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世情缘录
第1章 雪夜寒梅凋
大靖，咸宁二十七年冬。
雪下得无声无息，将靖国公府的亭台楼阁都裹进一片素白。
偏院里，连最后一丝暖气也散尽了。
十三岁的林未晞跪在床榻边，死死攥着一只手。
那只手己经没有了温度，皮肉下的骨骼硌得她生疼。
“姑娘，节哀。”
太医躬身退出，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雪吞没。
他带走了药箱，也带走了屋里最后一点属于“生”的气息。
母亲苏氏就这么躺着，双目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
可林未晞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窗外那株母亲亲手种下的寒梅，在风里抖落几片残瓣，脆弱得一触即碎。
她也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寒风裹挟着浓郁的熏香闯了进来。
嫡母柳氏到了。
她身披一袭银鼠毛滚边的石青色斗篷，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上面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身后跟着一众仆妇，个个垂手敛目，却又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气焰。
“妹妹走得这般突然，我这做姐姐的，心里实在难受。”
柳氏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哀戚。
她走上前来，用绣着缠枝莲纹样的帕子按了按眼角，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湿痕。
林未晞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握住母亲的手。
柳氏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只半旧的楠木妆奁上。
“未晞，你母亲的丧仪繁琐，不可出一点差错，这是国公府的体面。”
“我得将你母亲的遗物清点入册，统一保管，免得下人手脚不干净，乱了章法。”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林未晞心里猛地一抽。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戒备。
“不。”
她的声音很小，很哑。
“那是母亲的嫁妆。”
柳氏脸上的温和淡去了一分。
“未晞，要懂规矩。”
她使了个眼色。
她身后最健壮的王妈妈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开那只箱子。
“别碰！”
林未晞猛地站起来，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挡在妆奁前。
“母亲尸骨未寒，你们不能这样！”
她嘶声喊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妈妈脸上堆着假笑，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抗拒。
“二姑娘，您让开些，别让奴婢们难做。”
“我不让！”
王妈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她不再废话，粗壮的手臂一伸，抓住林未晞的肩膀，用力向旁边一推。
林未晞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尾椎骨撞得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柳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绸缎鞋面上精致的绣花，几乎要踩到她的手指。
“未晞，别让你母亲走得也不安宁。”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这些东西，我先替你母亲收着。”
仆妇们得了令，再无顾忌。
两个人上前按住林未晞，另外几个则首接撬开了妆奁的锁扣。
箱盖被粗鲁地掀开。
里面的珠钗、玉镯、金簪被一件件拿出来，随意地扔进旁边一个空托盘里。
一支点翠嵌宝的珠钗从托盘边缘滑落，掉在地上。
“当啷”一声脆响。
那声音刺得林未晞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母亲最喜欢的一支钗。
仆妇们还在翻找，动作越来越急切。
一个眼尖的婆子在妆奁底部摸索片刻，用力一按，一块夹板“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夫人，您看！”
婆子惊喜地叫道，从里面捧出几张泛黄的纸，还有一本册子。
柳氏快步上前。
当她看清那几张纸是江南最繁华地段的商铺地契时，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接过地契和账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一刻，她眼中迸发出的灼热光亮，那种赤裸裸的贪婪，被趴在地上的林未晞看得一清二楚。
那光芒，将她脸上所有伪装的哀伤都烧得一干二净。
一个仆妇在翻检衣物时，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蜡丸，极快地塞进了自己的袖笼，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人群后方。
柳氏的余光扫过那边，却没有任何表示。
她收好地契和账册，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早就备好的锦盒里，亲手交给身边的贴身丫鬟。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换上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
她蹲下身，亲自去扶林未晞。
“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她的手触碰到林未晞的手臂。
那触感让林未晞浑身一僵，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柳氏替她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头发，柔声说道。
“以后跟着我，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母亲不在了，我就是你的母亲。”
虚伪。
彻头彻尾的虚伪。
林未晞任由她扶着，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垂着头，死死盯着地面上那支摔坏的珠钗。
一缕深切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恨，在她的心底无声无息地扎下了根。
柳氏带着人走了。
来时浩浩荡荡，去时心满意足。
屋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留下了一室狼藉和死寂。
被撬坏的妆奁敞着口，空荡荡的。
地上散落着几件不值钱的旧衣物。
那支断了的珠钗，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砖地上，翠羽的华光己经黯淡。
林未晞缓缓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她回到床边，重新跪下。
这一次，她没有哭。
眼泪似乎己经在刚才那一摔中，彻底凝固了。
她将断钗放进母亲冰冷的手中，然后将母亲的手放回被子里。
她为母亲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母亲只是睡着了。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跪着，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膝盖己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
她在整理母亲枕头的时候，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
那东西藏在枕芯的最深处，若不是仔细摸索，根本无法发现。
林未晞心中一动，将手伸了进去。
她摸出来的是一枚令牌。
非金非玉，不知是何材质，入手极沉，触感冰凉。
令牌通体漆黑，上面雕刻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奇特花纹，繁复而古老，在微弱的烛光下，那些纹路似乎在缓慢地流动。
