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夏
第寂静中燃烧章
三月末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温漾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雨帘将操场切割成模糊的色块。
水洼里漂浮着几片早樱花瓣，像被浸湿的粉色信笺。
她摸了摸书包侧袋——今早忘带伞了。
右耳的助听器在潮湿空气中发出细微电流声，温漾调低音量，雨声立刻变得遥远。
这种半失聪的状态反而让她安心，就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所有尖锐的边角都被柔化。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周烬抱着画具箱从美术室出来，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蜿蜒的青色血管。
他今天没戴耳机，左耳塞着一团纱布，边缘渗出淡淡的锈色。
"耳廓炎。
"注意到温漾的目光，他简短地解释，"颜料溶剂过敏。
"雨水顺着排水管哗哗流淌，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透明帷幕。
周烬的画具箱散发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混合气味，盖过了他身上常有的药味。
温漾发现箱角贴着一张便签，上面画着简易消防栓图案，笔触幼稚得像儿童画。
"要等雨停？
"周烬问。
他的声音穿过雨声传来，在温漾的左耳形成微妙共振。
温漾点头，视线落在周烬左耳的纱布上。
渗血点形成奇怪的图案，像幅微型星座图。
周烬突然放下画具箱，从兜里掏出一盒彩色粉笔。
他在走廊地面上画起来，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粉笔与水泥地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温漾右耳的助听器将这种声音放大成某种奇特的韵律。
十分钟后，一幅微型城市出现在他们脚下。
建筑群用蓝色粉笔勾勒，道路是深浅不一的灰色，而分布在各个街角的消防栓被画成醒目的锈红色。
周烬在最中央的位置画了个戴助听器的小人，正仰头看天。
"气象预报，"他用黄色粉笔在小人头顶画了几道闪电符号，"暴雨持续到五点十七分。
"温漾蹲下来，长发垂落扫过粉笔画的边缘。
城市布局莫名眼熟——是化工厂所在的西城区，去年爆炸事故的中心点。
戴助听器的小人站在消防队训练塔的位置，脚下踩着个用极细红线画的圆圈。
"这是声波频率测试点。
"周烬的食指悬在红圈上方，"爆炸前西小时，这里有异常共振。
"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着红色粉笔灰，像干涸的血迹。
雨声中混入脚步声。
值班老师拿着手电筒从走廊另一端走来，光束扫过地面的粉笔画。
周烬迅速用袖子抹乱了画面，彩色粉笔灰沾在他的白色袖口。
"还不回家？
"老师皱眉看着他们，"马上要锁教学楼了。
"温漾抓起书包起身，周烬的画具箱突然打开，几管颜料滚落出来。
钴蓝、赭石、钛白——颜色在积水的地面上晕开，形成诡异的流体图案。
老师的手电光正好照在那滩混合颜料上，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我送她去公交站。
"周烬说，声音平静得不像提议而像陈述。
老师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最终点点头："别耽搁太久。
"周烬脱下校服外套举过头顶充当临时雨伞。
温漾犹豫了一秒，钻入这个狭小的避雨空间。
外套内侧散发着药味和松节油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他们的肩膀偶尔相碰，温漾能感觉到周烬的体温比常人略高。
雨中校园像被浸泡在水族箱里，周烬的帆布鞋踩进水洼，溅起的雨水打湿了温漾的袜边。
公交站牌下己经没有人。
周烬的外套湿透了，布料沉重地垂下来，形成一个更私密的空间。
温漾发现他左耳的纱布完全被雨水浸透，血丝在白色织物上蔓延成树枝状图案。
"你的耳朵..."她指了指。
周烬摇头，水珠从发梢甩落："旧伤。
每年雨季都这样。
"他转向马路尽头即将出现的公交车灯光。
公交车进站时带起一片水雾。
温漾踏上台阶，转身看见周烬站在原地，湿透的白衬衫变得透明，隐约露出后背的伤疤轮廓。
他突然从画具箱里取出什么东西塞给她——是个微型画框，里面嵌着张火柴盒大小的素描：雨中公交站，两个模糊人影共享一件外套，背景里的樱花树被画成燃烧的形态。
"下周三，"周烬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传来，"别去化学实验室。
"车门关闭，将他的后半句话隔绝在外。
温漾透过起雾的车窗看见周烬弯腰捡起什么，对着路灯仔细查看，然后放进画具箱的某个夹层。
回到家，温漾悄悄把微型画框藏进《鸟类图鉴》的封皮夹层，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羽毛。
当晚她梦见自己站在粉笔画的城市里，所有消防栓都在流血，而周烬用纱布耳朵聆听地面传来的次声波。
周烬的警告像颗定时炸弹埋在温漾脑海里。
接下来几天，她刻意避开化学实验室，甚至绕远路去教室。
但周三早晨，班主任突然宣布化学课调换到下午第一节——正好是周烬预言的时间。
实验室的排气扇嗡嗡作响，窗外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条纹状阴影。
温漾和朱家琪分到靠窗的实验台，桌上摆着硝酸钾和蔗糖混合物。
当老师讲解氧化还原反应时，温漾注意到周烬独自坐在角落的实验台，正在笔记本上画复杂的分子结构图。
