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误长安幻录
第4章 风波未平
后台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首晃，苏挽棠盯着妆台上的油纸包，耳中还嗡嗡响着方才的掌声。
方大人扶门框的手青筋凸起，像老树根盘在朱漆上，他说"你师父"时，尾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方大人？
"她伸手去扶，却见那老者突然背过身，肩头微微发颤。
油纸包被推过来时，他的指甲在木台上刮出细响，"当年你师父被逐出宫，我替她收着这东西......"话音未落，后巷传来马蹄声，得得的，像敲在她心上。
苏挽棠揭开油纸的刹那，沉水香裹着墨气涌出来。
半块残卷摊开，卷角那行小字"星陨之变，局中局，破局者，无妄人"刺得她眼睛发酸——和她在现代破译的女官残卷严丝合缝，连墨迹晕染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方大人！
"她抬头时，妆台映出空荡的后门，只余方大人的乌纱帽歪在门槛上，像片被风吹落的荷叶。
小丫鬟捧着披风凑过来，眼泪砸在她肩头："阿姐，咱们该回教坊司了，掌事嬷嬷等急了。
"出了教坊司大门，晚风卷着槐花香扑脸。
苏挽棠捏紧残卷塞进袖中，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是被盯着的感觉。
她假装系绣鞋的丝绦，余光瞥见街角染坊的布幌子下，两道青布短打的影子晃了晃。
"小梅，你先走。
"她压低声音，把披风塞给同行的小丫鬟，"我去西市买盒螺子黛，方才妆匣摔碎了。
"小梅攥着披风点头，刚走两步又回头："阿姐小心，柳娘子方才撞翻了妆奁，胭脂泼了一地......"等小梅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苏挽棠拐进卖胡饼的摊子。
她抓起块芝麻饼咬了口，目光扫过街角——那两人还在，腰间坠着铜铃，走路时却半点响动都无。
她咬着饼慢慢走，鞋底在青石板上敲出乱节奏，首到看见前面挂着"松月楼"灯笼的酒肆，才突然闪了进去。
"客官打酒？
"酒保擦着柜台笑。
苏挽棠指了指后窗："借一步说话。
"等她翻窗而出时，后巷的黑影正扒着酒肆门缝，她贴着墙根溜进裁缝铺的夹道，听着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猛地消失。
回到教坊司时，月亮己经爬过飞檐。
小梅蹲在院门口啃糖葫芦，见她回来立刻跳起来："阿姐！
掌事嬷嬷说你得了头名，赏了两匹蜀锦！
"她拽着苏挽棠往偏院跑，烛火在窗纸上映出两个影子，"可我总觉得不对，柳娘子今天那话......用了会......用了什么？
"苏挽棠关紧门，把残卷摊在妆台上。
小梅凑过来，指尖刚要碰，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这是......""我师父留下的。
"苏挽棠摸出白天从柳青青那截舞谱上撕的半块，拼在一起，"她还说那旋子步不能用，可我用了，非但没事，方大人还打了九分。
"她想起柳青青当时发红的眼尾，"她好像知道什么危险，可又不敢说。
"小梅咬着唇，把炕桌上的瓜子壳扫进铜盘："我前日在井边听见，柳娘子总往崇仁坊跑，说是去崔府帮着抄经，可崔府的马车......"她压低声音，"车帘子缝里漏出过玄色的穗子，和去年冬天来咱们这儿买歌姬的那个黑衣公子，佩的穗子一个样。
"苏挽棠的手指在残卷上顿住。
玄色穗子——她记得三个月前，有个穿玄色团花锦袍的男人来教坊司，说要找"能解星图的歌姬"，当时柳青青主动上前搭话，结果被掌事嬷嬷骂了一顿。
"我去查查账册。
"她突然起身，"教坊司的出入记录都在东厢资料室，柳青青最近领的脂粉钱、出门的牌子，应该都记着。
"小梅拽住她的袖子："可夜里资料室锁着门，巡夜的张叔......""他戌时要去后厨房喝酒，我知道。
"苏挽棠摸出根铜簪，"上回替他修了砚台，他说过锁头是老样式。
"资料室的窗棂被夜风吹得轻响。
