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锦棠烬

第5章 火鉴

重生:锦棠烬 温酒斩101 2025-11-14 18:54:35 古代言情
江风裹着桐油味扑面而来时,苏绾晚听见了第一声鼓响。

大理寺的鸣冤槌击在夔龙纹鼓面上,声浪震落画舫桅杆最后半片焦帆,惊起芦苇荡中栖息的夜鹭。

"姑娘可后悔?

"萧明渊的蟒纹大氅被火舌舔出焦痕,他望着对岸玄甲军架起的弩机,忽然想起三年前东宫那场大火。

彼时太子也是这样站在火光里,将半枚虎符按进他掌心说:"这把火若烧不尽沉疴,大胤江山便要烂在根里。

"苏绾晚将母亲牌位浸入江水,浸透的檀木显露出金丝楠纹路:"世子可知这牌位为何比寻常木料重三成?

"她指尖抠开夹层,数百粒金珠滚落船板,"苏家用我母亲嫁妆熔的金,打的却是赈济灾民的幌子。

"鼓声渐密,对岸亮起百余盏气死风灯。

大理寺卿宋濂的官船破雾而来,船头立着十二名赤膊力士,肩扛的青铜鼎里燃着青州特供的松明——正是当年烧沈家画舫用的那批。

"罪臣苏怀远接旨——"宦官的尖嗓刺破晨雾。

苏绾晚看着父亲踉跄跌出密室暗门,官帽早己不知去向。

他手中攥着半截烧焦的族谱,恰好露出沈氏被朱砂划去的名字,像道永不结痂的伤口。

王氏突然从乱军中冲出,金丝牡丹大氅被弩箭撕成褴褛。

她扑向苏绾晚时,发间凤钗竟射出三根银针:"贱人!

你和你娘一样该死......"龙雀匕破空而至,斩断的凤钗坠入江中。

萧明渊钳住王氏手腕,从她贴身小衣里抖出块玄铁令牌:"北境狼骑的调兵符,王夫人好大的手笔。

"苏绾晚捡起令牌,指尖抚过背面凹痕。

这是用鲛人骨拓印的密令,凹槽中还残留着暗红血渍——与苏景云腕间刺青用的同种染料。

她忽然记起母亲手札中的记载:东海鲛人血遇金则显形。

"请宋大人验看。

"大理寺的青铜鼎被搬上官船,苏绾晚将令牌掷入烈火。

青烟腾起时,鼎壁浮现血色图腾,正是北境狼族王帐的徽记。

宋濂手中惊堂木重重拍下:"人证物证俱在,苏王氏通敌叛国,押入诏候审!

""慢着!

"王崇光的战船撞碎薄雾,船头架着十架床弩,"本官执掌漕运二十载,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王家......"话音未落,他喉间己多了支玄甲军特制的破甲箭。

萧明渊收弓冷笑:"王大人不如先解释下,青州水患的八十万两白银,怎么变成了北境的战马?

"苏绾晚在混战中退至船舷。

她看着王崇光的尸体被铁索勾住拖向官船,忽然想起前世景和咽气时,手里也攥着截这样的铁链。

江水打湿的袖袋里,船工名册正在渗血,第七页的李大有名字旁,不知何时显出一行朱批:永和三年腊月,灭口。

"姑娘当心!

"白芷的惊呼被箭雨淹没。

苏绾晚旋身避开冷箭,却故意让箭簇划破袖袋。

染血的名册坠入江中,血渍在江面晕开时,竟显出幅完整的漕运路线图——正是当年运送鲛人骨的秘道。

"捞上来!

"宋濂暴喝,"那是呈堂证供!

"苏绾晚伏在船舷咳嗽,唇角却勾起弧度。

前世她翻烂了名册都未发现玄机,原是缺了王崇光的血做药引。

母亲在天有灵,怕是要笑她愚钝。

"此女居心叵测,当一并收押!

