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的暖光
第4章 涟漪微起与清蒸鲈鱼的鲜
“最美城市守护者”评选活动的推荐信，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林晓曦一家人的生活里，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周一上班，林晓曦发现店长张磊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那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偶尔掠过的不悦，而是多了点别的什么，像是……一种更深入的观察？
她不太确定，只是感觉在他巡场经过她身边时，那停留的目光似乎比往常长了零点几秒。
中午在员工食堂吃饭时，周倩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晓曦，你发现没？
张魔王今天好像看你这边好几次了。”
晓曦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吗？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或者他只是在检查货架。”
“不像，”周倩摇摇头，咬着筷子分析，“检查货架用得着那么‘专注’吗？
我感觉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太一样。
你说……他会不会是看到那个评选活动的推荐了？
我记得推荐人可以留联系方式的吧？”
晓曦一愣，这个可能性她倒是没想过。
她提交推荐信时，确实留了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但没写工作单位。
“不会吧……这种信息应该保密的吧？
而且，店长怎么会关心这个？”
“哎呀，这可说不准。
现在网络多发达啊，万一他看到了呢？
或者听谁提起过？
你要是被选上了，也算是我们超市的荣誉员工家属嘛！”
周倩越说越觉得有可能。
晓曦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有些乱。
如果店长真的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会觉得她不安分？
还是……会因此对环卫工人这个群体有所改观？
她猜不透。
下午的工作依旧忙碌。
晓曦被安排整理调味品货架。
这个区域商品种类繁多，瓶瓶罐罐，需要格外细心核对生产日期和摆放整齐。
她正踮着脚将一瓶酱油放到货架顶层，身后忽然传来张磊的声音：“林晓曦。”
晓曦手一抖，差点把酱油瓶碰倒，连忙稳住，转过身，有些紧张地应道：“店长。”
张磊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刚刚整理过的货架，又落到她脸上，表情依旧是惯常的严肃：“你父母……是环卫工人？”
果然！
他知道了！
晓曦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加速跳动起来。
她握了握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是的，店长。”
张磊沉默了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在审视着她，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就在晓曦觉得空气都要凝固的时候，他再次开口，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靠自己的双手劳动，都值得尊重。
你把超市的工作做好，和你父母把街道打扫干净，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番话完全出乎晓曦的意料。
她怔怔地看着店长，一时间忘了反应。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肯定？
“好好干。”
张磊没再多说，只是留下这三个字，便转身走向了下一个区域。
首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货架尽头，晓曦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手心都有些汗湿了。
店长的话很短，甚至算不上多么热情的鼓励，但那种平静的、不带偏见的认可，却像一股细微却坚定的暖流，悄然浸润了她心中某个原本有些忐忑的角落。
他知道了，但他没有轻视，反而说出了“值得尊重”这样的话。
这对一向严厉的他来说，或许己经是难得的表达了。
这个认知，让晓曦下午的工作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她整理货架的动作更加利落，回答顾客问题时的笑容也更加自然。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角，林建国和王秀芬的生活，也因为这封推荐信，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王秀芬。
她负责清扫的区域包括几个老旧的居民小区。
这天上午，她正在清理一个分类垃圾桶，住在三楼的刘奶奶提着菜篮子下楼，看到她，特意走过来，笑眯眯地说：“秀芬啊，忙着呢？”
“刘奶奶，买菜去啊？”
王秀芬停下手中的活，笑着打招呼。
刘奶奶是这里的老人，平时见面都会聊两句。
“是啊，”刘奶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好奇和一点与有荣焉的神色，“我听说……你们家晓曦，给你们报名参加那个什么……‘最美城市守护者’评选啦？”
王秀芬一愣，脸上瞬间有些发热，带着点被“曝光”的窘迫，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连刘奶奶都知道了。
“啊……是，是那孩子瞎胡闹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戴着手套的手。
