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局，侯府女先生的迷中局
第4章 当铺账本里的死人名
松月阁的烛芯又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密信边缘，我惊得缩手，信纸“刷”地折出道皱痕。
林芷若被架走时撞翻了茶案，冷透的茉莉茶在青石板上洇开，像块形状诡异的暗斑——和十年前阿爹书房里被泼翻的墨汁，叠成了同个模子。
“苏先生？”
裴清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贵女特有的温软，“可要先去偏厅歇着？
您脸色白得紧。
“我攥紧袖中密信，指甲掐进掌心。
方才程嬷嬷看我的那眼，此刻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她眼角细纹里藏着的，不是同情，是审视。
侯府上下都当我是个教投壶马球的女先生，可现在，连老嬷嬷都看出我身上背着局了。
“劳烦清瑶。”
我扯出个淡笑，“不过我想先去典籍房，把今日投壶的课业记录补上。”
裴清瑶的绣鞋在茶渍边顿了顿。
她生得白，月光透过窗棂落在脸上，连睫毛投下的影子都纤毫毕现：“先生要查的...可是我上月让你誊抄的《戏艺通考》？”
我心口一跳。
那套典籍是侯府历代女先生整理的雅戏心得，裴清瑶半月前说要研究各府贵女的戏艺谱系，特意让我每日去典籍房核对。
此刻她突然提起，倒像在给我递梯子。
“正是。”
我垂眸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那是侯夫人昨日赏的，“清瑶可记得，你最近一次去典籍房是何日？”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镯面，翡翠在月光下泛着幽绿：“三日前辰时。
我让春桃搬了《南都贵女行止录》去暖阁，说要查城南茶肆的雅集名录。
“《行止录》？
我喉间发紧。
那是记录侯府女眷外出的流水账，连去布庄买了几尺素绢都要写明白。
裴清瑶三日前去查这个，时间恰好是灯谜会前夜——而灯谜会上，我收到了写着“死局”的诗笺。
“先生可是要借那本书？”
裴清瑶突然轻笑，“我让人取来便是。
春桃，去典籍房把《南都贵女行止录》第三册拿来。
“小丫鬟应了声跑开。
我盯着裴清瑶耳后的朱砂痣，那是她每日晨起必点的，此刻却有些晕染开，像滴未干的血。
她分明看出我在查什么，却偏要把梯子递到我手边——这侯府贵女，到底是真温柔，还是另个局里的棋？
典籍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春桃抱着书进来时，我闻到了熟悉的霉味——和阿爹书房里旧书的味道重叠，熏得人鼻尖发酸。
我翻开第三册，手指在八月十五那页顿住：“裴清瑶，辰时三刻出侯府，未时二刻归，事由：城南聚宝当铺取旧物。”
“聚宝当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清瑶去当铺取什么？”
裴清瑶的指甲深深掐进帕子里：“是...是我外祖母的陪嫁玉簪。
母亲说那玉簪的水头好，要拿去重新镶金。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银镯相撞发出轻响，”先生，你腕上的银镯好眼熟...可是哪家银楼打的？
“我猛地抽回手。
银镯上的“蘅”字硌着皮肤，像道未愈的伤疤。
裴清瑶的目光太灼，我不敢多留，随便找了个由头告辞。
出侯府时，门房老周正打哈欠，我把半吊钱塞进他手里：“周伯，我想去城南买些线香，可敢借套粗布衣裳？”
老周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先生这是要...？”
“替厨房采买。”
我压低声，“程嬷嬷说新到的茉莉香不够，让我去南边巷挑挑。”
老周搓着钱笑：“知道知道，先生放心。”
他转身从门房里摸出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我家小孙女在绣坊当差，这衣裳干净着呢。”
城南的日头毒，我裹着粗布裙往聚宝当铺走时，后背很快沁了汗。
当铺门脸不大，朱漆门框褪了色，门楣上“聚宝”两个金漆字倒还亮堂。