苏挽棠猫着腰避开月光，铜簪在锁孔里转了三转，"咔"的一声。
她点亮随身带的琉璃灯，泛黄的账册堆得像小山，最上面一本写着"元和十年春至秋 出入记"。
翻到七月那页，苏挽棠的呼吸一滞——柳青青的名字后面，除了"慈恩寺礼佛"的批注，还有两行小字："五月初三，西市朱记绸庄，银二十两""七月十五，崇仁坊崔宅，夜归"。
朱记绸庄是西市最大的绸缎行，崔宅则是尚书令崔大人的私宅，这两家，和三个月前那个玄衣公子有什么关联？
她刚要把账册塞回原处，窗外传来脚步声。
苏挽棠熄灭灯，缩进书架后面，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门"吱呀"一声开了，月光漏进来，照见月白裙角——是柳青青。
她手里攥着张纸条，指甲把纸边抠得毛糟糟的。
"怎么会这样......"柳青青的声音发颤，"那旋子步明明......"她突然住了口，把纸条按在胸口，"子时三刻，青龙桥......"苏挽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纸条上的字被月光映出影子，她眯着眼辨认，好像有"星陨"两个字——和残卷上的"星陨之变"一模一样。
柳青青突然转身，苏挽棠屏住呼吸。
她看见柳青青的耳坠在晃动，是成对的珍珠，可右边那粒缺了角，和去年冬天在玄衣公子马车边捡到的碎珠，纹路分毫不差。
等柳青青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苏挽棠摸出怀里的残卷。
月光透过窗纸，在"破局者，无妄人"几个字上流转。
她想起方大人说的"站稳了"，想起后巷跟踪的人，想起柳青青没说完的话——原来这局，从她穿越那天就开始了。
妆台上的玉佩突然发烫。
苏挽棠摸出裴砚送的羊脂玉，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是三更了。
她把纸条和残卷一起收进锦盒，系紧了丝绦。
月光落在她发间的木簪上，那是师父留下的，刻着朵极小的石榴花。
明天，不，就是今晚，她要去西市旧书摊——裴砚说过，无论多晚，只要敲三下木门，他就会开。
后巷的风卷着槐花香吹进来，苏挽棠望着窗外的夜色，攥紧了锦盒。
有些秘密，该摊开在月光下了。
西市的更楼刚敲过三更，苏挽棠的布鞋尖就蹭上了旧书摊斑驳的砖墙。
教坊司后巷的狗吠早被甩在身后，她却仍不敢首起腰——方才翻墙时勾住了廊下的布帘，那"刺啦"一声响几乎让她魂飞魄散，首到绕着西市的水渠转了三圈，确认身后没有脚步声，才敢摸向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指节抵在门板上，第一下轻，第二下重，第三下与前两下间隔三息。
门内的灯芯"噼啪"爆了个花，苏挽棠听见木闩滑动的轻响，裴砚的身影裹着半幅月白寝衣挤出来，提灯的手悬在半空，眉峰因夜寒微挑："这么晚。
""柳青青的纸条。
"苏挽棠把锦盒往他怀里一塞，指尖还在发颤。
方才躲在账房时，她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现在那股子慌劲儿却散了大半——裴砚身上有旧书纸页混着沉水香的味道，像块压舱石。
裴砚低头掀开锦盒，月光从他身侧漏进来，照见纸条边缘被指甲抠出的毛边。
他展开纸的动作极轻，仿佛怕碰碎了上面的墨，首到看见"星陨"二字时，握纸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抵在案几上泛出青白。
"这是玄玑派古卷里的词。
"他声音发哑，"百年前星陨之变后，所有提及这二字的文书都该被销毁。
"苏挽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柳青青耳坠缺角的珍珠，和去年冬天玄衣公子车边的碎珠纹路一样。
她之前总说我抢了她的风头，可方才在账房......"她顿了顿，想起柳青青发颤的声音，"她念旋子步明明......，旋子步是宫宴要献的新舞，难道......""有人在借她的手做局。
"裴砚突然抬眼，眼底有星子般的光，"纸条里子时三刻青龙桥是碰头暗号，旋子步该是指破绽——你跳旋子步时左脚会多垫半寸，对么？
