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暖媳的红火人生
第4章 柴房的最后一夜
后半夜的风更邪性了，从柴房那道裂了缝的木窗里钻进来，带着冻土的寒气，卷着干草屑，扑在林晓燕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刮。
她蜷缩在柴房最里面的草堆里，把自己裹成个小团子，可寒气还是顺着粗布衣服的针脚往骨头里渗，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
更难熬的是饿。
从昨天下午被锁进柴房到现在，她没沾过一口水、一粒粮，肚子里空得发慌，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翻搅，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她摸了摸怀里——早上出门挖野菜前，她偷偷藏了半块昨天剩下的野菜窝头，藏在贴身的布兜里，本想留着饿了吃，可刚才被王桂兰推搡着进柴房时，窝头掉在院子里了，她看着林晓强跑过去，一脚把窝头踩进泥里，还冲她做了个鬼脸。
晓燕把脸埋进干草里，眼泪又涌了上来。
干草很扎人，蹭得脸颊疼，可她不敢哭出声——她怕被林建国听见，上次她哭，林建国嫌烦，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踹得她半天爬不起来。
“哐当——”里屋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接着是林建国的骂声：“他娘的！
老张要是敢压价，我就跟他没完！
五十块，少一分都不行！”
晓燕的身子猛地一僵，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把脸凑到柴房的门缝上——门缝很窄，只能看见院子里昏黄的煤油灯光，还有林建国和王桂兰的影子，他们站在里屋的门口，好像在吵架。
“你小声点！
别让燕儿听见！”
王桂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透着股不耐烦，“老张那人我打听了，是个实诚人，不会压价的。
我就是担心，燕儿到了张家，会不会闹？
要是闹得老张不高兴，那钱……闹？
她敢！”
林建国的声音又高了起来，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好像都能顺着门缝飘进来，“她要是敢闹，我就打断她的腿！
一个赔钱货，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西？”
“话是这么说，可孩子毕竟是我生的……”王桂兰的声音软了点，像是在叹气，“明天我给她穿那件蓝布衫吧，就是我以前穿的那件，洗干净了还能看，别让老张觉得咱亏待孩子。”
“洗什么洗？
浪费水！”
林建国不耐烦地说，“就穿她身上那件，反正也是去干活的，干净不干净有什么要紧？
只要老张给了钱，咱管她怎么样！”
“那可不行！”
王桂兰急了，“老张要是看见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还以为咱虐待孩子，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强子的学费还等着这笔钱呢！
我明天一早给她洗，烧点热水，快点洗快点晾，赶在老张来之前能干。”
晓燕靠在冰冷的柴房门上，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
原来爹娘是真的要把她卖掉，卖给那个素不相识的老张，就为了五十块钱，为了给林晓强交学费。
她想起外婆以前跟她说，“燕儿是爹娘的心头肉”，可现在看来，她连块可有可无的补丁都算不上。
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包——那是外婆走之前给她缝的，里面装着几颗晒干的野枣，还有外婆的一缕头发。
外婆说，“想外婆了，就摸摸这个布包，外婆会保佑燕儿的”。
可现在，外婆的保佑好像也不管用了，她还是要被爹娘卖掉，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晓燕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把小布包紧紧攥在手里，指甲都嵌进了布缝里。
她想起以前外婆带她去山上挖野菜的日子，外婆会把最嫩的野菜留给她，还会在兜里藏着野枣，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她嘴里；想起外婆给她补衣服的日子，外婆的手很巧，会在补丁上绣一朵小小的蒲公英，说“燕儿就像蒲公英，不管飘到哪里，都能好好活着”。
可她不想飘到陌生的地方，她想留在外婆的坟旁边，想留在这个虽然苦但有过外婆温暖的村子里。
哪怕每天只能吃野菜窝头，哪怕每天要干很多活，哪怕会被爹娘骂、被爹娘打，她也不想离开。
“姐！
姐！”
院门外传来林晓强的声音，晓燕赶紧擦干眼泪，屏住呼吸。
她听见林晓强跑到柴房门口，用手拍着柴房门：“姐，你在里面吗？
娘说明天要给我买新书包，还要买新铅笔，你高兴吗？”
晓燕没说话，她不想理林晓强。
她知道，林晓强的新书包、新铅笔，都是用卖她的钱买的，是用她的未来换的。
“姐，你怎么不说话？”
林晓强还在拍门，“娘说你明天要去邻村的亲戚家，那个亲戚家有好多好吃的，还有新衣服，你能不能给我带点回来？
我想吃糖，还想吃白面馒头。”
晓燕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林晓强永远都这么自私，永远都只想着自己，他不知道，他想要的新书包、新铅笔、白面馒头，都是用姐姐的命运换来的。
“强子！
