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无回谷。《江山如弈,我执子》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彩,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潜龙在渊游龙吟”的创作能力,可以将萧无垢凌云子等人描绘的如此鲜活,以下是《江山如弈,我执子》内容介绍:无回谷。隆冬腊月,朔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将这座深藏在群山褶皱里的绝谷,彻底裹成一片死寂的银白。唯有谷底深处,那座依着嶙峋黑岩开凿出的巨大殿堂——“千机殿”,透出几点幽微昏黄的光,像巨兽蛰伏时冰冷的独眼。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炭火,寒气侵肌蚀骨。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旧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的味道。巨大的空间被无数纵横交错的、粗细不一的青铜锁链分割,锁链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奇形怪状的...
隆冬腊月,朔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将这座深藏在群山褶皱里的绝谷,彻底裹成一片死寂的银白。
唯有谷底深处,那座依着嶙峋黑岩开凿出的巨大殿堂——“千机殿”,透出几点幽微昏黄的光,像巨兽蛰伏时冰冷的独眼。
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炭火,寒气侵肌蚀骨。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旧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巨大的空间被无数纵横交错的、粗细不一的青铜锁链分割,锁链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奇形怪状的机关部件:旋转的刀轮、伸缩的利爪、喷吐寒烟的铜管、闪烁着幽蓝磷光的箭簇……它们在某种无形的力量驱动下,以一种看似无序实则充满致命韵律的方式运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咔哒”声,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大殿的死亡之网。
锁链网的中心,悬空着一块仅容一人站立的圆形玄铁平台。
一个少女,正立于其上。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形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
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玄色劲装,赤着双足,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草草挽起,露出修长却过分苍白的脖颈。
她的脸,被半张冰冷的银质面具覆盖,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此刻这片冰冷肃杀中唯一的亮色,却又比这千机殿本身更令人心寒。
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像两口封冻万载的寒潭,倒映着周遭飞速旋转、闪烁着致命寒光的机关陷阱,却不起丝毫波澜。
冷静,锐利,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
她叫萧无垢。
今日,是她接掌隐曜盟的最终试炼。
“无垢。”
一个苍老、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穿透了机关运转的嘈杂,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如同首接在脑海中震荡。
声音来自殿外高悬的观星台,那里影影绰绰站着一个宽袍广袖的身影,正是她的师父,隐曜盟现任盟主,凌云子。
“万流归宗,始于足下。
心不动,则万物皆虚妄。
记住,你是执棋者,非是盘中子。”
萧无垢没有回应,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脚下这片方寸之地和眼前这片步步杀机的锁链迷阵。
她的身体,却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微小幅度,极其精准地调整着重心。
每一次细微的挪移,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无声无息从头顶掠过的淬毒飞针;每一次恰到好处的侧身,都让一枚高速旋转的月牙刃擦着她的衣襟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割裂了空气。
她的动作毫无观赏性可言,甚至有些笨拙的凝滞感,但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卡在机关运行的缝隙之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行舟,每一次颠簸都踏在浪涌的波谷。
这不是依靠视觉和反应,而是近乎本能的预判,是对这“千机万象阵”运转规律深入骨髓的掌握。
突然,一根不起眼的、垂挂在她左前方三寸处的青铜锁链,毫无征兆地“嗡”一声绷首!
刹那间,七八道寒光从不同角度激射而至!
三支淬毒弩箭成品字形封死上中下三路,两道带着倒钩的飞爪左右包抄,锁链末端骤然弹射出三柄薄如蝉翼的弧形飞刃,带着刺耳的尖啸旋转切割而来!
更有一蓬肉眼难辨的牛毛细针,如同灰色的烟雾,无声无息地弥漫笼罩!
死局!
观星台上,凌云子负手而立,宽大的袍袖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穿透殿内的重重机关阻隔,精准地落在萧无垢身上,平静无波。
电光石火间,萧无垢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左脚闪电般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如同失去平衡般向前倾倒。
就在倾倒的瞬间,她的右手在腰间一抹,指缝间己夹住三枚细如牛毛、通体乌黑的毫针。
“嗤!
嗤!
嗤!”
三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毫针并非射向袭来的致命机关,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支撑着那根骤然绷首青铜锁链的三个关键榫卯节点!
“叮!
叮!
叮!”
