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元凰
第三章：微光
沈嬷嬷那句意味不明的“忘了前世”之后，又过了两日。
这两日，萧令月表现得越发安分守己。
她按时吃饭、喝药，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床上休养，或是坐在窗边那条细缝前，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灰墙和天空，眼神空洞，仿佛真的认了命，成了一具只会呼吸的傀儡。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沈嬷嬷或那小宫女进来，她全身的感官都在无声地张开，捕捉着一切细微的讯息——她们脚步的轻重缓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身上是否带了新的气味，甚至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注意到，送来的饭食依旧简单，但那份清粥里，偶尔会多出几粒零星的肉糜。
汤药的气味也似乎有极细微的变化，添了一两味价格稍贵的滋补药材。
这不是宇文玄会关心的事。
那便只能是沈嬷嬷的手笔。
这位面冷心硬的老嬷嬷，似乎在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履行着“别死了”的命令，甚至……做得更多一点。
今日下午，小宫女送来晚食时，脚步比平日更轻快些，低垂的眼睫下，嘴角似乎极快地弯了一下，虽然立刻又绷紧了脸，但那瞬间的松懈，还是被萧令月捕捉到了。
有什么好事发生？
是针对这座宫廷的，还是针对……某些人的？
萧令月垂下眼，慢吞吞地喝着粥，状似无意地轻声道：“今日的粥，似乎暖和些。”
小宫女正低头摆放咸菜碟子，闻言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萧令月不再说话，继续安静地用餐。
小宫女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早上的空碗，退到门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些踌躇地站在那里，手指绞着衣角。
萧令月放下勺子，抬眸看她，目光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小宫女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细若蚊蚋，飞快地说了一句：“外面……还在杀人了……不过，是坏事做尽的那个徐总管……殿下……殿下英明……”她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脸唰地白了，猛地转身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严。
门缝漏进一丝傍晚微凉的风。
萧令月坐在原地，心跳却微微加速。
徐总管？
是那个时常克扣冷宫用度、动辄打骂“阿无”等人的老太监？
他死了？
是宇文玄清算旧账？
小宫女最后那句“殿下英明”，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近乎狂热的庆幸。
看来，那徐总管确实不得人心，而宇文玄此举，竟意外地……收拢了这些最底层宫人的些许敬畏？
这倒是有趣。
那位手上沾满至亲鲜血的太子殿下，似乎并非一味只知杀戮。
更重要的是，这小宫女……为何独独对她说这个？
是太过压抑恐惧，急需找一个无关紧要的树洞宣泄？
还是……受了某种暗示？
萧令月目光落在那道未关严的门缝上。
外面庭院寂静，空无一人。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破绽，一个看似无意的疏忽。
去查看？
风险极大。
门外很可能就有守卫，一旦被发现她试图窥探，之前所有的伪装都可能前功尽弃。
不去？
这或许是了解外界、甚至与某些人建立联系的唯一机会。
只犹豫了一瞬。
萧令月站起身，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
她先是慢吞吞地走到桌边，似乎想去拿水杯，脚步却一个“踉跄”，低低惊呼一声，身子软软地朝门口方向歪倒，手“下意识”地扶向门板——“吱呀——”门被她的重量推开了稍宽一些的缝隙。
她的目光迅速而精准地向外扫去。
庭院不大，果然有两个穿着暗青服饰的小太监垂手立在院门两侧，如同泥雕木塑。
离她房门不远处，廊下阴影里，似乎还倚着一个身影，看衣着像是更低等的杂役，正低头打着瞌睡。
她的“惊呼”和门响惊动了院门处的守卫。
两人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她身上，带着十足的警惕和压迫。
萧令月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手忙脚乱地想站稳，却又因“体弱”而晃了一下，勉强扶住门框，脸色苍白，喘息微微，对着守卫的方向怯生生地低下头，像是被吓坏了。
守卫审视了她片刻，见她确实只是“不小心”摔出来，并无其他动作，那凌厉的目光才稍稍收敛，其中一人朝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萧令月如蒙大赦，连忙点头，笨拙地退回屋内，颤着手将门重新掩上。
门合拢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脸上的惊慌怯懦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一片冷静的清明。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信息却不少。
明处两人，暗处至少一人。
守卫森严。
但更重要的是，就在刚才她摔倒扶门、与守卫对视的短暂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廊下那个“打瞌睡”的低等杂役，极快、极轻地对她摇了一下头！
不是左右摆动，而是极轻微地向下一点，随即恢复原状，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绝不是错觉。
那是警告？
提醒？
还是……某种回应？
是谁的人？
沈嬷嬷的？
还是……其他什么人？
这小院，这看似铜墙铁壁的监视网，似乎并非铁板一块。
萧令月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有意思。
这潭水，果然比她想的更深。
她慢慢走回床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淤痕。
沈嬷嬷隐晦的照拂，小宫女失控的泄密，神秘杂役的暗示……这些细微的线索，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让她看到了在这绝境中织网的可能。
她不能急。
必须耐心地等待，小心地甄别，然后……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夜色，悄然笼罩下来。
远处的宫宇轮廓逐渐模糊，唯有巡夜侍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和更梆声，提示着这座宫廷依旧在严密的控制之下。
萧令月吹熄了油灯，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复仇之路，漫长而黑暗。
但既然己经看到了微光，她便会不惜一切，朝着那光亮的方向走去。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谁。