“怎么能是胡闹呢！”
刘奶奶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由衷的赞许，“这是好事啊！
你们两口子干活多认真，这条街谁不知道？
扫得干干净净，见了人也总是笑呵呵的。
要我说，就该评你们！
晓曦这孩子，孝顺，有眼光！”
刘奶奶的几句话，说得王秀芬心里暖烘烘的，那点窘迫也消散了不少。
她憨厚地笑了笑：“您过奖了，都是应该做的。”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做得好就是好！”
刘奶奶摆摆手，“要是评选要街坊邻居投票，我肯定投你们！”
类似的情景，林建国也遇到了。
他在清扫主干道时，相熟的路边报刊亭老板老马隔着窗户喊他：“老林！
可以啊！
听说要评‘最美’了？”
林建国也是个脸皮薄的，被这么一问，黝黑的脸上透出点红晕，嘿嘿笑了两声，摆弄着手里的扫帚：“孩子瞎弄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哎，这话说的，你们不当真谁当真？”
老马探出身子，“我看你们就挺美！
天天把这马路扫得跟镜子似的！
支持你们！”
这些来自街坊、来自平日里只是点头之交的商户的、朴素的认可和鼓励，像一阵阵和煦的微风，吹拂着林建国和王秀芬的心田。
他们从未想过要获得什么荣誉，只是本分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但当这份平凡的工作被女儿、被身边的人如此郑重地肯定和推举时，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一种被看见的价值感。
晚上回到家，夫妻俩难免会说起白天遇到的事。
“今天刘奶奶也知道了，还夸了曦曦半天。”
王秀芬一边摘菜，一边对丈夫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老马也跟我说了，”林建国坐在小凳子上帮着剥蒜，语气里带着点感慨，“没想到，大家都这么……支持。”
晓曦下班回来，听到父母的对话，心里既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爸，妈，我就是觉得你们特别好，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她轻声说。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的宝贝女儿最贴心。”
王秀芬笑着看了女儿一眼，眼神里满是慈爱，“不过啊，这评选归评选，咱们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该扫地扫地，该上班上班，可不能因为这个就飘了。”
“那当然！”
林建国立刻接口，声音洪亮，“咱们是干啥的？
扫大街的！
活干好了是本分，干不好那是失职！
别的都是虚的。”
听着父母朴实无华却又充满力量的话语，晓曦用力点了点头。
她知道，父母根植于内心的踏实和善良，不会因为任何外界的评价而改变。
这也让她更加坚信，自己做的这件事，是有意义的。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晓曦正在核对促销商品的价签，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犹豫了一下，她走到相对安静的员工通道接听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林晓曦女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礼貌的女声。
“我是，您是哪位？”
“林女士您好，我是市文明办‘最美城市守护者’评选活动工作组的工作人员，我姓陈。”
对方自我介绍道。
晓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陈……陈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收到了您为您父母林建国先生和王秀芬女士撰写的推荐材料。
经过初步审核，我们认为二位的感人事迹非常符合我们此次评选的精神，己经成功进入候选名单。”
工作人员的声音清晰而专业。
“真……真的吗？”
晓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进入候选名单了！
她的推荐信，真的被看到了！
“是的。”
工作人员肯定地回答，“接下来，我们组委会需要对候选人进行实地走访和核实情况，同时也希望能采集一些更丰富的影像资料。
请问您或者您的父母，近期方便配合我们的走访吗？
时间上我们可以协调。”
“方便的！
方便的！”
晓曦连忙答应，“我父母他们白天要工作，可能傍晚或者他们调休的时候比较方便……好的，具体情况我们可以再详细沟通。
我稍后会把需要准备的事项和我们的联系方式通过短信发给您，请注意查收。
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工作人员客气地说道。
“谢谢！
谢谢您！”
晓曦连声道谢，首到对方挂了电话，她还举着手机，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激动中。
成功了！
爸妈进入候选名单了！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首跳，脸颊也因为兴奋而发热。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但又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努力平复着心情，深吸了几口气，才重新走回卖场。
接下来的半天，晓曦感觉自己脚下像装了弹簧，干活格外有劲，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连周倩都看出了她的异常，趁空闲时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中彩票了？”
晓曦凑到她耳边，压抑着兴奋，小声说：“比中彩票还好！
我爸妈，进候选名单了！
刚组委会给我打电话了！”
“哇塞！
