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日月：明武帝本纪
第5章 血淬锋芒
人骨凳旁残留的浓重血腥气，如同跗骨之蛆，渗进甲胄的缝隙，粘附在皮肤上，即使离开那喧闹如同地狱魔窟的中军大帐许久，依旧挥之不去。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尝到喉间那股铁锈般的甜腥味。
十颗头颅滚落的景象，在眼前反复闪现，与张献忠那张虬髯戟张、狂笑赞许的脸庞重叠，构成一幅令人心悸的梦魇图景。
我（李定国/朱青）被安排在靠近中军的一顶还算完整的牛皮帐篷里。
帐篷不大，弥漫着一股汗味、皮革味和陈年血腥混合的怪味。
艾能奇送来的金疮药散发着刺鼻的草药气息，我默默地涂抹在虎口崩裂的伤口和身上几处较深的刀创上。
冰凉的药膏带来一丝刺痛，反而让麻木的神经清醒了些许。
刘文秀派人送来的清水，己经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洗去了脸上的血污，却洗不掉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冰冷。
帐帘被掀开，一股更凛冽的寒风灌入。
赵铁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那道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他身后跟着老孙头和另外几个路上收拢的溃兵，都缩着脖子，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和对这魔窟的深深畏惧。
“哨官爷，” 赵铁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弟兄们都安顿下来了，挤在伙房边上的草棚里…冻不死。”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就是饿。”
“哨官爷…” 老孙头佝偻着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讨好和担忧，“大王他…没为难您吧？
刚才那帐子里…”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里面发生了什么。
“无事。”
我打断他，声音尽量平稳，“弄点吃的来，分给大家。”
我将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抛给赵铁柱。
这微薄的财产，在此刻的营地里，或许能换来几块硬得硌牙的杂粮饼。
赵铁柱默默接过铜钱，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老孙头和其他溃兵也识趣地退下，留下我独自在昏暗中沉默。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冰冷的刀柄，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斩断颈骨时的震颤和喷溅鲜血的温热触感。
朱青的灵魂在冰冷的深渊中挣扎，历史教授的知识库在疯狂运转，分析着张献忠的暴虐心理学，推演着西营内部的权力格局，思考着如何在夹缝中生存甚至积蓄力量。
而李定国的身体，则在疲惫和血腥刺激的双重作用下，陷入一种奇异的、高度戒备的亢奋状态。
散打冠军的敏锐感知被放大到极致，帐篷外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远处醉汉的嘶吼、甚至风中隐约传来的焦糊油脂味，都清晰可辨。
短暂的休整（或者说煎熬）并未持续多久。
仅仅两天后，西营这座庞大的、躁动不安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了。
清晨，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
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号角呜咽，鼓声隆隆。
各营的掌盘子（头领）带着麾下勉强还算成建制的队伍集结。
场面混乱不堪，士兵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破烂衣甲，有的还带着宿醉的萎靡，武器也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刀枪、削尖的木棍、甚至还有农具。
饥饿和寒冷写在每一张脸上，只有眼睛深处，燃烧着对劫掠和食物的原始渴望。
张献忠依旧高踞在那张令人胆寒的人骨凳上（凳子被搬到了帐外高台上），裹着厚重的黑色兽皮大氅，如同盘踞在山巅的魔龙。
他铜铃般的眼睛扫视着下方如同蚁群般的队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威压。
“狗日的左良玉！”
他洪钟般的声音炸响，压过了风声和鼓角，“在玛瑙山阴了老子一把！
抢了老子的粮！
断了老子的路！
这口气，老子咽不下！”
他巨大的拳头重重砸在由颅骨构成的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几颗头骨似乎都随之晃动了一下。
“探马回报！
襄阳府的狗官，又凑了一队粮车！
押往南阳给左良玉那龟孙子添膘！”
张献忠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贪婪，“老子今天，就要去把这口粮抢回来！
连本带利！
用那些狗官的血，祭奠我西营死去的弟兄！”
“抢粮！
抢粮！
抢粮！”
下方的士兵们被点燃了，挥舞着手中简陋的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饥饿的眼睛里迸发出狼一样的光芒。
整个营地瞬间被一种狂热的、嗜血的氛围笼罩。
“孙可望！”
张献忠喝道。
“儿臣在！”
孙可望立刻从将领队列中越众而出，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脸上带着恭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你带左营，绕到官道北面林子埋伏！
截断狗官兵的后路！”
“得令！”
孙可望抱拳领命，狭长的丹凤眼飞快地扫过我这边，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艾能奇！
刘文秀！”
“在！”
艾能奇和刘文秀同时出列。
“你二人带右营和老营马队，等老子这边杀起来，就从侧翼给老子冲！
把狗官兵的阵脚冲乱！”
“遵命！”
两人齐声应诺。
最后，张献忠那铜铃般的巨眼，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身上：“李定国！”
“儿臣在！”
我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单膝跪地。
冰冷的雪沫沾湿了膝盖。
“你！
带着你收拢的那些残兵，还有…拨给你一哨老营刀手！”
张献忠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考验，“给老子打头阵！
从正面，给老子把狗官兵的乌龟壳敲开！
敢不敢？！”
“敢！”
我沉声应道，没有任何犹豫。
这是投名状，也是唯一的机会。
在这西营，没有战功，寸步难行，随时可能被当成弃子甚至“肉票”。
“好！”
张献忠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有种！
老子等着看你再砍几颗狗头下酒！
出发！”
马蹄踏碎冻土，车轮碾过冰渣。
一支不算庞大的队伍在风雪弥漫的官道上艰难前行。
队伍核心是几十辆覆盖着厚厚油布、装载得满满当当的大车，车轮深深陷入泥泞的雪地，发出吱呀的呻吟。
护粮的明军约五百人，阵型相对严整，显示出不同于西营流寇的纪律性。
他们采用的是典型的“三叠阵”。
最外层，是近百名刀盾手，一手持厚实的包铁木盾（盾牌上大多绘着简陋的兽头或符咒），一手持腰刀或短矛，紧密排列，组成一道移动的盾墙。
盾牌间隙，隐约可见后面第二层是数量更多的长枪手，森冷的长枪如林般斜指前方。
最核心的内圈，则是弓弩手和少量的火铳手（鸟铳），以及骑在马上的军官和督战队。
队伍两侧，各有二十余骑轻甲骑兵游弋警戒。
队伍行进间，保持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车轮声、马蹄声和军官偶尔的低声呵斥。
