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里的鲸落
第【壹】章
一束刺眼的光照得舒雨暮的脸上，舒雨暮渐渐睁开眼睛，有些懊恼得转过身去蒙上被子。
“暮暮，起床了！”
妈妈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久卧室的门便被打开，妈妈走了进来。
“都十二点了，快点穿衣服去吃饭啦！”
舒雨暮慢悠悠的拿过衣服正准备换，却被妈妈一把夺过，三下五除二便给舒雨暮穿好了衣服。
2006年的夏天，蝉鸣声撕扯着燥热的空气。
舒雨暮吃过饭后蹲在巷子口的石阶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
突然，她听见隔壁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粗重的咒骂。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是新搬来的男孩，比她大两岁。
男孩的额角在流血，他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蹲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团。
舒雨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给你。
"她把糖递过去，"很甜的。
"男孩抬起头，眼神像受惊的小兽。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更加脆弱。
他接过糖，却没有吃，只是攥在手心里。
"我叫舒雨暮。
"她在他身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昔。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远处传来男人的鼾声，顾念昔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舒雨暮注意到他手臂上的淤青，新旧交错，像是被人用皮带抽出来的。
舒雨暮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心脏不由得跟着隐隐作痛，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过去摸一下。
顾念昔猛地缩手，将手臂背在身后藏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舒雨暮。
“疼吗？”
舒雨暮轻声开口，顾念昔却默不作声，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破旧不堪的拖鞋，脚趾不知所措的勾成一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舒雨暮说，"关于大海的故事。
"顾念昔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舒雨暮开始讲述她从书上看来的故事，关于蔚蓝的海水，关于会唱歌的美人鱼，关于远方的灯塔。
顾念昔听得很认真，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是舒雨暮第一次见到顾念昔，一个己经八岁了还没有读过书的小男孩，小小的舒雨暮并不理解，为什么他的身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伤疤，为什么他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小，为什么他总是低着头不敢首视别人的眼睛……“臭小子！
又跑哪里去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宁静的中午，顾念昔身子猛的一颤站起身来朝着家门跑去，舒雨暮的视线跟着顾念昔的身影移动，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源头。
一个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男人黝黑的脸上眉头紧皱，一脸怒气地看向西周。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大步流星冲上前一把拽住顾念昔的衣领。
"你这个废物！
"男人的怒吼声在耳边炸响，"又跑到哪里去了！
"男人一把提起顾念昔仿佛提起一只小狗崽子，用力甩进房间，嘴上的咒骂声不堪入耳。
顾念昔蜷缩在角落里，任由父亲的皮带抽在身上。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知道，越是反抗，父亲打得越狠。
"你妈那个贱人，抛下我们跑了，你也想跑是不是？
"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顾念昔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母亲离开那天的情景。
她跪在地上，打骂声不断，顾念昔习以为常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母亲哭着求父亲放过她，但父亲却一脚将她踢开。
终于在那天深夜，趁着父亲不在家母亲决定离开，母亲看向顾念昔的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痛苦，但更多的是解脱。
"念昔，对不起......"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顾念昔替代了母亲，成了父亲的出气筒。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舒雨暮才猛的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朝家里走去。
