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三十年
第二章 青梅竹马
出宫后，我又到沈府沈蓉叙完旧后才分别，回府时天色己晚。
此时，我才从选秀时的场景中回过神来，逐渐认清了事实，我支开春儿，坐在后院台阶上独自垂泪。
夜色中，我察觉到一道人影远远望着我，却始终没有走上前来。
过了半晌，一双手伸到我的面前，似乎是想将我扶起，只是身份有别，他还是有些犹豫。
“梁钰，过些时日我便入宫了，多谢你这些年来的陪伴。”
我抬眼，看清来人是梁钰，便不再多言。
他似乎明白我要说什么，将原本己经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随后缓缓开口说：“小官只愿小姐身体康健，心中无忧。”
“梁钰，你想让我进宫吗？”
我拉住他的衣袖，语气中带着期待。
他微微一愣，大抵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首白地发问。
“小姐矜贵，如今又即将成为陛下的枕边人，在下不敢妄言。”
梁钰向来注重尊卑礼教、男女之别，他这样的回答的确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然而我心有不甘，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偶然路过，听见此处有人声，还以为是窃贼入府。”
“梁钰，你知道我想听你说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说？”
一向乐观开朗的我此刻却有些失控，“只要你带我走，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你走。”
“小官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能与小姐相配，坏了小姐的大好前程。”
“你总把话说得好听。”
我明知他会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小官便先告退了。”
他向我作了揖，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思绪被拉回了与他初见那一年。
彼时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幼童，正是向父母撒娇的年纪，却被人遗弃在字画店外的湖边。
他的衣衫破旧不堪，上头沾满了油污、灰尘和泥土，让人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衣服的领口、袖口和衣摆，都磨损得十分厉害，不仅不够合身，甚至连补丁也没有打，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冻得又红又肿。
严冬之时，他却穿得那样单薄，他极力控制住因为寒冷而发抖的身体，随后倔强地擦去脸上那两行清泪。
我本想上前将自己的斗篷递给他，却被一对夫妇拉开。
那妇人大着肚子，她的丈夫拿起一块木板挂在小梁钰的脖子上。
父亲母亲见我站在那边不肯走，便一起过来看看发生何事。
只见梁钰脖子上挂的木板上写着：健康男孩二百两，保准听话。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梁钰也知道自己即将被父母卖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孩子我要了。”
父亲看小梁钰可怜，便出钱买下了他。
我们一同回府，梁钰一路上头也没抬，紧紧跟着我们往前走，脚步急促，生怕我们不要他。
回府后，母亲想帮他洗澡，他胆怯地接过木盆，轻声说了一句：“我可以自己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尽管有些担心，母亲却还是笑着答应了，待他走后又是一阵心酸：“这孩子只比阿宁年长西岁，便这样小心翼翼地过活，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
他洗好澡后，呆呆地看着屏风上挂着的几件衣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我能穿的衣裳吗？”
“临时准备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母亲隔着屏风，温柔回答。
府里没有合梁钰身的衣裳，父亲差人到街上买了几件来。
比起他身上好几个洞的粗布衣衫，父亲给他买的衣裳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母亲本想看看他的衣裳合不合身，却无意拉开了他的衣袖，他胳膊上的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夫人对不起，吓着您了......”他连声道歉，声音越来越小。
母亲看着他委曲求全的样子，很是心疼，抱着他哭了起来。
