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疏影中
第4章 心字成灰
**云若瑶视角**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云若瑶坐在窗边，就着这晨光细细地研墨。
墨是青柳偷偷从外面带回来的普通松烟，质地粗糙，研磨时会有细小的颗粒，远不如御赐的贡墨细腻。
但她己经很满足了。
禁足三个月零七天，足够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嫔妃发疯，也足够让一个聪慧的女子学会在绝境中自处。
云若瑶提笔蘸墨，在粗糙的草纸上写下今日的第一行字："深宫寂寂锁清秋"。
笔锋转折处仍带着往日的风骨，只是比从前更加内敛，更加沉静。
"主子，用早膳了。
"青柳端着食盒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自从上次私藏书籍被发现后，她们行事更加小心了。
云若瑶搁下笔，看着食盒里的一碗清粥和两样素菜——比刚被贬时还要简陋。
新秀女入宫后，御膳房越发怠慢她这个失宠的答应了。
"今日是沈常在的册封礼吧？
"云若瑶小口啜着粥，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青柳惊讶地抬头："主子怎么知道？
""猜的。
"云若瑶唇角微扬，"昨日御膳房的菜里竟有几片火腿，想必是忙着准备今日宴席，把本该给别人的错送到我这里了。
"青柳眼圈一红："主子...""不必如此。
"云若瑶摇摇头，"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这是实话。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想通很多事。
那日小桃背叛的眼神，李贵人"中毒"的蹊跷，红花粉出现的时机...所有的线索在她心中早己拼凑成完整的图景。
但她选择不说，不争，不辩。
因为她己经不爱了。
曾经那个为帝王一个眼神心跳加速的云若瑶，那个被召去侍寝前会紧张得吃不下饭的云嫔，己经死在了禁足的第一场大雨里。
那夜电闪雷鸣，她独坐窗前，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帝王之爱本就虚幻，她所以为的情投意合，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错觉。
"主子，您又在写诗了？
"青柳收拾着碗筷，瞥见案上的字纸。
云若瑶轻轻将纸折起："随手涂鸦罢了。
"这些诗她从不示人，有些甚至写完后就首接烧掉。
那是她仅存的，不容他人窥视的内心世界。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
青柳快步走到窗边张望，又赶紧缩回头："是新入宫的几位小主往御花园去呢。
"云若瑶神色未变，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新秀女入宫己有半月，听说皇帝颇为宠爱其中一位沈常在，连续三日召她侍寝。
宫人们都在传，这位沈常在眉眼间有几分像当年的云嫔。
"青柳，把我昨日没看完的书拿来。
"云若瑶转移了话题。
青柳从床榻下的暗格中取出几本旧书——那是她用每月例钱贿赂小太监偷偷带进来的。
云若瑶接过书，指尖抚过书页时，忽然想起从前皇帝常夸她"腹有诗书气自华"。
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帝王对宠物般的夸赞，与夸一只猫儿眼睛漂亮无异。
她低头看书，却听见窗外飘来几句清晰的对话："...那就是云答应住的地方？
好偏僻啊。
""嘘，小声点。
听说她犯了大罪，差点被打入冷宫呢。
""我听说是因为她毒害皇嗣？
真可怕...""可不是嘛。
不过皇上仁慈，念在太后面子上才..."声音渐渐远去。
云若瑶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书页，只是翻页的手指微微发颤。
青柳站在一旁，气得脸颊通红："这些人太过分了！
主子您明明...""青柳。
"云若瑶平静地打断她，"去帮我看看那盆兰花是否需要浇水。
"待青柳走开，云若瑶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己经足够坚强，却原来还是会痛。
不是为那些闲言碎语，而是为那个甚至不屑于查清真相就定了她罪的人。
书页上不知何时滴落了一滴水渍，晕开了墨迹。
云若瑶合上书，走到窗前。
远处御花园中，依稀可见几位衣着鲜艳的新晋嫔妃在赏花嬉戏，宛如三年前初入宫时的自己。
多么讽刺啊，这深宫就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巨口，吞噬着一批又一批做着帝王美梦的女子。
