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一九九西年,夏末,六岁的陈观面临着一个选择。小说《青墨时序》是知名作者“吃人的传说”的作品之一,内容围绕主角陈观李柔柔展开。全文精彩片段:一九九西年,夏末,六岁的陈观面临着一个选择。是告诉母亲,那个常年蹲在老槐树下、用手指在地上画着看不见的圆圈的灰白影子,今天旁边多了一个更淡、几乎透明的小影子,正在模仿它的动作?还是继续紧闭双唇,扮演那个他们期望的、终于“正常”了的孩子?选择后者,意味着他将再次独自咽下那份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恐慌。而选择前者……他眼前瞬间闪过上次说出井边那个“湿漉漉的阿姨”后,母亲哭红的双眼,父亲沉重的叹息,以及那场让...
是告诉母亲,那个常年蹲在老槐树下、用手指在地上画着看不见的圆圈的灰白影子,今天旁边多了一个更淡、几乎透明的小影子,正在模仿它的动作?
还是继续紧闭双唇,扮演那个他们期望的、终于“正常”了的孩子?
选择后者,意味着他将再次独自咽下那份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恐慌。
而选择前者……他眼前瞬间闪过上次说出井边那个“湿漉漉的阿姨”后,母亲哭红的双眼,父亲沉重的叹息,以及那场让他肠胃翻江倒海的、名为“驱邪”的法事。
没等他做出决定,一阵尖锐的、仿佛碎玻璃在不断刮擦金属的“哭声”,蛮横地钻入了他的耳膜。
这声音只有他能听见,来自废弃镇公所的方向。
陈观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昨天,为了让母亲安心,他刚刚鼓起勇气,对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撒下了人生第一个重要的谎言:“妈,那个……窗口唱歌的阿姨,好像……不见了?”
现在,这新的、更刺耳的声响,像一记无声的耳光,嘲笑着他的承诺,也撕扯着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静”。
“小观,发什么呆?
快回家吃饭了!”
母亲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始终未曾真正放下的担忧。
陈观猛地回过神,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强迫脸上不要露出任何异样。
他低下头,小跑着回到母亲身边,主动牵住了那只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
“妈,我饿了。”
他听到自己用尽可能正常的声音说。
母亲似乎松了口气,牵着他往家走。
陈观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住镇公所二楼那扇破旧的窗口。
没有身影,但那令人牙酸的“哭声”依旧持续不断地传来,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这种“不一样”,从他记事起就开始了。
他的世界是双重的。
一层是父母、邻居、玩伴构成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表世界**;另一层,则是叠加其上,游荡着各种形态、散发着不同光晕“东西”的**里世界**。
起初他不明白,首言不讳的代价是被玩伴疏远,被邻居指指点点,被贴上“小疯子”、“撞邪”的标签。
父母的焦虑与日俱增,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那场耗尽家财请来“王仙姑”的法事上。
香烛点燃,烟雾缭绕。
仙姑挥舞着桃木剑,又唱又跳,身上散发出一种在陈观看来**极其躁动、杂乱无章的橙红色光晕**。
这光晕非但没有驱散什么,反而惊扰了角落里一个原本沉静的、代表着老旧家具的淡黄色光团,让它不安地波动起来。
最后,仙姑端来那碗决定性的符水——浑浊不堪的水里漂浮着黑色的纸灰和未融开的朱砂碎片,散发着一股混合着烟熏、霉味和古怪草药气的刺鼻味道。
“喝了它!
喝了就干净了!
什么都看不见了!”
仙姑的声音嘶哑而笃定。
陈观抬起头,看向父母。
母亲的眼睛里是近乎燃烧的期盼,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父亲嘴唇紧抿,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看不见。
他们真的看不见仙姑身上那团糟乱的光,也看不见角落里受惊的能量。
他们活在一个单薄的、只有固定色彩的世界里,并坚信这碗味道可怕的水是唯一的解药。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将他包裹。
这孤独远比那些“东西”本身更让他害怕。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
在父母几乎要凝固的注视下,他伸出小手,捧起了那只粗陶碗。
碗壁冰凉刺骨。
他闭上眼,屏住呼吸,将那碗充斥着灰烬和苦涩味道的液体,当作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小口小口地,强忍着喉头阵阵涌起的恶心感,吞了下去。
味道糟糕透顶,像吞下了燃烧后的垃圾和腐烂的根茎,从舌头一路烧灼到胃袋深处。
屋子里死寂一片。
“怎么样?
看见……还看见什么了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问。
陈观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房间。
仙姑身上躁动的橙红减弱了,但仍在;角落里那团淡黄平静了些,但还在;窗外院墙根下,那片代表青苔的湿绿能量,依旧鲜亮。
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看着母亲那双几乎要将他吸进去的、充满绝望期盼的眼睛,看着父亲紧握的、骨节发白的拳头。
一个决定,如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落入了他的心底。
**他们看不见。
那么,关于那个世界,他从此以后,一个字也不会再说。
**他努力调动脸上所有能控制的肌肉,挤出一个属于六岁孩子的、带着迷茫和疲惫的表情,小声说:“妈……那个……窗口唱歌的阿姨,好像……不见了?”
狂喜瞬间淹没了母亲的脸,她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嚎啕大哭,反复念叨着:“好了!
真的好了!
仙姑显灵了!”
父亲也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仙姑志得意满地开始收拾行头。
陈观的脸埋在母亲带着皂角香和泪水的肩头,眼睛却睁得很大,看着墙壁上那片水渍留下的、形状奇特的深褐色能量残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独自面对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并为自己制定生存的法则。
几天后的黄昏,放学回家的陈观,再次路过了那口老井。
井边,那个“湿漉漉的阿姨”幽冷的淡蓝色光晕依旧,散发着一股吸引人靠近的微弱力量。
以前,他会下意识地躲避那股力量,心中惶惑。
但这一次,他想起了符水烧灼喉咙的感觉,想起了母亲绝望的眼神。
他低下头,没有去看那团淡蓝,脚下步伐加快,心里清晰地默念着刚刚萌芽的准则:**“无害,无视;有害,远离……”**他紧盯着前方自家的门楣,首到走过井边,那股若有若无的牵引感终于消失。
他悄悄松了口气,一种混合着轻松与更深沉孤独的感觉涌了上来——这条只能靠自己在黑暗中摸索的路,他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的童年,从此被清晰地分割。
表面上,他是一个逐渐变得沉默、但总算“正常”了的男孩。
内里,他却是一个行走在双重世界边界上的孤独哨兵,警惕地分辨着来自里世界的信号,用自己总结的、粗糙却有效的法则,小心翼翼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汽水的甘甜早己被符水的苦涩覆盖,而那份深埋心底、独自面对整个不可见世界的庞大秘密,成为了他童年唯一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