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磊的江湖：为小姨子踏平青岛道
第五章：码头汗水里的底气
大港码头的风，比老城区里野得多。
腥咸的海风裹着煤烟味，呼呼地往人骨头缝里钻，九月的天，能把人吹得打哆嗦。
聂磊、王浩、李飞三人站在集装箱堆成的“山”底下，抬头看着那足有两层楼高的铁皮箱子，喉咙都有点发紧。
介绍活的老乡叫老周，是个干了半辈子码头的老搬运，脸上刻着海风和岁月的褶子。
他指着最边上一个敞着门的集装箱，嗓门跟砂纸磨过似的：“就这个，里面全是百货，从广州运过来的，得卸到旁边那辆大卡车上。
五十块钱一天，干到天黑，干不完别想走。”
“这里面……得有多少货？”
王浩咽了口唾沫，集装箱黑洞洞的，看着就发怵。
“不多，也就几吨吧。”
老周蹲在地上抽着烟，眼皮都没抬，“都是些衣服、小电器啥的，不重，但零碎。
你们仨搭伙，手脚麻利点，天黑前能弄完。”
几吨？
聂磊心里盘算了一下，仨人分摊，一人少说也得扛个千把斤。
他昨天挨的揍还没缓过来，胸口一动就隐隐作痛，真要干起活来，怕是撑不住。
李飞看出了他的犹豫，偷偷碰了碰他胳膊：“能行不？
不行咱就找别的活。”
聂磊摇摇头。
五十块一天，仨人就是一百五，这钱太诱人了。
他得攒彩礼，王浩想给他妈买台电风扇，李飞他奶奶的药快吃完了，这笔钱能解不少急。
“能干。”
聂磊扯了扯领口，把风挡住点，“周师傅，咱现在就开始？”
老周瞥了他一眼，把烟蒂扔在地上碾灭：“去吧，那边有推车，自己拿。
记着，轻拿轻放，打碎了东西，你们仨卖血都赔不起。”
集装箱里黑黢黢的，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纸箱的味道扑面而来。
聂磊摸索着找到开关，拉亮头顶的灯泡，昏黄的光线下，才看清里面的景象——密密麻麻的纸箱堆到顶，只留下一条仅供一人侧身通过的小道。
“操，这他妈咋弄？”
王浩低骂了一句，看着那些贴满胶带的纸箱，头都大了。
“还能咋弄？
搬呗。”
李飞找了辆铁架子推车，试了试轮子，“先把外面的搬出去，里面的再慢慢挪。”
仨人没再多说，挽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纸箱看着不大，但堆得严实，一箱子衣服压得结结实实，少说也有三西十斤。
聂磊弯腰搬起一个，刚首起身，胸口就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差点把箱子扔地上。
“慢点！”
王浩赶紧扶住他，“不行就歇会儿，别硬撑。”
“没事。”
聂磊咬着牙，把箱子搬到推车上，“刚开始有点不习惯，过会儿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歇。
王浩的胳膊昨天被钢管砸了一下，现在还肿着；李飞看着结实，其实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不能干太重的活。
他要是再掉链子，这活今天就别想干完了。
仨人分工，聂磊和王浩负责在集装箱里往外搬，李飞推着车往卡车那边运，再把箱子码好。
一开始还觉得新鲜，没多大一会儿，汗就下来了。
海风再大，也吹不散集装箱里的闷热，聂磊的秋衣很快就湿透了，贴在背上，跟冰块似的，一冷一热，难受得要命。
“喝口水不？”
李飞运完一趟，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聂磊接过来，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凉丝丝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流，才算舒服了点。
水是李飞出门前灌的，里面放了点盐，说是补充体力，喝着有点怪，但确实解渴。
“你看那边。”
李飞突然朝不远处努了努嘴。
聂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码头工人，正围着一个戴红袖章的胖子说话，看那样子像是在吵架。
胖子手里拿着个本子，唾沫横飞地指着其中一个老工人，脸涨得通红。
“咋了这是？”
王浩也凑了过来。
“听说是工资的事。”
李飞压低声音，“那老工人上个月的工资被克扣了一半，找工头理论，工头不给说法，还想动手。”
聂磊皱了皱眉。
他以前在罐头厂上班，也遇见过拖欠工资的事，知道这有多让人窝火。
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就盼着那点钱养家糊口，被人平白无故扣了，换谁都得急。
“这些工头，真不是东西。”
王浩骂了一句。
“小声点。”
李飞拉了他一把，“咱是来干活的，少管闲事。”
聂磊没说话，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起昨天刀子说的“规矩”，在这些工头眼里，克扣工人工资，是不是也算他们的“规矩”？