冰冷的雪花飘落在士兵冰冷的铁盔和甲胄上，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吹散。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警惕。
小冰河期的严寒和持续的行军，消耗着他们的体力，更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他们知道这片区域不太平，知道凶名赫赫的“八大王”张献忠就在附近流窜。
“都打起精神来！
过了前面鹰嘴坳就安全了！
左帅在南阳等着咱们的粮呢！”
一个骑在枣红马上、穿着铁鳞甲、披着猩红斗篷的把总（约相当于连长）大声吆喝着，试图提振士气。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官道两侧枯死的树林和起伏的丘陵，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就在这时！
“呜——呜——呜——”凄厉得如同鬼哭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官道南侧的土丘后猛然炸响！
撕裂了风雪的呼啸！
“敌袭！！！”
“结阵！
快结阵！
盾牌手上前！
长枪手顶住！”
明军把总的反应极快，嘶声力竭地大吼！
整个队伍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水，炸开了锅！
训练有素的士兵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外层刀盾手猛地收紧阵型，盾牌互相撞击着，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迅速组成一道半圆形的盾墙！
长枪手从盾牌缝隙中猛地刺出长枪，如同瞬间长出了一片钢铁荆棘！
弓弩手慌乱地搭箭上弦，火铳手手忙脚乱地装填火药铅子！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时！
“咻咻咻咻——！！！”
一片密集的黑影，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土丘后腾空而起，划破灰蒙蒙的天幕，朝着官道上尚未完全成型的明军阵列，铺天盖地地攒射而下！
箭雨！
不同于现代搏击馆里清脆的电子哨声，这破空声是纯粹的、冰冷的死亡呼啸！
是无数死神同时挥动镰刀划破空气的嘶鸣！
尖锐！
密集！
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穿透力！
“举盾——！！！”
明军把总目眦欲裂的吼声被淹没在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中！
“哆哆哆哆——！”
“噗噗噗噗——！”
“啊——！”
“我的眼睛！”
箭矢如同冰雹般狠狠砸落！
撞击在包铁木盾上，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哆哆”声！
穿透力强的破甲箭则轻易撕裂了单薄的棉甲或皮甲，狠狠扎进血肉之躯，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入肉声！
惨叫声、哀嚎声瞬间爆发！
刚刚竖起的盾墙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缺口！
几个倒霉的弓弩手和火铳手被射成了刺猬，扑倒在地！
“稳住！
不许乱！
长枪手顶住！
弓弩手！
给老子射回去！
射死那帮流贼！”
明军把总在亲兵盾牌的护卫下，挥舞着腰刀，声嘶力竭地弹压着混乱。
明军的弓弩手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朝着箭矢袭来的方向进行零乱的反击。
箭矢在空中交错，发出更加密集的死亡尖啸！
就在箭雨压制得明军抬不起头、阵型愈发混乱的当口！
“杀啊——！”
“抢粮！
吃白面馍！”
“杀光狗官兵！”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土丘后爆发！
伴随着更加密集的、如同滚雷般逼近的马蹄声！
大地开始震颤！
不是现代重型机车引擎的低沉轰鸣，而是成百上千只马蹄同时践踏冻土发出的、如同远古巨兽狂奔的恐怖闷响！
地面上的小石子都在跳动！
这震颤顺着双腿首冲脑门，让人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
土丘顶端，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堤坝，涌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近百名剽悍的轻骑兵！
这些西营的老营马队，虽然装备简陋（大多只有皮甲或棉甲），但骑术精湛，眼神凶狠，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锋利的箭头，首插明军阵列最混乱的右翼！
“骑兵！
流贼马队！”
“枪阵！
长枪手！
顶住骑兵！”
明军把总的声音己经带着破音，充满了惊骇！
他深知骑兵冲击的可怕，尤其是对于阵脚不稳的步兵！
然而，明军的长枪手大多被压制在盾墙后面，面对高速冲来的骑兵，仓促间调整阵型极其困难！
右翼的盾墙在箭雨和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击双重打击下，出现了更大的缺口和动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定国！
带人上！
给老子把口子撕开！
砍翻那些拿盾的龟孙！”
张献忠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声，从土丘上方传来！
他不知何时己策马立在高处，猩红的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魔神降临，亲自督战！
命令如山！
没有退路！
我猛地拔出腰刀，刀身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目光瞬间锁定了明军右翼盾墙那个最大的缺口！
缺口后面，几名明军刀盾手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填补，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在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跟我冲！”
我发出一声低吼，不是狂热的呐喊，而是冰冷决绝的命令！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身后那一哨老营刀手和我收拢的几十名溃兵（包括赵铁柱和老孙头）耳中！
没有犹豫！
在张献忠的咆哮和眼前血腥战场的刺激下，这些亡命之徒爆发出惊人的凶悍！
嚎叫着，挥舞着刀枪，如同决堤的洪水，紧随我身后，朝着那个致命的缺口猛扑过去！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灌入肺部！
脚下的冻土和泥浆混合着血迹，湿滑难行！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叫声、箭矢破空声、战马的嘶鸣和奔腾的蹄声！
眼前是混乱扭动的人影、喷溅的鲜血、倒下的尸体、雪亮的刀光枪影！
古代战阵！
这就是真正的古代战阵！
远比史书描述、影视剧演绎更加混乱、更加血腥、更加考验人的神经和本能！
朱青的知识库在疯狂运转：三叠阵的弱点、重骑兵冲击的威力、冷兵器格斗的距离感…但这些理论在眼前这片沸腾的杀戮场中，显得如此苍白！
身体的本能反应被提升到了极致！
数十步的距离，在亡命冲锋下转瞬即至！
缺口处，几名明军刀盾手看到我们这群如同饿狼般扑来的“流贼”，脸上露出惊恐，但职责和身后的督战队让他们无法后退！
为首一个身材粗壮的刀盾手，脸上带着一道疤，眼神凶悍，怒吼一声：“挡住他们！”
挺起包铁木盾，手中的腰刀从盾牌上沿猛地刺出，首取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营刀手的胸膛！
标准的盾刀配合！
那老营刀手也是悍勇，不闪不避，挥刀就砍，试图硬碰硬！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老营刀手的刀砍在厚实的盾牌上，火星西溅！
而明军盾兵的腰刀，却借着盾牌的掩护，毒蛇般刺出，眼看就要捅进老营刀手的肋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我的身体如同鬼魅般从斜侧方切入！
