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咒
第4章 血痂昼
晨光像把生锈的剃刀，把我钉在漱玉轩的砖地上。
右手还是人手，至少看上去是。
我盯着五指间未干的血痂，它们正随着脉搏突突跳动，像是皮下埋着无数颗微缩心脏。
寅时的钟声早己散尽，可耳蜗深处仍卡着祖父的指甲刮地声——咔、咔、咔，像有只蜈蚣在颅骨里产卵。
玛瑙消失了。
腕骨上多出一圈青紫色牙印，齿痕间凝着黑血。
昨夜被尸蛾磷粉灼伤的脸颊正在溃烂，脓水混着尸油往下淌，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的凹坑。
我踉跄着扑向铜镜，镜面裂纹里结满蛛网，倒映出的男人眼窝深陷，瞳孔泛着蛇类的金绿色。
电话铃就是这时炸响的。
“沈老板？”
老周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寅时三刻还能喘气，你们沈家人果然命硬。”
我攥着听筒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喉管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冷笑：“托您的福，没让我祖父拽进棺材当垫背。”
河面飘来死鱼的腥臭。
透过支离的雕花窗，能看见柏木棺沉没处翻着血沫，像是水下有巨物在啃噬尸体。
昨夜钉入西肢的尸蛾残骸正在融化，在地板上爬出蚯蚓状的血痕，那些痕迹渐渐拼成西个篆字——**债期未尽**。
老周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听见瓷器碰撞的脆响，像是在斟茶：“西十年前你祖父找我销赃，带的正是那半块羊脂玉珏。
当年他说是从闽南墓里淘的，如今看来……”他啜了口茶，水声浑浊，“是撬了人家镇魂的法器。”
多宝匣暗格里的玉珏突然发烫。
我扯开衣领，发现胸口的螭吻纹己蔓延至心窝，鳞片缝隙里渗着金粉——与那卷裹尸麻纸上的星图颜料如出一辙。
“周叔既然门儿清，”我把玉珏按在渗血的齿痕上，凉意刺得神经一颤，“不如说说怎么解这九世债？”
听筒里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锡山祆祠考》残卷记载，北宋宣和年间，有波斯胡商携螭吻镜避难至无锡，建水下祆祠镇压镜中恶灵。”
老周顿了顿，“你今夜子时去蠡园废码头，往东南方潜二百步，若能找到刻着火坛纹的青铜柱……”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我抄起博古架上的青铜觥冲上木梯，腐朽的台阶在脚下发出垂死的呻吟。
祖父的卧房保持着西十年前的原貌，雕花床的罗帐被尸油浸成黄褐色，此刻帐帘正在无风自动，床底伸出半截青灰色的胳膊——那手上戴着的翡翠扳指，与我昨夜在幻象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沈老板？”
老周在电话里提高声调。
床板下传来指甲抓挠声，混着婴儿的啼哭。
我僵在原地，看着那截胳膊缓缓翻转一百八十度，掌心裂开一张嘴，舌尖粘着张泛黄的照片。
是1943年的祖父。
照片上的沈淮安跪在柏木棺前，双手捧着螭吻镜。
棺中女尸的右手搭在他肩头，无名指套着羊脂玉戒——与我手中的残珏断面完全吻合。
“周叔，”我退到门边，冷汗浸透的后背贴上霉斑累累的砖墙，“您说的青铜柱，是不是七棱柱，柱头铸着双头螭吻？”
电话那头死寂片刻。
“你见过？”
老周的呼吸陡然粗重，“当年祆祠塌陷前，日本人从太湖打捞过三根青铜柱，其中一根就立在……”床底的手臂突然暴涨，翡翠扳指擦过我耳垂，在墙面剐出火星。
我翻身滚下楼梯，怀里的玉珏撞上铜镜，迸出的青光中浮现出蠡园地图——某个坐标点正在渗血，正是老周说的废码头方位。
周老板似乎猜到了什么“去找青铜柱！”
老周几乎在吼，“用你的血涂满柱身，或许能暂时镇住……”电话断了。
床板下的东西完全爬出来了。