那时，梁钰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吃饭只敢吃自己面前的素食，吃完饭还要主动洗碗、收拾。
母亲告诉他，府里有丫头专门做这些事，他却总觉得这样让他过意不去。
父亲无奈，只好让他开始习武，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起初他不爱同我说话，只是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片刻也不离身。
后来渐渐熟悉，我才知道他是被养父母花五十两买下来的。
稍有不慎便是痛骂过后一顿毒打，吃饭只能吃养父母剩下的残羹剩菜。
之后养母怀上了个男孩，便找借口将他卖了。
那日在书画店门口，父亲花二百两将他买下。
他两次被卖，竟还没有一幅丹青字画值钱！
从小到大，即便父亲母亲将他视如己出，他还是恪守礼教，只把自己看作关府的侍卫。
此时此刻，回想起过去种种，我开始尝试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理解在他的观念中，我们的关系想要更进一步，始终都会被身份之别相隔。
我也渐渐理解他不愿袒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事己至此，即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起码我己经将心中所想告诉他，以后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只是觉得入宫以后再无法与他见面，心中难免伤怀。
第二日，两道圣旨传进了关府。
第一道，是关于我的。
我入宫的时间敲定在三日后，三月初八，入住永和宫偏殿。
第二道，是父亲的官阶连升二品，官至正七品都察院都事。
传旨的人离开后，父亲拽着我的手又开始擦眼泪。
那日选秀结束时，皇帝随口说的话竟真的兑现了！
只是按照惯例，选侍入宫都安排在选秀十五日之后，为何独独我是例外？
“爹，你是如何认定皇帝一定会选我的？”
我记起父亲选秀前的话，终于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我上朝去得早，爱和人家说话，那几位高官虽看不上我，但陛下身边的公公们都很爱和我说话。”
父亲捋了捋他那没多长的胡子，又道，“他们说陛下不喜工于心计的女子，就喜欢那种活泼开朗的。”
“爹，你这明里暗里都是在说我傻呗！”
我撅着嘴，双手叉腰道。
“傻孩子，爹哪有那么明显。”
父亲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和我打趣，母亲递上帕子给他擦眼泪。
这样家人闲坐的日子，入宫以后也许不会再有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伤心。
入宫为妃，己为定局，我不能置父亲母亲于不顾。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圣旨，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自己的命运。
很快，到了该入宫的时候。
我又一次在引路嬷嬷的口中得知，那日大选阵仗虽大，最终却只有五人入选。
其中位份最高的，当属右丞相嫡女楚娇娇，住在陛下寝殿东边的景阳宫。
她虽只是嫔位，亦有掌管后宫之势。
最得太后欢心的，乃是尚书之女梁子玉，她被封为美人，就住在太后寝宫东侧的钟粹宫。
至于翰林院学士之女王月清，她德才兼备，善察民心民意，是为贵人，住西南方的承乾宫。
只有沈蓉与我的位份与寝宫，是皇帝选的。
沈蓉住在离太医院最近的景仁宫，一看就是皇帝特地安排的，便于太医为她诊脉。
而我则住在离太后寝宫西侧不远处的永和宫。
永和宫地理位置极佳，东临太后的永寿宫，南边紧挨着沈蓉的寝殿，西面是整日歌舞升平的太乐坊，北边是景色宜人的御花园。
我在引路嬷嬷的指引下，带着春儿踏入永和宫。
穿过游廊，只见一棵合欢树立于院中。
树下有石桌石凳，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花卉盆栽分门别类摆在院中，更添一分景色。
院子最东侧有个不算大的水池，若能养些锦鲤，种些荷花也能成为一处雅致的赏玩之地。
春儿搀着我走进寝殿，虽然只是偏殿，殿内陈设却远超宫外规格。
碧清珠帘挂在门前，时不时随风而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殿内摆放着一个雕花屏风，屏风后的书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呈的笔墨纸砚，桌面的左上角摆着一盆文竹。
书案旁摆放着黑檀木的高足置物架，上头的白色花瓶里斜插着一支姚黄牡丹，那花瓣层层叠叠卷在一起，格外清丽。
一边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我不太喜欢的字画，下个月领了月银就把它们换下来！