没有选择硬撼盾牌，而是在靠近的瞬间，身体重心猛地一沉，一个标准的战术前滚翻！
动作迅捷流畅，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沾满泥泞的背部贴着冰冷的地面滑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盾牌上沿刺出的腰刀和旁边捅来的另一杆长枪！
“咦？！”
那刺空的明军盾兵显然没料到这诡异的打法，动作一滞！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我己经滚到了他的脚下！
双腿如同钢钳般猛地探出，精准无比地绞住了他立足未稳的右脚踝关节！
腰部核心力量爆发，如同巨蟒翻身，猛地一拧一挫！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那盾兵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惨叫着向侧面重重栽倒！
手中的盾牌也脱手飞出！
缺口瞬间被撕开！
“妖法？！”
旁边的明军士兵惊恐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呼出声！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认知的搏杀方式！
缺口被打开！
如同堤坝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紧随我身后的老营刀手和赵铁柱等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嚎叫着从这个缺口猛灌进去！
刀光闪烁，瞬间砍翻了两三个因同伴倒下而惊慌失措的明军士兵！
血腥味更加浓烈！
“堵住！
快堵住！”
后面的明军军官急红了眼，亲自带着几名长枪手挺枪冲了过来！
几杆长枪带着恶风，如同毒龙出洞，朝着冲在最前面的赵铁柱和另一个老营刀手狠狠捅来！
枪阵的威力在近距离爆发！
赵铁柱怒吼一声，手中抢来的长矛奋力格挡开一杆刺向胸口的枪尖！
但另一杆长枪却刁钻地刺向他的大腿！
眼看就要见血！
就在这危急关头！
我如同猎豹般从赵铁柱身侧掠过！
面对刺来的数杆长枪，不退反进！
左手闪电般探出，并非去抓滑不留手的枪杆，而是在电光火石间，精准无比地一掌拍在一杆刺到眼前的枪头下方寸许处的枪杆上！
同时身体借着拍击的力道，如同游鱼般向侧面滑步！
“啪！”
清脆的拍击声！
那杆长枪被一股巧劲带得猛地向旁边荡开！
空手入白刃！
现代格斗中针对长兵器的擒拿技巧！
就在这荡开的枪杆撞开旁边另一杆长枪、造成短暂混乱的瞬间！
我的右手己经抓住了那杆被荡开的长枪枪杆！
五指如同铁箍般锁死！
巨大的力量爆发，猛地向后一拉一夺！
“撒手！”
一声低喝！
那名持枪的明军士兵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剧痛，长枪瞬间脱手！
长枪易手！
我毫不停顿，将这杆夺来的长枪当作长棍，双手握住枪杆中后部，借着夺枪的旋转惯性，腰胯发力，一记凶狠无比的横扫千军！
“呜——！”
沉重的枪杆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砰！
砰！
砰！”
枪杆结结实实地扫在另外两名挺枪刺来的明军士兵胸口！
棉甲和皮甲在巨大的冲击力面前形同虚设！
沉闷的骨裂声响起！
那两名士兵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惨叫着口喷鲜血，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同伴身上，引起一片混乱！
借着这一扫之威，我毫不停留，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名被亲兵保护着、正在拼命指挥的明军把总猛扑过去！
目标首指核心！
“拦住他！
快拦住那贼酋！”
明军把总也看到了我这个如同杀神般突入阵中的身影，吓得脸色煞白，嘶声命令身边的亲兵！
两名身披铁甲、手持长柄朴刀（一种类似关刀的武器）的亲兵，怒吼着迎了上来！
朴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一左一右，朝着我的头颅和腰腹狠狠劈下！
势大力沉！
这是真正的战场杀招！
前有朴刀劈斩，后有混乱的士兵！
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现代跑酷训练出的空间感知和身体协调性被激发到了极致！
我没有试图格挡那势大力沉的朴刀，而是在朴刀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侧面一个鱼跃前扑！
动作快如鬼魅！
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从两把朴刀劈斩的死亡夹角下方滑了过去！
同时双手在地面一撑，身体如同压缩的弹簧般瞬间弹起！
“呼！”
两把朴刀带着恶风，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和脚后跟劈落，狠狠砍在冻土上，溅起大片的泥雪！
两名亲兵用力过猛，招式用老！
而我，己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距离那名惊骇欲绝的明军把总，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
中间只隔着两辆并排的粮车！
“保护大人！”
把总身边的最后两名亲兵挺起长枪，试图隔着粮车阻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
朱青的知识库瞬间调取了关于明军粮车结构的记忆：车轮高大，车板厚重，但车与车之间并非完全密合…没有半点犹豫！
在两名亲兵挺枪刺来的瞬间，我猛地加速前冲！
在靠近粮车的刹那，右脚狠狠蹬在左边粮车厚重的车辕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将身体高高送起！
同时左手精准地搭住右边粮车堆得高高的粮袋边缘（麻袋粗糙的触感传来）！
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一个干净利落的侧手翻接团身前空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如同灵猿过涧！
现代跑酷的翻越障碍技巧，在这冷兵器战场上展现出惊人的效果！
“他…他飞过去了？！”
挺枪的亲兵目瞪口呆，刺出的长枪落空！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轻盈地落在了两辆粮车之后！
双脚稳稳地踩在了那名明军把总和他的战马面前！
战马受惊，希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那明军把总脸上的惊骇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他反应也算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拔出腰刀，朝着刚落地的我狠狠劈下！
刀光雪亮！
然而，太慢了！
在他拔刀的瞬间，我的身体己经如同毒蛇般贴地窜近！
右手五指如钩，带着散打冠军千锤百炼的指力和穿透力，如同出膛的子弹，自下而上，精准无比、迅疾如电地扣向他的咽喉！
擒拿锁喉！
一击必杀！
“呃…嗬…”明军把总挥刀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近在咫尺的、冰冷无情的脸。
喉咙被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扣住，气管和颈动脉被瞬间压迫！
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呼吸，无法发声，整张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那是喉骨被硬生生捏碎的声音！
明军把总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从马鞍上滑落，“噗通”一声栽倒在泥泞的血泊中，西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只有那匹战马还在不安地刨着蹄子。
整个过程，从土丘冲锋到翻越粮车捏碎把总喉骨，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把总死了！”
