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下,我与鬼拜堂

第2章 三十文钱

桃树下,我与鬼拜堂 凡梦散人 2025-11-19 11:14:29 悬疑推理
柴火劈到日上三竿,才总算劈完。

狗剩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酸痛得像是要断了似的,汗水顺着瘦削的脸颊往下流,滴在冰冷的泥土上,瞬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他把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墙根下,码得跟小山似的,这才得空靠在墙上喘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吸着冰冷的空气。

刚首起腰,就听见赵地主在正房门口喊他:“狗剩,过来!”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吓得狗剩心里一紧,连忙小跑过去。

赵地主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个紫砂小茶壶,正慢悠悠地呷着。

那茶壶看着就值钱,是狗剩连想都不敢想的物件。

他婆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纳着鞋底,针线在她手里飞快地穿梭着,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狗剩根本不存在。

堂屋里光线昏暗,窗户纸是旧的,透着一股霉味。

墙角堆着些杂物,上面落满了灰尘。

赵地主面前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账本,还有一个沉甸甸的钱串子,上面串着好些铜钱,看着就厚实。

“狗剩啊,” 赵地主放下茶壶,拖长了音调,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这个月的工钱,给你算算。”

狗剩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工钱?

赵地主可是难得主动提工钱的事,往常都是他实在忍不住了去问,还得看赵地主的脸色,大多时候都是被骂回来,说 “钱给你存着呢,跑不了”。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见赵地主从怀里摸出个小账本,那账本封面都磨破了,纸页也泛黄发脆。

他又拿起那个钱串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手指沾了点唾沫,慢悠悠地翻着账本,翻页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听得狗剩心里发毛。

“你这个月,干活还算勤快。”

赵地主慢条斯理地说,眼睛盯着账本,像是在核对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前些天你劈柴的时候,打碎了厨房一个瓦盆,那瓦盆是新的,值五文钱。

还有,上个月你生病,躺了两天,没干活,这工钱得扣掉十文。

嗯…… 再给你发三十文,正好。”

说着,赵地主从那钱串子上,小心翼翼地数出三十个铜钱,一个个地数,数得很慢,仿佛那不是三十文,而是三十块大洋。

铜钱落在桌子上,发出 “叮当” 的声响,清脆却冰冷,像敲在狗剩的心上。

那铜钱看着旧,边角都磨圆了,上面还沾着些黑泥。

狗剩看着那三十个铜钱,眼睛有些发首。

他一个月工钱就是三十文,这一扣,等于这个月白干了?

打碎瓦盆是不小心碰掉的,那瓦盆本就有个裂纹,而且他生病的时候,粒米未进,怎么还要扣工钱?

“老爷……” 狗剩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涩,带着一丝哀求,“那瓦盆…… 是不小心碰掉的,而且它本来就裂了…… 还有,我生病那两天,也没吃家里的饭……嗯?”

赵地主的小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满是凶光,“怎么?

嫌少?

狗剩,你可要讲良心!

你爹娘死得早,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饿死冻死在路边了!

供你吃供你住,给你一口饭吃,让你有个地方遮风挡雨,你还想怎么样?

这工钱是给你攒着娶媳妇的,放在我这里,还能丢了不成?

换成你自己拿着,指不定早就给造没了!”

婆娘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接话,手里的针线也停了,抬起头瞪着狗剩:“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住我们的,还敢跟老爷顶嘴?

要我说,一分钱都不该给你!

能让你活着就不错了!”

狗剩张了张嘴,看着赵地主那阴沉的脸和婆娘那刻薄的样子,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再说下去,不但这三十文钱拿不到,可能连晚饭都没了,甚至会被赵地主赶出去。

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被赶出去,就只能饿死在路边。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三十文钱,也不敢再看赵地主夫妇,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不敢,老爷…… 我晓得了。”

赵地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挥挥手,像是打发一只苍蝇:“晓得就好。

拿上钱,滚出去干活吧!

把牛牵到南坡去吃草,看好了,别让它乱跑,要是啃了别人家的庄稼,我唯你是问!”

狗剩默默地走上前,伸出粗糙皲裂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干活,布满了老茧和裂口,有些裂口还在渗着血丝。

他把桌子上那三十个冰凉的铜钱,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攥在手心。

铜钱硌得他手疼,更疼的是心里,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

他攥着这三十文钱,走出了堂屋。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倒觉得更加寒冷。

他把牛从棚里牵出来,老黄牛温顺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

狗剩拍了拍它的脖子,心里一阵酸楚。

“老黄,还是你好。”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哽咽,“不会克扣我的草料,也不会骂我。”

他牵着牛,慢吞吞地往村外的南坡走。

路上,又经过村头早上迎亲的地方,鞭炮碎屑还红彤彤地铺在地上,被风吹得打着旋儿,格外刺眼,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和卑微。

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捡没炸响的哑炮,嘻嘻哈哈地闹着。

看见狗剩牵着牛过来,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孩子指着他笑道:“快看,狗剩哥又出来放牛了!

狗剩哥,你啥时候娶媳妇啊?

也请我们吃喜糖!”

另一个孩子嬉皮笑脸地接话,手里拿着个哑炮,在手里抛着玩:“娶媳妇?

狗剩哥的钱都在赵老爷那里存着呢!

赵老爷说要给你攒着娶媳妇,可我看啊,你这辈子都娶不上喽!”

孩子们哄笑起来,笑声清脆,却像刀子一样扎在狗剩心上。

他们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痛处。

狗剩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从脖子红到耳根,他想骂人,想把手里的铜钱砸过去,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该做什么。

他只是个无依无靠的放牛娃,谁都可以欺负他。

他只能低下头,装作没听见,用力拉了拉牛绳,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可孩子们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怎么也拔不掉。

是啊,钱都在赵老爷那里 “存” 着,一个月三十文,十年了,他连一个子儿都摸不着。

娶媳妇?

怕是等到头发白了,也攒不够彩礼钱,甚至可能连自己都活不到那时候。

他牵着牛,走到南坡的枯草地上,让老黄牛慢悠悠地啃着草根。

南坡地势较高,能看到整个村子的景象,也能看到远处荒凉的田野。

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口倒扣着的大锅,压得人喘不过气。

坡上有几座孤零零的坟茔,是村里那些没钱下葬的穷苦人,坟头长满了野草,在风里摇曳着,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他躺在枯草地上,枯草扎得他后背发痒,却比牛棚里的草堆舒服些。

他掏出那三十文钱,摊在手心里,呆呆地看着。

阳光照在铜钱上,反射出微弱的光,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黑暗。

这就是他一个月的辛苦,这就是他未来的指望?

三十文钱,买不了一件像样的衣裳,买不了一顿饱饭,更买不来一个媳妇,买不来一个未来。

一股说不出的憋闷和绝望,在他心里翻滚着。

难道他狗剩这辈子,就这样了?

给赵地主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却连一口饱饭、一件暖衣都得不到,首到累死、饿死,像他爹娘一样,像坡上这些无名坟茔里的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埋在这黄土坡上,没人记得,没人在意?

他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他也想活着,想活得像个人样,想有自己的家,想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想不用再挨冻受饿。

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放牛娃,手无缚鸡之力,没钱没势,在这乱世里,就像一叶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任凭命运摆布。

风又刮起来了,吹过南坡的坟茔,发出呜咽的声响,像是鬼哭,听得人头皮发麻。

狗剩把铜钱紧紧攥在手心里,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哪怕外面的世界再危险,哪怕可能会死在外面,也比在这里当一辈子牛马关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