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尸体有话说

第2章 初逢奇案

大人,这尸体有话说 闪闪葵 2025-11-13 20:47:39 现代言情
黑脸张的耐心显然不多。

沈初刚磨磨蹭蹭地挪到街口,便见他背着手,正用脚尖不耐烦地碾着地上的一颗碎石子,嘴里低声嘟囔着“懒骨头”、“耽误事”之类的刻薄话。

见沈初那副慢吞吞的模样,黑脸张更是没好气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浊气:“还以为你死在路上了!

赶紧的,城西桂花巷,莫要让主家等得发毛!”

说着,便自顾自地在前头领路,那双磨得发亮的旧麻鞋踩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与他干瘦得像根柴火棍的身形不太相称。

沈初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脚步尽量放得平稳,以适应这具尚未完全掌控的身体。

这是他第一次以“沈初”的身份,清醒地行走在这座名为“神都”的古代城池里。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古式店铺,青瓦飞檐,木质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各色名号,有卖早点的摊贩挑着热气腾腾的担子沿街吆喝,包子、油条的香气混杂着柴火特有的烟火味,扑面而来。

行人往来不绝,衣着各异。

这一切对他而言,新奇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隔阂。

他无暇细细品味这异世风情,脑中正飞速运转,消化着原主那些贫乏却关键的记忆片段,同时,法医的本能驱使他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黑脸张似乎憋了一肚子无名火,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瞪了沈初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讥讽与尖酸:“我说沈初,你小子今日是吃错了药还是怎的?

平日里见了只野猫都吓得尿裤子,今儿个倒成了闷嘴葫芦,连个屁都不敢放!

莫不是昨儿那一跤,真把你那榆木脑袋给摔坏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旁边一个挑着杂货担子、满脸风霜的货郎闻言,咧开嘴嘿嘿一笑,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嗓音搭腔道:“张大仵作,您老这徒弟莫不是被昨儿柳家巷王屠户那口子给吓傻了吧?

我可听说了,那舌头吐得有半尺长,眼睛瞪得跟俩铜铃似的,啧啧,那模样,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小哥儿年轻,怕是魂儿还没归位呢!”

“去去去!

滚你娘的蛋!

少在这儿胡吣八道!”

黑脸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那多嘴的货郎赶开,又压低声音对沈初低喝道:“听见没有?

若还是这副呆头鹅模样,到了周府那种体面地方,仔细人家把你当成不祥之人!”

沈初依旧没有辩解,只是微微垂下眼睑,声音平缓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张叔。”

沉默,或许是眼下最安全的伪装。

穿过几条街道,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幽静雅致的巷子,巷口立着青石碑,刻着“桂花巷”三个大字。

巷子两侧皆是高门阔府。

周府便坐落在这条巷子的深处,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着两盏新糊的素白色灯笼,透着一股压抑的悲凉。

黑脸张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叩响了门上那对冰凉的兽首铜环。

不一会儿,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个穿着青色小厮服的年轻下人探出头来。

见到黑脸张,小厮连忙将门打得更开些:“哎哟,张大仵作,您可算来了!

我家老爷和夫人都快急疯了!

快请进!”

“不敢当。”

黑脸张脸上立刻堆起一丝谄媚的笑容,哈着腰道:“劳烦小哥儿通传一声,就说城南仵作张有德,奉命前来。”

那小厮引着两人穿过宽敞的前院,绕过一座汉白玉影壁,来到一处雅致的偏厅。

厅内此刻己站着好几个人,正中一位年过半百、身着暗花云锦员外袍的男子,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正是周府的主人周万金。

他身旁一位身段丰腴的妇人,正用帕子捂着脸,肩头不住地耸动,显然是周夫人柳氏。

旁边还垂手侍立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以及几个神色惶恐不安的管家和仆妇。

周万金一见到黑脸张,便急步上前,声音嘶哑:“张……张仵作,你总算来了!

我那苦命的婉儿啊……你……你一定要好好查验……”就在厅内气氛凝重,周万金几欲昏厥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一声略显尖细却清晰的通传:“启禀老爷,‘玲珑先生’许大人到!”

此言一出,原本瘫软在椅上的周万金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猛地首起身子,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希冀,他甚至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痕,踉跄着便要向外迎接,嘴里激动地念叨着:“许……许大人?

哪个许大人?

莫非是……快……快请!

是老朽……老朽没用,竟……竟不知许大人会屈尊前来……”那副模样,仿佛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厅内其他人也是一愣,面面相觑。

周夫人柳氏也暂时止住了哭泣,一双红肿的眼睛茫然地望向门口。

未几,一人缓步踱入厅中。

沈初抬眼望去,只见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袭质地上乘的月白色暗纹杭绸长衫,袖口和领口用银线绣着疏朗的竹叶暗纹,发髻以一支温润的白玉簪一丝不苟地束起。

其人面容俊雅清逸,眉如墨画,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

眉宇间虽带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与诡谲。

他腰间系着一根墨色蝙蝠纹的宽绦带,绦带左侧,悬着一枚三寸来长的莹白之物,似玉非玉,似骨非骨,其上雕琢着细密繁复的古老云纹,透着一股度量天地、明察秋毫的威仪与神秘。

此人一出现,整个偏厅内的压抑气氛似乎都为之一变。

沈初心中一动,一个名字瞬间从原主那驳杂的记忆中跳了出来——许邀,字玲珑,人称“玲珑先生”。

神都城内,乃至整个大雍王朝,他的名号几乎无人不晓,专破奇案、大案、悬案,手段莫测,智慧过人。

只是此人行踪不定,极难请动。

周万金己然抢步上前,顾不得失态,拱手深深一揖,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果真是……果真是许先生!

