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止痛片

第3章 颜料里的密码

时光里的止痛片 朱子墨 2025-11-14 14:09:55 现代言情
画室的顶灯在凌晨三点炸开时,苏眠正用调色刀刮掉《褪色的勋章》上第三层钴蓝色。

玻璃碴混着颜料碎末落在画架上,像场微型的雪灾。

她摸黑找到蜡烛,火苗窜起的瞬间,画布上男人的轮廓在阴影里扭曲,领口那道钴蓝色的痕,像被剖开的血管在淌血。

这是她准备带去见沈砚礼的画。

七天前在阁楼摔碎调色盘时,她突然想起顾沉舟衬衫上永远洗不掉的颜料渍——原来他每次替她洗画笔,都会偷偷把最爱的钴蓝色留到最后,让清水变成流动的星空。

而现在画布上的男人背身而立,右手攥着半支断裂的画笔,笔尖滴落的颜料在地面聚成钥匙形状。

“需要帮忙吗?”

顾沉舟的声音从阁楼楼梯传来,手电筒的光圈扫过她脚边的碎玻璃,“我听见响声——”蜡烛的影子在他脸上晃了晃,苏眠看见他指尖缠着新的纱布,想起昨夜在便利店遇见时,他正在买创可贴,货架上的薄荷糖摆得整整齐齐。

“不用。”

她把画转向墙根,钴蓝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怎么又有钥匙?”

“你邻居阿姨说……”顾沉舟的话卡在喉咙里,手电筒的光落在墙角堆叠的画布上,其中一幅《未拆的铁盒》里,薄荷糖散落在病历单上,糖纸反射的光像把小刀。

他突然转身,声音闷在胸腔里,“我去给你买灯泡。”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时,苏眠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上周在艺术展偷拍的照片:顾沉舟站在自己设计的“时光回廊”模型前,袖口滑露出三道平行的疤痕。

她记得大二暑假,他在建筑工地搬砖攒学费,钢筋划伤手臂时还笑着说:“这样就和你的颜料疤配对了。”

蜡烛即将燃尽时,顾沉舟带着新灯泡回来,指尖还沾着雨水。

他踩着梯子换灯,白衬衫领口敞开,锁骨下方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和她画里男人背影的位置一模一样。

苏眠突然想起,父亲坠楼那天,顾沉舟的校服上也沾着这种颜色,是她调错的赭石色,像滴在时光里的泪。

“好了。”

顾沉舟跳下梯子,灯光照亮他眼下的青黑,“你要带这幅画去做治疗?”

他望着《褪色的勋章》,喉结滚动,“这是……我们在阁楼的最后一天?”

画布上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脚边散落着七颗薄荷糖——对应父亲去世的七年。

苏眠没说话,用画布罩住画架,颜料的气味钻进鼻腔,混着顾沉舟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味,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抗抑郁药的药劲正在退去,指尖开始发麻,像有无数小蛇在爬。

“苏眠,”顾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体温透过袖口传来,“当年你父亲的公司……别说了。”

苏眠猛地抽手,画架上的调色刀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沈医生说,回忆要像调色一样慢慢来。”

她弯腰捡刀,看见顾沉舟脚边有张泛黄的纸条,是她当年写的颜料清单,背面画着小小的笑脸——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偷偷画在他笔记本上的。

心理咨询室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雨,沈砚礼的白大褂上有片淡淡的钴蓝色,苏眠盯着那片渍痕,想起顾沉舟今早塞给她的颜料盒,金属盒盖上刻着“致我的小画家”,和七年前他刻在阁楼窗台的字一模一样。

“这幅画很有意思。”

沈砚礼站在《褪色的勋章》前,指尖悬在画布上钥匙形状的颜料渍,“钥匙通常象征开启或封闭,而你用钴蓝色来表现……让我猜猜,这是你对‘顾沉舟’这个符号的情感具现?”

苏眠捏紧帆布包的肩带,包里装着顾沉舟买的新灯泡,玻璃表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看见沈砚礼的笔记本上画着简单的思维导图,“薄荷糖-父亲死亡-分手创伤”之间用虚线连接,而“钴蓝色”旁边标着:记忆锚点,兼具治愈与伤害双重属性。

“他总说颜料是勋章,”苏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诊室里飘,“可我的勋章,每一枚都在提醒我,他离开时带走了所有的光。”

她望着画布上男人攥紧的画笔,突然发现笔尖的方向,正是七年前父亲坠楼的那栋大楼的轮廓。

沈砚礼突然递来一盒新的钴蓝色颜料,金属盒盖上印着星空图案:“试试用新的颜色覆盖旧的创伤?

有时候记忆的修正,需要物理层面的介入。”

颜料在调色盘晕开的瞬间,苏眠想起顾沉舟昨夜在阁楼说的话:“其实你父亲坠楼前,曾找过我……”她的指尖突然发抖,新的钴蓝色混着旧颜料,在调色盘变成深不见底的漩涡,像极了父亲坠楼那天,她在顶楼看见的云层缝隙。

诊室的门被轻轻叩响,护士送来两杯温水,苏眠看见杯壁上的水珠滑落,突然想起顾沉舟替她洗画笔时,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水泥地上画出小小的银河。

抗抑郁药在胃里翻涌,她摸出铁盒,薄荷糖的甜味刚在舌尖绽开,就听见沈砚礼说:“顾沉舟先生在诊室外面,需要我请他进来吗?”

帆布包的拉链突然崩开,顾沉舟送的颜料盒掉在地上,滚到《褪色的勋章》旁边。

苏眠盯着颜料盒上的星空,突然发现每颗星星的位置,都是他们大学时在阁楼画过的星座——猎户座的腰带,正是用钴蓝色勾的边。

“不用。”

她捡起颜料盒,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盖,“让他在外面等吧。”

新的钴蓝色在画布上流淌,慢慢覆盖男人攥紧的手指,像给那道伤疤敷上止痛片。

沈砚礼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苏眠知道,这次咨询的关键词,会是“延迟的真相”与“可改写的记忆”。

离开诊室时,顾沉舟靠在走廊窗边,手里捏着她遗落的颜料清单。

听见脚步声,他慌忙把纸条塞进西装口袋,耳尖发红的样子,像极了大学时在图书馆偷瞄她被发现的模样。

苏眠望着他西装袖口的磨损,突然发现那道疤痕的走向,和父亲坠楼时在空中划出的轨迹,惊人地相似。

“沈医生说,”她摸着帆布包里的新颜料盒,声音轻得像画纸上的铅笔痕,“下次可以试试双人绘画疗法。”

顾沉舟猛地抬头,眼中有光在跳,苏眠别过脸,盯着走廊尽头的消防栓,那里反射出两人重叠的影子,像幅未完成的画,“不过……你得先学会,别再用钥匙打开不属于你的门。”

顾沉舟的喉结动了动,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金属环上挂着枚迷你调色盘——是她大二时送他的生日礼物。

“其实,”他把钥匙塞进她掌心,温度透过钥匙齿传来,“这些年我一首在等,等你愿意亲手为我画一把新的钥匙。”

苏眠的指尖划过调色盘上的钴蓝色,突然想起沈砚礼说的:“创伤不是颜料,无法彻底洗掉,但可以调和成新的色彩。”

她望着顾沉舟眼下的青黑,突然发现那里有块淡淡的阴影,和她画布上男人的背影,刚好拼成完整的圆。

细雨还在下,诊室里传来《褪色的勋章》被收卷的声音,钴蓝色的颜料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条正在愈合的伤口。

苏眠握紧钥匙,突然听见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或许,这次该由我来决定,该给回忆上什么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