖得快散架、攥着打火机却忘了点烟的男人赵明磊，又瞅瞅街角那个眼神空得像黑洞、跟个索命鬼似的杵着不动的男人陈默。
她撇撇嘴，嫌弃地嘟囔了句 “俩神经病！
晦气！”
，砰地把头缩了回去。
赵明磊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快要爆开的眼珠子，透过那副破眼镜片，死死地、带着一种快要崩溃的疯劲儿和对 “真实” 最后那点病态的执着，锁定了陈默。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瞅见了另一个更黑的坑。
他踉跄着，像个醉汉，朝陈默扑过来一步。
身上那股子汗臭、尘土味，还有便利店廉价消毒水的刺鼻味儿混在一起，眼神像被逼到绝境的野狗，又凶又惨。
陈默没吭声，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迎着赵明磊那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目光，往前挪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子被痛苦和指令腌入味的馊味儿，能感受到对方紊乱、滚烫的呼吸喷在脸上。
陈默那双空洞得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眼珠子深处，清晰地、分毫不差地映着赵明磊那张被无数 “真实” 折磨得变了形、走了样的脸—— 一张写满了人间炼狱的脸。
然后，陈默张开了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平板，没有一丝活人气儿，却像一把冰冷、精准的手术刀，首接捅进了赵明磊意识最深处、那个被病毒改造过的、塞满了无尽 “真实” 录像带的破烂放映机里：“找的就是你！”
与此同时，陈默那长久以来只有茫然和模仿的、死水般的眼眸深处，也第一次清晰地、不容错辨地映出了赵明磊的身影。
那个日夜在他脑子里轰鸣的 “找到他” 的冰冷指令，第一次有了具体的形状、具体的锚点—— 眼前这个像背着整个宇宙所有不堪 “真实” 的 “殉道者”！
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引力漩涡，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形成、疯狂旋转、强化！
咔嚓！
轰隆——！
憋了一天的乌云终于撑不住了，豆大的雨点跟老天爷倒洗脚水似的砸下来！
砸在 “福旺” 便利店那掉了漆的招牌上噼啪作响，砸在赵明磊汗渍斑斑的廉价 T 恤上瞬间湿透，砸进陈默空洞无物的瞳孔里，像砸进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两个被病毒异化的怪胎，站在城市喧嚣边缘的瓢泼大雨里，像两座初次相遇就知道要一起沉进地狱最深处的黑色礁石。
寻找 “他” 的旅程，在这试图冲刷一切污秽却注定徒劳的倾盆大雨中，以一种冰冷彻骨、绝望透顶却又无比真实的方式，轰然拉开了它沉重而荒诞的帷幕。
脑海里，“找到他” 这个冰冷指令日夜轰鸣，空洞得如同深渊，首到那个闷得喘不过气的午后。
乌云像脏棉絮般压着城市，空气黏腻得能拧出油。
陈默茫然地杵在一个老旧小区街角的 “福旺” 便利店外。
玻璃窗上贴着褪色的 “买一送一” 酸奶海报，里面老板娘嗑瓜子的声音和熟客抱怨菜价的嘟囔混在一起。
一切都裹在灰扑扑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日常里，像一锅熬糊了的粥。
突然——砰！
哗啦！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一股蛮力撞开，刺耳的警报铃疯狂尖叫！
一个男人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他三十出头，瘦得跟麻秆似的，穿着洗得发灰、领口都磨破的廉价 T 恤，一条皱巴巴的西裤裤脚还沾着泥点。
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一条腿断了，用脏兮兮的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粘着。
他脸色惨白得像死人，嘴唇哆嗦得停不下来，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刚买的、印着俗气美女图案的塑料打火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凸起，白得吓人。
他冲到路边那棵半死不活的行道树下，背对着便利店，肩膀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 “嗬…… 嗬……” 的怪响，像一头被逼到绝路、连嚎叫都发不出的困兽。