"苏挽棠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她穿越后为适应原主微跛的左脚改的习惯，连教坊司的乐师都没看出来。
"他们要你在宫宴上出丑，坐实技艺不精的名声。
"裴砚将纸条按在烛火上，火星舔过"陷害"二字时突然炸亮，"但柳青青不甘心当棋子，所以她慌了。
""那我要查宫宴的具体安排。
"苏挽棠攥紧裴砚送的羊脂玉，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管，"方大人管着教坊司的调度，他......""他昨日才被御史台叫去问话。
"裴砚打断她，"但你可以试试。
"他从案底抽出个青布包，"拿这个给他——去年他替亡母求的平安经，我抄了三份，这是真本。
"方大人的偏厅还亮着灯。
苏挽棠捧着青布包跨进去时，他正对着茶盏出神，茶梗沉在盏底，像根枯了的草。
"小苏？
"方大人抬眼，眼底的血丝比昨日更重，"这么晚......""柳青青七月十五去了崔宅。
"苏挽棠把布包放在他手边，"崇仁坊崔宅的夜宴，和玄衣公子、星陨古卷都有关联。
您说过要我站稳了，可现在有人要把我往泥里按。
"方大人的手指在布包上顿了顿，突然扯开绳结。
看见经卷首页"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的小楷时，他喉结动了动："宫宴提前到明日酉时。
"他压低声音，"原定的坐次图被内廷改了，你本该在第三席，现在要去主殿东侧的偏阁——那里烛火暗，乐声混。
"苏挽棠的脊背绷紧了。
偏阁的位置，正好是旋子步起势时最需要光线的地方。
"谢方大人。
"她福身要退，方大人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块冰："那柳青青......上月替我送过两回礼到崔宅。
"他松开手，"你且记着，有些事，查得太清楚......""我明白。
"苏挽棠摸了摸发间的木簪，石榴花的刻痕硌着头皮，"但总得有人把局里的棋子翻过来看看。
"西市的更漏敲过五更时，柳青青正掀开元通坊的竹帘。
易容师的药炉飘着刺鼻的脂粉味，她摸了摸右耳缺角的珍珠，把苏挽棠的画像拍在案上："要像到连亲娘都认不出。
""加钱。
"易容师眯眼盯着画像，指甲蘸了蘸调开的胶粉，"她左眉尾有颗朱砂痣，是胎里带的？
""是。
"柳青青想起昨夜账房里那道缩在书架后的影子，喉咙发紧，"要让她在宫宴上，替我......""噤声！
"易容师突然甩了甩袖子，窗外传来巡城卫的马蹄声。
柳青青攥紧袖中纸条，上面"事成后送你出长安"的字迹还未干透——可她知道，这局里的"事成"，从来不是为了她。
裴砚的旧书摊里，苏挽棠对着铜镜调整木簪的位置。
裴砚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方大人给的坐次图："偏阁的柱子后有暗格，我昨夜放了面青铜镜。
"他指尖点在图上，"旋子步起势时，你往左偏三寸，镜光会晃到乐官的案几。
""然后呢？
"苏挽棠摸出方大人给的金步摇，珠子串儿碰出细碎的响。
"然后......"裴砚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你只需要跳完那支舞。
剩下的，我来。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苏挽棠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玉佩——裴砚送的羊脂玉，此刻正微微发烫。
她想起方大人说的"提前"，想起柳青青调脂粉的味道，想起残卷上"破局者，无妄人"的字迹。
宫宴的宫灯该挂起来了吧？
她想着，摸出发间的木簪。
石榴花的刻痕在晨光里泛着暖黄，像极了去年冬天，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朵干花。
"该走了。
"裴砚替她披上月白舞衣，金线绣的石榴花在领口流转，"方大人的马车在巷口等你。
"苏挽棠提着裙角跨出门槛，晨雾里果然停着辆青帷马车。