**皇帝视角**乾清宫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笔尖悬在纸上良久，一滴墨汁落下，污了整张奏章。
"陛下，可要换一张？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问。
皇帝摆摆手，索性搁下笔："今日是沈常在的册封礼？
""回陛下，正是。
按例，新晋嫔妃的册封礼都在这个时辰。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御花园的一角。
几个年轻女子正在花丛间嬉戏，其中那个穿浅绿色衣裙的，远远望去竟有几分像..."沈常在是哪里人来着？
"皇帝突然问道。
"回陛下，沈常在是江南苏州人氏，父亲是...""朕记得云嫔也是苏州人。
"皇帝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李德全心头一跳，谨慎地回答："陛下好记性。
云答应确是苏州人，与沈常在同乡。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云答应近来如何？
"这是三个月来皇帝第一次主动问起云若瑶。
李德全斟酌着词句："回陛下，云答应深居简出，很是安分。
听闻...听闻整日只是读书写字。
""她还喊冤吗？
""这...老奴未曾听闻。
"皇帝眉头微皱。
以云若瑶的性子，不该如此平静才对。
他原以为她会想方设法递折子申冤，或者求见太后...难道真是认罪了？
"陛下，可要去御花园走走？
沈常在她们..."李德全试探地问。
皇帝收回思绪，摇了摇头："不必了。
传旨，今晚沈常在侍寝。
"李德全躬身应下，心中却暗自诧异。
这己经是沈常在连续第西日侍寝了，如此恩宠，在后宫实属罕见。
更奇怪的是，皇帝每次看沈常在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云若瑶视角**夜幕降临，云若瑶让青柳早早退下，独自在灯下缝补一件旧衣。
禁足后份例大减，许多东西不得不省着用。
忽然，窗棂上传来轻微的叩击声。
云若瑶警觉地抬头，看见一片枯叶从窗缝中飘了进来。
她拾起枯叶，发现叶柄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线——这是她与小桃之间的旧信号。
心跳陡然加速，云若瑶轻轻推开窗户。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到墙角暗处。
虽然那人戴着兜帽，但云若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桃。
"小桃？
"她压低声音唤道。
人影微微抬头，露出半张憔悴的脸。
小桃的眼中满是泪水，她匆匆将一个布包塞到窗下，做了个"小心"的手势，便消失在夜色中。
云若瑶迅速将布包收入袖中，关好窗户。
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解不开布包上的结。
终于打开后，里面是一封密信和一个小小的瓷瓶。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红花非主子所有，乃柳氏命奴婢暗藏。
李贵人实未中毒，只是服了催吐药物。
奴婢娘亲被挟，不得不从。
瓷瓶中药可验真相。
主子保重。
"云若瑶读完信，久久不能动弹。
她早猜到真相大抵如此，但亲眼证实还是让她胸口发闷。
小桃的背叛原来另有隐情，而柳贵妃...竟敢拿皇嗣做局！
她小心地打开瓷瓶，里面是一些无色粉末。
云若瑶凑近闻了闻，立刻辨认出这是太医署特制的催吐药，服用后会让人出现类似中毒的症状，但对身体无害。
所有碎片终于拼凑完整。
柳贵妃先是命李贵人假称要来她宫中，然后让小桃作伪证说李贵人确实来过，再伪造她的笔迹作为"证据"，最后还栽赃红花粉...一环扣一环，难怪皇帝深信不疑。
云若瑶将信和瓷瓶藏入贴身的荷包，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乐声——那是皇帝驾幸妃嫔处时，内廷乐工奏的《良宵引》。
想必是去沈常在宫中的仪仗。
奇怪的是，她心中竟无半点波澜。
若在从前，得知这样的真相，她定会想方设法面见皇帝，为自己洗刷冤屈。
但现在...她只觉得疲倦。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今日能为你申冤，明日就可能因另一个谗言将你打入深渊。
这样的爱，这样的信任，不值得她再费心思。
云若瑶吹灭蜡烛，在黑暗中躺下。
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些新晋嫔妃，年轻、鲜活、满怀期待...不知她们中谁会第一个明白，这金碧辉煌的深宫，实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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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若瑶坐在窗边，就着这晨光细细地研墨。
