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念
第 2章 我又听见了她的名字
处理完了季林川的身后事，姜念带着小南回到了他们的小家，关上门的一刹那，好像有人抽走了她所有的气力，她一步都迈不出去，瘫坐在了门口。
所有人都质疑她没有流什么泪，可有些泪是流不出来的，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它从未停止，流到干涸，变成血泪。
踏进这片天地，她便什么也不想管了，她卸下了所有伪装，双眼无神，一下也不想动，连思想也没有了。
终于回家了，季星南却是很高兴。
他跑进屋，就立马脱了鞋，脱了袜子，光着脚丫子在每个房间里跑了一圈。
他的儿童房里有爸爸妈妈准备的吊床，他爬到上面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推他。
季星南翻身下来假意哭喊着跑到了姜念面前，徘徊了一会儿，可妈妈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又哭喊着跑回去用力拍了拍吊床。
小南去到了客厅，看见了电视，拍了几下。
他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喃喃了一句：“7、8、9、10。”
紧接着带着哭音一遍遍重复着跑到姜念面前。
“7、8、9、10……”他拉了拉姜念的手。
可姜念还是不理他，他难受极了，哭着跑回去使劲拍打摇晃电视机，电视“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男孩怔了片刻瞟了瞟西周跑开了。
季星南在弄坏了好几样东西后蹦跳嬉笑着在姜念面前脱了一半裤子，姜念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
小南只好自己去上了厕所，可还是不小心尿湿了些裤子，孩子觉得不舒服，干脆手口并用把裤子全脱了，光着屁股继续玩。
光腚光腿光脚丫，没一会儿小南就打了个喷嚏。
姜念的眼皮几不可闻的颤了一下，握拳的手紧了紧，复又恢复了原样。
小南肚子好饿，跑到厨房按了一下集成灶开关，火有童锁，排烟系统“轰隆隆”的启动，小南看着手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哭着跑到姜念的面前拉她的胳膊。
“7、8、9、10……7、8、9、10……7、8、9、10……”小南拉着姜念一遍遍的哭喊。
姜念抬起头木然的望了一眼，挣开了自己的胳膊。
季星南这次真哭了，眼泪珠挂在脸上回到了厨房。
他打翻了米桶撒了一地，尝了几颗又抓着玩了一会儿。
他翻到了一把挂面，吃了几根又全部折成了碎片。
他找到了一个味道不错的卷心菜，撕下来吃了好几片。
恍惚中，姜念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阿念。”
姜念抬起头，什么人也没有。
她又埋下脸，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姜念。”
又有人叫她，比刚才还要清晰，声音蜿蜒盘旋在某个角落。
姜念站起来，双腿己经麻木，险些又摔回地上，她一瘸一拐的循声跑过去。
小南己经把冰箱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扔了一地，人正挂在冰箱的上半部分柜门上。
姜念过去的时候，小身体刚好摔了下来，冰箱也紧跟着倾倒……姜念极快的把孩子拉了出来抱在怀里，冰箱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丁零当啷”。
碎的碎，滚的滚。
姜念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拍着小南的背轻声哄道：“不怕……南南不怕……”季星南扑闪着眼睛，反而又高兴又兴奋，环抱住姜念的脖子，少有的盯着姜念的脸，“嘿嘿”笑了起来。
一瞬间，姜念仿佛从一个死人转变回了活人，麻木地身体终于能感觉到了疼痛，眼泪开始一颗接着一颗往外涌。
那些集聚在心脏里的血和泪倾泻而出，悲伤汇聚成海，瞬间湮没了这百平米的空间。
“季林川……你……你都死了……还忘不了护着小南么？”
“……”姜念泣不成声，痛彻心扉。
几日来的心酸、痛楚、迷惘、悲愤，种种交加，一齐爆发出来，她紧紧的抱着小南嚎啕大哭。
孤独症的孩子无法共情，小南一首推搡离开她也毫不在意，她无所保留的宣泄自己的悲伤。
她好像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季林川是真的离开了……“你就这样走了……你让我怎么活……季林川。”
“……”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活不了了……你知道吗？
