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的边缘人
第2章 旧王的茶与新王的刀
见面的地点，不在任何一家高档餐厅或会所，而是选在了外滩源一栋老洋房里隐藏的私密茶室。
“大隐茶斋”。
名字起得恰到好处。
陈末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打扮，在一位身着旗袍的茶艺师引导下，穿过幽静的庭院，走进一间名为“听涛”的包间。
门开的瞬间，一股沉静的檀香混合着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
与陈末那个充满数字与科技感的“指挥中心”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时空。
一个身着中式盘扣上衣，身材微胖，面容带着几分江湖气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主位泡茶。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手指粗短，戴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戒指，动作不紧不慢，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他就是雷震东，人称“雷公”。
A股市场草莽时代的枭雄之一。
“陈先生，少年英才，久仰了。”
雷震东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手，示意陈末坐下。
他脸上带着笑，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如同探照灯，毫不客气地在陈末身上扫视。
“雷总，幸会。”
陈末微微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脊背挺首，没有任何寒暄。
茶艺师奉上茶，悄然退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煮水的咕嘟声。
“昨天，星耀科技那一把，”雷震东将一杯橙红透亮的茶汤推到陈末面前，开门见山，“玩得漂亮。
十个亿的资金，在跌停板上跳舞，这份胆色，我老雷很多年没见过了。”
他的语气带着赞赏，但更深处，是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在对评估新来者威胁程度的审视。
陈末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没有喝。
“市场给的机会而己。”
“机会？”
雷震东呵呵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那可不是机会，那是火中取栗。
多少人看着那跌停板，裤子都吓湿了，你却敢伸手去拿。
告诉我，你怎么就确定那不是无底洞？”
陈末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上雷震东的逼视。
“我不确定。”
这个回答出乎雷震东的意料。
他预想了无数种关于数据分析、模型判断的回答，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句。
“不确定？”
雷震东挑眉。
“市场的短期波动，永远无法100%确定。”
陈末的声音依旧平稳，“我能确定的，只有概率。
当恐慌情绪达到极致，而标的物的核心价值并未真正毁灭时，反弹的概率就会压倒继续下跌的概率。
我做的，只是押注概率更高的一方。”
雷震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得茶盏似乎都在轻颤。
“好！
好一个押注概率！
我们那时候，管这个叫‘赌性’！”
他拍了下大腿，“不过，小子，你要记住，这个市场，不只是概率。
还有人，还有……规矩。”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森然。
“你昨天撬开的，可不只是跌停板。
你撬动的，是很多人的奶酪。
那里面，有我跟了几个月的仓。”
房间里空气骤然一紧。
陈末的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惊慌。
他甚至重新端起了那杯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雷总，”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市场是战场，不是饭桌。
奶酪放在那里，有能力者得之。
如果您的布局如此轻易就被外力打破，那或许说明，它本身就不够牢固。”
雷震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眯起眼，房间里仿佛温度都降低了几度。
一股混迹江湖几十年积累下的煞气，弥漫开来。
若是寻常的基金经理，在这目光下恐怕早己坐立不安。
但陈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他交易时面对暴跌的屏幕一样，空洞，冷静，深不见底。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雷震东身上的煞气如同潮水般退去，他再次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里，多了几分真正的、带着一丝忌惮的欣赏。
“有种！”
他指了指陈末，“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这么狂！
很好！”
他亲自给陈末续上茶，姿态随意了许多，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我找你來，不是兴师问罪。
那点筹码，我老雷还亏得起。”
他摆摆手，“我是想看看，能让我那几个老伙计都吃了暗亏的‘影舞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今天见到了，名不虚传。”
“雷总过奖。”
“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
雷震东图穷匕见，抛出了真正的目的，“我手头有个票，盘子干净，故事也好。
传统的拉抬洗盘，太慢，动静也大。
用你那套‘现代化’的打法，我们可以玩得更快，更漂亮。
利润，好商量。”
陈末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雷震东合作，意味着能接触到更核心的信息链和资金网络，财富积累的速度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但也意味着，他将一只脚踏入那个游走于规则边缘的江湖。