正想着，那边突然吵得更凶了，那戴红袖章的胖子推了老工人一把，老工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饭盒摔了出去，里面的饭菜撒了一地。
“你敢推我？！”
老工人急了，爬起来就要跟胖子拼命，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了。
“推你咋了？”
胖子梗着脖子，“一个破搬货的，也敢跟我叫板？
不想干了滚蛋！
有的是人想来！”
周围的工人都敢怒不敢言，有几个想上前劝，被胖子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聂磊看着那撒了一地的饭菜，心里那股火又上来了。
他想起自己待岗后，为了几十块钱的零工跟人抢破头的日子；想起苏媚被抢走的五十块生活费，那是她半个月的饭钱；想起刚才老工人摔倒时，眼里的委屈和愤怒。
都是挣辛苦钱的，凭啥让人这么欺负？
“磊子，你想干啥？”
王浩看出他眼神不对，赶紧拉住他，“别瞎掺和！”
“我去说句话。”
聂磊挣开他的手。
“你疯了？”
李飞也急了，“咱跟他们不熟，再说了，那胖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别再把咱自己搭进去！”
“没事。”
聂磊拍了拍他俩的胳膊，“我就问问情况，不说别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昨天的教训还没过去，胸口的疼还在提醒他冲动的代价。
可看着老工人那绝望的眼神，他脚底下像生了根，挪不动了。
聂磊慢慢走了过去，站在胖子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这位师傅，刚才我好像听见，您扣了这位大爷的工资？”
胖子正骂得过瘾，突然被人打断，不耐烦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聂磊：“你谁啊？
哪冒出来的？
关你屁事！”
“我是来干活的。”
聂磊指了指旁边的集装箱，“我就是觉得，干活拿钱，天经地义。
克扣工资，不太好吧？”
“不太好？”
胖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不？
我是这片区的工头，我说了算！
他干活偷懒，还想拿全工资？
门儿都没有！”
“我没有偷懒！”
老工人急得脸都白了，“我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怎么就偷懒了？
你凭啥扣我钱！”
“凭啥？
就凭我是工头！”
胖子说着，抬手就想推聂磊，“给我滚开，别在这儿碍事！”
聂磊早有防备，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只能用他能听懂的方式。
“扣了多少？”
聂磊盯着胖子的眼睛，声音不高，但带着股劲。
胖子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梗着脖子说：“扣了……扣了五十！
咋了？”
聂磊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早上张奶奶给的烤地瓜——他没舍得吃，一首揣在兜里，现在还温乎着——又摸出今天出门时带的十几块零钱，一起塞到老工人手里：“大爷，这点东西您先拿着垫垫肚子，钱虽然不多，是个心意。”
老工人愣住了，看着手里的烤地瓜和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小伙子，这……这咋好意思……拿着吧。”
聂磊笑了笑，“出门在外，谁都有难的时候。”
他转头看向胖子，眼神冷了下来：“工资的事，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去找你们领导问问，看看这克扣工资的规矩，是不是你们码头的规矩。”
胖子没想到这小子敢跟他叫板，还提到了领导，脸色变了变。
他也就是个小工头，平时克扣点工资，欺负欺负老实人还行，真要是闹到领导那里，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等着！”
胖子撂下一句狠话，狠狠瞪了聂磊一眼，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围的工人都松了口气，看向聂磊的眼神里，多了点佩服和感激。
“谢谢你啊，小伙子。”
老工人紧紧攥着手里的钱和烤地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没事，大爷。”
聂磊摆了摆手，“他要是再不给你工资，你就去找他们领导，别怕。”
说完，他没再多留，转身回了集装箱那边。
“你可真行！”
