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的逆袭之路

第2章 晨昏线

童养媳的逆袭之路 皖耳东 2025-11-11 23:29:56 现代言情
天还墨黑着,远处几声有气无力的鸡鸣撕破沉寂。

春杏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西厢房单薄的门板上,砰砰作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还睡!

当自己是祖宗供着呢?

赶紧滚起来!

太太屋里的夜香壶等着你去倒,灶房等着你生火,一大家子的早饭等着你做!

懒骨头,非得挨几下才舒坦是吧?”

林姜氏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怎么睡。

脚上的疼痛像永不停歇的钝锯子,来回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蜷在硬邦邦的板床上,听着春杏的叫骂,慢慢坐起身。

动作不能快,快了,脚疼,心口也闷得慌。

她摸索着穿上那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裙,然后,是那漫长而痛苦的缠足。

长长的、浆洗得发硬的裹脚布,一层层,紧紧缠绕上那双己经变形、布满青紫瘀痕和破皮的“脚”。

每缠一圈,都伴随着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抽气声。

冷汗,再次浸湿了她刚刚穿上的里衣。

等她终于挪到门口,拉开门,春杏那张写满刻薄的脸就堵在眼前。

“磨磨蹭蹭,属乌龟的?”

春杏上下扫她一眼,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微微佝偻的背上和那双勉强站立的脚上,“啧,真晦气!

赶紧的,别让我再催第二遍!”

林姜氏低着头,没应声,侧着身子,一点点挪出门槛,朝着主屋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刀尖火海上。

倒了夜香,那刺鼻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回到冰冷的灶房,引火,塞柴。

柴火有些潮,浓烟呛得她首流眼泪,咳嗽不止。

她跪坐在灶膛前,用烧火棍小心拨弄着,火光跳跃,映着她苍白麻木的脸。

早饭是熬粥,蒸昨夜剩下的杂面馍馍,还有一碟咸菜疙瘩。

她手脚不算麻利,但勉强能在周氏起身洗漱完毕时,将简单的饭食摆上堂屋的方桌。

周氏端坐上位,依旧是一丝不苟的发髻和藏青褙子。

她没动筷子,先扫了一眼桌上的粥和馍馍,眉头微蹙。

“这粥,”她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挑剔,“火候过了,米都熬烂了,没点筋骨。

咸菜切得粗一块细一块,像狗啃的。

姜丫头,你这手艺,还得好好练练。

我们林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吃食上也不能太将就,没得让人笑话。”

林姜氏垂手站在桌边,低眉顺眼:“是,娘,我下次注意。”

“嗯。”

周氏放下勺子,拿起一个馍馍,掰开一小块,慢条斯理地吃着,“脚怎么样了?

还疼得下不了地?”

“……好些了。”

林姜氏声音更低了。

“那就好。”

周氏抬眼,目光落在她站立不稳的姿势上,“多动动,习惯就好了。

今儿个前院后院的地,都归你扫。

扫干净点,角角落落都不能落下。

晌午前扫完。”

前院后院……林姜氏的心沉了沉。

那面积,对于她这双脚,无异于万里长征。

她正要应声,一个略带沙哑和不满的少年声音从门口传来:“娘,这粥怎么回事?

清汤寡水的,能照见人影了!”

一个穿着蓝色细布长衫的少年皱着眉走进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量算不得高大,面容尚带稚气,但眉眼间己有一股被惯坏的骄纵。

这便是林家的独苗,林承嗣,她名义上的……夫君。

周氏一见儿子,脸上的严厉瞬间融化,带上几分真实的慈爱:“嗣哥儿起来了?

快坐下吃。

粥是熬得烂了些,你好消化。

不爱喝就让春杏给你冲碗蛋花汤。”

林承嗣一屁股坐在周氏下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满脸不乐意:“天天不是粥就是馍,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我想吃街口王婆家的肉包子!”

“好好好,想吃就让春杏去买。”

周氏连声应着,又转向林姜氏,脸色恢复平淡,“听见了?

去跟春杏说,让她跑一趟,给少爷买两个肉包子回来。

钱从我屋里那个黑漆匣子里拿,你知道地方。”

“是。”

林姜氏应道,转身,忍着脚痛,一点点往外挪。

林承嗣这时才像是刚注意到她,视线在她缓慢移动的背影和裙摆下若隐若现的尖足上停留了一瞬,眉头皱得更紧,嘴里嘟囔了一句:“走路跟鸭子似的,真难看。”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钻进林姜氏的耳朵里。

她的背影僵硬了一瞬,随即,更深的麻木覆盖上来。

她继续挪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安排完买包子的事,她拿起靠在墙角的比她还高的竹扫帚,开始清扫院落。

扫帚很沉,她需要双手紧紧握着,才能勉强挥动。

每扫一下,身体的重心移动,都会牵扯到脚上的伤,疼得她额头冷汗涔涔。

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缓慢地,一下,一下,挥动着扫帚。

尘土飞扬起来,迷了她的眼,呛了她的喉。

春杏买包子回来了,油纸包着,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她故意从林姜氏身边走过,把包子在林姜氏眼前晃了晃:“真香啊!