后面的好几天，舒雨暮再也没有见过顾念昔，而那破旧的房门也再也没有打开过，舒雨暮看着终日紧闭的门窗，甚至有些怀疑顾念昔的存在。
“妈妈，我们院子里新搬来的那家人还在吗？”
舒雨暮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询问妈妈。
“在呀。”
妈妈回答着舒雨暮，“怎么了？”
舒雨暮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那个小孩为什么不出来和我们一起玩？”
“可能出门了吧，要不你去问一下……”不等妈妈说完，舒雨暮便匆匆跑了出去，她鼓起勇气敲响顾念昔的家门。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舒雨暮以为门不会打开，准备离开时，门开了。
顾念昔站在门后，眼里没有一丝光亮，看到舒雨暮的一瞬间，顾念昔有些慌张。
“谁呀？”
男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顾念昔急忙一把将舒雨暮推出去关上了门。
屋里再次响起一阵吵闹声，舒雨暮怔怔地看着关上的门——刚刚的顾念昔，身上又多了好多新伤。
傍晚沈秋来了，沈秋也住在大院里，在一群城中村的孩子里，舒雨暮只喜欢和沈秋玩，沈秋和舒雨暮一般大。
在别的小女孩都喜欢扎辫子穿公主裙的时候，沈秋却像一个假小子，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简单的短裤短袖站在舒雨暮家门前。
“舒雨暮！
快出来！”
一听声音，舒雨暮就知道是沈秋，立马跑了出来。
宁静的夏夜微风拂过院子里的大梨树，树叶沙沙作响，沈秋和舒雨暮玩着跳格子，两人都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我去！”
沈秋被吓了一跳，盯着那道身影有些恼怒的骂道，“你小子谁啊？”。
舒雨暮顺着沈秋的声音看去，一个小男孩背光站在她们不远处，舒雨暮看不清他的脸，可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
“顾念昔！”
舒雨暮蹦蹦跳跳跑到顾念昔面前，“你终于出来了。”
沈秋也跟着走了过来，细细打量起这个脏兮兮又满脸阴郁的男孩，终于沈秋发现了不对劲——男孩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顾念昔察觉到了沈秋炙热的目光，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彻底藏进黑暗深处。
“你这是怎么回事？”
沈秋指着顾念昔的胳膊询问，她性子爽朗，不似舒雨暮那般心思细腻，首截了当地揭开了顾念昔的遮羞布，“顾念昔？”
沈秋试探性的叫出顾念昔的名字。
顾念昔有些不知所措，嘴巴想张开说些什么，却好像被钉上了钉子，喉咙好像被一块石头堵住，慌张地看向舒雨暮。
“沈秋，你不要这样。”
舒雨暮有点生气，伸手推开沈秋，一边伸手护住了顾念昔。
沈秋一脸无奈地摆了摆手，“那我先回家了。”
说着沈秋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舒雨暮轻轻抓住顾念昔的小手，拉着他在台阶上坐下，顾念昔始终没有说话，舒雨暮也不说话，在台阶上画着两个小小的火柴人。
“你见过大海吗？”
顾念昔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大海是蓝色的？”
“书里说，大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有时波涛汹涌，有时水平如镜……”舒雨暮的眼睛亮亮的，努力地回想自己在书里看到的画面，仿佛眼前真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总有一天，我会亲眼去看看大海。”
“你想去吗？”
舒雨暮突然转过头对上顾念昔呆呆看着自己的眼神，顾念昔轻轻点了点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皎洁的月光下，两个小孩都开心笑了，一个放肆张扬，一个内敛含蓄。
首到夜深了，舒雨暮才回了家，她有些不舍地看着顾念昔，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天气逐渐转凉，舒雨暮和沈秋终于要去上学了，舒雨暮和沈秋背着新书包，手拉着手走进了学校的大门，这是她们第一天去新学校上学，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舒雨暮坐在教室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新同学和新环境。
她的心思却时不时想起那个瘦小的身影——顾念昔。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舒雨暮有些担心，顾念昔去读书了吗。
放学后，舒雨暮和沈秋一起回家。
路过顾念昔家时，舒雨暮忍不住停下脚步，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舒雨暮等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时，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顾念昔的脸从门缝中露出来，他的眼神依旧黯淡无光，脸上还带着几处新的伤痕。
“你……你去上学了吗？”
舒雨暮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念昔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爸爸不让我去。”
舒雨暮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顾念昔脸上的伤，心里一阵酸楚。
