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抄
第5章 灯冢
中元节的月亮浸在血雾里，城隍庙檐角铜铃蒙着层白霜。
顾九踩着满地纸灰走向庙门时，腰间新制的灯笼正在渗血，灯油顺着竹骨滴落，在石阶上烫出三十七个焦黑的孔洞。
庙堂正中悬着盏八面琉璃灯，每面都嵌着块人骨雕的往生牌。
顾九抬手抚过灯壁，冰凉的触感中突然浮出张人脸——是白家老爷，他翡翠戒指的碎光在琉璃中流转，映出供桌下蜷缩的纸人。
"顾公子来得巧。
"当铺老者的声音混着纸钱燃烧的噼啪声，"今夜子时，往生渡口要添三十七位摆渡人。
"他脖颈的勒痕比上次更宽，腐肉里蠕动着蛆虫。
顾九将灯笼搁在供桌，灯影恰好笼住地藏王像的右眼。
佛像瞳孔突然转动，露出后面暗格里的青铜匣。
匣面阴刻着百鬼夜行图，当间锁孔却是人舌形状。
"开匣需活祭。
"老者铜秤上的银星子跳得癫狂，"不如用你昨夜在祖坟折的阳寿？
"顾九冷笑，袖中抖出半截焦骨——正是昨夜炸裂的青铜灯芯。
骨节插入锁孔刹那，佛堂烛火尽灭，七十二盏幽冥灯从梁上垂下，照见匣中泛黄的婚书。
金漆写就的"顾昭"与"林蘅"正在渗血，日期赫然是永平三年七月初七。
"祖父娶的竟是阿蘅..."顾九话音未落，婚书突然自燃，火苗中现出幅绣像。
画中新人礼服下露出森森白骨，傧相全是纸扎的童男童女，喜轿帘上绣着引魂幡。
老者喉咙里滚出闷雷般的笑声："顾昭盗孙媳命格续香火，这才有你们顾家二十年阳寿。
"他铜秤猛地砸向供桌，幽冥灯齐齐转向城西，"可惜时辰到了，该还的债躲不过。
"顾九劈手夺过铜秤，秤盘上的银元宝突然化作眼球。
他捏爆眼球的刹那，整座城隍庙开始倾斜，地砖缝隙涌出靛蓝染液。
十八年前的染坊秘方气味刺鼻，白家老爷的惨叫声从地底传来，混着织布机的咔嗒声。
"顾大人好手段。
"少司命玄甲染霜出现在门槛外，手中铜铃串挂着七颗人头，"可惜阴阳司要的魂，阎罗也留不住。
"铁骑破门而入的瞬间，顾九旋身撞向地藏像。
佛像轰然倒地，露出下方血池。
池中浮沉着三十七盏白骨灯，灯芯俱是银簪形状——正是阿蘅当年戴的款式。
"阿蘅！
"顾九将婚书残灰撒入血池。
池水沸腾如滚油，一具红棺缓缓升起。
棺盖移开的刹那，整座青垣城的狗同时哀嚎，所有红灯笼尽数炸裂。
棺中女子凤冠霞帔，心口插着盏琉璃灯。
顾九伸手欲触，少司命的箭矢己穿透他右肩。
血溅在棺椁上的瞬间，女子睫毛颤动，藏在嫁衣下的纸钱簌簌飘落。
"醒醒！
"顾九忍痛扯断五色丝绦缠住棺椁。
丝绦入血的刹那，女子周身纸钱化作灰烬，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镇魂钉。
每根钉尾都系着红绳，绳头延伸至血池深处。
少司命第二箭首取顾九后心，却被突然出现的独眼婆婆用竹篾打偏。
老人独眼流着黑血，手中人骨杖指向血池："看看池底！
"顾九挥尺劈开血水，池底竟铺满顾氏族人的头骨。
每个天灵盖上都刻着生辰，最中央的头骨赫然写着"顾九"，额间插着他幼时戴的长命锁。
"你早该死在十八年前。
"婆婆竹杖点地，血池中浮出盏人皮灯笼，"顾昭用禁术把你炼成活尸，就为今日拿你填阵眼！
"铁尺当啷落地。
顾九望向棺中女子，她颈间慢慢浮现勒痕——与当铺老者的一模一样。
记忆如开闸洪水：那年病重，祖父喂他喝下混着灯油的药；祠堂暗格里的人骨灯台；还有每夜梦中总有人往他心口钉钉子...少司命趁机甩出锁魂链，却在触及顾九时被震碎。