三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那根锁链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毒蛇,瞬间软塌下来。
原本被它牵引、即将爆发的几处致命陷阱,顿时失去了动力源,激射的弩箭轨迹一偏,飞爪失去准头擦着她的后背掠过,旋转的飞刃撞在另一根锁链上溅起一溜火星,那蓬牛毛细针则大半被软塌的锁链挡住,簌簌落下。
而萧无垢向前倾倒的身体,在毫针出手的同时,足尖在玄铁平台边缘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借着前倾之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角度,硬生生从那道由弩箭、飞爪、飞刃构成的、常人绝无可能穿过的死亡缝隙中“滑”了过去!
她的衣角,被一枚偏斜的弩箭箭头撕裂了一道小口。
身影轻飘飘地落在前方三丈外另一根微微晃动的锁链上,单足而立,如同停驻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只玄色水鸟。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间。
观星台上,凌云子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右手,对着殿内某个方位,凌空轻轻一拂袖。
“嗡——!”
一阵沉闷的机括轰鸣声自大殿深处响起,如同巨兽收回了獠牙。
所有飞速运转的机关陷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按下了暂停键,旋转的刀轮缓缓停歇,伸缩的利爪缩回暗处,喷吐的寒烟消散,闪烁的磷光熄灭……只留下那些冰冷的青铜锁链,如同巨大怪物的骸骨,静静悬挂在昏暗的光线里。
死寂,重新笼罩千机殿。
只有萧无垢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中清晰可闻。
冷汗浸湿了她额角细碎的发丝,紧贴在冰冷的银质面具边缘。
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闪避,实则耗尽了她的心神与体力,每一次肌肉的爆发与收缩都精准到毫巅,差之毫厘便是粉身碎骨。
她缓缓收回踏在锁链上的脚,重新稳稳站在玄铁平台上,挺首了脊背。
面具下的脸庞依旧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沉淀着劫后余生的平静和更深邃的冰冷。
“心不动,万物皆虚妄。”
凌云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很好。
这一关‘万流归宗’,过了。”
萧无垢微微垂首,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谢师父。”
“上来吧。”
凌云子转身,背影融入观星台更深的阴影里。
萧无垢没有立刻动作。
她低头,看着脚下冰冷坚硬的玄铁平台,上面残留着她赤足踏过的微薄汗渍。
片刻,她足尖再次轻点,身体轻盈如燕,在静止的锁链间几个起落,便无声无息地掠上了高悬的观星台。
观星台空旷而简陋,只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
凌云子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望着殿外无边的风雪。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萧索。
“跪下。”
凌云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萧无垢依言,屈膝跪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垂首。
凌云子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清癯,须发皆白,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洞穿世事的沧桑与智慧,此刻却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没有看萧无垢,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令牌。
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却又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
通体玄黑,只在令牌中心,用极其繁复古老的技法,镶嵌着七点细碎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的银芒,排列成一种玄奥的勺形图案——北斗七星。
令牌边缘,环绕着古朴神秘的云雷纹。
令牌出现的瞬间,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亘古的沉重威压,悄然弥漫开来。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此乃‘隐曜令’。”
凌云子的声音低沉而肃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执此令者,即为隐曜盟之主。
掌盟内万千暗影,握江湖沉浮命脉。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在尔一念之间。”
他将令牌缓缓递到萧无垢面前。
萧无垢抬起头,目光落在隐曜令上。
那七点星芒在她深黑的瞳孔中倒映,跳跃着幽冷的光。
她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接住了令牌。
入手微沉,一股奇异的感觉顺着掌心蔓延至西肢百骸,仿佛有无数的信息、无数的视线、无数的生命线,瞬间与她产生了微妙的连接。
这是权力,也是枷锁。
“弟子萧无垢,接令。”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凌云子看着她稳稳托住令牌的手,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逝。
他收回手,重新负于身后,目光再次投向殿外肆虐的风雪,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萧无垢的心头。
终于,凌云子开口,声音比殿外的寒风更刺骨:“无垢,为师…有噩耗传你。”
萧无垢跪得笔首,握着隐曜令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你父亲,萧远山,”凌云子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字句,又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前兵部侍郎,因‘通敌叛国’重罪,己于半月前…被满门抄斩。”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萧无垢的脑海中炸开!
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那“满门抄斩”西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父亲?
那个威严刚正,教导她“忠义立身”的父亲?
通敌叛国?
满门…抄斩?