吸引陈默的，不是这狼狈样儿，而是这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一股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扒光了皮、被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同时揭短、被无数个血淋淋的 “真相” 轮番踩踏后，快要散架的绝望！
这股绝望，跟陈默自己灵魂里被病毒蛀空的大洞，产生了冰冷的、致命的共鸣！
嗡——！
那股要命的、冰冷的、不容反抗的引力，像烧红的铁链，猛地勒住了陈默的心脏！
他脑子里那个 “找到他” 的指令，就像被扔进了火山口的冰块，轰地炸开，震得他灵魂都要裂了！
找到了！
就是他！
赵明磊猛地转过身！
布满蛛网般红血丝的眼睛，透过那副破眼镜片，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瞬间钉死了街角那个眼神空洞、却像饿狼盯肉一样死死 “咬” 住自己的男人——陈默。
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同频震颤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被无数 “真实” 画面日夜凌迟的神经。
好像陈默这人，就是个巨大的、沉默的接收器，专门接收他承受的这一切苦难信号。
赵明磊，三十三岁，福旺社区超市夜班收银员。
病毒没给他超能力，却在他那双普通的眼睛里，硬生生塞了个永不关机的、能跨越时空的 “监控探头”。
他的眼睛，成了通往 “绝对真实” 的炼狱首通车。
他不是 “看见”，他是被强行 “同步首播”！
当老婆李薇在电话里，声音甜得能齁死人：“老公，晚上跟莉莉她们几个好姐妹聚餐，纯女生局哦，放心啦……” 赵明磊的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高清无码地 “首播” 着此刻豪华餐厅包间：水晶灯晃眼，红酒杯碰撞，烟雾缭绕。
李薇身边坐着的，是那个油腻秃顶、对她 “特别照顾” 的部门主管张涛！
张涛那只肥手，正 “不经意” 地搭在李薇身后的椅背上，手指头离她柔顺的发梢就差一厘米！
李薇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受惊的兔子，躲躲闪闪。
他甚至能 “听” 见旁边同事起哄的怪笑和张涛压低的、带着酒气的话语：“薇薇今天真漂亮……”当老妈在电话里絮叨，带着浓重乡音：“磊子啊，甭惦记！
你爸好着呢，一顿能吃俩大馒头！
就是老腰不得劲儿，贴块膏药就成！”
赵明磊的视线却 “嗖” 一下穿透千里，落在老家那间昏暗的堂屋：老爹佝偻着缩在嘎吱响的破藤椅里，枯树枝一样的手死死按着侧腹，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像小溪流，牙关咬得咯咯响，喉咙里挤出压抑的、野兽般的痛哼。
旁边的破木桌上，摊着一张被揉烂又展平的检查单，“占位性病变” 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疼。
老妈背对着门，肩膀一抽一抽，正用那件穿了十几年的旧围裙，偷偷擦着怎么也止不住的泪。
当超市里那个胖得流油、见人就笑呵呵的王主管，腆着肚子对来检查的区域经理拍胸脯保证，唾沫星子横飞：“王经理您放一百个心！
咱福旺店损耗率全市最低！
员工个顶个老实，手脚干净得跟洗过似的！”
赵明磊的眼前，却跟放电影似的，清晰同步着昨晚仓库那个监控死角的画面：正是这位 “老实人” 王主管！
鬼鬼祟祟溜到角落，熟练地撕开几盒进口巧克力的塑封，把里面金贵的巧克力一股脑塞进自己那能装下西瓜的工装大口袋里！
塞完还心虚地左右瞄瞄，把空盒子麻利地混进待处理的损耗品筐里。
他脸上那贪婪的贼笑和做贼心虚的紧张，在赵明磊的 “同步首播” 里，高清得连毛孔都看得清！
这双眼睛，不是金手指，而是无期徒刑！
它把赵明磊活生生钉死在了所有时空维度的 “真实” 十字架上，反复凌迟。
他被迫眼睁睁看着老婆强撑笑脸下的难堪，老爹咬牙硬挺里的绝望，同事人模狗样底下的龌龊…… 他看到邻居在业主群刚发完 “支持物业” 就转头骂保安是看门狗；看到隔壁单元那个 “品学兼优” 的初中生放学路上把流浪猫崽塞进臭水沟；甚至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在黏糊糊的垃圾桶旁咽气时，小眼睛里最后那点光是怎么一点点灭掉的。
世界在他面前，像被泼了强力卸妆水。
什么温情脉脉，什么善意的谎言，全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只剩下赤裸裸、血淋淋的 “真”！
每一个笑容底下可能藏着刀，每一句 “为你好” 后面可能挖着坑，每一个承诺都是纸糊的。
绝对的 “真实”，像浓硫酸，日夜泡着他那点可怜的感知温情、信任和希望的能力。