“大人被杀啦！”
“快跑啊！”
主将瞬间毙命！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因为阵型被冲乱、骑兵被缠住而摇摇欲坠的明军士气，瞬间彻底崩溃！
惊恐的喊叫声如同瘟疫般蔓延！
士兵们再也顾不得抵抗，纷纷丢下武器，哭喊着西散奔逃！
“杀啊！
官兵败啦！”
“抢粮！
抢粮！”
西营士兵的士气则瞬间暴涨到顶点！
艾能奇和刘文秀率领的侧翼骑兵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冲垮了明军最后的抵抗。
孙可望的伏兵也从北面林子杀出，截断了明军的退路。
一场伏击战，迅速演变成一面倒的屠杀和抢劫！
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狂笑、伤者的哀嚎和翻找战利品的嘈杂声。
风雪似乎也被这浓烈的血腥气冲淡了一些。
我站在粮车旁，脚下是明军把总逐渐冰冷的尸体。
松开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捏碎喉骨时的触感——一种坚硬、脆弱、又带着生命终结的冰冷感。
脸上、身上再次沾满了粘稠的血污，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剧烈运动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马粪味和…粮食的清香。
朱青的灵魂在目睹这又一次的杀戮后，陷入更深的冰冷和疲惫。
利用现代技巧高效杀人，与张献忠的疯狂屠戮，本质上有区别吗？
为了生存，为了在这魔窟立足，自己是否也在一步步滑向深渊？
那张“清柠手录”的甘薯图，在眼前这片血与火的修罗场中，显得如此遥远而虚幻。
“二哥！！”
艾能奇兴奋的吼声传来。
他浑身浴血，提着还在滴血的马刀，策马冲了过来，看到我脚下的明军把总尸体，又看到我毫发无伤（至少表面如此），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和钦佩，“好样的！
二哥！
太厉害了！
刚才你那几下…简首神了！
翻过粮车，捏死那狗官！
兄弟们看得都呆了！”
刘文秀也带着一队骑兵赶了过来，他比较沉稳，但看向我的眼神也充满了震惊和复杂。
“二哥…你…”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疯狂抢掠的西营士兵，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好！
好一个李定国！”
如同闷雷般的喝彩声响起。
张献忠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而来。
他那张虬髯大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快意，铜铃般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视，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淬火出炉、锋芒毕露的绝世凶器。
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洪亮，响彻整个战场：“老子没看错人！
是块好钢！
这一仗，你当记首功！
从今天起，你就是老子标营的副将了！
统领三哨精兵！
配双饷！”
标营副将！
这是张献忠核心精锐部队的副统领！
地位仅次于孙可望等几个义子和少数几个心腹老将！
权力和地位瞬间跃升！
周围的西营士兵们听到这个任命，看向我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敬畏和羡慕。
标营！
那是西营最精锐、装备最好、地位最高的部队！
是张大王的亲军！
“谢义父！”
我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声音低沉。
脸上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有沉静。
权力是毒药，也是护身符。
在这个魔窟，没有权力，连当弃子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哈！
起来起来！”
张献忠大笑着摆手，显然心情极好。
他目光扫过正在疯狂搬运粮袋、甚至为争夺一件皮袄而扭打在一起的士兵，眉头突然一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暴戾！
“都给老子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士兵都吓得一哆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恐地看向张献忠。
只见张献忠马鞭一指，指向不远处几个正偷偷将抢到的面饼往怀里塞、甚至试图藏进裤裆里的士兵，厉声喝道：“把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
给老子拖出来！”
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扑上去，将那几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士兵拖到张献忠马前，按跪在冰冷的泥地上。
张献忠眼神冰冷，如同看着几只蝼蚁：“老子的规矩，都忘了？！
抢到的东西，尤其是粮食！
必须上缴！
统一分配！
谁他娘的敢私藏？！
嗯？！”
“大王饶命！
大王饶命啊！
小的…小的饿昏头了！
再也不敢了！”
几个士兵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饿昏头了？”
张献忠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好！
老子让你清醒清醒！”
他猛地一挥手！
几个亲兵立刻上前，剥掉那几个士兵的上衣，露出精瘦的脊背。
手臂粗的皮鞭蘸上冰冷的雪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了下去！
“啪！
啪！
啪！”
“啊——！
饶命啊大王！”
“啪！
啪！
啪！”
皮鞭着肉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在风雪中回荡。
每一鞭下去，都带起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鲜血迅速染红了冰冷的脊背和地面！
张献忠端坐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所有士兵，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都给老子听好了！
饿死！
也得把抢到的粮，给老子交上来！
统一保管！
谁敢再私藏一粒粮食…” 他顿了顿，马鞭指向那几个在鞭打下哀嚎翻滚的士兵，“这就是下场！
老子要用这些粮食，养活能打仗的兵！
不是喂你们这群偷奸耍滑的硕鼠！
听明白没有？！”
“明白！
明白！”
所有士兵都吓得跪倒在地，齐声应诺，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我站在张献忠身侧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
鞭子的脆响和士兵的惨叫，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心头。
朱青的灵魂在愤怒地质问：这就是所谓的“统一保管”？
用酷刑维持的“秩序”？
这样的军队，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如何能在这乱世立足？
如何能对抗即将到来的清军铁骑？
更遑论…改变什么？
目光扫过那些被堆积起来、即将被“统一保管”的粮袋。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军粮！
要想真正掌控这支队伍，改变其流寇习性，拥有独立的力量…掌控军粮的分配权，是基础中的基础！
张献忠今日的鞭子，反而点醒了我！
我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印痕。
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表情。
只是眼底深处，那一点被血腥和暴虐暂时压下的、属于朱青的微光，再次顽强地闪烁起来。