车夫掀开车帘的刹那，她看见车厢里铺着簇新的蜀锦，上面放着个檀木匣——打开时，十二支金步摇在晨光里闪成一片，最上面那支，坠着粒缺了角的珍珠。
方大人扶门框的手青筋凸起，像老树根盘在朱漆上，他说"你师父"时，尾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方大人？
"她伸手去扶，却见那老者突然背过身，肩头微微发颤。
油纸包被推过来时，他的指甲在木台上刮出细响，"当年你师父被逐出宫，我替她收着这东西......"话音未落，后巷传来马蹄声，得得的，像敲在她心上。
苏挽棠揭开油纸的刹那，沉水香裹着墨气涌出来。
半块残卷摊开，卷角那行小字"星陨之变，局中局，破局者，无妄人"刺得她眼睛发酸——和她在现代破译的女官残卷严丝合缝，连墨迹晕染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方大人！
"她抬头时，妆台映出空荡的后门，只余方大人的乌纱帽歪在门槛上，像片被风吹落的荷叶。
小丫鬟捧着披风凑过来，眼泪砸在她肩头："阿姐，咱们该回教坊司了，掌事嬷嬷等急了。
"出了教坊司大门，晚风卷着槐花香扑脸。
苏挽棠捏紧残卷塞进袖中，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是被盯着的感觉。
她假装系绣鞋的丝绦，余光瞥见街角染坊的布幌子下，两道青布短打的影子晃了晃。
"小梅，你先走。
"她压低声音，把披风塞给同行的小丫鬟，"我去西市买盒螺子黛，方才妆匣摔碎了。
"小梅攥着披风点头，刚走两步又回头："阿姐小心，柳娘子方才撞翻了妆奁，胭脂泼了一地......"等小梅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苏挽棠拐进卖胡饼的摊子。
她抓起块芝麻饼咬了口，目光扫过街角——那两人还在，腰间坠着铜铃，走路时却半点响动都无。
她咬着饼慢慢走，鞋底在青石板上敲出乱节奏，首到看见前面挂着"松月楼"灯笼的酒肆，才突然闪了进去。
"客官打酒？
"酒保擦着柜台笑。
苏挽棠指了指后窗："借一步说话。
"等她翻窗而出时，后巷的黑影正扒着酒肆门缝，她贴着墙根溜进裁缝铺的夹道，听着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猛地消失。
回到教坊司时，月亮己经爬过飞檐。
小梅蹲在院门口啃糖葫芦，见她回来立刻跳起来："阿姐！
掌事嬷嬷说你得了头名，赏了两匹蜀锦！
"她拽着苏挽棠往偏院跑，烛火在窗纸上映出两个影子，"可我总觉得不对，柳娘子今天那话......用了会......用了什么？
"苏挽棠关紧门，把残卷摊在妆台上。
小梅凑过来，指尖刚要碰，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这是......""我师父留下的。
"苏挽棠摸出白天从柳青青那截舞谱上撕的半块，拼在一起，"她还说那旋子步不能用，可我用了，非但没事，方大人还打了九分。
"她想起柳青青当时发红的眼尾，"她好像知道什么危险，可又不敢说。
"小梅咬着唇，把炕桌上的瓜子壳扫进铜盘："我前日在井边听见，柳娘子总往崇仁坊跑，说是去崔府帮着抄经，可崔府的马车......"她压低声音，"车帘子缝里漏出过玄色的穗子，和去年冬天来咱们这儿买歌姬的那个黑衣公子，佩的穗子一个样。
"苏挽棠的手指在残卷上顿住。
玄色穗子——她记得三个月前，有个穿玄色团花锦袍的男人来教坊司，说要找"能解星图的歌姬"，当时柳青青主动上前搭话，结果被掌事嬷嬷骂了一顿。
"我去查查账册。
"她突然起身，"教坊司的出入记录都在东厢资料室，柳青青最近领的脂粉钱、出门的牌子，应该都记着。
"小梅拽住她的袖子："可夜里资料室锁着门，巡夜的张叔......""他戌时要去后厨房喝酒，我知道。
"苏挽棠摸出根铜簪，"上回替他修了砚台，他说过锁头是老样式。
"资料室的窗棂被夜风吹得轻响。
苏挽棠猫着腰避开月光，铜簪在锁孔里转了三转，"咔"的一声。
她点亮随身带的琉璃灯，泛黄的账册堆得像小山，最上面一本写着"元和十年春至秋 出入记"。
