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夏日
第1章 穿堂风
1998年9月3日，下午4点17分。
程程踮着脚尖，鼻尖几乎要贴上市图书馆文学区最高层的书架。
她右手食指轻轻划过一排书脊，在找到《傲慢与偏见》时停了下来。
阳光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磨得发亮的木地板上投下一格格金色的光影，也将她纤瘦的影子拉得很长。
"应该放在这里..."她小声嘀咕着，将书小心地推向空位。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程程手一抖，书差点掉下来。
"快点！
训练要迟到了！
"一个清亮的男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炸开，引得几个正在看书的学生不满地抬头。
程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后背被一股力量狠狠撞上。
她踉跄着向前扑去，手中的书哗啦啦散落一地，黑框眼镜也滑到了鼻尖。
膝盖重重磕在硬木地板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抱歉啊。
"声音从头顶传来，轻飘飘的，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她慌乱地扶正眼镜，抬头看见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逆光站在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正弯腰捡起一本《呼啸山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像是老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高二七班齐彦。
"他把书递给她，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赶着去训练，没看见你。
"程程这才看清他的样子——略长的黑发有些凌乱，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单眼皮的眼睛微微下垂，左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他校服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她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
男生的手很热，指节处还有几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篮球磨出来的。
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低头发现他白色回力球鞋侧面有一道明显的黑色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狠狠刮过，与崭新的鞋面形成鲜明对比。
"没关系。
"她小声说，声音比想象中还要细弱。
齐彦己经转身往门口走了，另外两个男生跟在他身后。
其中那个戴眼镜的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小学妹别介意啊，我们篮球队的都这德行。
"图书馆的门开了又关，带进一阵初秋的风。
程程蹲在地上慢慢收拾散落的书籍，发现《傲慢与偏见》的扉页被摔出了一道明显的折痕。
她轻轻抚平那道痕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像是要冲破胸腔。
"同学，需要帮忙吗？
"戴着老花镜的图书管理员张老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程程摇摇头，把最后一本书塞回书架。
"我自己来就好，谢谢张老师。
"她走回靠窗的座位，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墨绿色封皮的日记本。
这是她十六岁生日时父亲送的，扉页上还写着"愿文字记录你最美的年华"，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读书笔记和零散的想法，字小而整齐，像她这个人一样拘谨。
钢笔在纸上停留了很久，墨水晕开一个小点。
最后她写下："1998年9月3日，晴。
今天在图书馆遇到一个叫齐彦的男生。
他的球鞋上有道划痕，像他这个人，明明耀眼，却有点破损。
"写完后她又读了一遍，突然觉得太过矫情，手指捏住那页纸想撕掉。
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合上本子。
从书包侧袋摸出那瓶己经温热的橘子汽水，玻璃瓶外凝结的水珠滚落到她手心里，凉凉的，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
窗外传来一阵欢呼声。
程程走到窗边，看见操场上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
那个穿白色球鞋的身影高高跃起，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落地时衣摆掀起，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
围观的学生中爆发出一阵尖叫，几个女生激动地跳了起来。
阳光正好，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吹动她额前的刘海。
程程突然想起《傲慢与偏见》里的一句话："他的傲慢让她厌恶，可当他微笑时——"她没再想下去，只是轻轻关上了窗户。
"程程！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一叠资料拍在桌上，"找你半天了！
下周一开学典礼的主持稿，李老师让你再检查一遍。
""哦，好。
"程程推了推眼镜，接过那叠纸。
她是高一三班的学习委员，因为作文比赛拿过奖，经常被老师抓去写各种稿子。
马尾辫女生凑到窗边，眼睛发亮："哇，是篮球队在训练！
那个就是齐彦，高二的学长，去年市中学生篮球赛的MVP！
"程程低头看稿子，假装不在意："哦。
""听说他家里超有钱，爸爸是什么公司的老总。
不过脾气挺怪的，上学期把追到班上的女生送的巧克力全分给队友了。
"女生压低声音，"但还是很帅对不对？
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
"程程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线。
"林小雨，你的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她突然问。
"啊！
差点忘了！
"林小雨跳起来，"明天要交的！
我先走了！
"看着好友匆匆离去的背影，程程松了口气。
她重新翻开日记本，在那段话下面又加了一句："他好像很受欢迎。
"合上本子时，一张照片从书页间滑落。
是她初中毕业时拍的，站在人群最边上，表情拘谨，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给程程，愿你在高中找到真正的自己。
——初中班主任王老师"程程把照片夹回书里，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
经过图书馆的仪容镜时，她停下脚步。
镜中的女孩穿着宽松的校服，齐耳短发，黑框眼镜遮住了半张脸，整个人像被水洗过很多次的衣服，褪色而模糊。
她突然想起齐彦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走出图书馆时，天己经有点暗了。
程程在公交站等车，听见旁边几个女生兴奋地讨论着："齐彦今天那个三分球太帅了！
""听说他还没有女朋友...""得了吧，人家看得上我们？