她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只能轻声说：“那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顾念昔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
他轻轻关上门，消失在门后。
舒雨暮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沈秋走过来，拉了拉她的手：“走吧，雨暮。”
舒雨暮点了点头，跟着沈秋离开了。
她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为什么顾念昔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去上学？
为什么他总是受伤？
她决定回家后问问妈妈。
回到家，舒雨暮迫不及待地问妈妈：“妈妈，为什么顾念昔不能去上学？”
妈妈叹了口气，摸了摸舒雨暮的头：“暮暮，有些事情你还小，可能不太明白。
顾念昔的爸爸……他有些问题，可能不愿意让顾念昔去上学。”
“那我们可以帮他吗？”
舒雨暮急切地问。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可以试着帮助他，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你要记住，帮助别人的时候，也要保护好自己。”
舒雨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帮助顾念昔。
舒雨暮跟在妈妈身后去了居委会，向居委会反映了顾念昔八岁还没有上学的情况，可居委会只是去沟通，舒雨暮满怀期待被浇了一盆冷水。
几天后，舒雨暮和沈秋在学校里认识了新的朋友，生活渐渐变得忙碌起来。
但她始终没有忘记顾念昔。
每当她路过他家时，总会停下脚步，看看那扇紧闭的门。
一个周末的下午，舒雨暮和沈秋在院子里玩耍。
突然，她们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吵闹声和嬉笑声。
沈秋耳朵一竖，立马来了精神，朝着声音的方向冲去，舒雨暮见状赶紧跟上。
果然一群小孩围成一片，一群人哄笑着，沈秋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还笑，收你们来了！”
一群小孩纷纷回头，看到沈秋顿时一哄而散，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出现在沈秋和舒雨暮眼前。
舒雨暮急忙跑过去，“顾念昔，你没事吧？”
顾念昔始终低着头不说话，缓缓站起身掠过沈秋和舒雨暮朝着家跑去，舒雨暮看着地上被打翻的酱油，心里很不是滋味。
“行了我们回去吧，他怎么老是这样不知好歹，”沈秋抓起舒雨暮的手，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我就不该救他！”
“他身上的伤是被他的爸爸打得。”
舒雨暮打断沈秋，声音小小地对沈秋说到，她记得那天居委会阿姨去顾念昔家里时，顾念昔父亲那副恐怖如斯的嘴角，大声的怒吼“他的命都是老子的，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后悔自己擅自做的决定，让顾念昔的伤疤展于人前，成为整个大院的笑话，陷入现在的处境。
……后面过去了很长时间，舒雨暮都没有再去找过顾念昔，她的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刺，首到时间过去了一年，九岁的顾念昔还没有上学的事情终于被关注到，舒雨暮再次见到顾念昔，是在学校里。
阳光下的操场，顾念昔穿着校服，身形太过瘦小显得校服宽大得有些不合身，沈秋兴奋地跑过来。
“我干得！
怎么样？”
沈秋嬉皮笑脸地对舒雨暮说，舒雨暮移开视线，看向沈秋。
“啊？”
“我和我爸说那小子没有学上，”沈秋一脸骄傲，等着舒雨暮的夸赞，“我爸就解决了。”
舒雨暮的脸上顿时挂上止不住的笑容，“太好了沈秋，你也太厉害了！”
她们远远地看着顾念昔，舒雨暮不敢再去和顾念昔说话，她害怕顾念昔还在生自己的气。
顾念昔站在人群中呆呆的，他回想起来早上刚到学校的场景。
教室里，顾念昔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关节发白。
周围此起彼伏的朗读声像隔着水幕传来，他盯着英语课本上陌生的字母，后颈的淤青在领口若隐若现。
"喂，转学生。
"后排男生用笔尖戳他脊梁骨，"听说你爸天天揍你？
"哄笑声中顾念昔的睫毛颤了颤，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他想起今早父亲把课本摔在墙上时飞溅的碎纸片，混着唾沫星子的咒骂："上学？
你也配！
"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学校，顾念昔才后知后觉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快乐，老师讲的东西普通天书一般，顾念昔什么都听不懂。
放学后舒雨暮和沈秋再次遇到顾念昔，沈秋嬉笑着推了一把舒雨暮，舒雨暮狼狈地撞到了顾念昔的身上。
“舒雨暮？”
顾念昔抬眸看着舒雨暮，眼睛里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喜悦。
“你好啊，顾念昔。”
舒雨暮对着顾念昔傻笑，但其实心中早就乱了阵脚。
沈秋冲过来拍了拍顾念昔的肩膀，“以后放学和我们一起回家，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嗯。”
顾念昔小声回应，沈秋的话他只听了一半，“放学我们一起回家”，“我们”就是我和舒雨暮，顾念昔心里这样想。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简单的几句话，几个人重归于好，夕阳将三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身影交错，他们就这样一同度过了一段很难忘的时光。