"苏怀远突然指她,"昨夜佛堂之乱皆由她起......""苏尚书怕是忘了这个。

"萧明渊甩出卷黄绫,"今晨陛下刚下的恩旨,苏沈氏追封一品诰命,灵位重入宗祠。

"他刻意顿了顿,"至于苏大姑娘,现在是青州案重要人证。

"苏绾晚抚摸着母亲新刻的牌位,触到"沈氏婉宁"西个描金小楷时,喉头猛地涌上腥甜。

前世她跪遍金陵寺庙都求不回的姓氏,如今借着滔天权势,竟轻飘飘地落进掌心。

"阿姐......"微弱的呼唤从底舱传来。

苏绾晚握紧龙雀匕潜下去,在腥臭的货舱里找到了苏景和。

少年被铁链锁在舱柱上,腕间银铃碎了大半,露出的皮肉上布满紫黑针孔——正是王氏试药留下的痕迹。

"他们拿我试附子丹......"景和咳出黑血,"说要用至亲骨血做药引......"苏绾晚劈开铁链的手在发抖。

前世景和死后被按上科举舞弊的罪名,原来从这时便埋下祸根。

她蘸着弟弟的血在舱壁涂抹,果然显出几行账目——八十万两赈银的流向,竟用血书藏在运粮船的夹层。

"宋大人!

"她冲着舱口嘶喊,"青州案的银子在这儿!

"当玄甲军破开船板时,苏绾晚在夹缝里摸到了冰凉玉珏。

这是母亲生前随身之物,背面刻着"宁负天下"的篆体小字。

前世她以为这是句气话,如今对着火光细看,玉纹里竟藏着东宫暗卫的联络密语。

"姑娘好手段。

"萧明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用王崇光的血做药引,借玄甲军的刀破局。

""不及世子深谋远虑。

"她将玉珏收入怀中,"三年前东宫那场大火,烧死的恐怕不止是太子妃吧?

"江心突然炸起数道水柱,王崇光的战船开始下沉。

苏绾晚看着官兵打捞起镶金楠木箱,里头滚出的北境舆图铺满江面,每处关隘都标着朱砂小楷——正是苏怀远的字迹。

"罪臣苏怀远,你还有何话说!

"宋濂将惊堂木掷入江中。

苏绾晚的父亲突然大笑。

他扯开官袍露出胸前刺青,狰狞狼首上横贯着道旧疤:"婉宁总说我胸口胎记丑陋,却不知这是北境王族的......"弩箭穿透他咽喉时,血沫溅上苏绾晚手中的诰命金册。

她看着父亲仰面跌进江中,腕间突然传来剧痛——苏景和正死死咬着她,眼中泛着诡异的青芒。

"阿姐......"少年嘴角淌着黑血,"姨娘给的糖......好吃......"萧明渊的匕首己抵住景和后心,却见苏绾晚轻轻摇头。

她掰开弟弟的嘴,取出半颗未化的赤丸:"曼陀罗混着狼毒花,王氏倒是舍得下本钱。

""为何不杀?

"萧明渊收刀入鞘,"他日后必成祸患。

"苏绾晚为弟弟系上染血的长命缕:"世子可见过熬鹰?

"她望着逐渐平息的火光,"我要他清醒地看着,自己敬若神明的生母,是怎么变成万人唾弃的恶鬼。

"官船靠岸时,朝阳正跃出江面。

苏绾晚捧着母亲牌位踏上跳板,听见满城百姓的唾骂声里混着"沈氏女君"的哭嚎。

十六年前沉江的冤魂,终于在这一日浮出水面。

"姑娘留步。

"宋濂拦住她去路,"按律,人证需在诏狱候审......""宋大人说笑了。

"萧明渊亮出东宫令牌,"沈姑娘现在受东宫庇护。

"他故意将"沈"字咬得极重,看着苏绾晚睫毛轻颤,忽然觉得这局棋也不算无趣。

苏绾晚在朱雀大街翻身下马时,绣鞋踩到了半幅烧焦的族谱。

苏怀远的名字正被火舌舔舐,而沈婉宁三个字在灰烬中熠熠生辉。

她蹲下身拢了捧滚烫的灰,轻轻哼起母亲教的江南小调。

"接下来去哪?

"萧明渊望着她发间将坠未坠的红珊瑚簪,"东宫?

玄甲军大营?

""去沈家老宅。

"她将灰烬装进玉瓶,"母亲种的海棠,该开花了。

"暗巷中忽然传来机括响动。

苏绾晚推开萧明渊的瞬间,淬毒的梨花钉擦着她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石墙的,是枚刻着弯月纹的玄铁镖——与苏景云身上一模一样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