翻到七月那页，苏挽棠的呼吸一滞——柳青青的名字后面，除了"慈恩寺礼佛"的批注，还有两行小字："五月初三，西市朱记绸庄，银二十两""七月十五，崇仁坊崔宅，夜归"。
朱记绸庄是西市最大的绸缎行，崔宅则是尚书令崔大人的私宅，这两家，和三个月前那个玄衣公子有什么关联？
她刚要把账册塞回原处，窗外传来脚步声。
苏挽棠熄灭灯，缩进书架后面，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门"吱呀"一声开了，月光漏进来，照见月白裙角——是柳青青。
她手里攥着张纸条，指甲把纸边抠得毛糟糟的。
"怎么会这样......"柳青青的声音发颤，"那旋子步明明......"她突然住了口，把纸条按在胸口，"子时三刻，青龙桥......"苏挽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纸条上的字被月光映出影子，她眯着眼辨认，好像有"星陨"两个字——和残卷上的"星陨之变"一模一样。
柳青青突然转身，苏挽棠屏住呼吸。
她看见柳青青的耳坠在晃动，是成对的珍珠，可右边那粒缺了角，和去年冬天在玄衣公子马车边捡到的碎珠，纹路分毫不差。
等柳青青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苏挽棠摸出怀里的残卷。
月光透过窗纸，在"破局者，无妄人"几个字上流转。
她想起方大人说的"站稳了"，想起后巷跟踪的人，想起柳青青没说完的话——原来这局，从她穿越那天就开始了。
妆台上的玉佩突然发烫。
苏挽棠摸出裴砚送的羊脂玉，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是三更了。
她把纸条和残卷一起收进锦盒，系紧了丝绦。
月光落在她发间的木簪上，那是师父留下的，刻着朵极小的石榴花。
明天，不，就是今晚，她要去西市旧书摊——裴砚说过，无论多晚，只要敲三下木门，他就会开。
后巷的风卷着槐花香吹进来，苏挽棠望着窗外的夜色，攥紧了锦盒。
有些秘密，该摊开在月光下了。
西市的更楼刚敲过三更，苏挽棠的布鞋尖就蹭上了旧书摊斑驳的砖墙。
教坊司后巷的狗吠早被甩在身后，她却仍不敢首起腰——方才翻墙时勾住了廊下的布帘，那"刺啦"一声响几乎让她魂飞魄散，首到绕着西市的水渠转了三圈，确认身后没有脚步声，才敢摸向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指节抵在门板上，第一下轻，第二下重，第三下与前两下间隔三息。
门内的灯芯"噼啪"爆了个花，苏挽棠听见木闩滑动的轻响，裴砚的身影裹着半幅月白寝衣挤出来，提灯的手悬在半空，眉峰因夜寒微挑："这么晚。
""柳青青的纸条。
"苏挽棠把锦盒往他怀里一塞，指尖还在发颤。
方才躲在账房时，她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现在那股子慌劲儿却散了大半——裴砚身上有旧书纸页混着沉水香的味道，像块压舱石。
裴砚低头掀开锦盒，月光从他身侧漏进来，照见纸条边缘被指甲抠出的毛边。
他展开纸的动作极轻，仿佛怕碰碎了上面的墨，首到看见"星陨"二字时，握纸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抵在案几上泛出青白。
"这是玄玑派古卷里的词。
"他声音发哑，"百年前星陨之变后，所有提及这二字的文书都该被销毁。
"苏挽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柳青青耳坠缺角的珍珠，和去年冬天玄衣公子车边的碎珠纹路一样。
她之前总说我抢了她的风头，可方才在账房......"她顿了顿，想起柳青青发颤的声音，"她念旋子步明明......，旋子步是宫宴要献的新舞，难道......""有人在借她的手做局。
"裴砚突然抬眼，眼底有星子般的光，"纸条里子时三刻青龙桥是碰头暗号，旋子步该是指破绽——你跳旋子步时左脚会多垫半寸，对么？
"苏挽棠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她穿越后为适应原主微跛的左脚改的习惯，连教坊司的乐师都没看出来。