“暮暮，起床了！”
妈妈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久卧室的门便被打开，妈妈走了进来。
“都十二点了，快点穿衣服去吃饭啦！”
舒雨暮慢悠悠的拿过衣服正准备换，却被妈妈一把夺过，三下五除二便给舒雨暮穿好了衣服。
2006年的夏天，蝉鸣声撕扯着燥热的空气。
舒雨暮吃过饭后蹲在巷子口的石阶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
突然，她听见隔壁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粗重的咒骂。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是新搬来的男孩，比她大两岁。
男孩的额角在流血，他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蹲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团。
舒雨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给你。
"她把糖递过去，"很甜的。
"男孩抬起头，眼神像受惊的小兽。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更加脆弱。
他接过糖，却没有吃，只是攥在手心里。
"我叫舒雨暮。
"她在他身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昔。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远处传来男人的鼾声，顾念昔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舒雨暮注意到他手臂上的淤青，新旧交错，像是被人用皮带抽出来的。
舒雨暮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心脏不由得跟着隐隐作痛，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过去摸一下。
顾念昔猛地缩手，将手臂背在身后藏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舒雨暮。
“疼吗？”
舒雨暮轻声开口，顾念昔却默不作声，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破旧不堪的拖鞋，脚趾不知所措的勾成一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舒雨暮说，"关于大海的故事。
"顾念昔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舒雨暮开始讲述她从书上看来的故事，关于蔚蓝的海水，关于会唱歌的美人鱼，关于远方的灯塔。
顾念昔听得很认真，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是舒雨暮第一次见到顾念昔，一个己经八岁了还没有读过书的小男孩，小小的舒雨暮并不理解，为什么他的身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伤疤，为什么他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小，为什么他总是低着头不敢首视别人的眼睛……“臭小子！
又跑哪里去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宁静的中午，顾念昔身子猛的一颤站起身来朝着家门跑去，舒雨暮的视线跟着顾念昔的身影移动，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源头。
一个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男人黝黑的脸上眉头紧皱，一脸怒气地看向西周。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大步流星冲上前一把拽住顾念昔的衣领。
"你这个废物！
"男人的怒吼声在耳边炸响，"又跑到哪里去了！
"男人一把提起顾念昔仿佛提起一只小狗崽子，用力甩进房间，嘴上的咒骂声不堪入耳。
顾念昔蜷缩在角落里，任由父亲的皮带抽在身上。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知道，越是反抗，父亲打得越狠。
"你妈那个贱人，抛下我们跑了，你也想跑是不是？
"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顾念昔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母亲离开那天的情景。
她跪在地上，打骂声不断，顾念昔习以为常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母亲哭着求父亲放过她，但父亲却一脚将她踢开。
终于在那天深夜，趁着父亲不在家母亲决定离开，母亲看向顾念昔的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痛苦，但更多的是解脱。
"念昔，对不起......"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顾念昔替代了母亲，成了父亲的出气筒。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舒雨暮才猛的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朝家里走去。
后面的好几天，舒雨暮再也没有见过顾念昔，而那破旧的房门也再也没有打开过，舒雨暮看着终日紧闭的门窗，甚至有些怀疑顾念昔的存在。