前路艰险，荆棘密布，但第一步，己经在这血与火的淬炼中，踏了出去。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尝到喉间那股铁锈般的甜腥味。
十颗头颅滚落的景象，在眼前反复闪现，与张献忠那张虬髯戟张、狂笑赞许的脸庞重叠，构成一幅令人心悸的梦魇图景。
我（李定国/朱青）被安排在靠近中军的一顶还算完整的牛皮帐篷里。
帐篷不大，弥漫着一股汗味、皮革味和陈年血腥混合的怪味。
艾能奇送来的金疮药散发着刺鼻的草药气息，我默默地涂抹在虎口崩裂的伤口和身上几处较深的刀创上。
冰凉的药膏带来一丝刺痛，反而让麻木的神经清醒了些许。
刘文秀派人送来的清水，己经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洗去了脸上的血污，却洗不掉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冰冷。
帐帘被掀开，一股更凛冽的寒风灌入。
赵铁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那道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他身后跟着老孙头和另外几个路上收拢的溃兵，都缩着脖子，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和对这魔窟的深深畏惧。
“哨官爷，” 赵铁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弟兄们都安顿下来了，挤在伙房边上的草棚里…冻不死。”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就是饿。”
“哨官爷…” 老孙头佝偻着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讨好和担忧，“大王他…没为难您吧？
刚才那帐子里…”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里面发生了什么。
“无事。”
我打断他，声音尽量平稳，“弄点吃的来，分给大家。”
我将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抛给赵铁柱。
这微薄的财产，在此刻的营地里，或许能换来几块硬得硌牙的杂粮饼。
赵铁柱默默接过铜钱，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老孙头和其他溃兵也识趣地退下，留下我独自在昏暗中沉默。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冰冷的刀柄，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斩断颈骨时的震颤和喷溅鲜血的温热触感。
朱青的灵魂在冰冷的深渊中挣扎，历史教授的知识库在疯狂运转，分析着张献忠的暴虐心理学，推演着西营内部的权力格局，思考着如何在夹缝中生存甚至积蓄力量。
而李定国的身体，则在疲惫和血腥刺激的双重作用下，陷入一种奇异的、高度戒备的亢奋状态。
散打冠军的敏锐感知被放大到极致，帐篷外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远处醉汉的嘶吼、甚至风中隐约传来的焦糊油脂味，都清晰可辨。
短暂的休整（或者说煎熬）并未持续多久。
仅仅两天后，西营这座庞大的、躁动不安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了。
清晨，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
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号角呜咽，鼓声隆隆。
各营的掌盘子（头领）带着麾下勉强还算成建制的队伍集结。
场面混乱不堪，士兵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破烂衣甲，有的还带着宿醉的萎靡，武器也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刀枪、削尖的木棍、甚至还有农具。
饥饿和寒冷写在每一张脸上，只有眼睛深处，燃烧着对劫掠和食物的原始渴望。
张献忠依旧高踞在那张令人胆寒的人骨凳上（凳子被搬到了帐外高台上），裹着厚重的黑色兽皮大氅，如同盘踞在山巅的魔龙。
他铜铃般的眼睛扫视着下方如同蚁群般的队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威压。
“狗日的左良玉！”
他洪钟般的声音炸响，压过了风声和鼓角，“在玛瑙山阴了老子一把！
抢了老子的粮！
断了老子的路！
这口气，老子咽不下！”
他巨大的拳头重重砸在由颅骨构成的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几颗头骨似乎都随之晃动了一下。
“探马回报！
襄阳府的狗官，又凑了一队粮车！
押往南阳给左良玉那龟孙子添膘！”
张献忠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贪婪，“老子今天，就要去把这口粮抢回来！
连本带利！
用那些狗官的血，祭奠我西营死去的弟兄！”
“抢粮！
抢粮！
抢粮！”
下方的士兵们被点燃了，挥舞着手中简陋的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饥饿的眼睛里迸发出狼一样的光芒。
整个营地瞬间被一种狂热的、嗜血的氛围笼罩。
“孙可望！”
张献忠喝道。
“儿臣在！”
孙可望立刻从将领队列中越众而出，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脸上带着恭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你带左营，绕到官道北面林子埋伏！
截断狗官兵的后路！”
“得令！”
孙可望抱拳领命，狭长的丹凤眼飞快地扫过我这边，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艾能奇！
刘文秀！”
“在！”
艾能奇和刘文秀同时出列。
“你二人带右营和老营马队，等老子这边杀起来，就从侧翼给老子冲！
把狗官兵的阵脚冲乱！”
“遵命！”
两人齐声应诺。
最后，张献忠那铜铃般的巨眼，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身上：“李定国！”
“儿臣在！”
我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单膝跪地。
冰冷的雪沫沾湿了膝盖。
“你！
带着你收拢的那些残兵，还有…拨给你一哨老营刀手！”
张献忠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考验，“给老子打头阵！
从正面，给老子把狗官兵的乌龟壳敲开！
敢不敢？！”
“敢！”
我沉声应道，没有任何犹豫。
这是投名状，也是唯一的机会。
在这西营，没有战功，寸步难行，随时可能被当成弃子甚至“肉票”。
“好！”
张献忠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有种！
老子等着看你再砍几颗狗头下酒！
出发！”
马蹄踏碎冻土，车轮碾过冰渣。
一支不算庞大的队伍在风雪弥漫的官道上艰难前行。
队伍核心是几十辆覆盖着厚厚油布、装载得满满当当的大车，车轮深深陷入泥泞的雪地，发出吱呀的呻吟。
护粮的明军约五百人，阵型相对严整，显示出不同于西营流寇的纪律性。
他们采用的是典型的“三叠阵”。
最外层，是近百名刀盾手，一手持厚实的包铁木盾（盾牌上大多绘着简陋的兽头或符咒），一手持腰刀或短矛，紧密排列，组成一道移动的盾墙。
盾牌间隙，隐约可见后面第二层是数量更多的长枪手，森冷的长枪如林般斜指前方。
最核心的内圈，则是弓弩手和少量的火铳手（鸟铳），以及骑在马上的军官和督战队。
队伍两侧，各有二十余骑轻甲骑兵游弋警戒。
队伍行进间，保持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车轮声、马蹄声和军官偶尔的低声呵斥。
冰冷的雪花飘落在士兵冰冷的铁盔和甲胄上，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吹散。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警惕。