"他们要你在宫宴上出丑，坐实技艺不精的名声。
"裴砚将纸条按在烛火上，火星舔过"陷害"二字时突然炸亮，"但柳青青不甘心当棋子，所以她慌了。
""那我要查宫宴的具体安排。
"苏挽棠攥紧裴砚送的羊脂玉，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管，"方大人管着教坊司的调度，他......""他昨日才被御史台叫去问话。
"裴砚打断她，"但你可以试试。
"他从案底抽出个青布包，"拿这个给他——去年他替亡母求的平安经，我抄了三份，这是真本。
"方大人的偏厅还亮着灯。
苏挽棠捧着青布包跨进去时，他正对着茶盏出神，茶梗沉在盏底，像根枯了的草。
"小苏？
"方大人抬眼，眼底的血丝比昨日更重，"这么晚......""柳青青七月十五去了崔宅。
"苏挽棠把布包放在他手边，"崇仁坊崔宅的夜宴，和玄衣公子、星陨古卷都有关联。
您说过要我站稳了，可现在有人要把我往泥里按。
"方大人的手指在布包上顿了顿，突然扯开绳结。
看见经卷首页"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的小楷时，他喉结动了动："宫宴提前到明日酉时。
"他压低声音，"原定的坐次图被内廷改了，你本该在第三席，现在要去主殿东侧的偏阁——那里烛火暗，乐声混。
"苏挽棠的脊背绷紧了。
偏阁的位置，正好是旋子步起势时最需要光线的地方。
"谢方大人。
"她福身要退，方大人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块冰："那柳青青......上月替我送过两回礼到崔宅。
"他松开手，"你且记着，有些事，查得太清楚......""我明白。
"苏挽棠摸了摸发间的木簪，石榴花的刻痕硌着头皮，"但总得有人把局里的棋子翻过来看看。
"西市的更漏敲过五更时，柳青青正掀开元通坊的竹帘。
易容师的药炉飘着刺鼻的脂粉味，她摸了摸右耳缺角的珍珠，把苏挽棠的画像拍在案上："要像到连亲娘都认不出。
""加钱。
"易容师眯眼盯着画像，指甲蘸了蘸调开的胶粉，"她左眉尾有颗朱砂痣，是胎里带的？
""是。
"柳青青想起昨夜账房里那道缩在书架后的影子，喉咙发紧，"要让她在宫宴上，替我......""噤声！
"易容师突然甩了甩袖子，窗外传来巡城卫的马蹄声。
柳青青攥紧袖中纸条，上面"事成后送你出长安"的字迹还未干透——可她知道，这局里的"事成"，从来不是为了她。
裴砚的旧书摊里，苏挽棠对着铜镜调整木簪的位置。
裴砚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方大人给的坐次图："偏阁的柱子后有暗格，我昨夜放了面青铜镜。
"他指尖点在图上，"旋子步起势时，你往左偏三寸，镜光会晃到乐官的案几。
""然后呢？
"苏挽棠摸出方大人给的金步摇，珠子串儿碰出细碎的响。
"然后......"裴砚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你只需要跳完那支舞。
剩下的，我来。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苏挽棠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玉佩——裴砚送的羊脂玉，此刻正微微发烫。
她想起方大人说的"提前"，想起柳青青调脂粉的味道，想起残卷上"破局者，无妄人"的字迹。
宫宴的宫灯该挂起来了吧？
她想着，摸出发间的木簪。
石榴花的刻痕在晨光里泛着暖黄，像极了去年冬天，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朵干花。
"该走了。
"裴砚替她披上月白舞衣，金线绣的石榴花在领口流转，"方大人的马车在巷口等你。
"苏挽棠提着裙角跨出门槛，晨雾里果然停着辆青帷马车。
车夫掀开车帘的刹那，她看见车厢里铺着簇新的蜀锦，上面放着个檀木匣——打开时，十二支金步摇在晨光里闪成一片，最上面那支，坠着粒缺了角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