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头痛欲裂,咸涩的海水混着雨水灌入鼻腔,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小说《铁血大明:从三角贸易开始》“南瓜地里追月光的猹”的作品之一,陈致远费尔南多是书中的主要人物。全文精彩选节:头痛欲裂,咸涩的海水混着雨水灌入鼻腔,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陈致远猛地睁开眼,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而出。他不是应该在南太平洋的风暴里,守着颠簸的考察船吗?作为一名专攻大航海时代东西方交流史的学者,他随船出海,是为了追寻古代航线的遗迹。那场突如其来的飓风,轻易撕碎了现代科技的造物。船体断裂的巨响,是他最后的记忆。可现在,他感觉到的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坚硬粗糙的木板。雨点像冰雹一样砸在脸上,让他无...
陈致远猛地睁开眼,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而出。
他不是应该在南太平洋的风暴里,守着颠簸的考察船吗?
作为一名专攻大航海时代东西方交流史的学者,他随船出海,是为了追寻古代航线的遗迹。
那场突如其来的飓风,轻易撕碎了现代科技的造物。
船体断裂的巨响,是他最后的记忆。
可现在,他感觉到的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坚硬粗糙的木板。
雨点像冰雹一样砸在脸上,让他无法睁开眼睛。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西肢百骸传来不属于自己的酸痛和虚弱。
这不是他那副常年泡在图书馆和健身房,保养得当的身体。
这具身体更年轻,也更孱弱,仿佛每一块肌肉都被过度透支。
狂风卷着海浪的咆哮,像巨兽的怒吼在耳边炸响。
他勉强撑起上身,靠在一根粗大的缆绳桩上,视野终于变得清晰。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艘考察船。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码头,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和木制栈桥。
无数造型古朴的木船挤在港湾里,高大的桅杆在风雨中疯狂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船上和岸边,都有许多穿着短褐、头裹布巾的人在大声呼喊,他们的声音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远处的岸上,是连绵的青瓦屋顶,飞翘的檐角在昏暗天色下勾勒出陌生的轮廓。
这不是现代。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是一件早己被雨水和污泥浸透的粗布短衫,破了好几个口子。
裤子更是烂得不成样子,光着的双脚泡在冰冷的积水里,被粗粝的石板磨得生疼。
一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阿爹……船……货……大明朝隆庆元年……”零散的词汇,模糊的画面,还是一个名字——陈致远。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似乎是本地一个破产海商的儿子。
父亲出海遇难,家产被债主夺走,他在这码头上做苦力,只为一口饭吃。
昨天,为了在风暴来临前多挣几个铜板,他扛着超负荷的货物,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这里。
所以,自己占据了这具名为陈致远的少年的身体。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学者,历史的研究者,变成了历史本身的一部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呼喊,想求救,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音节。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操着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方言,没人多看这个倒在码头角落,像条死狗一样的少年一眼。
“后生仔,莫挡路!”
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他的腿,口音生硬,像是某种闽南话的变体。
陈致远听不懂,但他能看懂对方脸上那种鄙夷和不耐。
在这个时代,一个失去依靠的孤儿,命运比蝼蚁还要脆弱。
他挣扎着爬起来,贴着墙根,躲避着来往的人群。
饥饿和寒冷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贩卖炊饼的摊子,老板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准备躲雨。
那刚出炉的饼子散发出的香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除了湿透的破布,一无所有。
绝望,彻骨的绝望。
作为学者,他曾无数次在故纸堆里想象过这个时代。
隆庆开关,东西方航线初步打通,倭寇横行,海盗与海商在刀尖上跳舞。
这是一个充满机遇与财富的时代,也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他曾为那些波澜壮阔的历史而心潮澎湃,可当自己真正置身其中,才发现那所谓的“波澜壮阔”,对底层小人物而言,不过是随时能将自己碾碎的浪花。
他能做什么?
他满脑子的历史知识、地缘政治分析、科技理论,在这里换不来一个铜板,甚至无法让他和人正常交流。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灰蒙。
码头上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一些水手还在加固自己的船只。
陈致远缩在一个堆满货箱的角落里,雨水顺着货箱的缝隙流下来,在他的头顶形成一道水帘。
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也许,就这样死在这里,才是最轻松的解脱。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穿透了雨幕,钻进他的耳朵。
那声音很特别,一方是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另一方,竟然是葡萄牙语。
陈致远猛地抬起头。
不远处的廊檐下,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佛郎机商人正涨红了脸,对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激烈地挥舞着手臂。
那男人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绸衫,留着两撇鼠须,正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Senhor Fernando, por favor, acalme-se! O preço é justo!”(费尔南多先生,请冷静!
这个价格很公道!
)鼠须男人用蹩脚的葡萄牙语安抚道。
那个叫费尔南多的葡萄牙商人显然不买账,他用更响亮的声音咆哮着:“Justo? Você chama isso de justo? Estou pedindo seda de grau superior de Huzhou, não essa porcaria de qualidade inferior! Você acha que sou um idiota?”(公道?