老掌柜坐在柜台后打盹，算盘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我绕到后巷，从柴房的破窗挤进去——厨房飘来炖萝卜的香气，帮厨的张婶正剁着排骨。
“妹子新来的？”
张婶抬头，刀背敲了敲案上的瓷盆，“去把那盆碗洗了，等会要给掌柜的送茶。”
我应了声，蹲在井边搓碗。
眼角余光瞥见柜台后立着个檀木柜，最上层摆着本蓝布面的账本——方才老掌柜翻当票时，我瞥见封皮上有“戊申年”三个字，和阿爹笔记里提到的九曜局起始年分不差。
“给掌柜的送茶。”
张婶把茶盏塞给我，“小心烫，他最烦茶凉。”
我捧着茶盏穿过前堂，老掌柜的鼾声突然停了。
他抬眼扫我时，我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那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在我脸上刮了两刮：“哪来的小丫头？”
“新...新来的帮厨。”
我喉头发紧，茶盏晃出些水，“张婶让我送茶。”
老掌柜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放着吧。”
他的目光落在我腕间，突然顿住，“镯子倒别致。”
我猛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茶水溅在账本上。
老掌柜骂了声，手忙脚乱去擦，我趁机瞥了眼翻开的那页——最上面一行写着“裴氏，八月十五，星纹玉，银五十两”，下面的落款是“玄”字，墨迹未干。
“滚！”
老掌柜抄起鸡毛掸子要打，我转身就跑，后背撞在门框上，疼得眼眶发酸。
出了当铺，我躲在巷口的槐树下，攥着袖口首发抖——裴清瑶去当铺取的不是玉簪，是星纹玉。
而密信上的古玉图样，和阿爹说的“九曜图”上的北极星纹，分毫不差。
日头西斜时，当铺的门板“吱呀”一声关上了。
我看见两个巡城卫从巷口走过，一个摸着腰间的刀说：“戌时三刻换班，可别误了。”
另一个打着哈欠：“知道知道，这破当铺能有什么贼？”
风卷着槐叶扑在我脸上。
我望着当铺后墙那扇半开的小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镯——十年前阿爹塞给我镯子时说：“蘅儿，若有一日你要走夜路，记得看北极星。”
今夜的北极星，该在当铺的账本里。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撞碎巷口的月光时，我正蹲在当铺后墙的槐树上。
巡城卫换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前院传来老掌柜锁门的“咔嗒”声，他的咳嗽混着算盘珠子归位的脆响，像根线牵着我的神经——他终于歇下了。
腰间的银镯硌着肉，阿爹的话在耳边嗡嗡响：“北极星落在哪儿，蘅儿的路就走到哪儿。”
我攥紧怀里的炭笔，指节发白。
方才在巷口听巡城卫说换班，原是要等他们走远，可后墙那扇半开的小窗正漏着昏黄的灯油味，像只眼睛盯着我——再拖，账册怕是要被老掌柜锁进柜里。
风突然转了向，带着后院的腥气灌进领口。
我攀着墙缝往下滑，鞋尖刚触到窗台，瓦当“啪”地碎了块。
心跳撞着肋骨，我僵在原地——前院没动静，老掌柜的鼾声又起来了。
窗棂是朽的，一推就发出细响。
我猫着腰钻进去，霉味混着陈年纸页的苦，首往鼻孔里钻。
檀木柜就在柜台后，白天瞥见的蓝布账本还摊在最上层。
我摸出怀里的火折子，手却抖得擦不亮——十年前阿爹书房的夜也是这样，他翻着《九曜图》说“星纹连九，局起星落”，然后第二天就被押去了刑部。
“噗”的一声，火星子窜起来。
我凑近些，火光映在账册上：“贞元九年，裴氏，押玉一枚，取银五十两”。
墨迹泛着陈黄，底下的“玄”字却新得发亮。
我手指发颤——裴清瑶的父亲裴大人七年前便病逝了，贞元九年时，裴府还在北边守边，怎会来城南当铺押玉？
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
窗外的月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我猛回头，正撞进一双冷潭似的眼睛里。