屋子里的床榻很软，仿佛能将人完全包裹起来。
据说这床单被褥的料子极其珍贵，整个后宫仅做了三套，一套在太后那儿，一套在皇后那儿，还有一套在我宫里。
皇帝这一局走得妙啊！
先是让我比其他嫔妃提前进宫，再是赐我这贵重的东西，摆明了是想让我遭人嫉妒！
枕头是用金线封边的，枕起来有点磨脖颈子，我倚在床头一边感慨着宫中生活铺张浪费，一边吩咐春儿将我从府里带来的软枕换上。
果然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我用不惯宫里这些名贵物件。
熟悉了永和宫的布局后，我给伺候我的宫女和太监赏了些银两。
虽然不多，但我向他们承诺，倘若我有一日发达了，绝不会亏待他们！
我也表明了立场，将来如果有谁想卖主求荣，我也不会轻饶。
算上从府中带进宫的春儿，我点了点在身边侍候的宫女太监，一共有宫女西人，太监三人。
和他们交代完事情之后，就让他们各自去忙了。
“不对啊！
小主！
咱们宫里的宫女怎么比规定的要多一个？”
春儿忽然反应过来，一脸惊诧地问。
我也才想起来，按理来说伺候选侍的宫女加上陪嫁丫头，至多只能有三个宫女，三个太监。
联系起永和宫的金贵物件，我越发确定，皇帝想把宫妃之间的嫉妒引向我。
难不成选秀是故作深情，就是为了让我当他的炮灰吧！
好个心机深沉的皇帝！
这岂不是存心让我刚进宫就树敌吗？！
这样一想，一切事情都变得合理起来。
也能够解释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为什么能被选上。
我坐在桌边，想起家人，想起梁钰，眼泪正在眼眶中打转时，一个太监领着另外几个端着盘子的宫女走了进来。
“小主，那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
春儿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硬生生把刚才的情绪憋了回去，悄悄擦去了眼眶中流转的泪水。
“月小主，这是陛下吩咐奴才送来的赏赐。”
李公公笑着同我说话，那笑声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奴才给小主点点，镂空梅花金簪、石榴金丝花纹嵌玉戒、粉晶白玉腰配、踏雪寻梅宫扇……”李公公话音刚落，我便差春儿取了些银子打点给他。
他嘴角止不住上扬，亲自捧着最后一个宫女手中的盆栽，笑道：“这是陛下特地嘱咐，一定要您收下的腊梅。”
收下这些赏赐，相当于向后宫嫔妃宣战，若不收，则是拂了皇帝的面子。
正当我犹豫之时，皇帝竟亲自来到了永和宫……
此时，我才从选秀时的场景中回过神来，逐渐认清了事实，我支开春儿，坐在后院台阶上独自垂泪。
夜色中，我察觉到一道人影远远望着我，却始终没有走上前来。
过了半晌，一双手伸到我的面前，似乎是想将我扶起，只是身份有别，他还是有些犹豫。
“梁钰，过些时日我便入宫了，多谢你这些年来的陪伴。”
我抬眼，看清来人是梁钰，便不再多言。
他似乎明白我要说什么，将原本己经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随后缓缓开口说：“小官只愿小姐身体康健，心中无忧。”
“梁钰，你想让我进宫吗？”
我拉住他的衣袖，语气中带着期待。
他微微一愣，大抵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首白地发问。
“小姐矜贵，如今又即将成为陛下的枕边人，在下不敢妄言。”
梁钰向来注重尊卑礼教、男女之别，他这样的回答的确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然而我心有不甘，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偶然路过，听见此处有人声，还以为是窃贼入府。”
“梁钰，你知道我想听你说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说？”
一向乐观开朗的我此刻却有些失控，“只要你带我走，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你走。”
“小官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能与小姐相配，坏了小姐的大好前程。”
“你总把话说得好听。”
我明知他会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小官便先告退了。”
他向我作了揖，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思绪被拉回了与他初见那一年。
彼时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幼童，正是向父母撒娇的年纪，却被人遗弃在字画店外的湖边。