太棒了！”
周倩也替她高兴，差点叫出声，连忙捂住嘴，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就说吧！
叔叔阿姨肯定行！
恭喜你啊晓曦！”
“谢谢！”
晓曦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为自己的亲人争取认可和荣耀，原来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下班回家的路上，晓曦特意去了一趟菜市场。
她记得妈妈说过，今天的鲈鱼很新鲜。
她要买一条鲈鱼回去，让妈妈做清蒸鲈鱼，庆祝这个好消息！
回到家，王秀芬果然己经在厨房忙活了。
晓曦扬了扬手里还在塑料袋里扑腾的鲜鱼，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妈！
你看我买了什么？
今天咱们吃清蒸鲈鱼！”
王秀芬有些意外，接过鱼看了看：“哟，这鱼是不错。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我们曦曦还特意买鱼回来？”
晓曦抿着嘴笑，神秘兮兮地说：“等爸回来一起说！
反正是天大的好消息！”
林建国回来得稍晚一些，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不同于往日的、清淡鲜美的香气。
“嗯？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么香？”
晓曦和王秀芬己经把饭菜摆上了桌。
正中是一盘清蒸鲈鱼，鱼身剖开，铺着姜丝葱丝，热油浇过，激发出浓郁的香气，酱色的蒸鱼豉油均匀地淋在周围，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动。
旁边还有炒青菜和番茄蛋花汤。
“爸，快洗手吃饭！
有好消息宣布！”
晓曦拉着父亲坐到桌边。
一家三口坐定，晓曦看着父母好奇又期待的目光，终于不再卖关子，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爸，妈，今天‘最美城市守护者’评选组委会给我打电话了！
说你们的推荐材料通过了初审，己经正式进入候选名单了！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工作人员来家里或者工作的地方走访！”
她的话音落下，餐桌上一片寂静。
林建国和王秀芬都愣住了，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
过了好几秒，王秀芬才率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真……真的？
进去了？”
“千真万确！”
晓曦用力点头，把手机上的短信给父母看，“你看，这是工作人员发来的确认信息！”
林建国凑过来，眯着眼仔细看着手机屏幕，那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一遍遍看着那几行字，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女儿，又看看妻子，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沙哑：“好！
好啊！
我闺女……我闺女真有本事！”
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激动。
不是为了可能获得的荣誉，而是为了女儿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和努力竟然真的得到了回应。
王秀芬也回过神来，眼角湿润了，她拉起晓曦的手，紧紧握着，声音哽咽：“曦曦……妈……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这孩子……真是……”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握着女儿的手，所有的感动和欣慰都融在了那微微颤抖的掌心温度里。
“爸，妈，这是你们应得的！”
晓曦反握住母亲的手，看着父亲，语气坚定，“你们每天那么辛苦，工作做得那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这就是对你们工作的肯定！”
“好，好……”林建国连连点头，拿起桌上的酒杯（今天他高兴，倒了一小杯白酒），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他觉得无比舒畅。
他夹起一大块最肥美的鱼肚子肉，放到晓曦碗里，“来，曦曦，吃鱼！
今天这鱼，格外香！
哈哈！”
王秀芬也擦了擦眼角，脸上绽开带着泪花的笑容：“是啊，快吃快吃，这鱼要趁热吃才鲜。”
一家人重新动起筷子。
清蒸鲈鱼的肉质洁白细腻，鲜美嫩滑，带着姜葱的辛香和豉油的咸鲜，入口即化，味道好得不得了。
但此刻，萦绕在一家人心头的，不仅仅是食物的美味，更是那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喜悦、感动和浓浓的亲情。
灯光下，父母的脸上洋溢着晓曦从未见过的、混合着骄傲、腼腆和幸福的光彩。
他们不断地给女儿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晓曦吃着鲜美的鱼肉，看着父母开心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满足感。
她知道，即使最后不能获奖，仅仅是“进入候选名单”这个消息，就己经像一束明亮的光，照进了父母平凡而辛勤的生活里，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社会正式认可的喜悦和价值。
这顿因为一条清蒸鲈鱼而更加鲜美的晚餐，吃得格外漫长而温馨。
窗外夜色渐浓，小屋里却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那封小小的推荐信所激起的涟漪，正在这个普通的环卫工家庭里，荡漾开越来越温暖的波纹。
生活，依旧在继续。
扫帚还要挥舞，货架还要整理。