我活不下去……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活的下去。
姜念打开了眼泪开关，就再也无法关上。
她就这样一首流着泪，给小南换了衣服做了饭菜，一点点收拾干净屋子。
小南和往常一样，一会儿跟在妈妈身侧蹦蹦跳跳，一会儿玩玩手看看手，一会儿拽拽窗帘。
做完这些，姜念洗了脸化了妆，带着小南出了门。
姜念牵着小南面对着疾驰的车流，捏了捏小南的手，平静的往前走去。
小南却突然站定了，拉着姜念不肯往前。
姜念转身蹲下，平视着小南，沉着脸问：“害怕了？”
“害怕！”
小南哭起来，伸着胳膊想要抱抱。
姜念又问他：“害怕还是不害怕？”
“不害……不害怕…………”姜念摸了摸小南的眼眶，除了不看她，这双眼睛和季林川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她对季林川说过，要是白发人送不了黑发人，她走的时候就带着小南一起。
季林川却是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反问她，有没有问过小南他想不想走。
小南……想走么……姜念动摇了，她由着小南抱住了她的脖子，默默流下一行泪来。
小南，想走么？
她一遍遍叩问自己：小南他，想走么？
姜念放开小南，指着自己的眉心说道：“看妈妈。”
“妈妈……”小南看向妈妈的眼睛，虽然只有几秒钟，可那抹干净清澈的眼神震得姜念的心脏猛烈的颤动。
……姜念停止了思绪，摸了摸季星南的脑袋。
她就这样，一次次“杀死”了自己和小南，又一次次“救活”了自己和小南。
“好吧，去看看你爸爸。”
穿过墓园的草坪，姜念牵着小南走到季林川那边，站定，轻轻唤了一声。
“老公……我和南南来看你了。”
姜念点了一支烟放在碑前，忽然间，拂过了一阵风。
姜念张了张嘴，心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样，致使她的心脏顿了一下，痛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她蹲下身子，仰着头，抚摸了一下季林川的碑。
“是你么？”
小南在旁边一左一右的摆动身体，跟着重复了好几遍：“是你么？
是你么？
是你么？”
一年多了……季林川己经走了一年两个月零三天。
所有人都在劝慰她悲痛之后要打起精神走出阴影，要重新开始，要好好生活。
什么好不好的……她知道她不能，她还是放不下，她不知道生活怎么继续，她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但是她总说，都挺好的，不用担心。
她既像是在热爱生命积极生活，又像是在完成使命按部就班。
小南是没有找到通向外界的钥匙，姜念是自己丢了通向外界的钥匙。
“你说话不算数……”姜念坐到碑前，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不是说放心不下我吗？
不是说一定会活的比我长，会先把我送走吗？
季林川……你真是个坏男人。
留我一个人带着小南，面对这渺渺未来……姜念有时候会觉得很不真实，就像在做一场一首没有醒不过来的噩梦。
梦醒了，照常带着小南做检查。
人生各异,境遇不同,可叹命运弄人,他人坦途，你或崎岖。
姜念眼前的祁主任就是坦途的他人。
院长的女儿，出生在有爱的家庭，高智商高情商，听说老公还是宠妻狂魔，三院一众人说起来都得啧啧嘴。
“南南现在情况很好，和我对视的时间很长，而且他时不时就观察一下你在干什么，这很好啊。”
祁薇放下听诊器，在电脑上打完字，目视着姜念才慢慢说道。
“你怎么样？
还做梦吗？”
“不做了……”姜念牵着小南坐到祁薇对面。
祁薇：“嗯，你的状态很重要，有什么情况一定找陈主任看看。”
少聊了几句姜念就带着小南离开，医生的午休时间很宝贵，姜念觉得没必要浪费在寒暄上。
“休息了媳妇儿？”
姜念前脚刚走，夏冬就到了，拎着饭盒，身后还有个男人，却在在门口驻足，侧头望去。
夏冬见人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一边给自家媳妇摆着菜一边问：“干嘛呢你？”
男人回过头，语气淡淡：“没事。”
夏冬：“看见哪个美女大夫了？
咱可是医生家属，给你介绍。”
男人进门后坐到和姜念一样的位置：“祁主任，管管你家属。”
祁薇正受着家属的投喂，自然和家属一条心。
“别说，你的个人问题再不解决，我有理由怀疑你是觊觎我家属。”
“靠，媳妇儿，你可不能怀疑我的忠贞，这冰疙瘩没正事能跟着我来嘛，这不是约了咱爸谈事儿嘛……你好好说话昂。”
祁薇训他。
“祁院长，祁院长！”
男人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也是服了这撒狗粮的两口子。
“我还是外面等你。”
两个人正玩笑着说刺痛了男人的心云云，祁薇的手机响了。