你在这儿干嘛？
赶紧进来睡觉！”
王桂兰的声音传来，林晓强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了。
柴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外面风吹过的声音，还有晓燕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又快又沉，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晓燕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有了点力气。
她站起来，走到柴房的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天空还是黑的，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一闪一闪的，像是外婆的眼睛，在看着她。
她突然有了个念头：逃跑。
她要从柴房里逃出去，逃到外婆的坟旁边，逃到山上，逃到任何一个爹娘找不到她的地方。
晓燕开始在柴房里找能撬锁的东西。
柴房里只有几根干柴，还有一把生锈的镰刀，是昨天她割草用的，被王桂兰随手扔在了柴房里。
她拿起镰刀，走到柴房门口，试着用镰刀的刀尖去撬锁。
锁是那种很旧的铜锁，己经生锈了，她撬了半天，锁没撬开，反而把手指划破了，血滴在地上的干草上，红得刺眼。
晓燕看着流血的手指，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知道，她逃不出去了。
柴房的锁很结实，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撬不开。
而且，就算她撬开了锁，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山上有狼，村里到处都是爹娘的熟人，他们很快就能把她找回来。
到时候，爹娘肯定会打得更狠，说不定还会更早把她卖给老张。
晓燕放下镰刀，慢慢地走回草堆里，蜷缩起来。
她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只能等着明天的到来，等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老张，等着未知的命运。
天快亮的时候，晓燕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梦见外婆来接她了，外婆穿着以前的蓝布衫，手里拿着野枣，笑着对她说：“燕儿，跟外婆走，外婆带你去一个没有打骂、有很多好吃的地方。”
她跟着外婆走，走在铺满蒲公英的小路上，阳光很暖，风很轻，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死丫头！
醒醒！
赶紧起来！”
王桂兰的声音把晓燕从梦里拉了回来。
她睁开眼，看见柴房门被打开了，王桂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蓝布衫，脸上没什么表情。
晓燕慢慢地爬起来，浑身又酸又疼，肚子里还是空得发慌。
她看着王桂兰手里的蓝布衫——那是王桂兰以前穿的，虽然有点旧，但比她身上这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衫好多了，领口和袖口还绣着一点点花纹，只是花纹己经褪色了。
“赶紧把这件衣服换上，我烧了热水，你去洗把脸，别让老张看见你脏兮兮的。”
王桂兰把蓝布衫扔给晓燕，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快点，老张马上就要来了，别耽误事。”
晓燕捡起蓝布衫，手指摸过褪色的花纹，心里一阵发酸。
这件衣服，王桂兰以前宝贝得不行，从来不让她碰，现在为了让老张满意，竟然愿意给她穿了。
她跟着王桂兰走出柴房，院子里己经亮了，太阳刚从东边的山头上冒出来，给院子里的土坯房镀上了一层金色。
王桂兰把她拉到水缸边，倒了一盆热水，扔给她一块肥皂——那是上次张婶送给她的，她一首没舍得用，现在竟然拿给晓燕用了。
晓燕蹲在水缸边，用热水洗着脸。
热水很暖，洗去了脸上的灰尘和眼泪，也洗去了一点疲惫。
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乱糟糟的，一点都不好看。
她想起梦里外婆说的“有很多好吃的地方”，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
“洗完了没有？
赶紧把衣服换上！”
王桂兰在旁边催着，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换完衣服过来，我给你梳梳头，别让老张觉得你像个野孩子。”
晓燕赶紧换上蓝布衫。
蓝布衫有点大，肩膀宽了一截，袖子也长了，她挽了挽袖子，走到王桂兰身边。
王桂兰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发。
梳子是塑料的，齿子有点断了，梳在头发上有点疼，晓燕忍着，没说话。
“燕儿，”王桂兰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点，“明天你跟老张走，去他家好好过日子。
老张家是个好人家，有饭吃，有衣服穿，比在咱家强多了。
你到了那儿，要听话，要勤快，别跟人家吵架，知道吗？”
晓燕没说话，她知道王桂兰是在骗她，就像骗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如果老张家真的那么好，王桂兰为什么不把林晓强送过去？
为什么偏偏要把她送过去？