（第三章 完）
这两日，萧令月表现得越发安分守己。
她按时吃饭、喝药，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床上休养，或是坐在窗边那条细缝前，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灰墙和天空，眼神空洞，仿佛真的认了命，成了一具只会呼吸的傀儡。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沈嬷嬷或那小宫女进来，她全身的感官都在无声地张开，捕捉着一切细微的讯息——她们脚步的轻重缓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身上是否带了新的气味，甚至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注意到，送来的饭食依旧简单，但那份清粥里，偶尔会多出几粒零星的肉糜。
汤药的气味也似乎有极细微的变化，添了一两味价格稍贵的滋补药材。
这不是宇文玄会关心的事。
那便只能是沈嬷嬷的手笔。
这位面冷心硬的老嬷嬷，似乎在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履行着“别死了”的命令，甚至……做得更多一点。
今日下午，小宫女送来晚食时，脚步比平日更轻快些，低垂的眼睫下，嘴角似乎极快地弯了一下，虽然立刻又绷紧了脸，但那瞬间的松懈，还是被萧令月捕捉到了。
有什么好事发生？
是针对这座宫廷的，还是针对……某些人的？
萧令月垂下眼，慢吞吞地喝着粥，状似无意地轻声道：“今日的粥，似乎暖和些。”
小宫女正低头摆放咸菜碟子，闻言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萧令月不再说话，继续安静地用餐。
小宫女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早上的空碗，退到门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些踌躇地站在那里，手指绞着衣角。
萧令月放下勺子，抬眸看她，目光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小宫女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细若蚊蚋，飞快地说了一句：“外面……还在杀人了……不过，是坏事做尽的那个徐总管……殿下……殿下英明……”她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脸唰地白了，猛地转身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严。
门缝漏进一丝傍晚微凉的风。
萧令月坐在原地，心跳却微微加速。
徐总管？
是那个时常克扣冷宫用度、动辄打骂“阿无”等人的老太监？
他死了？
是宇文玄清算旧账？
小宫女最后那句“殿下英明”，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近乎狂热的庆幸。
看来，那徐总管确实不得人心，而宇文玄此举，竟意外地……收拢了这些最底层宫人的些许敬畏？
这倒是有趣。
那位手上沾满至亲鲜血的太子殿下，似乎并非一味只知杀戮。
更重要的是，这小宫女……为何独独对她说这个？
是太过压抑恐惧，急需找一个无关紧要的树洞宣泄？
还是……受了某种暗示？
萧令月目光落在那道未关严的门缝上。
外面庭院寂静，空无一人。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破绽，一个看似无意的疏忽。
去查看？
风险极大。
门外很可能就有守卫，一旦被发现她试图窥探，之前所有的伪装都可能前功尽弃。
不去？
这或许是了解外界、甚至与某些人建立联系的唯一机会。
只犹豫了一瞬。
萧令月站起身，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
她先是慢吞吞地走到桌边，似乎想去拿水杯，脚步却一个“踉跄”，低低惊呼一声，身子软软地朝门口方向歪倒，手“下意识”地扶向门板——“吱呀——”门被她的重量推开了稍宽一些的缝隙。
她的目光迅速而精准地向外扫去。
庭院不大，果然有两个穿着暗青服饰的小太监垂手立在院门两侧，如同泥雕木塑。
离她房门不远处，廊下阴影里，似乎还倚着一个身影，看衣着像是更低等的杂役，正低头打着瞌睡。
她的“惊呼”和门响惊动了院门处的守卫。
两人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她身上，带着十足的警惕和压迫。
萧令月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手忙脚乱地想站稳，却又因“体弱”而晃了一下，勉强扶住门框，脸色苍白，喘息微微，对着守卫的方向怯生生地低下头，像是被吓坏了。
守卫审视了她片刻，见她确实只是“不小心”摔出来，并无其他动作，那凌厉的目光才稍稍收敛，其中一人朝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萧令月如蒙大赦，连忙点头，笨拙地退回屋内，颤着手将门重新掩上。
门合拢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脸上的惊慌怯懦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一片冷静的清明。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信息却不少。
明处两人，暗处至少一人。
守卫森严。
但更重要的是，就在刚才她摔倒扶门、与守卫对视的短暂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廊下那个“打瞌睡”的低等杂役，极快、极轻地对她摇了一下头！
不是左右摆动，而是极轻微地向下一点，随即恢复原状，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绝不是错觉。
那是警告？
提醒？
还是……某种回应？
是谁的人？
沈嬷嬷的？
还是……其他什么人？
这小院，这看似铜墙铁壁的监视网，似乎并非铁板一块。
萧令月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有意思。
这潭水，果然比她想的更深。
她慢慢走回床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淤痕。
沈嬷嬷隐晦的照拂，小宫女失控的泄密，神秘杂役的暗示……这些细微的线索，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让她看到了在这绝境中织网的可能。
她不能急。
必须耐心地等待，小心地甄别，然后……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夜色，悄然笼罩下来。
远处的宫宇轮廓逐渐模糊，唯有巡夜侍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和更梆声，提示着这座宫廷依旧在严密的控制之下。
萧令月吹熄了油灯，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复仇之路，漫长而黑暗。
但既然己经看到了微光，她便会不惜一切，朝着那光亮的方向走去。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谁。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