王浩看着他，又气又佩服，“刚才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这不是没事嘛。”
聂磊笑了笑，拿起一个纸箱，“赶紧干活吧，别耽误了时间。”
李飞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点认可。
也许是刚才的事起了作用，仨人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聂磊觉得胸口的疼好像减轻了点，搬箱子的时候也没那么费劲了。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又一点点往西沉。
码头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下班的工人，装货的卡车，还有远处鸣着笛进出港的轮船，热闹得很。
聂磊三人埋头苦干，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摔成八瓣，很快又被风吹干，留下一圈圈白花花的盐渍。
到了傍晚，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那箱货总算卸完了。
仨人瘫坐在地上，累得像条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周走过来，检查了一下码好的箱子，点了点头：“行，干得不错。
这是你们的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张五十的，递给聂磊。
聂磊接过来，手指都有点发颤。
钱是新的，带着油墨的味道，捏在手里沉甸甸的，比昨天那三百块踏实多了。
这是他们用汗水换来的，干净，硬气。
“谢谢周师傅。”
聂磊把钱分给王浩和李飞，每人一张。
“谢啥，你们应得的。”
老周看着他们，“以后要是还想干活，就来找我，码头这边常年缺人。”
“好嘞，谢谢周师傅！”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拿着钱，仨人瘸着腿往码头外走。
海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却让人心里敞亮。
“晚上我请客，去吃拉面，加肉的！”
聂磊扬了扬手里的钱，笑得一脸灿烂。
“行啊！”
王浩和李飞也乐了，“得再加个蛋！”
“加俩！”
仨人说说笑笑地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歪歪扭扭的，却透着一股子劲。
路过刚才那个老工人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吃饭，见了聂磊，赶紧站起来，把手里的一个馒头递过来：“小伙子，还没吃饭吧？
拿着垫垫。”
聂磊摆摆手：“不用了大爷，我们晚上出去吃。”
“拿着吧，热乎的。”
老工人硬是塞到他手里，“今天的事，真得谢谢你。
刚才工头来找我了，把扣的工资给我了，还跟我道了歉。”
聂磊心里一暖：“那就好。”
“你叫啥名？
住哪儿？
改天我请你吃饭。”
老工人追问。
“我叫聂磊，就住台东那边。”
聂磊笑了笑，“吃饭就不用了，都是应该的。”
告别了老工人，仨人继续往回走。
手里的馒头还热乎着，聂磊掰了一块塞进嘴里，没什么味道，却吃得格外香。
“你说，咱今天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王浩突然问。
“是又咋了？”
李飞接话，“我觉得磊子做得对。
要是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那活得也太窝囊了。”
聂磊没说话，只是咬了口馒头。
他想起刚才老工人感激的眼神，想起周围工人佩服的目光，想起自己攥着那五十块钱时的踏实。
他突然明白，为啥昨天挨了揍，心里却不觉得憋屈。
因为他不是为了自己打架，是为了护着苏媚；今天管闲事，也不是为了出风头，是看不惯老实人被欺负。
这些事，或许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甚至可能惹来麻烦，但干得值。
小人物的江湖，不一定非得打打杀杀。
有时候，一句公道话，一次伸手帮忙，就能让人觉得，这日子虽然苦，但还有奔头。
走到拉面馆门口，聂磊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昏黄的灯光和蒸腾的热气，突然觉得浑身的累都散了。
“走，吃饭去！”
他拍了拍王浩和李飞的肩膀，大步走了进去。
今晚，得好好吃一顿。
明天，还得接着干。
生活这玩意儿，就像这码头的活，看着难，但只要肯下力气，总能挣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底气。