可惜,有些人啊,没这个福分,只配吃剩馍喝烂粥!”

林姜氏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地上的落叶和尘土,仿佛那是世间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春杏自觉无趣,哼了一声,扭着腰进了堂屋。

过了一会儿,林承嗣拿着半个吃剩的肉包子走出来,似乎是吃饱了溜达消食。

他看见林姜氏还在那儿一下一下地扫地,动作笨拙又迟缓,忍不住又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喂!

你扫个地能不能快点?

磨磨唧唧的,看着就心烦!

挡在路中间,别人怎么走?”

林姜氏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沉沉的,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林承嗣被她这眼神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看什么看?

说你不对啊?”

林姜氏垂下眼睫,慢慢挪开几步,让出中间的路。

林承嗣哼了一声,拿着那半个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前院溜达去了。

林姜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才重新开始挥动扫帚。

只是那动作,似乎比刚才更慢,更沉了。

日头渐渐升高,毒辣起来。

她脸上的汗汇成小溪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

后背的衣衫湿了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渍。

前院好不容易扫完,她己经累得几乎虚脱,靠在院墙上喘气。

脚疼得像是要炸开,她悄悄撩起一点裙摆,看到裹脚布边缘渗出的新鲜血渍,在白布上洇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不能停。

还有后院。

她拄着扫帚,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步一步挪到后院。

后院比前院更脏乱,落叶、枯枝、还有不知哪里来的碎瓦砾。

她认命地开始清扫。

角落里有一丛半死不活的桂花树,这个时节,没有花,只有墨绿的叶子,蒙着一层灰。

看到桂花树,她的动作顿了顿。

怀里的那个小香囊,似乎隔着衣物,微微发烫。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继续扫地。

就在她快要扫到井台边时,主屋那边突然传来周氏拔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姜丫头!

姜丫头!

死哪里去了?!”

林姜氏心里一紧,赶紧放下扫帚,应了一声:“娘,我在后院。”

“赶紧过来!”

周氏的声音不容置疑。

林姜氏忍着剧痛,加快脚步——虽然这“加快”也不过是比蜗牛快上一线——挪到前院,走到主屋门口。

周氏正站在堂屋中央,手里拿着一块抹布,脸色阴沉。

她指着靠墙摆放的一张榆木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白瓷茶杯。

“你看看!

你看看!”

周氏的声音又尖又利,“这茶杯沿上,这么大个豁口!

早上你收拾屋子的时候没看见?

还是故意留着,想磕碎了我的牙?”

那茶杯沿上,确实有一个不大的豁口,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林姜氏早上擦拭的时候,心神不宁,脚疼难忍,可能真的疏忽了。

她低下头:“娘,是我没看清楚,我……没看清楚?”

周氏打断她,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进了我们林家,还当自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连个杯子都擦不干净!

要你有什么用?!”

刻薄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身上。

旁边的春杏低着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林姜氏紧紧抿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还杵着干什么?”

周氏把抹布扔到她脚下,“把这屋里所有的杯盏碗碟,全都给我重新擦洗一遍!

要是我再摸到一点灰,看到一个豁口,仔洗你的皮!”

“是。”

林姜氏弯腰,捡起那块脏兮兮的抹布。

她端着盛满水的盆,重新走进堂屋。

周氏己经坐回她的藤椅上,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佛珠,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念经。

春杏则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

林姜氏跪在地上——这个姿势能让她的脚稍微好受一点点——开始擦拭那些光洁的瓷器。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每一个杯沿,每一个碗底,都反复擦拭。

屋子里很静,只有偶尔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和周氏手中佛珠摩擦的细微沙沙声。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她跪伏的、微微颤抖的背上,照在她低垂的、看不清表情的脸上,照在她那双隐藏在裙摆下,承受着无尽痛苦的“金莲”上。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杯盏碗碟都擦拭完毕,光可鉴人。

林姜氏端着水盆,准备退出去。

就在这时,周氏忽然又开口了,眼睛依旧闭着,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板的语调:“后院的柴火,我看又不多了。

下晌,你接着去劈点。

别偷懒,我看着呢。”

林姜氏端着水盆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盆里的水,晃荡着,泛起细碎的涟漪。

她低着头,看着水中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倒影,轻声应道:“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