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你的合约夫人是古籍修复师

第1章 墨香

北京的深秋,天空是一种澄澈而高远的蓝。

国家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内,时间仿佛被刻意调慢了流速,只有尘埃从高窗斜射而入的光柱中,悠然起舞。

苏瑾坐在宽大的修复台前,鼻尖萦绕着的是宣纸、糨糊、以及岁月沉淀下来的、独特的陈旧纸张气息。

这味道让她安心。

她正专注于眼前一页残破的明代《永乐大典》散页。

纸张脆弱得如同蝴蝶的翅膀,边缘满是虫蛀和焦黄的痕迹。

她戴着薄如蝉翼的白手套,手持细长的镊子,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沉睡千年的梦。

每一次呼吸都刻意放轻,每一次下笔补纸,都凝神静气。

就在她即将完成一个关键部位的修补时,放在一旁静音的手机,屏幕固执地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傅承烨。

苏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完美地完成了最后一笔。

然后,她才缓缓放下工具,摘下半边手套,用指尖划过接听键。

“喂。”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长时间专注后的微哑,像浸了水的玉石。

“晚上七点,锦苑老家宴,别迟到。”

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悦耳,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像在陈述一份商业日程。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首奔主题。

“我知道了。”

苏瑾回答,语气平静无波。

“需要我去接你?”

他又问,但语调里听不出丝毫诚意,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礼貌。

“不用,我自己过去。”

“好。”

通话结束,前后不到十五秒。

苏瑾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映出自己模糊的面容。

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将手机放回原处,重新戴好手套,试图回到刚才那种物我两忘的修复状态中。

但那一丝被强行闯入的涟漪,终究是荡开了。

她轻轻抚过刚刚修复好的书页边缘,一种微弱的、属于数百年前的悲怆与沧桑感,顺着指尖的皮肤,隐隐传入心间。

这是她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她能通过触摸,感知到古籍文字中蕴含的、极其微弱的“情绪”。

是著书人的心血,是藏卷者的挚爱,亦是时光流转的叹息。

这是她的天赋,也是她唯一的避难所。

傅家老宅,灯火通明。

与其说是家宴,不如说是一场小型的名利场预演。

苏瑾到得不早不晚,一身简单的藕荷色改良旗袍,外面罩着米白色风衣,长发用一支普通的乌木簪子松松挽起。

她没有化妆,素净的脸上带着一丝从古籍修复室带出来的、尚未完全褪去的沉静书卷气。

与满屋珠光宝气、香气缭绕的傅家女眷和宾客相比,她显得格格不入。

果然,刚一进门,一道略显尖利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哟,咱们的大忙人苏瑾终于来了?

真是难请啊。”

说话的是傅承烨的堂嫂王琳,她扭着腰肢走过来,目光在苏瑾身上扫了一圈,用手在鼻尖前夸张地扇了扇,笑道,“哎呀,你这是刚从哪个古纸堆里钻出来?

身上这味儿……啧,真是独特。”

周围几个女眷掩嘴低笑起来。

苏瑾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声音平稳:“堂嫂说笑了,那是墨香和纸香,沉心静气,比一些浮夸的香水味,更能养人。”

王琳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脸色一僵,随即又扬起笑容,故意亮出手腕上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那是,我们这些俗人,可比不上你这种文化人清高。

对了,快来看看我妈刚得的宝贝,明朝官窑的青花瓷瓶,传家宝呢!

你也开开眼?”

她这话看似热情,实则充满了炫耀和贬低,暗示苏瑾没见过世面。

众人围拢过去,对着那放置在丝绒垫子上的瓷瓶啧啧称赞。

傅承烨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正与几位叔伯谈事,目光偶尔掠过这边,淡漠地停留一瞬,便又移开,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苏瑾被王琳半强迫地拉到瓷瓶前。

“怎么样?

漂亮吧?

这可是花了……”王琳得意地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苏瑾的目光落在瓷瓶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叹。

她对瓷器研究不深,但常年与古物打交道,养出了一种近乎本能的首觉。

这瓶子的釉光过于浮亮,青花发色也略显呆滞,少了真品历经岁月后的内敛宝光。

出于职业习惯,她轻声开口:“堂嫂,这瓶子……或许可以再请更专业的机构鉴定一下。”

王琳脸色立刻变了:“你什么意思?

怀疑这是假的?

苏瑾,你自己不懂这些,就别乱说话!

这可是有证书的!”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瑾身上,带着审视、好奇,以及看好戏的意味。

傅承烨也终于将目光正式投了过来,微微蹙眉,似乎不满她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烦。

苏瑾感受到那些视线,如同细密的针,扎在背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细微波澜。

她知道,在这里,她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是岌岌可危的苏家,是那份她与傅承烨签下的、为期三年的“合作婚姻”协议。

她不能退,也不能失态。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明永乐、宣德时期的青花,使用的是苏麻离青料,特点是铁锈斑深入胎骨,自然晕散,侧光看有锡光。

而这件,”她伸手指向瓶身的一处纹饰,“斑痕浮于表面,晕散僵硬,更像是现代化学料模仿的效果。

另外,瓶底的胎质过于细腻均匀,少了老窑特有的火石红和粘砂感。

堂嫂若不信,可以仔细看看瓶底圈足与釉面接壤处,是否有人为做旧的酸蚀痕迹?”

她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每一个专业术语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王琳的脸色由红转白,下意识地凑近瓶子去看,越看,眼神越是惊疑不定。

周围原本奉承的人,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苏瑾不再多言,微微颔首:“我只是建议,最终如何,还是堂嫂自己决定。”

说完,她转身,从容地走向餐厅的方向,将一室的尴尬、震惊和探究的目光,甩在身后。

她不需要去看傅承烨的表情,也能想象出他此刻大概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或许,会多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这不重要。

这场宴会,如同她过去两年经历的许多次一样,是一场需要打起精神应对的战役。

只是今天,她用她的专业知识,打了一场漂亮的“隐形”反击。

然而,当她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庭院景色时,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丝疲惫。

家族企业资金链断裂的危机,父亲电话里疲惫的叹息,傅承烨永无止境的冷漠,以及这个圈子里无处不在的轻视……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白天修复古籍时,感受到的那缕属于历史的悲怆。

或许,她与那页残破的古籍,并无不同。

都在等待一场救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修复”。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苏小姐吗?

我是林薇薇。

我回来了,关于承烨,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林薇薇。

那个存在于傅承烨钱夹旧照里,存在于傅家人口中偶尔提及的叹息里,存在于她和傅承烨这份畸形合约根源处的——白月光。

苏瑾看着那条短信,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湮灭在夜色里,映照出她平静无波的眼眸。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