他的底气，不是打架打出来的，是汗水泡出来的。
这样的江湖，好像也不赖。
腥咸的海风裹着煤烟味，呼呼地往人骨头缝里钻，九月的天，能把人吹得打哆嗦。
聂磊、王浩、李飞三人站在集装箱堆成的“山”底下，抬头看着那足有两层楼高的铁皮箱子，喉咙都有点发紧。
介绍活的老乡叫老周，是个干了半辈子码头的老搬运，脸上刻着海风和岁月的褶子。
他指着最边上一个敞着门的集装箱，嗓门跟砂纸磨过似的：“就这个，里面全是百货，从广州运过来的，得卸到旁边那辆大卡车上。
五十块钱一天，干到天黑，干不完别想走。”
“这里面……得有多少货？”
王浩咽了口唾沫，集装箱黑洞洞的，看着就发怵。
“不多，也就几吨吧。”
老周蹲在地上抽着烟，眼皮都没抬，“都是些衣服、小电器啥的，不重，但零碎。
你们仨搭伙，手脚麻利点，天黑前能弄完。”
几吨？
聂磊心里盘算了一下，仨人分摊，一人少说也得扛个千把斤。
他昨天挨的揍还没缓过来，胸口一动就隐隐作痛，真要干起活来，怕是撑不住。
李飞看出了他的犹豫，偷偷碰了碰他胳膊：“能行不？
不行咱就找别的活。”
聂磊摇摇头。
五十块一天，仨人就是一百五，这钱太诱人了。
他得攒彩礼，王浩想给他妈买台电风扇，李飞他奶奶的药快吃完了，这笔钱能解不少急。
“能干。”
聂磊扯了扯领口，把风挡住点，“周师傅，咱现在就开始？”
老周瞥了他一眼，把烟蒂扔在地上碾灭：“去吧，那边有推车，自己拿。
记着，轻拿轻放，打碎了东西，你们仨卖血都赔不起。”
集装箱里黑黢黢的，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纸箱的味道扑面而来。
聂磊摸索着找到开关，拉亮头顶的灯泡，昏黄的光线下，才看清里面的景象——密密麻麻的纸箱堆到顶，只留下一条仅供一人侧身通过的小道。
“操，这他妈咋弄？”
王浩低骂了一句，看着那些贴满胶带的纸箱，头都大了。
“还能咋弄？
搬呗。”
李飞找了辆铁架子推车，试了试轮子，“先把外面的搬出去，里面的再慢慢挪。”
仨人没再多说，挽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纸箱看着不大，但堆得严实，一箱子衣服压得结结实实，少说也有三西十斤。
聂磊弯腰搬起一个，刚首起身，胸口就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差点把箱子扔地上。
“慢点！”
王浩赶紧扶住他，“不行就歇会儿，别硬撑。”
“没事。”
聂磊咬着牙，把箱子搬到推车上，“刚开始有点不习惯，过会儿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歇。
王浩的胳膊昨天被钢管砸了一下，现在还肿着；李飞看着结实，其实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不能干太重的活。
他要是再掉链子，这活今天就别想干完了。
仨人分工，聂磊和王浩负责在集装箱里往外搬，李飞推着车往卡车那边运，再把箱子码好。
一开始还觉得新鲜，没多大一会儿，汗就下来了。
海风再大，也吹不散集装箱里的闷热，聂磊的秋衣很快就湿透了，贴在背上，跟冰块似的，一冷一热，难受得要命。
“喝口水不？”
李飞运完一趟，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聂磊接过来，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凉丝丝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流，才算舒服了点。
水是李飞出门前灌的，里面放了点盐，说是补充体力，喝着有点怪，但确实解渴。
“你看那边。”
李飞突然朝不远处努了努嘴。
聂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码头工人，正围着一个戴红袖章的胖子说话，看那样子像是在吵架。
胖子手里拿着个本子，唾沫横飞地指着其中一个老工人，脸涨得通红。
“咋了这是？”
王浩也凑了过来。
“听说是工资的事。”
李飞压低声音，“那老工人上个月的工资被克扣了一半，找工头理论，工头不给说法，还想动手。”
聂磊皱了皱眉。
他以前在罐头厂上班，也遇见过拖欠工资的事，知道这有多让人窝火。
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就盼着那点钱养家糊口，被人平白无故扣了，换谁都得急。
“这些工头，真不是东西。”
王浩骂了一句。
“小声点。”
李飞拉了他一把，“咱是来干活的，少管闲事。”
聂磊没说话，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起昨天刀子说的“规矩”，在这些工头眼里，克扣工人工资，是不是也算他们的“规矩”？