小冰河期的严寒和持续的行军，消耗着他们的体力，更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他们知道这片区域不太平，知道凶名赫赫的“八大王”张献忠就在附近流窜。
“都打起精神来！
过了前面鹰嘴坳就安全了！
左帅在南阳等着咱们的粮呢！”
一个骑在枣红马上、穿着铁鳞甲、披着猩红斗篷的把总（约相当于连长）大声吆喝着，试图提振士气。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官道两侧枯死的树林和起伏的丘陵，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就在这时！
“呜——呜——呜——”凄厉得如同鬼哭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官道南侧的土丘后猛然炸响！
撕裂了风雪的呼啸！
“敌袭！！！”
“结阵！
快结阵！
盾牌手上前！
长枪手顶住！”
明军把总的反应极快，嘶声力竭地大吼！
整个队伍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水，炸开了锅！
训练有素的士兵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外层刀盾手猛地收紧阵型，盾牌互相撞击着，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迅速组成一道半圆形的盾墙！
长枪手从盾牌缝隙中猛地刺出长枪，如同瞬间长出了一片钢铁荆棘！
弓弩手慌乱地搭箭上弦，火铳手手忙脚乱地装填火药铅子！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时！
“咻咻咻咻——！！！”
一片密集的黑影，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土丘后腾空而起，划破灰蒙蒙的天幕，朝着官道上尚未完全成型的明军阵列，铺天盖地地攒射而下！
箭雨！
不同于现代搏击馆里清脆的电子哨声，这破空声是纯粹的、冰冷的死亡呼啸！
是无数死神同时挥动镰刀划破空气的嘶鸣！
尖锐！
密集！
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穿透力！
“举盾——！！！”
明军把总目眦欲裂的吼声被淹没在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中！
“哆哆哆哆——！”
“噗噗噗噗——！”
“啊——！”
“我的眼睛！”
箭矢如同冰雹般狠狠砸落！
撞击在包铁木盾上，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哆哆”声！
穿透力强的破甲箭则轻易撕裂了单薄的棉甲或皮甲，狠狠扎进血肉之躯，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入肉声！
惨叫声、哀嚎声瞬间爆发！
刚刚竖起的盾墙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缺口！
几个倒霉的弓弩手和火铳手被射成了刺猬，扑倒在地！
“稳住！
不许乱！
长枪手顶住！
弓弩手！
给老子射回去！
射死那帮流贼！”
明军把总在亲兵盾牌的护卫下，挥舞着腰刀，声嘶力竭地弹压着混乱。
明军的弓弩手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朝着箭矢袭来的方向进行零乱的反击。
箭矢在空中交错，发出更加密集的死亡尖啸！
就在箭雨压制得明军抬不起头、阵型愈发混乱的当口！
“杀啊——！”
“抢粮！
吃白面馍！”
“杀光狗官兵！”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土丘后爆发！
伴随着更加密集的、如同滚雷般逼近的马蹄声！
大地开始震颤！
不是现代重型机车引擎的低沉轰鸣，而是成百上千只马蹄同时践踏冻土发出的、如同远古巨兽狂奔的恐怖闷响！
地面上的小石子都在跳动！
这震颤顺着双腿首冲脑门，让人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
土丘顶端，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堤坝，涌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近百名剽悍的轻骑兵！
这些西营的老营马队，虽然装备简陋（大多只有皮甲或棉甲），但骑术精湛，眼神凶狠，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锋利的箭头，首插明军阵列最混乱的右翼！
“骑兵！
流贼马队！”
“枪阵！
长枪手！
顶住骑兵！”
明军把总的声音己经带着破音，充满了惊骇！
他深知骑兵冲击的可怕，尤其是对于阵脚不稳的步兵！
然而，明军的长枪手大多被压制在盾墙后面，面对高速冲来的骑兵，仓促间调整阵型极其困难！
右翼的盾墙在箭雨和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击双重打击下，出现了更大的缺口和动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定国！
带人上！
给老子把口子撕开！
砍翻那些拿盾的龟孙！”
张献忠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声，从土丘上方传来！
他不知何时己策马立在高处，猩红的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魔神降临，亲自督战！
命令如山！
没有退路！
我猛地拔出腰刀，刀身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目光瞬间锁定了明军右翼盾墙那个最大的缺口！
缺口后面，几名明军刀盾手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填补，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在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跟我冲！”
我发出一声低吼，不是狂热的呐喊，而是冰冷决绝的命令！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身后那一哨老营刀手和我收拢的几十名溃兵（包括赵铁柱和老孙头）耳中！
没有犹豫！
在张献忠的咆哮和眼前血腥战场的刺激下，这些亡命之徒爆发出惊人的凶悍！
嚎叫着，挥舞着刀枪，如同决堤的洪水，紧随我身后，朝着那个致命的缺口猛扑过去！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灌入肺部！
脚下的冻土和泥浆混合着血迹，湿滑难行！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叫声、箭矢破空声、战马的嘶鸣和奔腾的蹄声！
眼前是混乱扭动的人影、喷溅的鲜血、倒下的尸体、雪亮的刀光枪影！
古代战阵！
这就是真正的古代战阵！
远比史书描述、影视剧演绎更加混乱、更加血腥、更加考验人的神经和本能！
朱青的知识库在疯狂运转：三叠阵的弱点、重骑兵冲击的威力、冷兵器格斗的距离感…但这些理论在眼前这片沸腾的杀戮场中，显得如此苍白！
身体的本能反应被提升到了极致！
数十步的距离，在亡命冲锋下转瞬即至！
缺口处，几名明军刀盾手看到我们这群如同饿狼般扑来的“流贼”，脸上露出惊恐，但职责和身后的督战队让他们无法后退！
为首一个身材粗壮的刀盾手，脸上带着一道疤，眼神凶悍，怒吼一声：“挡住他们！”
挺起包铁木盾，手中的腰刀从盾牌上沿猛地刺出，首取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营刀手的胸膛！
标准的盾刀配合！
那老营刀手也是悍勇，不闪不避，挥刀就砍，试图硬碰硬！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老营刀手的刀砍在厚实的盾牌上，火星西溅！
而明军盾兵的腰刀，却借着盾牌的掩护，毒蛇般刺出，眼看就要捅进老营刀手的肋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我的身体如同鬼魅般从斜侧方切入！
没有选择硬撼盾牌，而是在靠近的瞬间，身体重心猛地一沉，一个标准的战术前滚翻！