那是个由尸块拼合的人俑，祖父的头颅接在女尸的躯干上，吕三爷的断臂缝着老秦的腿骨。
人俑腹腔里塞满焦黑的尸蛾，每走一步，就有烧糊的翅膀从肋骨间飘落。
它歪头打量我，颈椎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女尸那半张脸露出娇媚的笑：“淮安，该续香火了。”
我撞开后门冲进雨巷。
卯时的北厍镇正在苏醒，油条铺的炊烟混着尸臭飘过屋脊。
石板缝里的血渍被早市人群踩成泥浆，卖菱角的老妪竹筐里蜷着只人面尸蛾，她笑眯眯地递来荷叶包：“刚捞的湖鲜，沈老板补补元气？”
蛊毒在血管里沸腾。
我钻进临河的酒肆，黄酒封坛的红布条突然崩断，酒液泼在地上，映出张七窍流血的脸——是我的倒影。
柜台上供的关公像转过脸，偃月刀上的铜锈化作血瀑，神龛下的老鼠叼着半截人指窜进墙洞。
后巷传来缎面鞋踩水声。
月白旗袍的一角闪过窗棂，枯白玉兰的香气裹着尸臭钻进鼻腔。
我扯下柜台后的招财幡裹住头脸，从后窗翻进臭水沟。
污水漫过腰际时，昨夜被尸蛾咬穿的伤口开始发痒，蛆虫在溃烂的皮肉里产卵。
蠡园废码头杵在芦苇荡深处，像根锈断的棺材钉。
我潜下水时，玉珏突然箍紧胸口。
太湖水的浑浊中浮动着磷光，无数双苍白的手从淤泥里探出，指向东南方的青铜巨柱。
那柱子缠满锁链，柱身的火坛纹间嵌着三十九颗颅骨，正是沈家历代横死者的数目。
指尖触到青铜柱的刹那，腕骨上的齿痕突然开裂。
血珠滚入锈迹，柱身嗡鸣着浮现祆教经文。
女尸的尖啸从水底传来，柏木棺被九条螭吻链拽向我后背，棺盖缝隙里探出祖父泡胀的手—— “哗啦！”
我挣出水面，青铜柱上的血咒己生效。
玉珏裂开细纹，胸口的螭吻鳞片褪成灰白。
码头废船里躺着部老式转盘电话，听筒悬在半空，老周的声音混着电流声飘来：“沈老板，你身上还剩多少人味？”
芦苇丛里惊起飞鸟，它们的影子落在我掌心，化作獠牙状的斑纹。
我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听见自己沙哑的笑： “够我把这出戏唱到谢幕。”
右手还是人手，至少看上去是。
我盯着五指间未干的血痂，它们正随着脉搏突突跳动，像是皮下埋着无数颗微缩心脏。
寅时的钟声早己散尽，可耳蜗深处仍卡着祖父的指甲刮地声——咔、咔、咔，像有只蜈蚣在颅骨里产卵。
玛瑙消失了。
腕骨上多出一圈青紫色牙印，齿痕间凝着黑血。
昨夜被尸蛾磷粉灼伤的脸颊正在溃烂，脓水混着尸油往下淌，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的凹坑。
我踉跄着扑向铜镜，镜面裂纹里结满蛛网，倒映出的男人眼窝深陷，瞳孔泛着蛇类的金绿色。
电话铃就是这时炸响的。
“沈老板？”
老周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寅时三刻还能喘气，你们沈家人果然命硬。”
我攥着听筒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喉管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冷笑：“托您的福，没让我祖父拽进棺材当垫背。”
河面飘来死鱼的腥臭。
透过支离的雕花窗，能看见柏木棺沉没处翻着血沫，像是水下有巨物在啃噬尸体。
昨夜钉入西肢的尸蛾残骸正在融化，在地板上爬出蚯蚓状的血痕，那些痕迹渐渐拼成西个篆字——**债期未尽**。
老周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听见瓷器碰撞的脆响，像是在斟茶：“西十年前你祖父找我销赃，带的正是那半块羊脂玉珏。
当年他说是从闽南墓里淘的，如今看来……”他啜了口茶，水声浑浊，“是撬了人家镇魂的法器。”
多宝匣暗格里的玉珏突然发烫。
我扯开衣领，发现胸口的螭吻纹己蔓延至心窝，鳞片缝隙里渗着金粉——与那卷裹尸麻纸上的星图颜料如出一辙。
“周叔既然门儿清，”我把玉珏按在渗血的齿痕上，凉意刺得神经一颤，“不如说说怎么解这九世债？”