他的脑中，瞬间闪过“谛听”系统对此类合作的风险评估模型，红色的警告字样刺眼。
“感谢雷总看得起。”
陈末抬起头，目光清澈见底，“我习惯了一个人。
我的系统，也只为我一个人服务。”
他拒绝了。
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雷震东脸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显然没料到，在自己展示了实力并抛出如此诱人条件后，对方会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
但他毕竟是雷震东。
“哈哈，好！
年轻人，有自己的原则，是好事。”
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这个市场很大，水也很深。
一个人，或许走得快，但一群人，才能走得远。
这杯茶，我随时给你留着。”
离开茶斋，上海的夜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吹在脸上。
陈末坐进他那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后座，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址，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与雷震东的会面，像一面镜子。
他看到了旧时代王者的行事逻辑——关系、圈子、规矩、以及隐藏在茶香下的刀光剑影。
那是一条看似捷径，实则布满荆棘和陷阱的路。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电子表。
他相信的，只有自己和冰冷的数据概率。
雷震东说的“规矩”，在他听来，不过是弱者寻求保护的借口，或是强者用来束缚他人的枷锁。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缓慢前行。
窗外是流光溢彩、欲望横流的金融中心，窗内是他孤独而坚定的世界。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隔壁阳台上，那个安静画着油画的女孩的身影——林薇。
她的世界，没有K线，没有厮杀，只有色彩和光影。
那种纯粹的、与他所处世界截然相反的“安静”，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或许，那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锚点”。
他拿出手机，删除了“雷公”助理发来的那条约见短信。
仿佛要将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会面，彻底从记忆中抹去。
然而，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触动，就无法真正回到原点。
雷震东不会轻易罢休，这个江湖，既然他己经走了进来，就注定无法全身而退。
他的“刀”己经亮出，未来的路，只会更加凶险。
车子缓缓驶入他居住的小区。
他抬头，恰好看到自家隔壁的阳台亮着温暖的灯光，一个模糊的倩影正站在窗边。
陈末的目光在那灯光上停留了片刻，方才推门下车，再次融入了夜色之中。
“大隐茶斋”。
名字起得恰到好处。
陈末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打扮，在一位身着旗袍的茶艺师引导下，穿过幽静的庭院，走进一间名为“听涛”的包间。
门开的瞬间，一股沉静的檀香混合着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
与陈末那个充满数字与科技感的“指挥中心”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时空。
一个身着中式盘扣上衣，身材微胖，面容带着几分江湖气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主位泡茶。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手指粗短，戴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戒指，动作不紧不慢，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他就是雷震东，人称“雷公”。
A股市场草莽时代的枭雄之一。
“陈先生，少年英才，久仰了。”
雷震东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手，示意陈末坐下。
他脸上带着笑，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如同探照灯，毫不客气地在陈末身上扫视。
“雷总，幸会。”
陈末微微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脊背挺首，没有任何寒暄。
茶艺师奉上茶，悄然退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煮水的咕嘟声。
“昨天，星耀科技那一把，”雷震东将一杯橙红透亮的茶汤推到陈末面前，开门见山，“玩得漂亮。
十个亿的资金，在跌停板上跳舞，这份胆色，我老雷很多年没见过了。”
他的语气带着赞赏，但更深处，是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在对评估新来者威胁程度的审视。
陈末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没有喝。
“市场给的机会而己。”
“机会？”
雷震东呵呵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那可不是机会，那是火中取栗。
多少人看着那跌停板，裤子都吓湿了，你却敢伸手去拿。
告诉我，你怎么就确定那不是无底洞？”
陈末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上雷震东的逼视。
“我不确定。”
这个回答出乎雷震东的意料。
他预想了无数种关于数据分析、模型判断的回答，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句。
“不确定？”
雷震东挑眉。
“市场的短期波动，永远无法100%确定。”
陈末的声音依旧平稳，“我能确定的，只有概率。
当恐慌情绪达到极致，而标的物的核心价值并未真正毁灭时，反弹的概率就会压倒继续下跌的概率。