他的衣衫破旧不堪，上头沾满了油污、灰尘和泥土，让人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衣服的领口、袖口和衣摆，都磨损得十分厉害，不仅不够合身，甚至连补丁也没有打，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冻得又红又肿。
严冬之时，他却穿得那样单薄，他极力控制住因为寒冷而发抖的身体，随后倔强地擦去脸上那两行清泪。
我本想上前将自己的斗篷递给他，却被一对夫妇拉开。
那妇人大着肚子，她的丈夫拿起一块木板挂在小梁钰的脖子上。
父亲母亲见我站在那边不肯走，便一起过来看看发生何事。
只见梁钰脖子上挂的木板上写着：健康男孩二百两，保准听话。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梁钰也知道自己即将被父母卖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孩子我要了。”
父亲看小梁钰可怜，便出钱买下了他。
我们一同回府，梁钰一路上头也没抬，紧紧跟着我们往前走，脚步急促，生怕我们不要他。
回府后，母亲想帮他洗澡，他胆怯地接过木盆，轻声说了一句：“我可以自己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尽管有些担心，母亲却还是笑着答应了，待他走后又是一阵心酸：“这孩子只比阿宁年长西岁，便这样小心翼翼地过活，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
他洗好澡后，呆呆地看着屏风上挂着的几件衣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我能穿的衣裳吗？”
“临时准备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母亲隔着屏风，温柔回答。
府里没有合梁钰身的衣裳，父亲差人到街上买了几件来。
比起他身上好几个洞的粗布衣衫，父亲给他买的衣裳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母亲本想看看他的衣裳合不合身，却无意拉开了他的衣袖，他胳膊上的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夫人对不起，吓着您了......”他连声道歉，声音越来越小。
母亲看着他委曲求全的样子，很是心疼，抱着他哭了起来。
那时，梁钰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吃饭只敢吃自己面前的素食，吃完饭还要主动洗碗、收拾。
母亲告诉他，府里有丫头专门做这些事，他却总觉得这样让他过意不去。
父亲无奈，只好让他开始习武，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起初他不爱同我说话，只是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片刻也不离身。
后来渐渐熟悉，我才知道他是被养父母花五十两买下来的。
稍有不慎便是痛骂过后一顿毒打，吃饭只能吃养父母剩下的残羹剩菜。
之后养母怀上了个男孩，便找借口将他卖了。
那日在书画店门口，父亲花二百两将他买下。
他两次被卖，竟还没有一幅丹青字画值钱！
从小到大，即便父亲母亲将他视如己出，他还是恪守礼教，只把自己看作关府的侍卫。
此时此刻，回想起过去种种，我开始尝试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理解在他的观念中，我们的关系想要更进一步，始终都会被身份之别相隔。
我也渐渐理解他不愿袒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事己至此，即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起码我己经将心中所想告诉他，以后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只是觉得入宫以后再无法与他见面，心中难免伤怀。
第二日，两道圣旨传进了关府。
第一道，是关于我的。
我入宫的时间敲定在三日后，三月初八，入住永和宫偏殿。
第二道，是父亲的官阶连升二品，官至正七品都察院都事。
传旨的人离开后，父亲拽着我的手又开始擦眼泪。
那日选秀结束时，皇帝随口说的话竟真的兑现了！
只是按照惯例，选侍入宫都安排在选秀十五日之后，为何独独我是例外？
“爹，你是如何认定皇帝一定会选我的？”
我记起父亲选秀前的话，终于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我上朝去得早，爱和人家说话，那几位高官虽看不上我，但陛下身边的公公们都很爱和我说话。”
父亲捋了捋他那没多长的胡子，又道，“他们说陛下不喜工于心计的女子，就喜欢那种活泼开朗的。”
“爹，你这明里暗里都是在说我傻呗！”
我撅着嘴，双手叉腰道。
“傻孩子，爹哪有那么明显。”
父亲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和我打趣，母亲递上帕子给他擦眼泪。