沈知微的玄色披风裹着夜露，刀柄上的红穗子在风里晃，像一滴要落未落的血：“苏先生可知，擅闯民宅是要挨三十大板？”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像根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我盯着他腰间的侯府令牌，突然想起前日在演武场，他教护卫们练刀时，目光总在我教贵女投壶的方向多停两刻——原来不是巧合。
“沈统领这是来抓贼？”
我把账册往怀里一塞，炭笔在纸页上划出道痕。
他的目光扫过我腕间的银镯，喉结动了动：“后门没闩。”
说完转身就走，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瓦，脆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我抄起账册就往巷口跑，心跳声盖过了身后的脚步声。
拐弯时撞翻了个竹筐，腌菜的酸气呛得人睁不开眼——沈知微没追来。
我躲进墙根的阴影里，借着月光翻账册：“贞元九年”那页被我撕了半角，“裴氏”二字还在，底下的“玄”字却像团墨，晕开成张网。
回侯府时，角门留了道缝。
我摸黑溜进松月阁，烛火刚点着，银镯就“当”地磕在案上。
我展开从阿爹旧物里翻出的残图，星纹玉的纹路和账册上的“玄”字叠在一起——九曜图的北极星位，竟和当铺的暗记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像敲在我心口。
我把半页账册塞进《戏艺通考》的夹层，指腹蹭过裴清瑶昨日留的批注：“雅戏者，局也。”
墨迹未干，沾了我指尖的汗，晕成朵墨梅。
程嬷嬷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时，我把《戏艺通考》往怀里一拢。
她举着灯笼，影子被拉得老长：“苏先生这是...还没睡？”
“清瑶让我誊抄的典籍，还差半本。”
我翻开书，夹层里的账册窸窣作响，“嬷嬷若得空，明日替我看看这字可端正？”
程嬷嬷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停，灯笼里的烛芯“啪”地爆了。
她转身时，袖口扫过案上的残图，星纹在光影里晃了晃，像颗将坠未坠的星。
林芷若被架走时撞翻了茶案，冷透的茉莉茶在青石板上洇开，像块形状诡异的暗斑——和十年前阿爹书房里被泼翻的墨汁，叠成了同个模子。
“苏先生？”
裴清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贵女特有的温软，“可要先去偏厅歇着？
您脸色白得紧。
“我攥紧袖中密信，指甲掐进掌心。
方才程嬷嬷看我的那眼，此刻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她眼角细纹里藏着的，不是同情，是审视。
侯府上下都当我是个教投壶马球的女先生，可现在，连老嬷嬷都看出我身上背着局了。
“劳烦清瑶。”
我扯出个淡笑，“不过我想先去典籍房，把今日投壶的课业记录补上。”
裴清瑶的绣鞋在茶渍边顿了顿。
她生得白，月光透过窗棂落在脸上，连睫毛投下的影子都纤毫毕现：“先生要查的...可是我上月让你誊抄的《戏艺通考》？”
我心口一跳。
那套典籍是侯府历代女先生整理的雅戏心得，裴清瑶半月前说要研究各府贵女的戏艺谱系，特意让我每日去典籍房核对。
此刻她突然提起，倒像在给我递梯子。
“正是。”
我垂眸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那是侯夫人昨日赏的，“清瑶可记得，你最近一次去典籍房是何日？”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镯面，翡翠在月光下泛着幽绿：“三日前辰时。
我让春桃搬了《南都贵女行止录》去暖阁，说要查城南茶肆的雅集名录。
“《行止录》？
我喉间发紧。
那是记录侯府女眷外出的流水账，连去布庄买了几尺素绢都要写明白。
裴清瑶三日前去查这个，时间恰好是灯谜会前夜——而灯谜会上，我收到了写着“死局”的诗笺。
“先生可是要借那本书？”
裴清瑶突然轻笑，“我让人取来便是。
春桃，去典籍房把《南都贵女行止录》第三册拿来。
“小丫鬟应了声跑开。