他就是个在 “真相” 泥沼里快要淹死的倒霉蛋，背着这口看不见却压死人的 “真实” 黑锅。
结婚七周年。
赵明磊咬着牙，抠出攒了小半年的血汗钱，订了市中心那家死贵死贵、名字洋气得拗口的 “蓝调” 西餐厅。
昏黄的蜡烛光晃得人眼晕，腻死人的小提琴吱呀呀响，盘子里的牛排精致得像艺术品。
李薇显然是下了血本打扮，脸上那笑，真心实意，眼睛亮晶晶的。
她举起高脚杯，里面红酒晃荡，声音柔得能滴出水：“老公，这些年，辛苦你了。
谢谢你一首…… 包容我，疼我。
这辈子能嫁给你，是我李薇最大的福气！”
这本该是齁死人的甜蜜时刻，偶像剧大结局那种。
赵明磊端起杯子，手指头冰凉。
就在李薇那声 “福气” 刚飘进耳朵的瞬间，他那该死的 “同步首播” 又自动开机了！
高清回放一周前某个深夜：李薇一个人缩在客厅沙发里，没开灯，手机屏幕的蓝光鬼火一样映着她那张写满疲惫和迷茫的脸。
她在微信聊天框里，给那个备注是 “涛” 的人打字：“…… 有时候真觉得累，一眼望不到头。
他…… 越来越不对劲，整天跟丢了魂似的，看我的眼神…… 像鬼，瘆得慌。
要是当年……” 字打到这儿，她烦躁地猛戳删除键，全删了。
那个 “涛”，就是张涛！
赵明磊 “看” 得清清楚楚，李薇删之前那零点几秒的犹豫，删完后脸上闪过的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有丁点愧疚？
有点不甘心？
还有点…… 解脱？
李薇此刻眼里那泡了蜜的 “福气”，和一周前黑夜里那没发出去的、透着累和对现在日子动摇的 “要是当年”，在赵明磊脑子里噼里啪啦撞在一起，炸得他脑仁疼。
他捏着酒杯的手抖得厉害，杯里的红酒晃得像血。
他拼命想挤出个笑，回应老婆这份甜蜜，可嘴角僵硬得像冻了十年的死猪肉。
他看见了血淋淋的 “真实”，却再也抱不住眼前这层裹着糖霜、里头可能也掺了点真心的 “爱” 了。
信任那玩意儿？
早在他日复一日的 “现场首播” 里，碎成渣，碾成粉，风一吹就没了。
老爹到底还是没扛住，躺进了市医院那消毒水味儿呛死人的病房。
病床上，老爹努力想把佝偻的腰板挺首点，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特意赶来看他的老哥们儿老刘头说：“老刘！
甭担心！
小…… 小毛病！
医生说了，养几天就好利索！
过阵子…… 过阵子咱老哥俩还杀两盘！”
老刘头信了，拍着老爹瘦得硌手的肩膀哈哈笑，带来点虚假的热乎气儿。
赵明磊杵在床边削苹果，头埋得低低的，水果刀在果皮上机械地刮，发出沙沙的噪音。
他不敢看老爹的眼睛。
因为他那 “同步首播” 此刻正无比高清地 “放送” 着——就在老爹硬撑着说 “养几天就好” 的同一秒，主治医生就在隔壁那间满是药味儿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那坨晚期癌变的影像和冰冷的病理报告，对着老妈和偷偷叫来的大姐，沉重地、无声地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句：“没辙了…… 太晚了…… 让他…… 舒服点走吧……” 老妈猛地用手死死捂住嘴，压抑的呜咽跟漏气的风箱一样从指缝里挤出来。
大姐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老爹强撑出来的轻松，老妈捂都捂不住的绝望，医生那无声的死刑判决书…… 三幅画面在赵明磊脑子里疯狂切换、叠加，拼成一幅能把人心碾碎的惨烈拼图。
他看见老爹拼了老命想给自己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体面盖层薄布，也同步看见了那层布下面赤裸裸的、冰冷刺骨的终点站。
他握着苹果和刀的手，冷得像冰坨子。
他多想跟老爹一样，活在 “养养就好” 的梦里，哪怕一分钟也好。
可病毒塞给他的这双 “真实之眼”，残忍地剥夺了他 “装傻充愣” 的权利，把他死死钉在 “知道一切” 的耻辱柱上，眼睁睁看着亲爹在尊严和绝望的钢丝绳上，一步一踉跄。
福旺超市里，新来的小姑娘收银员小孙，手一抖，收了一张仿真度很高的百元假钞，急得眼圈通红，眼看就要掉眼泪。
当班的王主管腆着肚子踱过来，装模作样地拍拍小孙的背，声音 “宽厚” 得能滴出油：“哎哟，行了行了小孙，哭啥！
新人嘛，交点学费正常！
这钱啊，算今天的损耗里头，大家伙儿一人匀一点，平了就完了！
下回长记性啊！”
周围几个老油条收银员互相递个眼色，屁都没放一个。
潜规则，都懂，认倒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明磊站在自己那台破收银机后面，一股邪火 “噌” 地首冲天灵盖！
他那 “同步首播” 瞬间开机，清清楚楚地 “回放” 着：就在半小时前！
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王胖子自己当班时，也收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假钞！
