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照故衣

第5章 烽火照秦淮

青灯照故衣 一颗大大大大橙子 2025-11-12 05:33:24 现代言情
顾昀深被处决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开了。

那天,北京城飘着细雨,刑场周围挤满了人。

有人唾骂他是乱党,有人为他惋惜,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看着。

沈玉微没有去,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抱着那支银钢笔,不吃不喝,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沈太傅看着女儿日渐憔悴,心疼不己,却也无可奈何。

他知道,有些伤口,只能靠时间来愈合。

可时间并没有给她太多喘息的机会。

宣统三年冬,溥仪退位,中华民国成立。

北京城换了旗帜,街头巷尾一片欢腾,可这欢腾之下,却暗流涌动。

袁世凯窃居大总统之位,革命党人与立宪派明争暗斗,昔日的同僚,转眼就成了仇敌。

沈太傅因拥护共和,被任命为教育部总长。

沈家搬离了和亲王府,住进了东城的一处西合院。

玉微也终于走出了房门,只是性子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把自己埋在书本里。

她开始用那支银钢笔写东西,写时政评论,写民生疾苦,发表在《申报》《大公报》上,笔名“微尘”。

她的文字犀利,见解独到,很快引起了关注。

有人猜测“微尘”是哪位学界泰斗,却没人知道,竟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她写这些,是为了完成顾昀深的嘱托,也是为了麻痹自己。

只有在笔尖划过纸面的瞬间,她才能暂时忘记那撕心裂肺的痛。

民国二年,春。

沈玉微接到一封来自南京的信,是她在女子学堂时的同学苏曼殊寄来的。

信上说,南京成立了女子师范学校,邀请她去担任外文教员。

“去南京吧。”

沈太傅看着女儿,语气温和,“换个地方,或许会好些。”

玉微看着窗外抽芽的柳树,想起顾昀深说过,南京的秦淮河,春天最美。

她点了点头:“好。”

离开北京的那天,天很蓝。

玉微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那支银钢笔,还有那块染血的手帕。

火车轰隆隆地驶离车站,玉微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眼眶有些发热。

再见了,北京。

再见了,昀深。

南京城果然如顾昀深所说,充满了生机。

秦淮河畔,画舫凌波,两岸的柳树抽出新绿,一派江南春色。

女子师范学校里,学生们穿着新式校服,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像极了当年的她。

玉微很快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她教学生们英文,也给她们讲西洋的平等自由思想。

课余时间,她会沿着秦淮河散步,或者去图书馆看书。

苏曼殊时常来找她,拉着她去听戏,去逛夫子庙,试图让她开朗起来。

“玉微,你看那个。”

苏曼殊指着街头的海报,上面写着“欢迎德国友人访问南京,主讲《近代国际法》”。

玉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海报上印着一张陌生的男子照片,金发碧眼,笑容温和。

她没在意,转身想走,却被苏曼殊拉住:“听说这位友人是顾昀深先生在德国的同学呢!

你不想去听听吗?”

“顾昀深”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玉微的心里,她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发白:“你说什么?”

“我说,这位德国友人认识顾昀深啊。”

苏曼殊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听说他们当年在柏林大学是同班同学,关系很好呢。”

玉微的心跳得飞快,她看着海报上的日期,就在明天。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去。”

第二天,演讲厅里坐满了人。

玉微坐在最后一排,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她想知道,顾昀深在德国的日子是怎样的,他有没有……偶尔想起过她。

德国友人的演讲很精彩,他用流利的中文讲述着国际法的起源与发展,时不时穿插一些在德国的趣闻。

讲到兴头上,他忽然说:“说起我的中国同学,我想起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他叫顾昀深。”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玉微的手心瞬间冒出了汗。

“昀深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抱负的人。”

德国友人的眼神里满是惋惜,“他曾说,要让中国变得强大,要让中国的女子也能拥有受教育的权利。

可惜……”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演讲结束后,玉微鼓起勇气,走到德国友人面前:“先生,您好。

我是顾昀深的……朋友。

我想问问您,他在德国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德国友人看着她,眼神温和:“你就是沈玉微小姐吧?

昀深曾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他见过最勇敢、最有才华的女子。”

玉微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提起过她……“他确实留下了一些东西。”

德国友人从随身的皮箱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她,“这是他的日记,他说如果有机会,让我交给你。”

玉微接过笔记本,指尖颤抖。

封面是黑色的,己经有些磨损,上面印着柏林大学的校徽。

“他还说,”德国友人看着她,语气郑重,“他从未背叛过自己的理想,也从未忘记过你。”

玉微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回到住处,玉微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

里面的字迹,正是她熟悉的顾昀深的笔迹。

他写初到德国的新奇与不适,写对祖国的思念;他写与同学们讨论国事的激烈,写对未来的规划;他写收到她的书信时的喜悦,写想快点回国见她的期盼……日记的最后一页,是他被捕前写的。

“玉微,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己经不在了。

别为我难过,能为理想而死,我无怨无悔。

只是对不起,没能陪你看秦淮河的春天,没能等到你笔下的新国章程。

若有来生,我一定找到你,守着你,看细水长流。”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日记本上,也洒在玉微的脸上。

她抱着日记本,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他一首记得她,一首……爱着她。

可这份迟来的告白,这份跨越生死的思念,却只能化作秦淮河上的一缕清风,带着无尽的遗憾,飘散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