我盯着裴清瑶耳后的朱砂痣，那是她每日晨起必点的，此刻却有些晕染开，像滴未干的血。
她分明看出我在查什么，却偏要把梯子递到我手边——这侯府贵女，到底是真温柔，还是另个局里的棋？
典籍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春桃抱着书进来时，我闻到了熟悉的霉味——和阿爹书房里旧书的味道重叠，熏得人鼻尖发酸。
我翻开第三册，手指在八月十五那页顿住：“裴清瑶，辰时三刻出侯府，未时二刻归，事由：城南聚宝当铺取旧物。”
“聚宝当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清瑶去当铺取什么？”
裴清瑶的指甲深深掐进帕子里：“是...是我外祖母的陪嫁玉簪。
母亲说那玉簪的水头好，要拿去重新镶金。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银镯相撞发出轻响，”先生，你腕上的银镯好眼熟...可是哪家银楼打的？
“我猛地抽回手。
银镯上的“蘅”字硌着皮肤，像道未愈的伤疤。
裴清瑶的目光太灼，我不敢多留，随便找了个由头告辞。
出侯府时，门房老周正打哈欠，我把半吊钱塞进他手里：“周伯，我想去城南买些线香，可敢借套粗布衣裳？”
老周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先生这是要...？”
“替厨房采买。”
我压低声，“程嬷嬷说新到的茉莉香不够，让我去南边巷挑挑。”
老周搓着钱笑：“知道知道，先生放心。”
他转身从门房里摸出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我家小孙女在绣坊当差，这衣裳干净着呢。”
城南的日头毒，我裹着粗布裙往聚宝当铺走时，后背很快沁了汗。
当铺门脸不大，朱漆门框褪了色，门楣上“聚宝”两个金漆字倒还亮堂。
老掌柜坐在柜台后打盹，算盘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我绕到后巷，从柴房的破窗挤进去——厨房飘来炖萝卜的香气，帮厨的张婶正剁着排骨。
“妹子新来的？”
张婶抬头，刀背敲了敲案上的瓷盆，“去把那盆碗洗了，等会要给掌柜的送茶。”
我应了声，蹲在井边搓碗。
眼角余光瞥见柜台后立着个檀木柜，最上层摆着本蓝布面的账本——方才老掌柜翻当票时，我瞥见封皮上有“戊申年”三个字，和阿爹笔记里提到的九曜局起始年分不差。
“给掌柜的送茶。”
张婶把茶盏塞给我，“小心烫，他最烦茶凉。”
我捧着茶盏穿过前堂，老掌柜的鼾声突然停了。
他抬眼扫我时，我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那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在我脸上刮了两刮：“哪来的小丫头？”
“新...新来的帮厨。”
我喉头发紧，茶盏晃出些水，“张婶让我送茶。”
老掌柜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放着吧。”
他的目光落在我腕间，突然顿住，“镯子倒别致。”
我猛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茶水溅在账本上。
老掌柜骂了声，手忙脚乱去擦，我趁机瞥了眼翻开的那页——最上面一行写着“裴氏，八月十五，星纹玉，银五十两”，下面的落款是“玄”字，墨迹未干。
“滚！”
老掌柜抄起鸡毛掸子要打，我转身就跑，后背撞在门框上，疼得眼眶发酸。
出了当铺，我躲在巷口的槐树下，攥着袖口首发抖——裴清瑶去当铺取的不是玉簪，是星纹玉。
而密信上的古玉图样，和阿爹说的“九曜图”上的北极星纹，分毫不差。
日头西斜时，当铺的门板“吱呀”一声关上了。
我看见两个巡城卫从巷口走过，一个摸着腰间的刀说：“戌时三刻换班，可别误了。”
另一个打着哈欠：“知道知道，这破当铺能有什么贼？”
风卷着槐叶扑在我脸上。
我望着当铺后墙那扇半开的小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镯——十年前阿爹塞给我镯子时说：“蘅儿，若有一日你要走夜路，记得看北极星。”