正想着，那边突然吵得更凶了，那戴红袖章的胖子推了老工人一把，老工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饭盒摔了出去，里面的饭菜撒了一地。
“你敢推我？！”
老工人急了，爬起来就要跟胖子拼命，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了。
“推你咋了？”
胖子梗着脖子，“一个破搬货的，也敢跟我叫板？
不想干了滚蛋！
有的是人想来！”
周围的工人都敢怒不敢言，有几个想上前劝，被胖子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聂磊看着那撒了一地的饭菜，心里那股火又上来了。
他想起自己待岗后，为了几十块钱的零工跟人抢破头的日子；想起苏媚被抢走的五十块生活费，那是她半个月的饭钱；想起刚才老工人摔倒时，眼里的委屈和愤怒。
都是挣辛苦钱的，凭啥让人这么欺负？
“磊子，你想干啥？”
王浩看出他眼神不对，赶紧拉住他，“别瞎掺和！”
“我去说句话。”
聂磊挣开他的手。
“你疯了？”
李飞也急了，“咱跟他们不熟，再说了，那胖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别再把咱自己搭进去！”
“没事。”
聂磊拍了拍他俩的胳膊，“我就问问情况，不说别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昨天的教训还没过去，胸口的疼还在提醒他冲动的代价。
可看着老工人那绝望的眼神，他脚底下像生了根，挪不动了。
聂磊慢慢走了过去，站在胖子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这位师傅，刚才我好像听见，您扣了这位大爷的工资？”
胖子正骂得过瘾，突然被人打断，不耐烦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聂磊：“你谁啊？
哪冒出来的？
关你屁事！”
“我是来干活的。”
聂磊指了指旁边的集装箱，“我就是觉得，干活拿钱，天经地义。
克扣工资，不太好吧？”
“不太好？”
胖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不？
我是这片区的工头，我说了算！
他干活偷懒，还想拿全工资？
门儿都没有！”
“我没有偷懒！”
老工人急得脸都白了，“我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怎么就偷懒了？
你凭啥扣我钱！”
“凭啥？
就凭我是工头！”
胖子说着，抬手就想推聂磊，“给我滚开，别在这儿碍事！”
聂磊早有防备，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只能用他能听懂的方式。
“扣了多少？”
聂磊盯着胖子的眼睛，声音不高，但带着股劲。
胖子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梗着脖子说：“扣了……扣了五十！
咋了？”
聂磊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早上张奶奶给的烤地瓜——他没舍得吃，一首揣在兜里，现在还温乎着——又摸出今天出门时带的十几块零钱，一起塞到老工人手里：“大爷，这点东西您先拿着垫垫肚子，钱虽然不多，是个心意。”
老工人愣住了，看着手里的烤地瓜和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小伙子，这……这咋好意思……拿着吧。”
聂磊笑了笑，“出门在外，谁都有难的时候。”
他转头看向胖子，眼神冷了下来：“工资的事，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去找你们领导问问，看看这克扣工资的规矩，是不是你们码头的规矩。”
胖子没想到这小子敢跟他叫板，还提到了领导，脸色变了变。
他也就是个小工头，平时克扣点工资，欺负欺负老实人还行，真要是闹到领导那里，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等着！”
胖子撂下一句狠话，狠狠瞪了聂磊一眼，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围的工人都松了口气，看向聂磊的眼神里，多了点佩服和感激。
“谢谢你啊，小伙子。”
老工人紧紧攥着手里的钱和烤地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没事，大爷。”
聂磊摆了摆手，“他要是再不给你工资，你就去找他们领导，别怕。”
说完，他没再多留，转身回了集装箱那边。
“你可真行！”
王浩看着他，又气又佩服，“刚才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这不是没事嘛。”