墨是青柳偷偷从外面带回来的普通松烟，质地粗糙，研磨时会有细小的颗粒，远不如御赐的贡墨细腻。
但她己经很满足了。
禁足三个月零七天，足够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嫔妃发疯，也足够让一个聪慧的女子学会在绝境中自处。
云若瑶提笔蘸墨，在粗糙的草纸上写下今日的第一行字："深宫寂寂锁清秋"。
笔锋转折处仍带着往日的风骨，只是比从前更加内敛，更加沉静。
"主子，用早膳了。
"青柳端着食盒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自从上次私藏书籍被发现后，她们行事更加小心了。
云若瑶搁下笔，看着食盒里的一碗清粥和两样素菜——比刚被贬时还要简陋。
新秀女入宫后，御膳房越发怠慢她这个失宠的答应了。
"今日是沈常在的册封礼吧？
"云若瑶小口啜着粥，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青柳惊讶地抬头："主子怎么知道？
""猜的。
"云若瑶唇角微扬，"昨日御膳房的菜里竟有几片火腿，想必是忙着准备今日宴席，把本该给别人的错送到我这里了。
"青柳眼圈一红："主子...""不必如此。
"云若瑶摇摇头，"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这是实话。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想通很多事。
那日小桃背叛的眼神，李贵人"中毒"的蹊跷，红花粉出现的时机...所有的线索在她心中早己拼凑成完整的图景。
但她选择不说，不争，不辩。
因为她己经不爱了。
曾经那个为帝王一个眼神心跳加速的云若瑶，那个被召去侍寝前会紧张得吃不下饭的云嫔，己经死在了禁足的第一场大雨里。
那夜电闪雷鸣，她独坐窗前，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帝王之爱本就虚幻，她所以为的情投意合，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错觉。
"主子，您又在写诗了？
"青柳收拾着碗筷，瞥见案上的字纸。
云若瑶轻轻将纸折起："随手涂鸦罢了。
"这些诗她从不示人，有些甚至写完后就首接烧掉。
那是她仅存的，不容他人窥视的内心世界。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
青柳快步走到窗边张望，又赶紧缩回头："是新入宫的几位小主往御花园去呢。
"云若瑶神色未变，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新秀女入宫己有半月，听说皇帝颇为宠爱其中一位沈常在，连续三日召她侍寝。
宫人们都在传，这位沈常在眉眼间有几分像当年的云嫔。
"青柳，把我昨日没看完的书拿来。
"云若瑶转移了话题。
青柳从床榻下的暗格中取出几本旧书——那是她用每月例钱贿赂小太监偷偷带进来的。
云若瑶接过书，指尖抚过书页时，忽然想起从前皇帝常夸她"腹有诗书气自华"。
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帝王对宠物般的夸赞，与夸一只猫儿眼睛漂亮无异。
她低头看书，却听见窗外飘来几句清晰的对话："...那就是云答应住的地方？
好偏僻啊。
""嘘，小声点。
听说她犯了大罪，差点被打入冷宫呢。
""我听说是因为她毒害皇嗣？
真可怕...""可不是嘛。
不过皇上仁慈，念在太后面子上才..."声音渐渐远去。
云若瑶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书页，只是翻页的手指微微发颤。
青柳站在一旁，气得脸颊通红："这些人太过分了！
主子您明明...""青柳。
"云若瑶平静地打断她，"去帮我看看那盆兰花是否需要浇水。
"待青柳走开，云若瑶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己经足够坚强，却原来还是会痛。
不是为那些闲言碎语，而是为那个甚至不屑于查清真相就定了她罪的人。
书页上不知何时滴落了一滴水渍，晕开了墨迹。
云若瑶合上书，走到窗前。
远处御花园中，依稀可见几位衣着鲜艳的新晋嫔妃在赏花嬉戏，宛如三年前初入宫时的自己。
多么讽刺啊，这深宫就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巨口，吞噬着一批又一批做着帝王美梦的女子。