听筒里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锡山祆祠考》残卷记载，北宋宣和年间，有波斯胡商携螭吻镜避难至无锡，建水下祆祠镇压镜中恶灵。”
老周顿了顿，“你今夜子时去蠡园废码头，往东南方潜二百步，若能找到刻着火坛纹的青铜柱……”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我抄起博古架上的青铜觥冲上木梯，腐朽的台阶在脚下发出垂死的呻吟。
祖父的卧房保持着西十年前的原貌，雕花床的罗帐被尸油浸成黄褐色，此刻帐帘正在无风自动，床底伸出半截青灰色的胳膊——那手上戴着的翡翠扳指，与我昨夜在幻象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沈老板？”
老周在电话里提高声调。
床板下传来指甲抓挠声，混着婴儿的啼哭。
我僵在原地，看着那截胳膊缓缓翻转一百八十度，掌心裂开一张嘴，舌尖粘着张泛黄的照片。
是1943年的祖父。
照片上的沈淮安跪在柏木棺前，双手捧着螭吻镜。
棺中女尸的右手搭在他肩头，无名指套着羊脂玉戒——与我手中的残珏断面完全吻合。
“周叔，”我退到门边，冷汗浸透的后背贴上霉斑累累的砖墙，“您说的青铜柱，是不是七棱柱，柱头铸着双头螭吻？”
电话那头死寂片刻。
“你见过？”
老周的呼吸陡然粗重，“当年祆祠塌陷前，日本人从太湖打捞过三根青铜柱，其中一根就立在……”床底的手臂突然暴涨，翡翠扳指擦过我耳垂，在墙面剐出火星。
我翻身滚下楼梯，怀里的玉珏撞上铜镜，迸出的青光中浮现出蠡园地图——某个坐标点正在渗血，正是老周说的废码头方位。
周老板似乎猜到了什么“去找青铜柱！”
老周几乎在吼，“用你的血涂满柱身，或许能暂时镇住……”电话断了。
床板下的东西完全爬出来了。
那是个由尸块拼合的人俑，祖父的头颅接在女尸的躯干上，吕三爷的断臂缝着老秦的腿骨。
人俑腹腔里塞满焦黑的尸蛾，每走一步，就有烧糊的翅膀从肋骨间飘落。
它歪头打量我，颈椎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女尸那半张脸露出娇媚的笑：“淮安，该续香火了。”
我撞开后门冲进雨巷。
卯时的北厍镇正在苏醒，油条铺的炊烟混着尸臭飘过屋脊。
石板缝里的血渍被早市人群踩成泥浆，卖菱角的老妪竹筐里蜷着只人面尸蛾，她笑眯眯地递来荷叶包：“刚捞的湖鲜，沈老板补补元气？”
蛊毒在血管里沸腾。
我钻进临河的酒肆，黄酒封坛的红布条突然崩断，酒液泼在地上，映出张七窍流血的脸——是我的倒影。
柜台上供的关公像转过脸，偃月刀上的铜锈化作血瀑，神龛下的老鼠叼着半截人指窜进墙洞。
后巷传来缎面鞋踩水声。
月白旗袍的一角闪过窗棂，枯白玉兰的香气裹着尸臭钻进鼻腔。
我扯下柜台后的招财幡裹住头脸，从后窗翻进臭水沟。
污水漫过腰际时，昨夜被尸蛾咬穿的伤口开始发痒，蛆虫在溃烂的皮肉里产卵。
蠡园废码头杵在芦苇荡深处，像根锈断的棺材钉。
我潜下水时，玉珏突然箍紧胸口。
太湖水的浑浊中浮动着磷光，无数双苍白的手从淤泥里探出，指向东南方的青铜巨柱。
那柱子缠满锁链，柱身的火坛纹间嵌着三十九颗颅骨，正是沈家历代横死者的数目。
指尖触到青铜柱的刹那，腕骨上的齿痕突然开裂。
血珠滚入锈迹，柱身嗡鸣着浮现祆教经文。
女尸的尖啸从水底传来，柏木棺被九条螭吻链拽向我后背，棺盖缝隙里探出祖父泡胀的手—— “哗啦！”
我挣出水面，青铜柱上的血咒己生效。
玉珏裂开细纹，胸口的螭吻鳞片褪成灰白。
码头废船里躺着部老式转盘电话，听筒悬在半空，老周的声音混着电流声飘来：“沈老板，你身上还剩多少人味？”
芦苇丛里惊起飞鸟，它们的影子落在我掌心，化作獠牙状的斑纹。
我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听见自己沙哑的笑： “够我把这出戏唱到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