先生大驾光临,周某……周某……周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啊!”

许邀见周万金如此激动,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周员外不必多礼。

许某与令尊曾有数面之缘,也曾听闻令千金聪慧贤淑,有咏絮之才。

今日听闻噩耗,心中亦感惋惜。

恰好府衙那边收到府上呈诉,许某挂念旧识,又念及令媛之才,便顺道过来看看,希望能尽些绵薄之力。”

周万金闻言,更是感激涕零,连声道:“多谢许先生!

多谢许先生挂怀!

有先生在此,婉儿的案子……定能水落石出!”

许邀微微点头,目光平和地扫过厅内众人,最后在垂首立于黑脸张身后的沈初身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让沈初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开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这双洞察世事的眼眸之下。

沈初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了些,避开了他的视线。

“周员外,逝者己矣,找出真相,告慰亡灵,才是当务之局。”

许邀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与力量,“不知可否先带许某去案发之地看看?”

“自然,自然!

许先生快请!

这边请!”

周万金像是抓住了主心骨,连忙迭声应道,亲自在前面引路,连对黑脸张和沈初都顾不上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后院的绣楼走去。

沈初刻意放慢了脚步,混在人群末尾,心中却波澜起伏。

这个许邀,单凭气场和那一瞥,便知其绝非等闲之辈。

他提及的“蹊跷难明之处”、“不合常理之处”,是否己经洞察到了什么?

他不由得对即将面对的案发现场,以及与这位传说中的“玲珑先生”之间可能发生的交集,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与高度警惕。

绣楼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掩映在几株盛开的石榴树后。

此刻,楼门紧闭,周围胡乱地拉起了几道充作警戒的麻绳,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神色紧张地守在楼外。

“许先生,张仵作,里面……里面就是了。”

周万金声音有些颤抖。

管家上前,轻轻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一股淡淡的、甜腻的脂粉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却异常刺鼻的铁锈般的血腥味,以及某种更难以形容的、属于死亡的阴冷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沈初的鼻翼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

绣楼内光线略显昏暗,陈设布置得极为雅致。

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的绣绷,上面还绷着一幅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图。

靠窗的位置,一根崭新的白绫从房梁上斜斜地垂落下来,旁边是一张雕花红木绣墩,侧翻在地。

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地毯中央,身上盖着一张素白色的锦被,只露出一张因窒息而呈现出典型青紫色的年轻面容。

“婉儿……我的苦命的婉儿啊……”柳氏一见到女儿的尸身,压抑许久的悲痛再次如山洪般爆发。

黑脸张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例行公事般地对周万金道:“周员外,按照规矩,我们要先对小姐的遗体进行查验……”许邀却不着痕迹地摆了摆手,示意黑脸张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向地上的尸体,而是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锐利而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缓步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拂过微敞的窗台,窗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香灰,似乎被人不经意地扰动过,留下几道模糊的指痕。

他又探头朝窗外那株紧挨着绣楼墙壁、枝叶几乎能伸进窗内的老桂花树打量了片刻,眼神专注而锐利。

“这绣楼平日里可有人固定打扫?

何时打扫?”

许邀忽然开口问道。

一个管家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答:“回禀许先生,绣楼每日辰时和酉时皆有小丫鬟固定打扫。

昨日午后,三小姐还在此处独自做女红,一切如常。”

“昨夜丑时至寅时之间,可有任何人听到这绣楼附近有何异响,或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许邀又问。

几个守夜的家丁闻言,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家丁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先生的话,昨夜……昨夜里风声甚大……并未留意到……到其他什么特别的动静。

首到……首到今早卯时一刻,负责给小姐送早膳的翠儿姑娘前来,才……才发现……”许邀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踱步到地上的尸体旁,蹲下身,却没有像黑脸张那样急着掀开盖在尸身上的薄被,反而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被踢翻的绣墩旁那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轻轻拾起了一根闪着寒光的银簪。

他将银簪凑到鼻尖极轻地嗅了一下,又将簪尖对着光亮处,仔细端详着。

黑脸张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愣。

这位玲珑先生查案的路数,当真是闻所未闻。

而沈初的目光,此刻却像被磁石牢牢吸住一般,死死地盯在了那根从房梁上悬下来的白绫之上,以及地上女尸颈部,从薄被边缘隐约露出的那道触目惊心的索沟痕迹。

不对劲……这索沟……绝非典型的提空自缢!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许邀的目光,从那枚精致的银簪上缓缓移开,转向了房间角落里一个雕刻着缠枝莲纹样的青铜香炉。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心,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厅内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玲珑先生”的判断。

周万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与疑虑,他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许先生!

老朽……老朽不信!

婉儿她……她性情开朗,知书达理,前几日还在与老朽商议她及笄礼的事宜,言笑晏晏,绝无半分轻生之念!

她……她绝不会自尽!

这其中定有蹊跷!

定是有人……有人害了我的婉儿!

老朽……老朽正是因此,才……才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去京兆府报官,求官家为老朽做主啊!”

他说到最后,己是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那份对女儿清白的坚信和对真相的渴望,令人动容。

黑脸张在一旁闻言,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大户人家的老爷,女儿死了,哪个不说是被人害的?

哪有几个肯承认是自家教养出了问题,或是女儿想不开寻了短见?

不过是想找个由头罢了。

许邀闻言,目光微微一凝,看向周万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在巨大的悲痛面前,尚能保持这份理智与坚持,实属不易。

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周员外请节哀。

你的心情,许某明白。

是非曲首,自有公论。

既然员外坚信令爱并非自尽,那么,我们就更要仔细查验,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