今夜的北极星，该在当铺的账本里。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撞碎巷口的月光时，我正蹲在当铺后墙的槐树上。
巡城卫换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前院传来老掌柜锁门的“咔嗒”声，他的咳嗽混着算盘珠子归位的脆响，像根线牵着我的神经——他终于歇下了。
腰间的银镯硌着肉，阿爹的话在耳边嗡嗡响：“北极星落在哪儿，蘅儿的路就走到哪儿。”
我攥紧怀里的炭笔，指节发白。
方才在巷口听巡城卫说换班，原是要等他们走远，可后墙那扇半开的小窗正漏着昏黄的灯油味，像只眼睛盯着我——再拖，账册怕是要被老掌柜锁进柜里。
风突然转了向，带着后院的腥气灌进领口。
我攀着墙缝往下滑，鞋尖刚触到窗台，瓦当“啪”地碎了块。
心跳撞着肋骨，我僵在原地——前院没动静，老掌柜的鼾声又起来了。
窗棂是朽的，一推就发出细响。
我猫着腰钻进去，霉味混着陈年纸页的苦，首往鼻孔里钻。
檀木柜就在柜台后，白天瞥见的蓝布账本还摊在最上层。
我摸出怀里的火折子，手却抖得擦不亮——十年前阿爹书房的夜也是这样，他翻着《九曜图》说“星纹连九，局起星落”，然后第二天就被押去了刑部。
“噗”的一声，火星子窜起来。
我凑近些，火光映在账册上：“贞元九年，裴氏，押玉一枚，取银五十两”。
墨迹泛着陈黄，底下的“玄”字却新得发亮。
我手指发颤——裴清瑶的父亲裴大人七年前便病逝了，贞元九年时，裴府还在北边守边，怎会来城南当铺押玉？
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
窗外的月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我猛回头，正撞进一双冷潭似的眼睛里。
沈知微的玄色披风裹着夜露，刀柄上的红穗子在风里晃，像一滴要落未落的血：“苏先生可知，擅闯民宅是要挨三十大板？”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像根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我盯着他腰间的侯府令牌，突然想起前日在演武场，他教护卫们练刀时，目光总在我教贵女投壶的方向多停两刻——原来不是巧合。
“沈统领这是来抓贼？”
我把账册往怀里一塞，炭笔在纸页上划出道痕。
他的目光扫过我腕间的银镯，喉结动了动：“后门没闩。”
说完转身就走，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瓦，脆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我抄起账册就往巷口跑，心跳声盖过了身后的脚步声。
拐弯时撞翻了个竹筐，腌菜的酸气呛得人睁不开眼——沈知微没追来。
我躲进墙根的阴影里，借着月光翻账册：“贞元九年”那页被我撕了半角，“裴氏”二字还在，底下的“玄”字却像团墨，晕开成张网。
回侯府时，角门留了道缝。
我摸黑溜进松月阁，烛火刚点着，银镯就“当”地磕在案上。
我展开从阿爹旧物里翻出的残图，星纹玉的纹路和账册上的“玄”字叠在一起——九曜图的北极星位，竟和当铺的暗记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像敲在我心口。
我把半页账册塞进《戏艺通考》的夹层，指腹蹭过裴清瑶昨日留的批注：“雅戏者，局也。”
墨迹未干，沾了我指尖的汗，晕成朵墨梅。
程嬷嬷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时，我把《戏艺通考》往怀里一拢。
她举着灯笼，影子被拉得老长：“苏先生这是...还没睡？”
“清瑶让我誊抄的典籍，还差半本。”
我翻开书，夹层里的账册窸窣作响，“嬷嬷若得空，明日替我看看这字可端正？”
程嬷嬷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停，灯笼里的烛芯“啪”地爆了。
她转身时，袖口扫过案上的残图，星纹在光影里晃了晃，像颗将坠未坠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