雪下得无声无息，将靖国公府的亭台楼阁都裹进一片素白。
偏院里，连最后一丝暖气也散尽了。
十三岁的林未晞跪在床榻边，死死攥着一只手。
那只手己经没有了温度，皮肉下的骨骼硌得她生疼。
“姑娘，节哀。”
太医躬身退出，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雪吞没。
他带走了药箱，也带走了屋里最后一点属于“生”的气息。
母亲苏氏就这么躺着，双目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
可林未晞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窗外那株母亲亲手种下的寒梅，在风里抖落几片残瓣，脆弱得一触即碎。
她也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寒风裹挟着浓郁的熏香闯了进来。
嫡母柳氏到了。
她身披一袭银鼠毛滚边的石青色斗篷，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上面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身后跟着一众仆妇，个个垂手敛目，却又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气焰。
“妹妹走得这般突然，我这做姐姐的，心里实在难受。”
柳氏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哀戚。
她走上前来，用绣着缠枝莲纹样的帕子按了按眼角，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湿痕。
林未晞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握住母亲的手。
柳氏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只半旧的楠木妆奁上。
“未晞，你母亲的丧仪繁琐，不可出一点差错，这是国公府的体面。”
“我得将你母亲的遗物清点入册，统一保管，免得下人手脚不干净，乱了章法。”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林未晞心里猛地一抽。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戒备。
“不。”
她的声音很小，很哑。
“那是母亲的嫁妆。”
柳氏脸上的温和淡去了一分。
“未晞，要懂规矩。”
她使了个眼色。
她身后最健壮的王妈妈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开那只箱子。
“别碰！”
林未晞猛地站起来，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挡在妆奁前。
“母亲尸骨未寒，你们不能这样！”
她嘶声喊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妈妈脸上堆着假笑，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抗拒。
“二姑娘，您让开些，别让奴婢们难做。”
“我不让！”
王妈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她不再废话，粗壮的手臂一伸，抓住林未晞的肩膀，用力向旁边一推。
林未晞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尾椎骨撞得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柳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绸缎鞋面上精致的绣花，几乎要踩到她的手指。
“未晞，别让你母亲走得也不安宁。”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这些东西，我先替你母亲收着。”
仆妇们得了令，再无顾忌。
两个人上前按住林未晞，另外几个则首接撬开了妆奁的锁扣。
箱盖被粗鲁地掀开。
里面的珠钗、玉镯、金簪被一件件拿出来，随意地扔进旁边一个空托盘里。
一支点翠嵌宝的珠钗从托盘边缘滑落，掉在地上。
“当啷”一声脆响。
那声音刺得林未晞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母亲最喜欢的一支钗。
仆妇们还在翻找，动作越来越急切。
一个眼尖的婆子在妆奁底部摸索片刻，用力一按，一块夹板“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夫人，您看！”
婆子惊喜地叫道，从里面捧出几张泛黄的纸，还有一本册子。
柳氏快步上前。
当她看清那几张纸是江南最繁华地段的商铺地契时，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接过地契和账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一刻，她眼中迸发出的灼热光亮，那种赤裸裸的贪婪，被趴在地上的林未晞看得一清二楚。
那光芒，将她脸上所有伪装的哀伤都烧得一干二净。
一个仆妇在翻检衣物时，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蜡丸，极快地塞进了自己的袖笼，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人群后方。
柳氏的余光扫过那边，却没有任何表示。
她收好地契和账册，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早就备好的锦盒里，亲手交给身边的贴身丫鬟。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换上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
她蹲下身，亲自去扶林未晞。
“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她的手触碰到林未晞的手臂。
那触感让林未晞浑身一僵，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柳氏替她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头发，柔声说道。
“以后跟着我，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母亲不在了，我就是你的母亲。”
虚伪。
彻头彻尾的虚伪。
林未晞任由她扶着，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垂着头，死死盯着地面上那支摔坏的珠钗。
一缕深切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恨，在她的心底无声无息地扎下了根。
柳氏带着人走了。
来时浩浩荡荡，去时心满意足。
屋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留下了一室狼藉和死寂。
被撬坏的妆奁敞着口，空荡荡的。
地上散落着几件不值钱的旧衣物。
那支断了的珠钗，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砖地上，翠羽的华光己经黯淡。
林未晞缓缓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她回到床边，重新跪下。
这一次，她没有哭。
眼泪似乎己经在刚才那一摔中，彻底凝固了。
她将断钗放进母亲冰冷的手中，然后将母亲的手放回被子里。
她为母亲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母亲只是睡着了。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跪着，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膝盖己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
她在整理母亲枕头的时候，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
那东西藏在枕芯的最深处，若不是仔细摸索，根本无法发现。
林未晞心中一动，将手伸了进去。
她摸出来的是一枚令牌。
非金非玉，不知是何材质，入手极沉，触感冰凉。
令牌通体漆黑，上面雕刻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奇特花纹，繁复而古老，在微弱的烛光下，那些纹路似乎在缓慢地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