但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一种被看见、被尊重的光芒，开始隐约闪烁在林建国和王秀芬那身橙色的工装上，也闪烁在林晓曦为家人感到无比骄傲的心田里。
周一上班，林晓曦发现店长张磊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那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偶尔掠过的不悦，而是多了点别的什么，像是……一种更深入的观察？
她不太确定，只是感觉在他巡场经过她身边时，那停留的目光似乎比往常长了零点几秒。
中午在员工食堂吃饭时，周倩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晓曦，你发现没？
张魔王今天好像看你这边好几次了。”
晓曦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吗？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或者他只是在检查货架。”
“不像，”周倩摇摇头，咬着筷子分析，“检查货架用得着那么‘专注’吗？
我感觉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太一样。
你说……他会不会是看到那个评选活动的推荐了？
我记得推荐人可以留联系方式的吧？”
晓曦一愣，这个可能性她倒是没想过。
她提交推荐信时，确实留了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但没写工作单位。
“不会吧……这种信息应该保密的吧？
而且，店长怎么会关心这个？”
“哎呀，这可说不准。
现在网络多发达啊，万一他看到了呢？
或者听谁提起过？
你要是被选上了，也算是我们超市的荣誉员工家属嘛！”
周倩越说越觉得有可能。
晓曦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有些乱。
如果店长真的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会觉得她不安分？
还是……会因此对环卫工人这个群体有所改观？
她猜不透。
下午的工作依旧忙碌。
晓曦被安排整理调味品货架。
这个区域商品种类繁多，瓶瓶罐罐，需要格外细心核对生产日期和摆放整齐。
她正踮着脚将一瓶酱油放到货架顶层，身后忽然传来张磊的声音：“林晓曦。”
晓曦手一抖，差点把酱油瓶碰倒，连忙稳住，转过身，有些紧张地应道：“店长。”
张磊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刚刚整理过的货架，又落到她脸上，表情依旧是惯常的严肃：“你父母……是环卫工人？”
果然！
他知道了！
晓曦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加速跳动起来。
她握了握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是的，店长。”
张磊沉默了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在审视着她，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就在晓曦觉得空气都要凝固的时候，他再次开口，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靠自己的双手劳动，都值得尊重。
你把超市的工作做好，和你父母把街道打扫干净，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番话完全出乎晓曦的意料。
她怔怔地看着店长，一时间忘了反应。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肯定？
“好好干。”
张磊没再多说，只是留下这三个字，便转身走向了下一个区域。
首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货架尽头，晓曦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手心都有些汗湿了。
店长的话很短，甚至算不上多么热情的鼓励，但那种平静的、不带偏见的认可，却像一股细微却坚定的暖流，悄然浸润了她心中某个原本有些忐忑的角落。
他知道了，但他没有轻视，反而说出了“值得尊重”这样的话。
这对一向严厉的他来说，或许己经是难得的表达了。
这个认知，让晓曦下午的工作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她整理货架的动作更加利落，回答顾客问题时的笑容也更加自然。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角，林建国和王秀芬的生活，也因为这封推荐信，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王秀芬。
她负责清扫的区域包括几个老旧的居民小区。
这天上午，她正在清理一个分类垃圾桶，住在三楼的刘奶奶提着菜篮子下楼，看到她，特意走过来，笑眯眯地说：“秀芬啊，忙着呢？”
“刘奶奶，买菜去啊？”
王秀芬停下手中的活，笑着打招呼。
刘奶奶是这里的老人，平时见面都会聊两句。
“是啊，”刘奶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好奇和一点与有荣焉的神色，“我听说……你们家晓曦，给你们报名参加那个什么……‘最美城市守护者’评选啦？”
王秀芬一愣，脸上瞬间有些发热，带着点被“曝光”的窘迫，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连刘奶奶都知道了。
“啊……是，是那孩子瞎胡闹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戴着手套的手。
“怎么能是胡闹呢！”
刘奶奶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由衷的赞许，“这是好事啊！
你们两口子干活多认真，这条街谁不知道？
扫得干干净净，见了人也总是笑呵呵的。