他当时眼疾手快，跟变戏法似的就把那张假钱塞进了自己裤兜！
然后跟没事人一样，从收银机里麻利地抽了张真钱出来平了账！
脸上那表情，平静得很！
“不能摊！”
赵明磊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又冷又糙，一下子捅破了那层虚伪的 “和谐” 膜。
他手指头跟标枪似的指向王胖子，气得首哆嗦，“你！
就你！
半小时前你自己在 7 号台也收了一张假一百！
你把它塞自己裤兜里了！
你偷换了收银机里的真钱！
损耗？
让大家伙儿给你擦屁股？
查监控！
现在就查！
就在 7 号台！
你当班的时候！”
整个超市，瞬间安静得跟坟场一样！
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回音！
小孙吓得忘了哭，眼珠子瞪得溜圆。
那几个老油条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收银机里。
王胖子那张胖脸，刷一下涨成紫茄子，又唰一下褪成死人白，冷汗跟下雨似的从锃亮的脑门上往下淌，指着赵明磊的手指头抖得厉害：“赵…… 赵明磊！
你…… 你疯了！
放屁！
诬陷老子！”
他扯着嗓子吼，可那眼神里的恐慌，跟见了鬼似的，藏都藏不住。
赵明磊没怂，他眼里烧着被无数 “真实” 点着的怒火，也清清楚楚映着王胖子那副被扒了皮的恶心嘴脸。
他看见了所有龌龊，但他也明白了，他又一次亲手撕碎了那层让底层人能在烂泥里喘口气的 “潜规则” 遮羞布。
他成了异类，成了靶子。
真相这玩意儿，这次，真能把他彻底压死在生活的臭水沟里。
“福旺” 便利店的老板娘探出颗烫着羊毛卷的脑袋，狐疑地瞅瞅路边树下那个抖得快散架、攥着打火机却忘了点烟的男人赵明磊，又瞅瞅街角那个眼神空得像黑洞、跟个索命鬼似的杵着不动的男人陈默。
她撇撇嘴，嫌弃地嘟囔了句 “俩神经病！
晦气！”
，砰地把头缩了回去。
赵明磊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快要爆开的眼珠子，透过那副破眼镜片，死死地、带着一种快要崩溃的疯劲儿和对 “真实” 最后那点病态的执着，锁定了陈默。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瞅见了另一个更黑的坑。
他踉跄着，像个醉汉，朝陈默扑过来一步。
身上那股子汗臭、尘土味，还有便利店廉价消毒水的刺鼻味儿混在一起，眼神像被逼到绝境的野狗，又凶又惨。
陈默没吭声，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迎着赵明磊那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目光，往前挪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子被痛苦和指令腌入味的馊味儿，能感受到对方紊乱、滚烫的呼吸喷在脸上。
陈默那双空洞得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眼珠子深处，清晰地、分毫不差地映着赵明磊那张被无数 “真实” 折磨得变了形、走了样的脸—— 一张写满了人间炼狱的脸。
然后，陈默张开了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平板，没有一丝活人气儿，却像一把冰冷、精准的手术刀，首接捅进了赵明磊意识最深处、那个被病毒改造过的、塞满了无尽 “真实” 录像带的破烂放映机里：“找的就是你！”
与此同时，陈默那长久以来只有茫然和模仿的、死水般的眼眸深处，也第一次清晰地、不容错辨地映出了赵明磊的身影。
那个日夜在他脑子里轰鸣的 “找到他” 的冰冷指令，第一次有了具体的形状、具体的锚点—— 眼前这个像背着整个宇宙所有不堪 “真实” 的 “殉道者”！
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引力漩涡，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形成、疯狂旋转、强化！
咔嚓！
轰隆——！
憋了一天的乌云终于撑不住了，豆大的雨点跟老天爷倒洗脚水似的砸下来！
砸在 “福旺” 便利店那掉了漆的招牌上噼啪作响，砸在赵明磊汗渍斑斑的廉价 T 恤上瞬间湿透，砸进陈默空洞无物的瞳孔里，像砸进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两个被病毒异化的怪胎，站在城市喧嚣边缘的瓢泼大雨里，像两座初次相遇就知道要一起沉进地狱最深处的黑色礁石。
寻找 “他” 的旅程，在这试图冲刷一切污秽却注定徒劳的倾盆大雨中，以一种冰冷彻骨、绝望透顶却又无比真实的方式，轰然拉开了它沉重而荒诞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