“娘知道，把你送出去，你心里不好受。”
王桂兰继续说，手里的梳子慢了点，“可咱家实在是没办法了，强子要上学，要交学费，家里又没别的钱……等以后强子长大了，有出息了，让他去看你，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晓燕还是没说话。
她知道，王桂兰说的都是假的，林晓强长大了，也不会记得有她这么一个姐姐，更不会去看她。
就像现在，林晓强明明知道她要被送走，却还在里屋睡觉，连出来送送她都不愿意。
王桂兰梳完头，用一根红色的头绳给她扎了个马尾。
她拉着晓燕的手，走到院子里，上下打量着她：“嗯，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像个懂事的孩子。
老张要是看见了，肯定会满意的。”
晓燕看着王桂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不舍，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
她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像从来都不是她的娘，只是一个把她生下来，然后把她当成商品卖掉的陌生人。
“走吧，老张应该快到了，咱们去村口等他。”
王桂兰拉着晓燕的手，就往院门外走。
晓燕的手被王桂兰拉着，王桂兰的手很暖，可晓燕却觉得像被冰烫着一样，想赶紧甩开。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十年的家——土坯房，破木窗，院子里的老槐树，还有外婆坟的方向。
她知道，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晓燕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看着外婆坟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地说：“外婆，我要走了，我要被爹娘卖掉了。
外婆，你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在老张家能好好活着，保佑我能有一口饭吃，能有一件暖和的衣服穿……外婆，我会像蒲公英一样，好好活着的。”
王桂兰拉着她，快步往村口走。
风还在吹，吹着她的头发，吹着她身上那件宽大的蓝布衫。
晓燕看着前面王桂兰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背影好陌生，好遥远，就像她未知的未来一样。
她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到底是像王桂兰说的“有饭吃、有衣服穿”的好日子，还是另一个苦难的开始。
她只能跟着王桂兰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向那个陌生的老张，走向那个陌生的村庄，走向那个她不知道的未来。
她蜷缩在柴房最里面的草堆里，把自己裹成个小团子，可寒气还是顺着粗布衣服的针脚往骨头里渗，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
更难熬的是饿。
从昨天下午被锁进柴房到现在，她没沾过一口水、一粒粮，肚子里空得发慌，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翻搅，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她摸了摸怀里——早上出门挖野菜前，她偷偷藏了半块昨天剩下的野菜窝头，藏在贴身的布兜里，本想留着饿了吃，可刚才被王桂兰推搡着进柴房时，窝头掉在院子里了，她看着林晓强跑过去，一脚把窝头踩进泥里，还冲她做了个鬼脸。
晓燕把脸埋进干草里，眼泪又涌了上来。
干草很扎人，蹭得脸颊疼，可她不敢哭出声——她怕被林建国听见，上次她哭，林建国嫌烦，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踹得她半天爬不起来。
“哐当——”里屋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接着是林建国的骂声：“他娘的！
老张要是敢压价，我就跟他没完！
五十块，少一分都不行！”
晓燕的身子猛地一僵，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把脸凑到柴房的门缝上——门缝很窄，只能看见院子里昏黄的煤油灯光，还有林建国和王桂兰的影子，他们站在里屋的门口，好像在吵架。
“你小声点！
别让燕儿听见！”
王桂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透着股不耐烦，“老张那人我打听了，是个实诚人，不会压价的。
我就是担心，燕儿到了张家，会不会闹？
要是闹得老张不高兴，那钱……闹？
她敢！”
林建国的声音又高了起来，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好像都能顺着门缝飘进来，“她要是敢闹，我就打断她的腿！
一个赔钱货，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西？”
“话是这么说，可孩子毕竟是我生的……”王桂兰的声音软了点，像是在叹气，“明天我给她穿那件蓝布衫吧，就是我以前穿的那件，洗干净了还能看，别让老张觉得咱亏待孩子。”
“洗什么洗？
浪费水！”
林建国不耐烦地说，“就穿她身上那件，反正也是去干活的，干净不干净有什么要紧？
只要老张给了钱，咱管她怎么样！”
“那可不行！”