祁薇：“我接个电话。”
“喂～姜念。”
姜 、念。
……男人的心比脚步停顿的更快。
所有人都质疑她没有流什么泪，可有些泪是流不出来的，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它从未停止，流到干涸，变成血泪。
踏进这片天地，她便什么也不想管了，她卸下了所有伪装，双眼无神，一下也不想动，连思想也没有了。
终于回家了，季星南却是很高兴。
他跑进屋，就立马脱了鞋，脱了袜子，光着脚丫子在每个房间里跑了一圈。
他的儿童房里有爸爸妈妈准备的吊床，他爬到上面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推他。
季星南翻身下来假意哭喊着跑到了姜念面前，徘徊了一会儿，可妈妈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又哭喊着跑回去用力拍了拍吊床。
小南去到了客厅，看见了电视，拍了几下。
他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喃喃了一句：“7、8、9、10。”
紧接着带着哭音一遍遍重复着跑到姜念面前。
“7、8、9、10……”他拉了拉姜念的手。
可姜念还是不理他，他难受极了，哭着跑回去使劲拍打摇晃电视机，电视“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男孩怔了片刻瞟了瞟西周跑开了。
季星南在弄坏了好几样东西后蹦跳嬉笑着在姜念面前脱了一半裤子，姜念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
小南只好自己去上了厕所，可还是不小心尿湿了些裤子，孩子觉得不舒服，干脆手口并用把裤子全脱了，光着屁股继续玩。
光腚光腿光脚丫，没一会儿小南就打了个喷嚏。
姜念的眼皮几不可闻的颤了一下，握拳的手紧了紧，复又恢复了原样。
小南肚子好饿，跑到厨房按了一下集成灶开关，火有童锁，排烟系统“轰隆隆”的启动，小南看着手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哭着跑到姜念的面前拉她的胳膊。
“7、8、9、10……7、8、9、10……7、8、9、10……”小南拉着姜念一遍遍的哭喊。
姜念抬起头木然的望了一眼，挣开了自己的胳膊。
季星南这次真哭了，眼泪珠挂在脸上回到了厨房。
他打翻了米桶撒了一地，尝了几颗又抓着玩了一会儿。
他翻到了一把挂面，吃了几根又全部折成了碎片。
他找到了一个味道不错的卷心菜，撕下来吃了好几片。
恍惚中，姜念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阿念。”
姜念抬起头，什么人也没有。
她又埋下脸，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姜念。”
又有人叫她，比刚才还要清晰，声音蜿蜒盘旋在某个角落。
姜念站起来，双腿己经麻木，险些又摔回地上，她一瘸一拐的循声跑过去。
小南己经把冰箱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扔了一地，人正挂在冰箱的上半部分柜门上。
姜念过去的时候，小身体刚好摔了下来，冰箱也紧跟着倾倒……姜念极快的把孩子拉了出来抱在怀里，冰箱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丁零当啷”。
碎的碎，滚的滚。
姜念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拍着小南的背轻声哄道：“不怕……南南不怕……”季星南扑闪着眼睛，反而又高兴又兴奋，环抱住姜念的脖子，少有的盯着姜念的脸，“嘿嘿”笑了起来。
一瞬间，姜念仿佛从一个死人转变回了活人，麻木地身体终于能感觉到了疼痛，眼泪开始一颗接着一颗往外涌。
那些集聚在心脏里的血和泪倾泻而出，悲伤汇聚成海，瞬间湮没了这百平米的空间。
“季林川……你……你都死了……还忘不了护着小南么？”
“……”姜念泣不成声，痛彻心扉。
几日来的心酸、痛楚、迷惘、悲愤，种种交加，一齐爆发出来，她紧紧的抱着小南嚎啕大哭。
孤独症的孩子无法共情，小南一首推搡离开她也毫不在意，她无所保留的宣泄自己的悲伤。
她好像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季林川是真的离开了……“你就这样走了……你让我怎么活……季林川。”
“……”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活不了了……你知道吗？
我活不下去……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活的下去。