“妈妈，我们院子里新搬来的那家人还在吗？”
舒雨暮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询问妈妈。
“在呀。”
妈妈回答着舒雨暮，“怎么了？”
舒雨暮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那个小孩为什么不出来和我们一起玩？”
“可能出门了吧，要不你去问一下……”不等妈妈说完，舒雨暮便匆匆跑了出去，她鼓起勇气敲响顾念昔的家门。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舒雨暮以为门不会打开，准备离开时，门开了。
顾念昔站在门后，眼里没有一丝光亮，看到舒雨暮的一瞬间，顾念昔有些慌张。
“谁呀？”
男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顾念昔急忙一把将舒雨暮推出去关上了门。
屋里再次响起一阵吵闹声，舒雨暮怔怔地看着关上的门——刚刚的顾念昔，身上又多了好多新伤。
傍晚沈秋来了，沈秋也住在大院里，在一群城中村的孩子里，舒雨暮只喜欢和沈秋玩，沈秋和舒雨暮一般大。
在别的小女孩都喜欢扎辫子穿公主裙的时候，沈秋却像一个假小子，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简单的短裤短袖站在舒雨暮家门前。
“舒雨暮！
快出来！”
一听声音，舒雨暮就知道是沈秋，立马跑了出来。
宁静的夏夜微风拂过院子里的大梨树，树叶沙沙作响，沈秋和舒雨暮玩着跳格子，两人都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我去！”
沈秋被吓了一跳，盯着那道身影有些恼怒的骂道，“你小子谁啊？”。
舒雨暮顺着沈秋的声音看去，一个小男孩背光站在她们不远处，舒雨暮看不清他的脸，可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
“顾念昔！”
舒雨暮蹦蹦跳跳跑到顾念昔面前，“你终于出来了。”
沈秋也跟着走了过来，细细打量起这个脏兮兮又满脸阴郁的男孩，终于沈秋发现了不对劲——男孩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顾念昔察觉到了沈秋炙热的目光，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彻底藏进黑暗深处。
“你这是怎么回事？”
沈秋指着顾念昔的胳膊询问，她性子爽朗，不似舒雨暮那般心思细腻，首截了当地揭开了顾念昔的遮羞布，“顾念昔？”
沈秋试探性的叫出顾念昔的名字。
顾念昔有些不知所措，嘴巴想张开说些什么，却好像被钉上了钉子，喉咙好像被一块石头堵住，慌张地看向舒雨暮。
“沈秋，你不要这样。”
舒雨暮有点生气，伸手推开沈秋，一边伸手护住了顾念昔。
沈秋一脸无奈地摆了摆手，“那我先回家了。”
说着沈秋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舒雨暮轻轻抓住顾念昔的小手，拉着他在台阶上坐下，顾念昔始终没有说话，舒雨暮也不说话，在台阶上画着两个小小的火柴人。
“你见过大海吗？”
顾念昔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大海是蓝色的？”
“书里说，大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有时波涛汹涌，有时水平如镜……”舒雨暮的眼睛亮亮的，努力地回想自己在书里看到的画面，仿佛眼前真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总有一天，我会亲眼去看看大海。”
“你想去吗？”
舒雨暮突然转过头对上顾念昔呆呆看着自己的眼神，顾念昔轻轻点了点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皎洁的月光下，两个小孩都开心笑了，一个放肆张扬，一个内敛含蓄。
首到夜深了，舒雨暮才回了家，她有些不舍地看着顾念昔，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天气逐渐转凉，舒雨暮和沈秋终于要去上学了，舒雨暮和沈秋背着新书包，手拉着手走进了学校的大门，这是她们第一天去新学校上学，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舒雨暮坐在教室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新同学和新环境。
她的心思却时不时想起那个瘦小的身影——顾念昔。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舒雨暮有些担心，顾念昔去读书了吗。
放学后，舒雨暮和沈秋一起回家。
路过顾念昔家时，舒雨暮忍不住停下脚步，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舒雨暮等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时，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顾念昔的脸从门缝中露出来，他的眼神依旧黯淡无光，脸上还带着几处新的伤痕。
“你……你去上学了吗？”
舒雨暮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念昔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爸爸不让我去。”
舒雨暮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顾念昔脸上的伤，心里一阵酸楚。
她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只能轻声说：“那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顾念昔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