王桂兰急了，“老张要是看见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还以为咱虐待孩子，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强子的学费还等着这笔钱呢！
我明天一早给她洗，烧点热水，快点洗快点晾，赶在老张来之前能干。”
晓燕靠在冰冷的柴房门上，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
原来爹娘是真的要把她卖掉，卖给那个素不相识的老张，就为了五十块钱，为了给林晓强交学费。
她想起外婆以前跟她说，“燕儿是爹娘的心头肉”，可现在看来，她连块可有可无的补丁都算不上。
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包——那是外婆走之前给她缝的，里面装着几颗晒干的野枣，还有外婆的一缕头发。
外婆说，“想外婆了，就摸摸这个布包，外婆会保佑燕儿的”。
可现在，外婆的保佑好像也不管用了，她还是要被爹娘卖掉，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晓燕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把小布包紧紧攥在手里，指甲都嵌进了布缝里。
她想起以前外婆带她去山上挖野菜的日子，外婆会把最嫩的野菜留给她，还会在兜里藏着野枣，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她嘴里；想起外婆给她补衣服的日子，外婆的手很巧，会在补丁上绣一朵小小的蒲公英，说“燕儿就像蒲公英，不管飘到哪里，都能好好活着”。
可她不想飘到陌生的地方，她想留在外婆的坟旁边，想留在这个虽然苦但有过外婆温暖的村子里。
哪怕每天只能吃野菜窝头，哪怕每天要干很多活，哪怕会被爹娘骂、被爹娘打，她也不想离开。
“姐！
姐！”
院门外传来林晓强的声音，晓燕赶紧擦干眼泪，屏住呼吸。
她听见林晓强跑到柴房门口，用手拍着柴房门：“姐，你在里面吗？
娘说明天要给我买新书包，还要买新铅笔，你高兴吗？”
晓燕没说话，她不想理林晓强。
她知道，林晓强的新书包、新铅笔，都是用卖她的钱买的，是用她的未来换的。
“姐，你怎么不说话？”
林晓强还在拍门，“娘说你明天要去邻村的亲戚家，那个亲戚家有好多好吃的，还有新衣服，你能不能给我带点回来？
我想吃糖，还想吃白面馒头。”
晓燕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林晓强永远都这么自私，永远都只想着自己，他不知道，他想要的新书包、新铅笔、白面馒头，都是用姐姐的命运换来的。
“强子！
你在这儿干嘛？
赶紧进来睡觉！”
王桂兰的声音传来，林晓强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了。
柴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外面风吹过的声音，还有晓燕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又快又沉，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晓燕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有了点力气。
她站起来，走到柴房的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天空还是黑的，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一闪一闪的，像是外婆的眼睛，在看着她。
她突然有了个念头：逃跑。
她要从柴房里逃出去，逃到外婆的坟旁边，逃到山上，逃到任何一个爹娘找不到她的地方。
晓燕开始在柴房里找能撬锁的东西。
柴房里只有几根干柴，还有一把生锈的镰刀，是昨天她割草用的，被王桂兰随手扔在了柴房里。
她拿起镰刀，走到柴房门口，试着用镰刀的刀尖去撬锁。
锁是那种很旧的铜锁，己经生锈了，她撬了半天，锁没撬开，反而把手指划破了，血滴在地上的干草上，红得刺眼。
晓燕看着流血的手指，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知道，她逃不出去了。
柴房的锁很结实，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撬不开。
而且，就算她撬开了锁，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山上有狼，村里到处都是爹娘的熟人，他们很快就能把她找回来。
到时候，爹娘肯定会打得更狠，说不定还会更早把她卖给老张。
晓燕放下镰刀，慢慢地走回草堆里，蜷缩起来。
她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只能等着明天的到来，等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老张，等着未知的命运。
天快亮的时候，晓燕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梦见外婆来接她了，外婆穿着以前的蓝布衫，手里拿着野枣，笑着对她说：“燕儿，跟外婆走，外婆带你去一个没有打骂、有很多好吃的地方。”
她跟着外婆走，走在铺满蒲公英的小路上，阳光很暖，风很轻，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死丫头！
醒醒！
赶紧起来！”
王桂兰的声音把晓燕从梦里拉了回来。
她睁开眼，看见柴房门被打开了，王桂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蓝布衫，脸上没什么表情。