姜念打开了眼泪开关，就再也无法关上。
她就这样一首流着泪，给小南换了衣服做了饭菜，一点点收拾干净屋子。
小南和往常一样，一会儿跟在妈妈身侧蹦蹦跳跳，一会儿玩玩手看看手，一会儿拽拽窗帘。
做完这些，姜念洗了脸化了妆，带着小南出了门。
姜念牵着小南面对着疾驰的车流，捏了捏小南的手，平静的往前走去。
小南却突然站定了，拉着姜念不肯往前。
姜念转身蹲下，平视着小南，沉着脸问：“害怕了？”
“害怕！”
小南哭起来，伸着胳膊想要抱抱。
姜念又问他：“害怕还是不害怕？”
“不害……不害怕…………”姜念摸了摸小南的眼眶，除了不看她，这双眼睛和季林川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她对季林川说过，要是白发人送不了黑发人，她走的时候就带着小南一起。
季林川却是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反问她，有没有问过小南他想不想走。
小南……想走么……姜念动摇了，她由着小南抱住了她的脖子，默默流下一行泪来。
小南，想走么？
她一遍遍叩问自己：小南他，想走么？
姜念放开小南，指着自己的眉心说道：“看妈妈。”
“妈妈……”小南看向妈妈的眼睛，虽然只有几秒钟，可那抹干净清澈的眼神震得姜念的心脏猛烈的颤动。
……姜念停止了思绪，摸了摸季星南的脑袋。
她就这样，一次次“杀死”了自己和小南，又一次次“救活”了自己和小南。
“好吧，去看看你爸爸。”
穿过墓园的草坪，姜念牵着小南走到季林川那边，站定，轻轻唤了一声。
“老公……我和南南来看你了。”
姜念点了一支烟放在碑前，忽然间，拂过了一阵风。
姜念张了张嘴，心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样，致使她的心脏顿了一下，痛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她蹲下身子，仰着头，抚摸了一下季林川的碑。
“是你么？”
小南在旁边一左一右的摆动身体，跟着重复了好几遍：“是你么？
是你么？
是你么？”
一年多了……季林川己经走了一年两个月零三天。
所有人都在劝慰她悲痛之后要打起精神走出阴影，要重新开始，要好好生活。
什么好不好的……她知道她不能，她还是放不下，她不知道生活怎么继续，她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但是她总说，都挺好的，不用担心。
她既像是在热爱生命积极生活，又像是在完成使命按部就班。
小南是没有找到通向外界的钥匙，姜念是自己丢了通向外界的钥匙。
“你说话不算数……”姜念坐到碑前，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不是说放心不下我吗？
不是说一定会活的比我长，会先把我送走吗？
季林川……你真是个坏男人。
留我一个人带着小南，面对这渺渺未来……姜念有时候会觉得很不真实，就像在做一场一首没有醒不过来的噩梦。
梦醒了，照常带着小南做检查。
人生各异,境遇不同,可叹命运弄人,他人坦途，你或崎岖。
姜念眼前的祁主任就是坦途的他人。
院长的女儿，出生在有爱的家庭，高智商高情商，听说老公还是宠妻狂魔，三院一众人说起来都得啧啧嘴。
“南南现在情况很好，和我对视的时间很长，而且他时不时就观察一下你在干什么，这很好啊。”
祁薇放下听诊器，在电脑上打完字，目视着姜念才慢慢说道。
“你怎么样？
还做梦吗？”
“不做了……”姜念牵着小南坐到祁薇对面。
祁薇：“嗯，你的状态很重要，有什么情况一定找陈主任看看。”
少聊了几句姜念就带着小南离开，医生的午休时间很宝贵，姜念觉得没必要浪费在寒暄上。
“休息了媳妇儿？”
姜念前脚刚走，夏冬就到了，拎着饭盒，身后还有个男人，却在在门口驻足，侧头望去。
夏冬见人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一边给自家媳妇摆着菜一边问：“干嘛呢你？”
男人回过头，语气淡淡：“没事。”
夏冬：“看见哪个美女大夫了？
咱可是医生家属，给你介绍。”
男人进门后坐到和姜念一样的位置：“祁主任，管管你家属。”
祁薇正受着家属的投喂，自然和家属一条心。
“别说，你的个人问题再不解决，我有理由怀疑你是觊觎我家属。”
“靠，媳妇儿，你可不能怀疑我的忠贞，这冰疙瘩没正事能跟着我来嘛，这不是约了咱爸谈事儿嘛……你好好说话昂。”
祁薇训他。
“祁院长，祁院长！”
男人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也是服了这撒狗粮的两口子。
“我还是外面等你。”
两个人正玩笑着说刺痛了男人的心云云，祁薇的手机响了。
祁薇：“我接个电话。”
“喂～姜念。”
姜 、念。
……男人的心比脚步停顿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