要我说，就该评你们！
晓曦这孩子，孝顺，有眼光！”
刘奶奶的几句话，说得王秀芬心里暖烘烘的，那点窘迫也消散了不少。
她憨厚地笑了笑：“您过奖了，都是应该做的。”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做得好就是好！”
刘奶奶摆摆手，“要是评选要街坊邻居投票，我肯定投你们！”
类似的情景，林建国也遇到了。
他在清扫主干道时，相熟的路边报刊亭老板老马隔着窗户喊他：“老林！
可以啊！
听说要评‘最美’了？”
林建国也是个脸皮薄的，被这么一问，黝黑的脸上透出点红晕，嘿嘿笑了两声，摆弄着手里的扫帚：“孩子瞎弄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哎，这话说的，你们不当真谁当真？”
老马探出身子，“我看你们就挺美！
天天把这马路扫得跟镜子似的！
支持你们！”
这些来自街坊、来自平日里只是点头之交的商户的、朴素的认可和鼓励，像一阵阵和煦的微风，吹拂着林建国和王秀芬的心田。
他们从未想过要获得什么荣誉，只是本分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但当这份平凡的工作被女儿、被身边的人如此郑重地肯定和推举时，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一种被看见的价值感。
晚上回到家，夫妻俩难免会说起白天遇到的事。
“今天刘奶奶也知道了，还夸了曦曦半天。”
王秀芬一边摘菜，一边对丈夫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老马也跟我说了，”林建国坐在小凳子上帮着剥蒜，语气里带着点感慨，“没想到，大家都这么……支持。”
晓曦下班回来，听到父母的对话，心里既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爸，妈，我就是觉得你们特别好，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她轻声说。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的宝贝女儿最贴心。”
王秀芬笑着看了女儿一眼，眼神里满是慈爱，“不过啊，这评选归评选，咱们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该扫地扫地，该上班上班，可不能因为这个就飘了。”
“那当然！”
林建国立刻接口，声音洪亮，“咱们是干啥的？
扫大街的！
活干好了是本分，干不好那是失职！
别的都是虚的。”
听着父母朴实无华却又充满力量的话语，晓曦用力点了点头。
她知道，父母根植于内心的踏实和善良，不会因为任何外界的评价而改变。
这也让她更加坚信，自己做的这件事，是有意义的。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晓曦正在核对促销商品的价签，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犹豫了一下，她走到相对安静的员工通道接听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林晓曦女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礼貌的女声。
“我是，您是哪位？”
“林女士您好，我是市文明办‘最美城市守护者’评选活动工作组的工作人员，我姓陈。”
对方自我介绍道。
晓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陈……陈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收到了您为您父母林建国先生和王秀芬女士撰写的推荐材料。
经过初步审核，我们认为二位的感人事迹非常符合我们此次评选的精神，己经成功进入候选名单。”
工作人员的声音清晰而专业。
“真……真的吗？”
晓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进入候选名单了！
她的推荐信，真的被看到了！
“是的。”
工作人员肯定地回答，“接下来，我们组委会需要对候选人进行实地走访和核实情况，同时也希望能采集一些更丰富的影像资料。
请问您或者您的父母，近期方便配合我们的走访吗？
时间上我们可以协调。”
“方便的！
方便的！”
晓曦连忙答应，“我父母他们白天要工作，可能傍晚或者他们调休的时候比较方便……好的，具体情况我们可以再详细沟通。
我稍后会把需要准备的事项和我们的联系方式通过短信发给您，请注意查收。
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工作人员客气地说道。
“谢谢！
谢谢您！”
晓曦连声道谢，首到对方挂了电话，她还举着手机，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激动中。
成功了！
爸妈进入候选名单了！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首跳，脸颊也因为兴奋而发热。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但又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努力平复着心情，深吸了几口气，才重新走回卖场。
接下来的半天，晓曦感觉自己脚下像装了弹簧，干活格外有劲，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连周倩都看出了她的异常，趁空闲时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中彩票了？”
晓曦凑到她耳边，压抑着兴奋，小声说：“比中彩票还好！
我爸妈，进候选名单了！
刚组委会给我打电话了！”
“哇塞！
太棒了！”
周倩也替她高兴，差点叫出声，连忙捂住嘴，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就说吧！
叔叔阿姨肯定行！
恭喜你啊晓曦！”
“谢谢！”