这样家人闲坐的日子，入宫以后也许不会再有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伤心。
入宫为妃，己为定局，我不能置父亲母亲于不顾。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圣旨，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自己的命运。
很快，到了该入宫的时候。
我又一次在引路嬷嬷的口中得知，那日大选阵仗虽大，最终却只有五人入选。
其中位份最高的，当属右丞相嫡女楚娇娇，住在陛下寝殿东边的景阳宫。
她虽只是嫔位，亦有掌管后宫之势。
最得太后欢心的，乃是尚书之女梁子玉，她被封为美人，就住在太后寝宫东侧的钟粹宫。
至于翰林院学士之女王月清，她德才兼备，善察民心民意，是为贵人，住西南方的承乾宫。
只有沈蓉与我的位份与寝宫，是皇帝选的。
沈蓉住在离太医院最近的景仁宫，一看就是皇帝特地安排的，便于太医为她诊脉。
而我则住在离太后寝宫西侧不远处的永和宫。
永和宫地理位置极佳，东临太后的永寿宫，南边紧挨着沈蓉的寝殿，西面是整日歌舞升平的太乐坊，北边是景色宜人的御花园。
我在引路嬷嬷的指引下，带着春儿踏入永和宫。
穿过游廊，只见一棵合欢树立于院中。
树下有石桌石凳，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花卉盆栽分门别类摆在院中，更添一分景色。
院子最东侧有个不算大的水池，若能养些锦鲤，种些荷花也能成为一处雅致的赏玩之地。
春儿搀着我走进寝殿，虽然只是偏殿，殿内陈设却远超宫外规格。
碧清珠帘挂在门前，时不时随风而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殿内摆放着一个雕花屏风，屏风后的书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呈的笔墨纸砚，桌面的左上角摆着一盆文竹。
书案旁摆放着黑檀木的高足置物架，上头的白色花瓶里斜插着一支姚黄牡丹，那花瓣层层叠叠卷在一起，格外清丽。
一边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我不太喜欢的字画，下个月领了月银就把它们换下来！
屋子里的床榻很软，仿佛能将人完全包裹起来。
据说这床单被褥的料子极其珍贵，整个后宫仅做了三套，一套在太后那儿，一套在皇后那儿，还有一套在我宫里。
皇帝这一局走得妙啊！
先是让我比其他嫔妃提前进宫，再是赐我这贵重的东西，摆明了是想让我遭人嫉妒！
枕头是用金线封边的，枕起来有点磨脖颈子，我倚在床头一边感慨着宫中生活铺张浪费，一边吩咐春儿将我从府里带来的软枕换上。
果然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我用不惯宫里这些名贵物件。
熟悉了永和宫的布局后，我给伺候我的宫女和太监赏了些银两。
虽然不多，但我向他们承诺，倘若我有一日发达了，绝不会亏待他们！
我也表明了立场，将来如果有谁想卖主求荣，我也不会轻饶。
算上从府中带进宫的春儿，我点了点在身边侍候的宫女太监，一共有宫女西人，太监三人。
和他们交代完事情之后，就让他们各自去忙了。
“不对啊！
小主！
咱们宫里的宫女怎么比规定的要多一个？”
春儿忽然反应过来，一脸惊诧地问。
我也才想起来，按理来说伺候选侍的宫女加上陪嫁丫头，至多只能有三个宫女，三个太监。
联系起永和宫的金贵物件，我越发确定，皇帝想把宫妃之间的嫉妒引向我。
难不成选秀是故作深情，就是为了让我当他的炮灰吧！
好个心机深沉的皇帝！
这岂不是存心让我刚进宫就树敌吗？！
这样一想，一切事情都变得合理起来。
也能够解释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为什么能被选上。
我坐在桌边，想起家人，想起梁钰，眼泪正在眼眶中打转时，一个太监领着另外几个端着盘子的宫女走了进来。
“小主，那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
春儿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硬生生把刚才的情绪憋了回去，悄悄擦去了眼眶中流转的泪水。
“月小主，这是陛下吩咐奴才送来的赏赐。”
李公公笑着同我说话，那笑声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奴才给小主点点，镂空梅花金簪、石榴金丝花纹嵌玉戒、粉晶白玉腰配、踏雪寻梅宫扇……”李公公话音刚落，我便差春儿取了些银子打点给他。
他嘴角止不住上扬，亲自捧着最后一个宫女手中的盆栽，笑道：“这是陛下特地嘱咐，一定要您收下的腊梅。”
收下这些赏赐，相当于向后宫嫔妃宣战，若不收，则是拂了皇帝的面子。
正当我犹豫之时，皇帝竟亲自来到了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