"公交车来了，程程挤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车子启动时，她看见篮球场边，齐彦正仰头喝着一瓶水，喉结上下滚动，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走过去，笑着递给他一条毛巾。
程程移开视线，从书包里拿出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耳机里传来王菲空灵的声音："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车窗外，夕阳把整个城市染成橘红色。
程程靠在玻璃上，感受着引擎的震动传遍全身。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叫齐彦的男生，会不会有一天记得在图书馆被他撞倒的那个不起眼的女孩。
可能不会吧。
她想。
毕竟他们就像平行线，看似在同一个空间，却永远不会真正相交。
回到家时，天己经完全黑了。
程程家住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五楼，没有电梯。
她爬到三楼就听见父母争吵的声音。
"说了多少次别把钱借给那种人！
"父亲的声音带着怒气。
"那是我亲弟弟！
他孩子生病了能不帮吗？
"母亲的声音更高。
程程站在门外，等里面的声音小了些才掏出钥匙。
开门时，父母己经停止了争吵，母亲在厨房炒菜，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回来啦？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饭马上好。
""嗯。
"程程应了一声，走进自己狭小的房间。
书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野花，己经有点蔫了。
这是上周日她和父亲去郊外爬山时采的。
她打开台灯，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
透过薄薄的门板，能听见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父亲咳嗽的声音，还有电视机里新闻联播的声音。
这些熟悉的声音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写作业时，那张有着折痕的《傲慢与偏见》扉页总浮现在眼前。
还有那个男生说"抱歉啊"时随意的语气，和他球鞋上那道格格不入的划痕。
程程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数学题上。
但当她合上作业本准备睡觉时，还是忍不住翻开日记本，又加了一句："希望明天不要再见到他。
"关上灯，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程程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一本书从高高的书架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回声。
她弯腰去捡，却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上面是那个叫齐彦的男生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
当她抬头时，发现他就站在面前，伸出手说："我的。
"程程猛地惊醒，发现天己经蒙蒙亮了。
闹钟显示5:30，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她躺在床上，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慢慢平复。
这太荒谬了。
她对自己说。
只是一个偶然遇到的男生而己，甚至算不上认识。
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他？
程程起床洗漱，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带走了最后一丝睡意。
镜中的自己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她叹了口气，戴上那副老气的黑框眼镜。
母亲己经做好了早餐，热腾腾的白粥和腌黄瓜。
父亲坐在桌边看早报，见她出来点点头："今天开学典礼吧？
""嗯。
"程程小口喝着粥。
"好好学习，别辜负我和你妈的期望。
"父亲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中午自己买点好吃的。
"程程接过钱，小心地放进笔袋里。
父母虽然经常吵架，但对她的学习从来都很支持。
她知道，作为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吃完早饭，程程背上书包出门。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带着一点露水的味道。
公交车上挤满了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她找了个角落站着，透过窗户看着城市慢慢苏醒。
学校大门挂着"欢迎新同学"的红色横幅，校园里人头攒动。
程程按照指示牌找到高一三班的教室，选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林小雨一见到她就兴奋地跑过来："程程！
你知道吗？
我们班主任是李国强！
就是那个号称铁面判官的数学老师！
"程程心里一沉。
李老师以严厉著称，他带的班作业量是其他班的两倍。
正当她想回应时，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几个女生红着脸窃窃私语，还有人偷偷拿出小镜子整理头发。
程程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呼吸一滞。
齐彦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他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程程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学长，你走错教室了吧？
"一个大胆的女生问道。
齐彦摇摇头，举起手中的纸："帮老师送新生名单。
"他的声音和昨天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名单传到了程程这一排。
她接过时，闻到纸上淡淡的薄荷味，不知道是不是他手上的气息。
名单最上方用红笔写着："高一三班座位表"，下面是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当她翻到第二页时，手指僵住了。
靠窗倒数第二排：程程靠窗倒数第二排：齐彦她的目光在这行字上停留了很久，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抬头时，发现齐彦正看着她，眉头微皱，像是在回忆什么。
然后，他眼睛微微睁大。
"哦，"他说，"图书馆。
"程程的心跳突然加速，耳边嗡嗡作响。
她没想到他会记得。
齐彦走过来，把书包扔在旁边的座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我们同桌？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
程程闻到了淡淡的汗水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香气。
她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齐彦笑了，眼角那颗小泪痣跟着动了动："巧啊，小图书管理员。
"程程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要冲破某种束缚。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篮球场上的欢呼声。
而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身旁男生均匀的呼吸声。