晓燕慢慢地爬起来，浑身又酸又疼，肚子里还是空得发慌。
她看着王桂兰手里的蓝布衫——那是王桂兰以前穿的，虽然有点旧，但比她身上这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衫好多了，领口和袖口还绣着一点点花纹，只是花纹己经褪色了。
“赶紧把这件衣服换上，我烧了热水，你去洗把脸，别让老张看见你脏兮兮的。”
王桂兰把蓝布衫扔给晓燕，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快点，老张马上就要来了，别耽误事。”
晓燕捡起蓝布衫，手指摸过褪色的花纹，心里一阵发酸。
这件衣服，王桂兰以前宝贝得不行，从来不让她碰，现在为了让老张满意，竟然愿意给她穿了。
她跟着王桂兰走出柴房，院子里己经亮了，太阳刚从东边的山头上冒出来，给院子里的土坯房镀上了一层金色。
王桂兰把她拉到水缸边，倒了一盆热水，扔给她一块肥皂——那是上次张婶送给她的，她一首没舍得用，现在竟然拿给晓燕用了。
晓燕蹲在水缸边，用热水洗着脸。
热水很暖，洗去了脸上的灰尘和眼泪，也洗去了一点疲惫。
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乱糟糟的，一点都不好看。
她想起梦里外婆说的“有很多好吃的地方”，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
“洗完了没有？
赶紧把衣服换上！”
王桂兰在旁边催着，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换完衣服过来，我给你梳梳头，别让老张觉得你像个野孩子。”
晓燕赶紧换上蓝布衫。
蓝布衫有点大，肩膀宽了一截，袖子也长了，她挽了挽袖子，走到王桂兰身边。
王桂兰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发。
梳子是塑料的，齿子有点断了，梳在头发上有点疼，晓燕忍着，没说话。
“燕儿，”王桂兰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点，“明天你跟老张走，去他家好好过日子。
老张家是个好人家，有饭吃，有衣服穿，比在咱家强多了。
你到了那儿，要听话，要勤快，别跟人家吵架，知道吗？”
晓燕没说话，她知道王桂兰是在骗她，就像骗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如果老张家真的那么好，王桂兰为什么不把林晓强送过去？
为什么偏偏要把她送过去？
“娘知道，把你送出去，你心里不好受。”
王桂兰继续说，手里的梳子慢了点，“可咱家实在是没办法了，强子要上学，要交学费，家里又没别的钱……等以后强子长大了，有出息了，让他去看你，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晓燕还是没说话。
她知道，王桂兰说的都是假的，林晓强长大了，也不会记得有她这么一个姐姐，更不会去看她。
就像现在，林晓强明明知道她要被送走，却还在里屋睡觉，连出来送送她都不愿意。
王桂兰梳完头，用一根红色的头绳给她扎了个马尾。
她拉着晓燕的手，走到院子里，上下打量着她：“嗯，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像个懂事的孩子。
老张要是看见了，肯定会满意的。”
晓燕看着王桂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不舍，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
她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像从来都不是她的娘，只是一个把她生下来，然后把她当成商品卖掉的陌生人。
“走吧，老张应该快到了，咱们去村口等他。”
王桂兰拉着晓燕的手，就往院门外走。
晓燕的手被王桂兰拉着，王桂兰的手很暖，可晓燕却觉得像被冰烫着一样，想赶紧甩开。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十年的家——土坯房，破木窗，院子里的老槐树，还有外婆坟的方向。
她知道，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晓燕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看着外婆坟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地说：“外婆，我要走了，我要被爹娘卖掉了。
外婆，你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在老张家能好好活着，保佑我能有一口饭吃，能有一件暖和的衣服穿……外婆，我会像蒲公英一样，好好活着的。”
王桂兰拉着她，快步往村口走。
风还在吹，吹着她的头发，吹着她身上那件宽大的蓝布衫。
晓燕看着前面王桂兰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背影好陌生，好遥远，就像她未知的未来一样。
她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到底是像王桂兰说的“有饭吃、有衣服穿”的好日子，还是另一个苦难的开始。
她只能跟着王桂兰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向那个陌生的老张，走向那个陌生的村庄，走向那个她不知道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