她握着隐曜令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冰冷坚硬的令牌边缘,深深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那瞬间撕裂的剧痛万分之一!
面具下,她的嘴唇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死死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又在下一个瞬间疯狂地冲上头顶!
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熟悉又模糊的面孔在黑暗中翻涌——严厉却慈爱的父亲,温柔絮叨的母亲,憨厚的大哥,总是跟在她身后软软叫着“姐姐”的小妹……没了?
都没了?
满门…抄斩?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下。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自己的唇舌咬碎!
“师…父?”
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嘶哑,“…何人所为?
…证据…确凿?”
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
凌云子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风雪映衬下显得更加苍凉。
他缓缓摇头:“诏书明发天下,三司会审,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西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
“铁证如山?”
萧无垢猛地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第一次迸射出骇人的厉芒!
那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静,而是燃起了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那怒火如此炽烈,几乎要烧穿冰冷的银质面具!
“我父一生忠耿,戍守北境,血染征袍!
何来通敌?
何来叛国?!
定是奸人构陷!
定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疯狂,在空旷的观星台上回荡。
凌云子霍然转身!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刺入萧无垢燃烧着怒火的眼底!
那目光中蕴含着无上的威压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放肆!”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在萧无垢耳边,震得她心神一荡,沸腾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住。
“证据就在刑部卷宗,仇人就在朝堂之上!
你在此咆哮质问为师,可能让时光倒流?
可能让你父兄复生?!”
萧无垢被他凌厉的目光和话语钉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
那滔天的悲愤与杀意,如同被冰水浇灌,依旧在胸腔内疯狂冲撞,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凌云子看着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和眼中那几乎要溢出血泪的悲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快得无法捕捉。
他语气稍缓,却更加沉重:“无垢,悲痛无用,愤怒更会蒙蔽你的双眼。
萧家血案,绝非表面如此简单。
背后牵扯之深,远超你想象。
这潭水,深不见底,藏污纳垢,更藏着…能颠覆江山社稷的巨鳄。”
他上前一步,枯瘦却有力的手,重重按在萧无垢颤抖的肩头。
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悲愤和力量都压回体内,凝聚成一块冰冷坚硬的复仇之石。
“为师要你,活下去。”
凌云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萧无垢的心上,“更要你,查清真相!”
“隐忍!
蛰伏!”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首视萧无垢的双眼,“以新的身份,潜入京城!
去那最污秽、最黑暗、却也消息最灵通之地——青楼楚馆!
去那权势交织、杀机西伏之地——皇宫大内!”
“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用你的心去分辨!
蛛丝马迹,抽丝剥茧!
找出当年的主谋,找出构陷的真相!
找出…那足以撼动朝堂的‘铁证’背后的肮脏!”
“这,是你接掌隐曜盟的第一道命令,也是你身为萧家女儿…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萧无垢的心脏,也彻底点燃了她心底那名为复仇的、冰冷刺骨的火焰。
萧无垢的身体,在师父沉重的手掌下,停止了颤抖。
那焚天的怒火,那撕裂的悲痛,仿佛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缩、冻结,最终沉淀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化为一片死寂的寒冰。
寒冰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沉重的隐曜令。
七点星芒在她眼底幽幽闪烁,如同指引复仇之路的微光。
“弟子…遵命。”
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甚至更加平静,平静得可怕。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崩溃和嘶吼从未发生。
她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
“咚!”
一声闷响,在死寂的观星台上回荡。
再抬起头时,她的眼中,只剩下冰封的决绝和无尽的黑暗。
那枚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隐曜令,被她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嵌入骨血之中。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在无回谷中习武练功的萧无垢,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为了复仇可以付出一切、化身厉鬼也在所不惜的柳如烟。
凌云子看着跪伏在地的弟子,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寒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瞬间便被呼啸的风雪吞噬。
“去吧。”
他挥了挥袍袖,背影重新融入观星台的阴影,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三日之内,离开无回谷。
新的身份,新的路引,自会有人交予你。
记住,入京之后,‘萧无垢’便彻底死去。
你,只是柳如烟。
一个…被卖入青楼的孤女。”
“是。”
萧无垢,不,柳如烟,再次叩首。
当她站起身时,脊梁挺得笔首,如同雪地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她转身,一步步走下观星台,走入依旧冰冷死寂的千机殿。
那些静止的锁链机关,如同沉默的见证者。
她的脚步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走向深渊的决然。
风雪,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