"今天我们演示焰色反应。
"老师点燃酒精灯，蓝色火苗蹿起的瞬间，温漾右耳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刺耳啸叫。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看见周烬猛地抬头，左手按在自己左耳的纱布上。
第一个试剂铜片放入火焰时，本该出现绿色焰火，却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老师惊慌后退，打翻了酒精灯。
火苗顺着洒落的酒精蔓延到实验台，女生们的尖叫声中，温漾的助听器彻底失灵，世界陷入扭曲的寂静。
她看见周烬冲过浓烟，手里拿着那把他自制的频率测量尺。
尺子顶端的小灯疯狂闪烁，像某种警报。
他一把扯下温漾的助听器扔出窗外，然后拽着她蹲下。
"次声波共振！
"周烬的嘴唇几乎贴着她尚能听见的左耳，"趴下！
"下一秒，储存柜里的化学试剂接连爆炸，彩色的火焰如鬼魅般在室内流窜。
但最可怕的不是火焰，而是那种无形的震动——温漾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在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
周烬将她护在实验台下，用身体挡住西溅的玻璃碎片。
当消防车的警笛声传来时，周烬的白衬衫后背己经渗出血迹。
温漾看见他左耳的纱布完全被血浸透，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橘红色，就像他画中被锈蚀的消防栓。
"下周三..."周烬的声音虚弱但清晰，"物理实验室...别去..."救护车的红灯在他脸上闪烁，医护人员将他抬上担架时，有什么东西从他口袋里滑落——是个迷你消防栓模型，锈红色的油漆己经斑驳。
温漾捡起它，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体温。
翻转过来，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共振频率：1999Hz"——去年化工厂爆炸当天的日期数字组合。
疏散到操场时，温漾在人群边缘发现了周烬的画具箱。
箱盖半开，露出里面被烧焦一角的素描本。
风吹开某一页，上面是用红蓝铅笔画的今日场景：化学实验室的爆炸，所有学生都画成模糊的灰色影子，只有两个人物被细致描绘。
一个戴助听器的女孩蜷缩在实验台下，另一个男孩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后背的衣服上画满燃烧的羽毛。
温漾合上画具箱，金属搭扣冷得像冰。
她抬头看向二楼的化学实验室，黑烟正从破碎的窗户涌出，在天空中形成奇特的漩涡云。
而远处消防队的训练塔上，不知何时系满了蓝色的丝带，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个无声的警告。
温漾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雨帘将操场切割成模糊的色块。
水洼里漂浮着几片早樱花瓣，像被浸湿的粉色信笺。
她摸了摸书包侧袋——今早忘带伞了。
右耳的助听器在潮湿空气中发出细微电流声，温漾调低音量，雨声立刻变得遥远。
这种半失聪的状态反而让她安心，就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所有尖锐的边角都被柔化。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周烬抱着画具箱从美术室出来，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蜿蜒的青色血管。
他今天没戴耳机，左耳塞着一团纱布，边缘渗出淡淡的锈色。
"耳廓炎。
"注意到温漾的目光，他简短地解释，"颜料溶剂过敏。
"雨水顺着排水管哗哗流淌，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透明帷幕。
周烬的画具箱散发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混合气味，盖过了他身上常有的药味。
温漾发现箱角贴着一张便签，上面画着简易消防栓图案，笔触幼稚得像儿童画。
"要等雨停？
"周烬问。
他的声音穿过雨声传来，在温漾的左耳形成微妙共振。
温漾点头，视线落在周烬左耳的纱布上。
渗血点形成奇怪的图案，像幅微型星座图。
周烬突然放下画具箱，从兜里掏出一盒彩色粉笔。
他在走廊地面上画起来，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粉笔与水泥地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温漾右耳的助听器将这种声音放大成某种奇特的韵律。
十分钟后，一幅微型城市出现在他们脚下。
建筑群用蓝色粉笔勾勒，道路是深浅不一的灰色，而分布在各个街角的消防栓被画成醒目的锈红色。
周烬在最中央的位置画了个戴助听器的小人，正仰头看天。
"气象预报，"他用黄色粉笔在小人头顶画了几道闪电符号，"暴雨持续到五点十七分。
"温漾蹲下来，长发垂落扫过粉笔画的边缘。
城市布局莫名眼熟——是化工厂所在的西城区，去年爆炸事故的中心点。
戴助听器的小人站在消防队训练塔的位置，脚下踩着个用极细红线画的圆圈。
"这是声波频率测试点。
"周烬的食指悬在红圈上方，"爆炸前西小时，这里有异常共振。
"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着红色粉笔灰，像干涸的血迹。
雨声中混入脚步声。
值班老师拿着手电筒从走廊另一端走来，光束扫过地面的粉笔画。
周烬迅速用袖子抹乱了画面，彩色粉笔灰沾在他的白色袖口。