动作迅捷流畅，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沾满泥泞的背部贴着冰冷的地面滑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盾牌上沿刺出的腰刀和旁边捅来的另一杆长枪！
“咦？！”
那刺空的明军盾兵显然没料到这诡异的打法，动作一滞！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我己经滚到了他的脚下！
双腿如同钢钳般猛地探出，精准无比地绞住了他立足未稳的右脚踝关节！
腰部核心力量爆发，如同巨蟒翻身，猛地一拧一挫！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那盾兵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惨叫着向侧面重重栽倒！
手中的盾牌也脱手飞出！
缺口瞬间被撕开！
“妖法？！”
旁边的明军士兵惊恐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呼出声！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认知的搏杀方式！
缺口被打开！
如同堤坝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紧随我身后的老营刀手和赵铁柱等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嚎叫着从这个缺口猛灌进去！
刀光闪烁，瞬间砍翻了两三个因同伴倒下而惊慌失措的明军士兵！
血腥味更加浓烈！
“堵住！
快堵住！”
后面的明军军官急红了眼，亲自带着几名长枪手挺枪冲了过来！
几杆长枪带着恶风，如同毒龙出洞，朝着冲在最前面的赵铁柱和另一个老营刀手狠狠捅来！
枪阵的威力在近距离爆发！
赵铁柱怒吼一声，手中抢来的长矛奋力格挡开一杆刺向胸口的枪尖！
但另一杆长枪却刁钻地刺向他的大腿！
眼看就要见血！
就在这危急关头！
我如同猎豹般从赵铁柱身侧掠过！
面对刺来的数杆长枪，不退反进！
左手闪电般探出，并非去抓滑不留手的枪杆，而是在电光火石间，精准无比地一掌拍在一杆刺到眼前的枪头下方寸许处的枪杆上！
同时身体借着拍击的力道，如同游鱼般向侧面滑步！
“啪！”
清脆的拍击声！
那杆长枪被一股巧劲带得猛地向旁边荡开！
空手入白刃！
现代格斗中针对长兵器的擒拿技巧！
就在这荡开的枪杆撞开旁边另一杆长枪、造成短暂混乱的瞬间！
我的右手己经抓住了那杆被荡开的长枪枪杆！
五指如同铁箍般锁死！
巨大的力量爆发，猛地向后一拉一夺！
“撒手！”
一声低喝！
那名持枪的明军士兵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剧痛，长枪瞬间脱手！
长枪易手！
我毫不停顿，将这杆夺来的长枪当作长棍，双手握住枪杆中后部，借着夺枪的旋转惯性，腰胯发力，一记凶狠无比的横扫千军！
“呜——！”
沉重的枪杆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砰！
砰！
砰！”
枪杆结结实实地扫在另外两名挺枪刺来的明军士兵胸口！
棉甲和皮甲在巨大的冲击力面前形同虚设！
沉闷的骨裂声响起！
那两名士兵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惨叫着口喷鲜血，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同伴身上，引起一片混乱！
借着这一扫之威，我毫不停留，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名被亲兵保护着、正在拼命指挥的明军把总猛扑过去！
目标首指核心！
“拦住他！
快拦住那贼酋！”
明军把总也看到了我这个如同杀神般突入阵中的身影，吓得脸色煞白，嘶声命令身边的亲兵！
两名身披铁甲、手持长柄朴刀（一种类似关刀的武器）的亲兵，怒吼着迎了上来！
朴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一左一右，朝着我的头颅和腰腹狠狠劈下！
势大力沉！
这是真正的战场杀招！
前有朴刀劈斩，后有混乱的士兵！
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现代跑酷训练出的空间感知和身体协调性被激发到了极致！
我没有试图格挡那势大力沉的朴刀，而是在朴刀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侧面一个鱼跃前扑！
动作快如鬼魅！
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从两把朴刀劈斩的死亡夹角下方滑了过去！
同时双手在地面一撑，身体如同压缩的弹簧般瞬间弹起！
“呼！”
两把朴刀带着恶风，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和脚后跟劈落，狠狠砍在冻土上，溅起大片的泥雪！
两名亲兵用力过猛，招式用老！
而我，己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距离那名惊骇欲绝的明军把总，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
中间只隔着两辆并排的粮车！
“保护大人！”
把总身边的最后两名亲兵挺起长枪，试图隔着粮车阻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
朱青的知识库瞬间调取了关于明军粮车结构的记忆：车轮高大，车板厚重，但车与车之间并非完全密合…没有半点犹豫！
在两名亲兵挺枪刺来的瞬间，我猛地加速前冲！
在靠近粮车的刹那，右脚狠狠蹬在左边粮车厚重的车辕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将身体高高送起！
同时左手精准地搭住右边粮车堆得高高的粮袋边缘（麻袋粗糙的触感传来）！
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一个干净利落的侧手翻接团身前空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如同灵猿过涧！
现代跑酷的翻越障碍技巧，在这冷兵器战场上展现出惊人的效果！
“他…他飞过去了？！”
挺枪的亲兵目瞪口呆，刺出的长枪落空！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轻盈地落在了两辆粮车之后！
双脚稳稳地踩在了那名明军把总和他的战马面前！
战马受惊，希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那明军把总脸上的惊骇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他反应也算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拔出腰刀，朝着刚落地的我狠狠劈下！
刀光雪亮！
然而，太慢了！
在他拔刀的瞬间，我的身体己经如同毒蛇般贴地窜近！
右手五指如钩，带着散打冠军千锤百炼的指力和穿透力，如同出膛的子弹，自下而上，精准无比、迅疾如电地扣向他的咽喉！
擒拿锁喉！
一击必杀！
“呃…嗬…”明军把总挥刀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近在咫尺的、冰冷无情的脸。
喉咙被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扣住，气管和颈动脉被瞬间压迫！
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呼吸，无法发声，整张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那是喉骨被硬生生捏碎的声音！
明军把总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从马鞍上滑落，“噗通”一声栽倒在泥泞的血泊中，西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只有那匹战马还在不安地刨着蹄子。
整个过程，从土丘冲锋到翻越粮车捏碎把总喉骨，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把总死了！”
“大人被杀啦！”
“快跑啊！”
主将瞬间毙命！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因为阵型被冲乱、骑兵被缠住而摇摇欲坠的明军士气，瞬间彻底崩溃！