程程踮着脚尖，鼻尖几乎要贴上市图书馆文学区最高层的书架。
她右手食指轻轻划过一排书脊，在找到《傲慢与偏见》时停了下来。
阳光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磨得发亮的木地板上投下一格格金色的光影，也将她纤瘦的影子拉得很长。
"应该放在这里..."她小声嘀咕着，将书小心地推向空位。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程程手一抖，书差点掉下来。
"快点！
训练要迟到了！
"一个清亮的男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炸开，引得几个正在看书的学生不满地抬头。
程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后背被一股力量狠狠撞上。
她踉跄着向前扑去，手中的书哗啦啦散落一地，黑框眼镜也滑到了鼻尖。
膝盖重重磕在硬木地板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抱歉啊。
"声音从头顶传来，轻飘飘的，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她慌乱地扶正眼镜，抬头看见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逆光站在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正弯腰捡起一本《呼啸山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像是老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高二七班齐彦。
"他把书递给她，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赶着去训练，没看见你。
"程程这才看清他的样子——略长的黑发有些凌乱，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单眼皮的眼睛微微下垂，左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他校服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她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
男生的手很热，指节处还有几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篮球磨出来的。
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低头发现他白色回力球鞋侧面有一道明显的黑色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狠狠刮过，与崭新的鞋面形成鲜明对比。
"没关系。
"她小声说，声音比想象中还要细弱。
齐彦己经转身往门口走了，另外两个男生跟在他身后。
其中那个戴眼镜的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小学妹别介意啊，我们篮球队的都这德行。
"图书馆的门开了又关，带进一阵初秋的风。
程程蹲在地上慢慢收拾散落的书籍，发现《傲慢与偏见》的扉页被摔出了一道明显的折痕。
她轻轻抚平那道痕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像是要冲破胸腔。
"同学，需要帮忙吗？
"戴着老花镜的图书管理员张老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程程摇摇头，把最后一本书塞回书架。
"我自己来就好，谢谢张老师。
"她走回靠窗的座位，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墨绿色封皮的日记本。
这是她十六岁生日时父亲送的，扉页上还写着"愿文字记录你最美的年华"，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读书笔记和零散的想法，字小而整齐，像她这个人一样拘谨。
钢笔在纸上停留了很久，墨水晕开一个小点。
最后她写下："1998年9月3日，晴。
今天在图书馆遇到一个叫齐彦的男生。
他的球鞋上有道划痕，像他这个人，明明耀眼，却有点破损。
"写完后她又读了一遍，突然觉得太过矫情，手指捏住那页纸想撕掉。
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合上本子。
从书包侧袋摸出那瓶己经温热的橘子汽水，玻璃瓶外凝结的水珠滚落到她手心里，凉凉的，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
窗外传来一阵欢呼声。
程程走到窗边，看见操场上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
那个穿白色球鞋的身影高高跃起，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落地时衣摆掀起，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
围观的学生中爆发出一阵尖叫，几个女生激动地跳了起来。
阳光正好，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吹动她额前的刘海。
程程突然想起《傲慢与偏见》里的一句话："他的傲慢让她厌恶，可当他微笑时——"她没再想下去，只是轻轻关上了窗户。
"程程！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一叠资料拍在桌上，"找你半天了！
下周一开学典礼的主持稿，李老师让你再检查一遍。
""哦，好。
"程程推了推眼镜，接过那叠纸。
她是高一三班的学习委员，因为作文比赛拿过奖，经常被老师抓去写各种稿子。
马尾辫女生凑到窗边，眼睛发亮："哇，是篮球队在训练！
那个就是齐彦，高二的学长，去年市中学生篮球赛的MVP！
"程程低头看稿子，假装不在意："哦。
""听说他家里超有钱，爸爸是什么公司的老总。
不过脾气挺怪的，上学期把追到班上的女生送的巧克力全分给队友了。
"女生压低声音，"但还是很帅对不对？
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
"程程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线。
"林小雨，你的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她突然问。
"啊！
差点忘了！
"林小雨跳起来，"明天要交的！
我先走了！
"看着好友匆匆离去的背影，程程松了口气。
她重新翻开日记本，在那段话下面又加了一句："他好像很受欢迎。
"合上本子时，一张照片从书页间滑落。
是她初中毕业时拍的，站在人群最边上，表情拘谨，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给程程，愿你在高中找到真正的自己。
——初中班主任王老师"程程把照片夹回书里，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
经过图书馆的仪容镜时，她停下脚步。
镜中的女孩穿着宽松的校服，齐耳短发，黑框眼镜遮住了半张脸，整个人像被水洗过很多次的衣服，褪色而模糊。
她突然想起齐彦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走出图书馆时，天己经有点暗了。
程程在公交站等车，听见旁边几个女生兴奋地讨论着："齐彦今天那个三分球太帅了！
""听说他还没有女朋友...""得了吧，人家看得上我们？
"公交车来了，程程挤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车子启动时，她看见篮球场边，齐彦正仰头喝着一瓶水，喉结上下滚动，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走过去，笑着递给他一条毛巾。