聂磊笑了笑，拿起一个纸箱，“赶紧干活吧，别耽误了时间。”
李飞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点认可。
也许是刚才的事起了作用，仨人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聂磊觉得胸口的疼好像减轻了点，搬箱子的时候也没那么费劲了。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又一点点往西沉。
码头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下班的工人，装货的卡车，还有远处鸣着笛进出港的轮船，热闹得很。
聂磊三人埋头苦干，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摔成八瓣，很快又被风吹干，留下一圈圈白花花的盐渍。
到了傍晚，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那箱货总算卸完了。
仨人瘫坐在地上，累得像条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周走过来，检查了一下码好的箱子，点了点头：“行，干得不错。
这是你们的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张五十的，递给聂磊。
聂磊接过来，手指都有点发颤。
钱是新的，带着油墨的味道，捏在手里沉甸甸的，比昨天那三百块踏实多了。
这是他们用汗水换来的，干净，硬气。
“谢谢周师傅。”
聂磊把钱分给王浩和李飞，每人一张。
“谢啥，你们应得的。”
老周看着他们，“以后要是还想干活，就来找我，码头这边常年缺人。”
“好嘞，谢谢周师傅！”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拿着钱，仨人瘸着腿往码头外走。
海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却让人心里敞亮。
“晚上我请客，去吃拉面，加肉的！”
聂磊扬了扬手里的钱，笑得一脸灿烂。
“行啊！”
王浩和李飞也乐了，“得再加个蛋！”
“加俩！”
仨人说说笑笑地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歪歪扭扭的，却透着一股子劲。
路过刚才那个老工人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吃饭，见了聂磊，赶紧站起来，把手里的一个馒头递过来：“小伙子，还没吃饭吧？
拿着垫垫。”
聂磊摆摆手：“不用了大爷，我们晚上出去吃。”
“拿着吧，热乎的。”
老工人硬是塞到他手里，“今天的事，真得谢谢你。
刚才工头来找我了，把扣的工资给我了，还跟我道了歉。”
聂磊心里一暖：“那就好。”
“你叫啥名？
住哪儿？
改天我请你吃饭。”
老工人追问。
“我叫聂磊，就住台东那边。”
聂磊笑了笑，“吃饭就不用了，都是应该的。”
告别了老工人，仨人继续往回走。
手里的馒头还热乎着，聂磊掰了一块塞进嘴里，没什么味道，却吃得格外香。
“你说，咱今天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王浩突然问。
“是又咋了？”
李飞接话，“我觉得磊子做得对。
要是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那活得也太窝囊了。”
聂磊没说话，只是咬了口馒头。
他想起刚才老工人感激的眼神，想起周围工人佩服的目光，想起自己攥着那五十块钱时的踏实。
他突然明白，为啥昨天挨了揍，心里却不觉得憋屈。
因为他不是为了自己打架，是为了护着苏媚；今天管闲事，也不是为了出风头，是看不惯老实人被欺负。
这些事，或许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甚至可能惹来麻烦，但干得值。
小人物的江湖，不一定非得打打杀杀。
有时候，一句公道话，一次伸手帮忙，就能让人觉得，这日子虽然苦，但还有奔头。
走到拉面馆门口，聂磊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昏黄的灯光和蒸腾的热气，突然觉得浑身的累都散了。
“走，吃饭去！”
他拍了拍王浩和李飞的肩膀，大步走了进去。
今晚，得好好吃一顿。
明天，还得接着干。
生活这玩意儿，就像这码头的活，看着难，但只要肯下力气，总能挣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底气。
他的底气，不是打架打出来的，是汗水泡出来的。
这样的江湖，好像也不赖。