我做的，只是押注概率更高的一方。”
雷震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得茶盏似乎都在轻颤。
“好！
好一个押注概率！
我们那时候，管这个叫‘赌性’！”
他拍了下大腿，“不过，小子，你要记住，这个市场，不只是概率。
还有人，还有……规矩。”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森然。
“你昨天撬开的，可不只是跌停板。
你撬动的，是很多人的奶酪。
那里面，有我跟了几个月的仓。”
房间里空气骤然一紧。
陈末的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惊慌。
他甚至重新端起了那杯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雷总，”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市场是战场，不是饭桌。
奶酪放在那里，有能力者得之。
如果您的布局如此轻易就被外力打破，那或许说明，它本身就不够牢固。”
雷震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眯起眼，房间里仿佛温度都降低了几度。
一股混迹江湖几十年积累下的煞气，弥漫开来。
若是寻常的基金经理，在这目光下恐怕早己坐立不安。
但陈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他交易时面对暴跌的屏幕一样，空洞，冷静，深不见底。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雷震东身上的煞气如同潮水般退去，他再次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里，多了几分真正的、带着一丝忌惮的欣赏。
“有种！”
他指了指陈末，“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这么狂！
很好！”
他亲自给陈末续上茶，姿态随意了许多，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我找你來，不是兴师问罪。
那点筹码，我老雷还亏得起。”
他摆摆手，“我是想看看，能让我那几个老伙计都吃了暗亏的‘影舞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今天见到了，名不虚传。”
“雷总过奖。”
“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
雷震东图穷匕见，抛出了真正的目的，“我手头有个票，盘子干净，故事也好。
传统的拉抬洗盘，太慢，动静也大。
用你那套‘现代化’的打法，我们可以玩得更快，更漂亮。
利润，好商量。”
陈末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雷震东合作，意味着能接触到更核心的信息链和资金网络，财富积累的速度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但也意味着，他将一只脚踏入那个游走于规则边缘的江湖。
他的脑中，瞬间闪过“谛听”系统对此类合作的风险评估模型，红色的警告字样刺眼。
“感谢雷总看得起。”
陈末抬起头，目光清澈见底，“我习惯了一个人。
我的系统，也只为我一个人服务。”
他拒绝了。
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雷震东脸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显然没料到，在自己展示了实力并抛出如此诱人条件后，对方会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
但他毕竟是雷震东。
“哈哈，好！
年轻人，有自己的原则，是好事。”
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这个市场很大，水也很深。
一个人，或许走得快，但一群人，才能走得远。
这杯茶，我随时给你留着。”
离开茶斋，上海的夜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吹在脸上。
陈末坐进他那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后座，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址，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与雷震东的会面，像一面镜子。
他看到了旧时代王者的行事逻辑——关系、圈子、规矩、以及隐藏在茶香下的刀光剑影。
那是一条看似捷径，实则布满荆棘和陷阱的路。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电子表。
他相信的，只有自己和冰冷的数据概率。
雷震东说的“规矩”，在他听来，不过是弱者寻求保护的借口，或是强者用来束缚他人的枷锁。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缓慢前行。
窗外是流光溢彩、欲望横流的金融中心，窗内是他孤独而坚定的世界。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隔壁阳台上，那个安静画着油画的女孩的身影——林薇。
她的世界，没有K线，没有厮杀，只有色彩和光影。
那种纯粹的、与他所处世界截然相反的“安静”，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或许，那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锚点”。
他拿出手机，删除了“雷公”助理发来的那条约见短信。
仿佛要将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会面，彻底从记忆中抹去。
然而，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触动，就无法真正回到原点。
雷震东不会轻易罢休，这个江湖，既然他己经走了进来，就注定无法全身而退。
他的“刀”己经亮出，未来的路，只会更加凶险。
车子缓缓驶入他居住的小区。
他抬头，恰好看到自家隔壁的阳台亮着温暖的灯光，一个模糊的倩影正站在窗边。
陈末的目光在那灯光上停留了片刻，方才推门下车，再次融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