顾九周身泛起青光，皮肤下浮出密密麻麻的镇魂咒。
他拾起铁尺刺入心口，挖出团跳动的幽蓝火焰——火焰中心裹着粒珍珠，正是阿蘅银簪上缺失的那颗。
"以魂为引，以灯为冢。
"顾九将魂火按入棺中女子胸口，"顾家的债，该清了。
"琉璃灯轰然炸裂，青光席卷整座庙宇。
少司命玄甲尽碎，铁骑在光中化为纸人。
当铺老者尖叫着融化，铜秤坠地砸出深坑。
血池急速干涸，露出底下巨大的青铜灯阵，三十七盏魂灯正将怨气反灌入顾九体内。
阿蘅突然睁眼，瞳孔是两簇跳动的灯焰。
她抬手抚上顾九溃烂的右脸，声音带着十八年未散的悲戚："当年祖父逼我嫁你冲喜，说能用我的命换你活...可你分明早己夭折在襁褓。
"顾九的皮肉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黑的尸骨。
他最后望了眼窗外，满城新糊的红灯笼正逆飞升空，在月下连成条幽冥路。
路尽头站着个撑伞的佝偻身影，伞面绘着顾氏祠堂的图腾。
"该上路了。
"阿蘅银簪划开虚空，忘川水声隐隐传来。
她嫁衣上的并蒂莲突然凋谢，花瓣落地成灰，灰烬里爬出个眉心点血的纸人，模样与顾九儿时一般无二。
鸡鸣三遍时，青垣城醒了。
更夫揉着眼推开柴门，惊见满街纸灰积了三寸厚。
城隍庙废墟上立着盏两人高的青铜灯，灯芯是纠缠的青丝与白发，灯罩刻着三十七个名字。
晨风吹过时，灯焰里会传出打更声，仔细听却是首未唱完的童谣。
灯笼铺换了新掌柜，是个爱穿红衣的独眼妇人。
有人半夜路过，听见铺子里传出竹篾编扎声，间或夹杂着铜秤的叮当响。
而顾家祖坟的老槐树下，每逢雨夜便浮出盏红灯笼，灯影里总有个撑伞的人影在修补残破的《夜行录》。
顾九踩着满地纸灰走向庙门时，腰间新制的灯笼正在渗血，灯油顺着竹骨滴落，在石阶上烫出三十七个焦黑的孔洞。
庙堂正中悬着盏八面琉璃灯，每面都嵌着块人骨雕的往生牌。
顾九抬手抚过灯壁，冰凉的触感中突然浮出张人脸——是白家老爷，他翡翠戒指的碎光在琉璃中流转，映出供桌下蜷缩的纸人。
"顾公子来得巧。
"当铺老者的声音混着纸钱燃烧的噼啪声，"今夜子时，往生渡口要添三十七位摆渡人。
"他脖颈的勒痕比上次更宽，腐肉里蠕动着蛆虫。
顾九将灯笼搁在供桌，灯影恰好笼住地藏王像的右眼。
佛像瞳孔突然转动，露出后面暗格里的青铜匣。
匣面阴刻着百鬼夜行图，当间锁孔却是人舌形状。
"开匣需活祭。
"老者铜秤上的银星子跳得癫狂，"不如用你昨夜在祖坟折的阳寿？
"顾九冷笑，袖中抖出半截焦骨——正是昨夜炸裂的青铜灯芯。
骨节插入锁孔刹那，佛堂烛火尽灭，七十二盏幽冥灯从梁上垂下，照见匣中泛黄的婚书。
金漆写就的"顾昭"与"林蘅"正在渗血，日期赫然是永平三年七月初七。
"祖父娶的竟是阿蘅..."顾九话音未落，婚书突然自燃，火苗中现出幅绣像。
画中新人礼服下露出森森白骨，傧相全是纸扎的童男童女，喜轿帘上绣着引魂幡。
老者喉咙里滚出闷雷般的笑声："顾昭盗孙媳命格续香火，这才有你们顾家二十年阳寿。
"他铜秤猛地砸向供桌，幽冥灯齐齐转向城西，"可惜时辰到了，该还的债躲不过。
"顾九劈手夺过铜秤，秤盘上的银元宝突然化作眼球。
他捏爆眼球的刹那，整座城隍庙开始倾斜，地砖缝隙涌出靛蓝染液。
十八年前的染坊秘方气味刺鼻，白家老爷的惨叫声从地底传来，混着织布机的咔嗒声。
"顾大人好手段。