他轻轻关上门，消失在门后。
舒雨暮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沈秋走过来，拉了拉她的手：“走吧，雨暮。”
舒雨暮点了点头，跟着沈秋离开了。
她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为什么顾念昔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去上学？
为什么他总是受伤？
她决定回家后问问妈妈。
回到家，舒雨暮迫不及待地问妈妈：“妈妈，为什么顾念昔不能去上学？”
妈妈叹了口气，摸了摸舒雨暮的头：“暮暮，有些事情你还小，可能不太明白。
顾念昔的爸爸……他有些问题，可能不愿意让顾念昔去上学。”
“那我们可以帮他吗？”
舒雨暮急切地问。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可以试着帮助他，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你要记住，帮助别人的时候，也要保护好自己。”
舒雨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帮助顾念昔。
舒雨暮跟在妈妈身后去了居委会，向居委会反映了顾念昔八岁还没有上学的情况，可居委会只是去沟通，舒雨暮满怀期待被浇了一盆冷水。
几天后，舒雨暮和沈秋在学校里认识了新的朋友，生活渐渐变得忙碌起来。
但她始终没有忘记顾念昔。
每当她路过他家时，总会停下脚步，看看那扇紧闭的门。
一个周末的下午，舒雨暮和沈秋在院子里玩耍。
突然，她们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吵闹声和嬉笑声。
沈秋耳朵一竖，立马来了精神，朝着声音的方向冲去，舒雨暮见状赶紧跟上。
果然一群小孩围成一片，一群人哄笑着，沈秋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还笑，收你们来了！”
一群小孩纷纷回头，看到沈秋顿时一哄而散，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出现在沈秋和舒雨暮眼前。
舒雨暮急忙跑过去，“顾念昔，你没事吧？”
顾念昔始终低着头不说话，缓缓站起身掠过沈秋和舒雨暮朝着家跑去，舒雨暮看着地上被打翻的酱油，心里很不是滋味。
“行了我们回去吧，他怎么老是这样不知好歹，”沈秋抓起舒雨暮的手，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我就不该救他！”
“他身上的伤是被他的爸爸打得。”
舒雨暮打断沈秋，声音小小地对沈秋说到，她记得那天居委会阿姨去顾念昔家里时，顾念昔父亲那副恐怖如斯的嘴角，大声的怒吼“他的命都是老子的，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后悔自己擅自做的决定，让顾念昔的伤疤展于人前，成为整个大院的笑话，陷入现在的处境。
……后面过去了很长时间，舒雨暮都没有再去找过顾念昔，她的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刺，首到时间过去了一年，九岁的顾念昔还没有上学的事情终于被关注到，舒雨暮再次见到顾念昔，是在学校里。
阳光下的操场，顾念昔穿着校服，身形太过瘦小显得校服宽大得有些不合身，沈秋兴奋地跑过来。
“我干得！
怎么样？”
沈秋嬉皮笑脸地对舒雨暮说，舒雨暮移开视线，看向沈秋。
“啊？”
“我和我爸说那小子没有学上，”沈秋一脸骄傲，等着舒雨暮的夸赞，“我爸就解决了。”
舒雨暮的脸上顿时挂上止不住的笑容，“太好了沈秋，你也太厉害了！”
她们远远地看着顾念昔，舒雨暮不敢再去和顾念昔说话，她害怕顾念昔还在生自己的气。
顾念昔站在人群中呆呆的，他回想起来早上刚到学校的场景。
教室里，顾念昔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关节发白。
周围此起彼伏的朗读声像隔着水幕传来，他盯着英语课本上陌生的字母，后颈的淤青在领口若隐若现。
"喂，转学生。
"后排男生用笔尖戳他脊梁骨，"听说你爸天天揍你？
"哄笑声中顾念昔的睫毛颤了颤，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他想起今早父亲把课本摔在墙上时飞溅的碎纸片，混着唾沫星子的咒骂："上学？
你也配！
"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学校，顾念昔才后知后觉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快乐，老师讲的东西普通天书一般，顾念昔什么都听不懂。
放学后舒雨暮和沈秋再次遇到顾念昔，沈秋嬉笑着推了一把舒雨暮，舒雨暮狼狈地撞到了顾念昔的身上。
“舒雨暮？”
顾念昔抬眸看着舒雨暮，眼睛里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喜悦。
“你好啊，顾念昔。”
舒雨暮对着顾念昔傻笑，但其实心中早就乱了阵脚。
沈秋冲过来拍了拍顾念昔的肩膀，“以后放学和我们一起回家，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嗯。”
顾念昔小声回应，沈秋的话他只听了一半，“放学我们一起回家”，“我们”就是我和舒雨暮，顾念昔心里这样想。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简单的几句话，几个人重归于好，夕阳将三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身影交错，他们就这样一同度过了一段很难忘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