你管这叫公道?
我要的是湖州的上等生丝,不是这种劣质的垃圾货!
你当我是傻子吗?
)鼠须男人似乎听不太懂这番夹杂着怒火的复杂句子,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转头对身边的几个本地商人用闽南话解释着什么。
那几个商人听完,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摇了摇头,似乎在拒绝降价。
鼠须男人转回头,脸上的笑容更加谦卑:“Senhor, meu mestre disse... a seda é boa. Muito boa. Preço bom.”(先生,我的主人说……丝是好的。
非常好。
价格好。
)他的词汇量显然极为有限,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简单的单词。
费尔南多气得笑了起来,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用生硬的官话说道:“你,骗子!
我要最好的货,你给我……垃圾!
这个价钱,不行!”
鼠须男人是本地的通事,专门负责为这些远道而来的番商做翻译和中介。
陈致远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这个通事,要么是水平太差,无法准确传达双方的意思;要么就是故意在中间捣鬼,想要两头吃,欺负费尔南多对本地行情和语言不够精通。
看着费尔南多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再看看那通事脸上藏不住的窃喜和贪婪。
陈致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机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时代,一个精通多国语言,尤其是懂得番邦语言和规矩的人,是何等稀缺的资源。
通事,是海上贸易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一个优秀的通事,甚至能左右一笔生意的成败。
他的葡萄牙语,是在里斯本大学做交换学者时学会的,流利且标准,远不是眼前这个通事那种野路子可比。
可是,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像个快要饿死的乞丐。
谁会相信一个乞丐能说出流利的番邦语言?
只怕一开口,就会被当成疯子乱棍打出去。
他的目光在费尔南多和通事之间来回逡巡。
费尔南多的脸上满是焦躁和不甘,显然这批货对他很重要。
而那个通事,则有恃无恐,仗着语言的壁垒,把这个佛郎机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会冻死饿死在这个角落里。
赌一把!
陈致远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踉跄着走出货箱的阴影,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几个人。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让他本就狼狈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凄惨。
挑担的汉子、码头的管事,都用嫌恶的眼神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少年。
“滚开,叫花子!”
通事回头看到他,立刻不耐烦地呵斥道。
陈致远没有理他,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费尔南多,用一种清晰、标准,带着学者特有严谨口吻的葡萄牙语,缓缓地开了口。
“Senhor, ele não está traduzindo honestamente para você.”(先生,他没有如实为您翻译。
)声音不大,有些沙哑,但在这风雨声和争吵声中,却像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涟漪。
廊檐下的争吵戛然而止。
那个鼠须通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鬼。
那几个本地商人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在说什么鸟语。
而费尔南多,那个暴躁的葡萄牙商人,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
他猛地转过头,锐利的蓝色眼睛像鹰一样锁定了陈致远。
他看到一个浑身湿透、形容枯槁的少年。
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污泥,嘴唇因寒冷而发紫,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
但这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乞丐的畏缩和麻木,反而透着一种与他年龄和外表完全不符的镇定与自信。
费尔南多愣住了。
他在这片东方的土地上闯荡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组合。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说着一口比澳门神学院的修士还要纯正的里斯本腔葡萄牙语。
“O que você disse?”(你说什么?
)费尔南多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惊疑。
陈致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得更近了一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是他唯一的赌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稳定,也更清晰。
“Eu disse, seu tradutor está te enganando.”(我说,你的翻译在欺骗你。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个己经面如土色的通事,继续用葡萄牙语说道:“Ele não lhe disse que a razão pela qual o preço não pode ser negociado é porque a qualidade desta seda não atinge o padrão de ‘fio de ouro’ que você exigiu. Eles estão tentando vender a você seda de grau ‘fio de prata’ pelo preço do grau ‘fio de ouro’.”(他没告诉你,价格谈不拢的原因,是这批丝的品级根本达不到你要求的‘金线’级。
他们想用‘银线’级的货,卖给你‘金线’级的价钱。
)“金线”、“银线”,这是当时生丝贸易中对不同品级生丝的俗称,代表着质量和价格的天壤之别。
陈致远在他研究的史料中见过这些术语。
这番话一出口,效果立竿见影。
费尔南多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眼中最初的惊讶迅速转变为一种审视和精明。
他死死地盯着陈致远,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作为一个常年奔波在海上的商人,他瞬间就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价值无可估量。
而那个鼠须通事,则是浑身一颤,冷汗和着雨水从额角滑落。
他看向陈致远眼神,己经从最初的鄙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惧。
他听不懂那串流利的葡萄牙语,但他听懂了“金线”和“银线”这两个词。
他知道,自己的把戏被彻底揭穿了。
暴雨依旧在倾泻,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港湾的堤岸。
但在这小小的廊檐下,气氛却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改变。
费尔南多不再理会那个己经呆若木鸡的通事,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在陈致远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混杂着惊讶、贪婪与浓厚兴趣的光芒,紧紧地盯着这个衣衫褴褛却语出惊人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