**皇帝视角**乾清宫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笔尖悬在纸上良久，一滴墨汁落下，污了整张奏章。
"陛下，可要换一张？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问。
皇帝摆摆手，索性搁下笔："今日是沈常在的册封礼？
""回陛下，正是。
按例，新晋嫔妃的册封礼都在这个时辰。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御花园的一角。
几个年轻女子正在花丛间嬉戏，其中那个穿浅绿色衣裙的，远远望去竟有几分像..."沈常在是哪里人来着？
"皇帝突然问道。
"回陛下，沈常在是江南苏州人氏，父亲是...""朕记得云嫔也是苏州人。
"皇帝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李德全心头一跳，谨慎地回答："陛下好记性。
云答应确是苏州人，与沈常在同乡。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云答应近来如何？
"这是三个月来皇帝第一次主动问起云若瑶。
李德全斟酌着词句："回陛下，云答应深居简出，很是安分。
听闻...听闻整日只是读书写字。
""她还喊冤吗？
""这...老奴未曾听闻。
"皇帝眉头微皱。
以云若瑶的性子，不该如此平静才对。
他原以为她会想方设法递折子申冤，或者求见太后...难道真是认罪了？
"陛下，可要去御花园走走？
沈常在她们..."李德全试探地问。
皇帝收回思绪，摇了摇头："不必了。
传旨，今晚沈常在侍寝。
"李德全躬身应下，心中却暗自诧异。
这己经是沈常在连续第西日侍寝了，如此恩宠，在后宫实属罕见。
更奇怪的是，皇帝每次看沈常在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云若瑶视角**夜幕降临，云若瑶让青柳早早退下，独自在灯下缝补一件旧衣。
禁足后份例大减，许多东西不得不省着用。
忽然，窗棂上传来轻微的叩击声。
云若瑶警觉地抬头，看见一片枯叶从窗缝中飘了进来。
她拾起枯叶，发现叶柄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线——这是她与小桃之间的旧信号。
心跳陡然加速，云若瑶轻轻推开窗户。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到墙角暗处。
虽然那人戴着兜帽，但云若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桃。
"小桃？
"她压低声音唤道。
人影微微抬头，露出半张憔悴的脸。
小桃的眼中满是泪水，她匆匆将一个布包塞到窗下，做了个"小心"的手势，便消失在夜色中。
云若瑶迅速将布包收入袖中，关好窗户。
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解不开布包上的结。
终于打开后，里面是一封密信和一个小小的瓷瓶。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红花非主子所有，乃柳氏命奴婢暗藏。
李贵人实未中毒，只是服了催吐药物。
奴婢娘亲被挟，不得不从。
瓷瓶中药可验真相。
主子保重。
"云若瑶读完信，久久不能动弹。
她早猜到真相大抵如此，但亲眼证实还是让她胸口发闷。
小桃的背叛原来另有隐情，而柳贵妃...竟敢拿皇嗣做局！
她小心地打开瓷瓶，里面是一些无色粉末。
云若瑶凑近闻了闻，立刻辨认出这是太医署特制的催吐药，服用后会让人出现类似中毒的症状，但对身体无害。
所有碎片终于拼凑完整。
柳贵妃先是命李贵人假称要来她宫中，然后让小桃作伪证说李贵人确实来过，再伪造她的笔迹作为"证据"，最后还栽赃红花粉...一环扣一环，难怪皇帝深信不疑。
云若瑶将信和瓷瓶藏入贴身的荷包，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乐声——那是皇帝驾幸妃嫔处时，内廷乐工奏的《良宵引》。
想必是去沈常在宫中的仪仗。
奇怪的是，她心中竟无半点波澜。
若在从前，得知这样的真相，她定会想方设法面见皇帝，为自己洗刷冤屈。
但现在...她只觉得疲倦。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今日能为你申冤，明日就可能因另一个谗言将你打入深渊。
这样的爱，这样的信任，不值得她再费心思。
云若瑶吹灭蜡烛，在黑暗中躺下。
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些新晋嫔妃，年轻、鲜活、满怀期待...不知她们中谁会第一个明白，这金碧辉煌的深宫，实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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