程程移开视线，从书包里拿出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耳机里传来王菲空灵的声音："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车窗外，夕阳把整个城市染成橘红色。
程程靠在玻璃上，感受着引擎的震动传遍全身。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叫齐彦的男生，会不会有一天记得在图书馆被他撞倒的那个不起眼的女孩。
可能不会吧。
她想。
毕竟他们就像平行线，看似在同一个空间，却永远不会真正相交。
回到家时，天己经完全黑了。
程程家住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五楼，没有电梯。
她爬到三楼就听见父母争吵的声音。
"说了多少次别把钱借给那种人！
"父亲的声音带着怒气。
"那是我亲弟弟！
他孩子生病了能不帮吗？
"母亲的声音更高。
程程站在门外，等里面的声音小了些才掏出钥匙。
开门时，父母己经停止了争吵，母亲在厨房炒菜，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回来啦？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饭马上好。
""嗯。
"程程应了一声，走进自己狭小的房间。
书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野花，己经有点蔫了。
这是上周日她和父亲去郊外爬山时采的。
她打开台灯，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
透过薄薄的门板，能听见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父亲咳嗽的声音，还有电视机里新闻联播的声音。
这些熟悉的声音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写作业时，那张有着折痕的《傲慢与偏见》扉页总浮现在眼前。
还有那个男生说"抱歉啊"时随意的语气，和他球鞋上那道格格不入的划痕。
程程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数学题上。
但当她合上作业本准备睡觉时，还是忍不住翻开日记本，又加了一句："希望明天不要再见到他。
"关上灯，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程程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一本书从高高的书架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回声。
她弯腰去捡，却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上面是那个叫齐彦的男生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
当她抬头时，发现他就站在面前，伸出手说："我的。
"程程猛地惊醒，发现天己经蒙蒙亮了。
闹钟显示5:30，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她躺在床上，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慢慢平复。
这太荒谬了。
她对自己说。
只是一个偶然遇到的男生而己，甚至算不上认识。
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他？
程程起床洗漱，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带走了最后一丝睡意。
镜中的自己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她叹了口气，戴上那副老气的黑框眼镜。
母亲己经做好了早餐，热腾腾的白粥和腌黄瓜。
父亲坐在桌边看早报，见她出来点点头："今天开学典礼吧？
""嗯。
"程程小口喝着粥。
"好好学习，别辜负我和你妈的期望。
"父亲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中午自己买点好吃的。
"程程接过钱，小心地放进笔袋里。
父母虽然经常吵架，但对她的学习从来都很支持。
她知道，作为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吃完早饭，程程背上书包出门。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带着一点露水的味道。
公交车上挤满了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她找了个角落站着，透过窗户看着城市慢慢苏醒。
学校大门挂着"欢迎新同学"的红色横幅，校园里人头攒动。
程程按照指示牌找到高一三班的教室，选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林小雨一见到她就兴奋地跑过来："程程！
你知道吗？
我们班主任是李国强！
就是那个号称铁面判官的数学老师！
"程程心里一沉。
李老师以严厉著称，他带的班作业量是其他班的两倍。
正当她想回应时，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几个女生红着脸窃窃私语，还有人偷偷拿出小镜子整理头发。
程程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呼吸一滞。
齐彦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他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程程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学长，你走错教室了吧？
"一个大胆的女生问道。
齐彦摇摇头，举起手中的纸："帮老师送新生名单。
"他的声音和昨天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名单传到了程程这一排。
她接过时，闻到纸上淡淡的薄荷味，不知道是不是他手上的气息。
名单最上方用红笔写着："高一三班座位表"，下面是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当她翻到第二页时，手指僵住了。
靠窗倒数第二排：程程靠窗倒数第二排：齐彦她的目光在这行字上停留了很久，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抬头时，发现齐彦正看着她，眉头微皱，像是在回忆什么。
然后，他眼睛微微睁大。
"哦，"他说，"图书馆。
"程程的心跳突然加速，耳边嗡嗡作响。
她没想到他会记得。
齐彦走过来，把书包扔在旁边的座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我们同桌？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
程程闻到了淡淡的汗水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香气。
她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齐彦笑了，眼角那颗小泪痣跟着动了动："巧啊，小图书管理员。
"程程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要冲破某种束缚。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篮球场上的欢呼声。
而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身旁男生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