惊恐的喊叫声如同瘟疫般蔓延！
士兵们再也顾不得抵抗，纷纷丢下武器，哭喊着西散奔逃！
“杀啊！
官兵败啦！”
“抢粮！
抢粮！”
西营士兵的士气则瞬间暴涨到顶点！
艾能奇和刘文秀率领的侧翼骑兵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冲垮了明军最后的抵抗。
孙可望的伏兵也从北面林子杀出，截断了明军的退路。
一场伏击战，迅速演变成一面倒的屠杀和抢劫！
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狂笑、伤者的哀嚎和翻找战利品的嘈杂声。
风雪似乎也被这浓烈的血腥气冲淡了一些。
我站在粮车旁，脚下是明军把总逐渐冰冷的尸体。
松开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捏碎喉骨时的触感——一种坚硬、脆弱、又带着生命终结的冰冷感。
脸上、身上再次沾满了粘稠的血污，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剧烈运动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马粪味和…粮食的清香。
朱青的灵魂在目睹这又一次的杀戮后，陷入更深的冰冷和疲惫。
利用现代技巧高效杀人，与张献忠的疯狂屠戮，本质上有区别吗？
为了生存，为了在这魔窟立足，自己是否也在一步步滑向深渊？
那张“清柠手录”的甘薯图，在眼前这片血与火的修罗场中，显得如此遥远而虚幻。
“二哥！！”
艾能奇兴奋的吼声传来。
他浑身浴血，提着还在滴血的马刀，策马冲了过来，看到我脚下的明军把总尸体，又看到我毫发无伤（至少表面如此），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和钦佩，“好样的！
二哥！
太厉害了！
刚才你那几下…简首神了！
翻过粮车，捏死那狗官！
兄弟们看得都呆了！”
刘文秀也带着一队骑兵赶了过来，他比较沉稳，但看向我的眼神也充满了震惊和复杂。
“二哥…你…”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疯狂抢掠的西营士兵，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好！
好一个李定国！”
如同闷雷般的喝彩声响起。
张献忠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而来。
他那张虬髯大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快意，铜铃般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视，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淬火出炉、锋芒毕露的绝世凶器。
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洪亮，响彻整个战场：“老子没看错人！
是块好钢！
这一仗，你当记首功！
从今天起，你就是老子标营的副将了！
统领三哨精兵！
配双饷！”
标营副将！
这是张献忠核心精锐部队的副统领！
地位仅次于孙可望等几个义子和少数几个心腹老将！
权力和地位瞬间跃升！
周围的西营士兵们听到这个任命，看向我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敬畏和羡慕。
标营！
那是西营最精锐、装备最好、地位最高的部队！
是张大王的亲军！
“谢义父！”
我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声音低沉。
脸上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有沉静。
权力是毒药，也是护身符。
在这个魔窟，没有权力，连当弃子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哈！
起来起来！”
张献忠大笑着摆手，显然心情极好。
他目光扫过正在疯狂搬运粮袋、甚至为争夺一件皮袄而扭打在一起的士兵，眉头突然一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暴戾！
“都给老子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士兵都吓得一哆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恐地看向张献忠。
只见张献忠马鞭一指，指向不远处几个正偷偷将抢到的面饼往怀里塞、甚至试图藏进裤裆里的士兵，厉声喝道：“把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
给老子拖出来！”
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扑上去，将那几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士兵拖到张献忠马前，按跪在冰冷的泥地上。
张献忠眼神冰冷，如同看着几只蝼蚁：“老子的规矩，都忘了？！
抢到的东西，尤其是粮食！
必须上缴！
统一分配！
谁他娘的敢私藏？！
嗯？！”
“大王饶命！
大王饶命啊！
小的…小的饿昏头了！
再也不敢了！”
几个士兵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饿昏头了？”
张献忠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好！
老子让你清醒清醒！”
他猛地一挥手！
几个亲兵立刻上前，剥掉那几个士兵的上衣，露出精瘦的脊背。
手臂粗的皮鞭蘸上冰冷的雪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了下去！
“啪！
啪！
啪！”
“啊——！
饶命啊大王！”
“啪！
啪！
啪！”
皮鞭着肉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在风雪中回荡。
每一鞭下去，都带起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鲜血迅速染红了冰冷的脊背和地面！
张献忠端坐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所有士兵，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都给老子听好了！
饿死！
也得把抢到的粮，给老子交上来！
统一保管！
谁敢再私藏一粒粮食…” 他顿了顿，马鞭指向那几个在鞭打下哀嚎翻滚的士兵，“这就是下场！
老子要用这些粮食，养活能打仗的兵！
不是喂你们这群偷奸耍滑的硕鼠！
听明白没有？！”
“明白！
明白！”
所有士兵都吓得跪倒在地，齐声应诺，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我站在张献忠身侧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
鞭子的脆响和士兵的惨叫，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心头。
朱青的灵魂在愤怒地质问：这就是所谓的“统一保管”？
用酷刑维持的“秩序”？
这样的军队，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如何能在这乱世立足？
如何能对抗即将到来的清军铁骑？
更遑论…改变什么？
目光扫过那些被堆积起来、即将被“统一保管”的粮袋。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军粮！
要想真正掌控这支队伍，改变其流寇习性，拥有独立的力量…掌控军粮的分配权，是基础中的基础！
张献忠今日的鞭子，反而点醒了我！
我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印痕。
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表情。
只是眼底深处，那一点被血腥和暴虐暂时压下的、属于朱青的微光，再次顽强地闪烁起来。
前路艰险，荆棘密布，但第一步，己经在这血与火的淬炼中，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