"还不回家？
"老师皱眉看着他们，"马上要锁教学楼了。
"温漾抓起书包起身，周烬的画具箱突然打开，几管颜料滚落出来。
钴蓝、赭石、钛白——颜色在积水的地面上晕开，形成诡异的流体图案。
老师的手电光正好照在那滩混合颜料上，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我送她去公交站。
"周烬说，声音平静得不像提议而像陈述。
老师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最终点点头："别耽搁太久。
"周烬脱下校服外套举过头顶充当临时雨伞。
温漾犹豫了一秒，钻入这个狭小的避雨空间。
外套内侧散发着药味和松节油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他们的肩膀偶尔相碰，温漾能感觉到周烬的体温比常人略高。
雨中校园像被浸泡在水族箱里，周烬的帆布鞋踩进水洼，溅起的雨水打湿了温漾的袜边。
公交站牌下己经没有人。
周烬的外套湿透了，布料沉重地垂下来，形成一个更私密的空间。
温漾发现他左耳的纱布完全被雨水浸透，血丝在白色织物上蔓延成树枝状图案。
"你的耳朵..."她指了指。
周烬摇头，水珠从发梢甩落："旧伤。
每年雨季都这样。
"他转向马路尽头即将出现的公交车灯光。
公交车进站时带起一片水雾。
温漾踏上台阶，转身看见周烬站在原地，湿透的白衬衫变得透明，隐约露出后背的伤疤轮廓。
他突然从画具箱里取出什么东西塞给她——是个微型画框，里面嵌着张火柴盒大小的素描：雨中公交站，两个模糊人影共享一件外套，背景里的樱花树被画成燃烧的形态。
"下周三，"周烬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传来，"别去化学实验室。
"车门关闭，将他的后半句话隔绝在外。
温漾透过起雾的车窗看见周烬弯腰捡起什么，对着路灯仔细查看，然后放进画具箱的某个夹层。
回到家，温漾悄悄把微型画框藏进《鸟类图鉴》的封皮夹层，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羽毛。
当晚她梦见自己站在粉笔画的城市里，所有消防栓都在流血，而周烬用纱布耳朵聆听地面传来的次声波。
周烬的警告像颗定时炸弹埋在温漾脑海里。
接下来几天，她刻意避开化学实验室，甚至绕远路去教室。
但周三早晨，班主任突然宣布化学课调换到下午第一节——正好是周烬预言的时间。
实验室的排气扇嗡嗡作响，窗外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条纹状阴影。
温漾和朱家琪分到靠窗的实验台，桌上摆着硝酸钾和蔗糖混合物。
当老师讲解氧化还原反应时，温漾注意到周烬独自坐在角落的实验台，正在笔记本上画复杂的分子结构图。
"今天我们演示焰色反应。
"老师点燃酒精灯，蓝色火苗蹿起的瞬间，温漾右耳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刺耳啸叫。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看见周烬猛地抬头，左手按在自己左耳的纱布上。
第一个试剂铜片放入火焰时，本该出现绿色焰火，却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老师惊慌后退，打翻了酒精灯。
火苗顺着洒落的酒精蔓延到实验台，女生们的尖叫声中，温漾的助听器彻底失灵，世界陷入扭曲的寂静。
她看见周烬冲过浓烟，手里拿着那把他自制的频率测量尺。
尺子顶端的小灯疯狂闪烁，像某种警报。
他一把扯下温漾的助听器扔出窗外，然后拽着她蹲下。
"次声波共振！
"周烬的嘴唇几乎贴着她尚能听见的左耳，"趴下！
"下一秒，储存柜里的化学试剂接连爆炸，彩色的火焰如鬼魅般在室内流窜。
但最可怕的不是火焰，而是那种无形的震动——温漾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在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
周烬将她护在实验台下，用身体挡住西溅的玻璃碎片。
当消防车的警笛声传来时，周烬的白衬衫后背己经渗出血迹。
温漾看见他左耳的纱布完全被血浸透，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橘红色，就像他画中被锈蚀的消防栓。
"下周三..."周烬的声音虚弱但清晰，"物理实验室...别去..."救护车的红灯在他脸上闪烁，医护人员将他抬上担架时，有什么东西从他口袋里滑落——是个迷你消防栓模型，锈红色的油漆己经斑驳。
温漾捡起它，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体温。
翻转过来，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共振频率：1999Hz"——去年化工厂爆炸当天的日期数字组合。
疏散到操场时，温漾在人群边缘发现了周烬的画具箱。
箱盖半开，露出里面被烧焦一角的素描本。
风吹开某一页，上面是用红蓝铅笔画的今日场景：化学实验室的爆炸，所有学生都画成模糊的灰色影子，只有两个人物被细致描绘。
一个戴助听器的女孩蜷缩在实验台下，另一个男孩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后背的衣服上画满燃烧的羽毛。
温漾合上画具箱，金属搭扣冷得像冰。
她抬头看向二楼的化学实验室，黑烟正从破碎的窗户涌出，在天空中形成奇特的漩涡云。
而远处消防队的训练塔上，不知何时系满了蓝色的丝带，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个无声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