晓曦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为自己的亲人争取认可和荣耀，原来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下班回家的路上，晓曦特意去了一趟菜市场。
她记得妈妈说过，今天的鲈鱼很新鲜。
她要买一条鲈鱼回去，让妈妈做清蒸鲈鱼，庆祝这个好消息！
回到家，王秀芬果然己经在厨房忙活了。
晓曦扬了扬手里还在塑料袋里扑腾的鲜鱼，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妈！
你看我买了什么？
今天咱们吃清蒸鲈鱼！”
王秀芬有些意外，接过鱼看了看：“哟，这鱼是不错。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我们曦曦还特意买鱼回来？”
晓曦抿着嘴笑，神秘兮兮地说：“等爸回来一起说！
反正是天大的好消息！”
林建国回来得稍晚一些，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不同于往日的、清淡鲜美的香气。
“嗯？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么香？”
晓曦和王秀芬己经把饭菜摆上了桌。
正中是一盘清蒸鲈鱼，鱼身剖开，铺着姜丝葱丝，热油浇过，激发出浓郁的香气，酱色的蒸鱼豉油均匀地淋在周围，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动。
旁边还有炒青菜和番茄蛋花汤。
“爸，快洗手吃饭！
有好消息宣布！”
晓曦拉着父亲坐到桌边。
一家三口坐定，晓曦看着父母好奇又期待的目光，终于不再卖关子，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爸，妈，今天‘最美城市守护者’评选组委会给我打电话了！
说你们的推荐材料通过了初审，己经正式进入候选名单了！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工作人员来家里或者工作的地方走访！”
她的话音落下，餐桌上一片寂静。
林建国和王秀芬都愣住了，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
过了好几秒，王秀芬才率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真……真的？
进去了？”
“千真万确！”
晓曦用力点头，把手机上的短信给父母看，“你看，这是工作人员发来的确认信息！”
林建国凑过来，眯着眼仔细看着手机屏幕，那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一遍遍看着那几行字，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女儿，又看看妻子，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沙哑：“好！
好啊！
我闺女……我闺女真有本事！”
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激动。
不是为了可能获得的荣誉，而是为了女儿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和努力竟然真的得到了回应。
王秀芬也回过神来，眼角湿润了，她拉起晓曦的手，紧紧握着，声音哽咽：“曦曦……妈……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这孩子……真是……”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握着女儿的手，所有的感动和欣慰都融在了那微微颤抖的掌心温度里。
“爸，妈，这是你们应得的！”
晓曦反握住母亲的手，看着父亲，语气坚定，“你们每天那么辛苦，工作做得那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这就是对你们工作的肯定！”
“好，好……”林建国连连点头，拿起桌上的酒杯（今天他高兴，倒了一小杯白酒），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他觉得无比舒畅。
他夹起一大块最肥美的鱼肚子肉，放到晓曦碗里，“来，曦曦，吃鱼！
今天这鱼，格外香！
哈哈！”
王秀芬也擦了擦眼角，脸上绽开带着泪花的笑容：“是啊，快吃快吃，这鱼要趁热吃才鲜。”
一家人重新动起筷子。
清蒸鲈鱼的肉质洁白细腻，鲜美嫩滑，带着姜葱的辛香和豉油的咸鲜，入口即化，味道好得不得了。
但此刻，萦绕在一家人心头的，不仅仅是食物的美味，更是那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喜悦、感动和浓浓的亲情。
灯光下，父母的脸上洋溢着晓曦从未见过的、混合着骄傲、腼腆和幸福的光彩。
他们不断地给女儿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晓曦吃着鲜美的鱼肉，看着父母开心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满足感。
她知道，即使最后不能获奖，仅仅是“进入候选名单”这个消息，就己经像一束明亮的光，照进了父母平凡而辛勤的生活里，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社会正式认可的喜悦和价值。
这顿因为一条清蒸鲈鱼而更加鲜美的晚餐，吃得格外漫长而温馨。
窗外夜色渐浓，小屋里却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那封小小的推荐信所激起的涟漪，正在这个普通的环卫工家庭里，荡漾开越来越温暖的波纹。
生活，依旧在继续。
扫帚还要挥舞，货架还要整理。
但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一种被看见、被尊重的光芒，开始隐约闪烁在林建国和王秀芬那身橙色的工装上，也闪烁在林晓曦为家人感到无比骄傲的心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