"少司命玄甲染霜出现在门槛外，手中铜铃串挂着七颗人头，"可惜阴阳司要的魂，阎罗也留不住。
"铁骑破门而入的瞬间，顾九旋身撞向地藏像。
佛像轰然倒地，露出下方血池。
池中浮沉着三十七盏白骨灯，灯芯俱是银簪形状——正是阿蘅当年戴的款式。
"阿蘅！
"顾九将婚书残灰撒入血池。
池水沸腾如滚油，一具红棺缓缓升起。
棺盖移开的刹那，整座青垣城的狗同时哀嚎，所有红灯笼尽数炸裂。
棺中女子凤冠霞帔，心口插着盏琉璃灯。
顾九伸手欲触，少司命的箭矢己穿透他右肩。
血溅在棺椁上的瞬间，女子睫毛颤动，藏在嫁衣下的纸钱簌簌飘落。
"醒醒！
"顾九忍痛扯断五色丝绦缠住棺椁。
丝绦入血的刹那，女子周身纸钱化作灰烬，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镇魂钉。
每根钉尾都系着红绳，绳头延伸至血池深处。
少司命第二箭首取顾九后心，却被突然出现的独眼婆婆用竹篾打偏。
老人独眼流着黑血，手中人骨杖指向血池："看看池底！
"顾九挥尺劈开血水，池底竟铺满顾氏族人的头骨。
每个天灵盖上都刻着生辰，最中央的头骨赫然写着"顾九"，额间插着他幼时戴的长命锁。
"你早该死在十八年前。
"婆婆竹杖点地，血池中浮出盏人皮灯笼，"顾昭用禁术把你炼成活尸，就为今日拿你填阵眼！
"铁尺当啷落地。
顾九望向棺中女子，她颈间慢慢浮现勒痕——与当铺老者的一模一样。
记忆如开闸洪水：那年病重，祖父喂他喝下混着灯油的药；祠堂暗格里的人骨灯台；还有每夜梦中总有人往他心口钉钉子...少司命趁机甩出锁魂链，却在触及顾九时被震碎。
顾九周身泛起青光，皮肤下浮出密密麻麻的镇魂咒。
他拾起铁尺刺入心口，挖出团跳动的幽蓝火焰——火焰中心裹着粒珍珠，正是阿蘅银簪上缺失的那颗。
"以魂为引，以灯为冢。
"顾九将魂火按入棺中女子胸口，"顾家的债，该清了。
"琉璃灯轰然炸裂，青光席卷整座庙宇。
少司命玄甲尽碎，铁骑在光中化为纸人。
当铺老者尖叫着融化，铜秤坠地砸出深坑。
血池急速干涸，露出底下巨大的青铜灯阵，三十七盏魂灯正将怨气反灌入顾九体内。
阿蘅突然睁眼，瞳孔是两簇跳动的灯焰。
她抬手抚上顾九溃烂的右脸，声音带着十八年未散的悲戚："当年祖父逼我嫁你冲喜，说能用我的命换你活...可你分明早己夭折在襁褓。
"顾九的皮肉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黑的尸骨。
他最后望了眼窗外，满城新糊的红灯笼正逆飞升空，在月下连成条幽冥路。
路尽头站着个撑伞的佝偻身影，伞面绘着顾氏祠堂的图腾。
"该上路了。
"阿蘅银簪划开虚空，忘川水声隐隐传来。
她嫁衣上的并蒂莲突然凋谢，花瓣落地成灰，灰烬里爬出个眉心点血的纸人，模样与顾九儿时一般无二。
鸡鸣三遍时，青垣城醒了。
更夫揉着眼推开柴门，惊见满街纸灰积了三寸厚。
城隍庙废墟上立着盏两人高的青铜灯，灯芯是纠缠的青丝与白发，灯罩刻着三十七个名字。
晨风吹过时，灯焰里会传出打更声，仔细听却是首未唱完的童谣。
灯笼铺换了新掌柜，是个爱穿红衣的独眼妇人。
有人半夜路过，听见铺子里传出竹篾编扎声，间或夹杂着铜秤的叮当响。
而顾家祖坟的老槐树下，每逢雨夜便浮出盏红灯笼，灯影里总有个撑伞的人影在修补残破的《夜行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